哥哥的“戀愛”

李晴

哥哥談戀愛了，那時候他上高二。

一天傍晚放學回家，看到餐廳燈光明亮，桌子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難得回家吃飯的伯伯和大娘都在，有點過節的感覺。

放下書包，我走到正在切水果的大娘旁邊，順手拿了一瓣蘋果邊吃邊問：“今天什么好日子啊？”

“特別好的日子呢！”大娘饒有深意地笑著抬起頭說。

“誰過生日？您的科研成果獲獎了？還是……難道是您和伯伯的結婚紀念日？”我邊吃水果邊嚷嚷著詢問。

“哈哈哈！比這些都值得慶祝！”大娘把一片火龍果塞進我的嘴里，笑成了一朵盛開的花。

我看著這個精心準備的豐盛晚餐，竟是伯伯親自下廚，花瓶里換了新買的雛菊，幽幽地散發著迷人的香氣。

晚飯開始了，哥哥在家！往常的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學校的。

“哥，你放假了？”我走向餐桌自己的位置坐下，疑惑地看著對面落座的哥哥。

“嗯……沒有啊。”哥哥板著臉看都沒看我說，順手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橙汁。

“來，兒子，今天別喝橙汁了，陪爸爸喝杯酒。”伯伯笑著遞給哥哥一杯白酒。記憶里，好像哥哥考上重點高中時也只喝了一點點紅酒。平日風趣幽默的哥哥今天一改常態，站起來雙手接過伯伯遞過去的白酒，顯得很是嚴肅。一杯酒喝下，他的臉瞬間通紅。

“來，再來一杯！”平日不大喝酒的伯伯有點反常，但笑容非常慈祥。我轉頭看著身邊同樣一臉笑意的大娘，一頭霧水。

“晴兒，來，你喝果汁，我們一起慶祝哥哥談戀愛了！”我慌忙站起來和伯伯、大娘、哥哥碰了杯，看向哥哥，只見他一仰頭把酒喝下，猛咳了幾聲，仍然沒有看我，大口吃起菜來。

戀愛？哥哥，啊？不會吧，那個常常笑話班級同學“彈棉花”的人？

窗外院子里碩大的廣玉蘭花盛開著，楊樹、柳樹都已發芽，在這個春日的夜晚，連空氣都帶生命蓬勃的味道。

那晚，哥哥在伯伯的書房呆了很久。

北京的春天總是很短暫，剛剛看到北海公園的楊柳泛綠，夏天就跟著來了。

接下來的日子，清晨上學的路上只剩了我，而哥哥在忙活著他幸福甜蜜的“戀愛”，由于中考的臨近，我無暇顧及哥哥和他那個我沒見過面的“嫂子”，只是覺得這件事太過出乎我的意料，包括陪爺爺奶奶在外療養的爸媽，一切如常！而我卻連著幾天在夢里夢見穿著白衣白裙，長發白凈的“嫂子”，淺笑盈盈……

半月后的一個周末黃昏，我看見哥哥獨自坐在院子里的桃樹下，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隔著窗戶玻璃我靜靜地看著這個和我從小在一起親密無間的哥哥，雖有打打鬧鬧，總說我長得丑，但終是對我疼愛有加，在外面到處炫耀妹妹的好，記憶里，他從來都是最帥氣、最陽光、最優秀的哥哥，更是我的驕傲，此時看著樹下有些憔悴和落寞的哥哥，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于是我打算出去陪陪他。

輕輕挨著哥哥坐下，他沒有說話也沒動，我順著他的眼光看向遠處的空地，此時草木新綠，修剪整齊的冬青樹中散落的幾棵油菜開著耀眼的黃花，在微風中搖擺。

“哥，你有心事？”我怯怯地問。

“哦……哎……沒事。”哥哥收回了眼光，坐直身子，回頭看著我苦笑了一下。

“那你不上學了嗎？你不是要上北大的嗎？那個女孩漂亮嗎？你和她真的決定了現在就在一起？那以后……”我把多日來心里的疑惑一下子全問了。

“不會啊，我怎么會不上學呢，北大我是一定要上的……”哥哥聲音不大，但很堅定地說，他伸手理了理有點凌亂的頭發。

“哦！那……”我本想問問那個女孩的消息，但欲言又止。“哥，好奇怪哦，一直對你很嚴格的伯伯這次怎么沒反應？他竟然支持你談戀愛？”我看著眼前這位英俊少年，我的哥哥，總感覺哪里有什么變化，但又說不出來。

“嗯，他，我也以為他會罵我或者擺事實講道理呢，可是，這次，真沒有，那天晚上我們聊得很好，還說讓我自己決定，開始我特別高興，可是這些天我仔細想了他的話……”哥哥雙手抱著腦勺，仰頭看著被路燈照得碧綠的桃樹葉子。

“不行，今晚我要和他聊聊！”沉默了一會兒，他堅定地說，站起來拉著我快步進了屋，我聽到他在房間給伯伯打電話，聲音傳到客廳里。正在擺放碗筷的大娘笑著朝我擠了一個眼。

晚飯后不一會兒，伯伯剛進門，就被一直在客廳等待的哥哥拉進了書房。

第二天一大早，中斷了近半個月晨練的哥哥出去跑步了，早餐桌上，聽伯伯聊起哥哥的“戀愛”始末，還有他和大娘“斗智斗勇”的過程，忽覺做父母的不易和大智慧。

原來哥哥喜歡上了他們播音主持社團里的一個女孩，兩人頻繁逃課被老師發現，不但沒有收斂還高調出走逃學。于是便有了后來伯伯和大娘的“計策”，同意兒子所有的想法，包括從此輟學在家，但提了三個問題給他們17歲“熱戀”中的兒子思考。

一、首先肯定你的成長和優秀，否則不會有女孩喜歡你，但愛不僅僅只是一時的承諾，而是一生的守候和責任，無論發生什么事，再遇見了誰，你是否都會一如既往地愛她，不離不棄？

二、愛不僅僅只是兩個人的卿卿我我，還有實實在在的生活，你是否能憑自己的能力給她相對好的生活，讓她一生幸福無悔？

三、即便你可以為了愛放棄你的夢想，可你是否知道她的夢想，并有能力幫她或者和她一起去實現，這樣你們的愛才會是比翼雙飛，情投意合，幸福一生。

伯伯說，當他聽到哥哥電話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結果，因為他和大娘一直在暗中觀察，看到了他的認真和慎重，經過昨晚父子倆的一宿暢談，伯伯自豪地說他有個十分優秀的兒子，未來不擔心。

看著伯伯邁著輕快的腳步向門外走去，那時風和日麗，春日遲遲。

如今二十年過去了，但那個春天風中的清甜一直揮之不去，如今哥哥也已有了自己的妻子，琴瑟和諧，幸福美滿，雖然我不知如今的“嫂子”是不是當年的那個她，但我相信哥哥一定是天底下最稱職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