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中央蘇區醫療衛生工作史》"/>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提要:《中央蘇區醫療衛生工作史》一書以中央蘇區的醫療衛生為討論對象,完整呈現了1930年代中國共產黨人在中央蘇區圍繞醫療衛生所做的努力。全書細致梳理了中央蘇區醫務人員的來源問題,展示了蘇維埃革命乃至中國革命中革命者聚集的途徑;詳實論述了中央蘇區醫療衛生運動歷程,揭示了醫療衛生運動的成效和不足;充分開發利用專業性材料和日常材料,呈現了歷史運行的曲折性和復雜性。總之,該書印證了中央蘇區研究在保持宏觀關照前提下趨于具體、細致,并深入到社會政治經濟各個環節的研究趨勢,開拓了中央蘇區史研究的一個新領域。
中央蘇區的研究,近年迭有新作,研究領域不斷拓展。檢索《蘇區研究》2021年刊文,可以看到各個主題的書寫,比如群眾武裝、群眾大會、工作報告制度、紅軍槍支分配等。顯示和整個中共黨史研究一樣,中央蘇區研究在保持宏觀關照前提下,越來越具體、細致,越來越深入到社會政治經濟的各個環節,這樣的趨勢當然值得肯定。2021年出版的劉善玖等著《中央蘇區醫療衛生工作史》,可以說也是這一趨勢的證明。
《中央蘇區醫療衛生工作史》以中央蘇區的醫療衛生為討論對象,之前關于這方面的研究,雖不能說絕無僅有,卻也是鳳毛麟角。(1)不多的相關研究中,任偉的《紅軍將士的死傷與救治》(《蘇區研究》2018年第1期)一文堪稱該領域的代表作。即便在整個中國近代史領域,醫療衛生史的研究,也是近些年才引起重視。中國輿論場中的衛生觀念,有一個舊詞新用的過程。既有研究注意到,衛生一詞在先秦時代的典籍《莊子》中就已出現:“老子曰:衛生之經,能抱若一乎?能勿失乎?能無卜筮而知吉兇乎?能止乎?能已乎?能舍諸人而求諸己乎?能翛然乎?能侗然乎?……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為,與物委蛇,而同其波。是衛生之經已。”(2)莊周著,陳鼓應譯:《莊子》,上海辭書出版社2003年版,第265—266頁。此時的“衛生”,和現在人們所說的衛生并不相同。有學者認為,傳統意義上的“衛生”意指“養生”,“大都是在與身體健康相關的語境中被使用的,內涵包括對‘生命’的養護和醫療”。(3)余新忠:《晚清“衛生”概念演變探略》,《西學與清代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下,中國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2006年版,第922頁。近代意義上的“衛生”則一般指社會和個人為增進人體健康,創造的合乎生理要求的生產、生活環境。早在1885年刊行的《佐治芻言》中,傅蘭雅就將設立“衛生章程”作為“國家職分并所行法度”的主要內容之一:“國家應于各大城鎮設立衛生章程,使地方可免疾病之險。如人煙密稠處,其房屋內并街道上若多積穢物,穢氣所蒸,居民易染霍亂吐瀉,身子虛熱,及發出天花等癥。國家必代民間設立章程,令于房屋內外逐日清掃,凡齷齪之物一概不準入清水。如敢故違,立拿其人,治以應得之罪。又于各街道開溝,通入清水,使污穢得以宣泄,地方可免危險之病。”(4)傅蘭雅:《佐治芻言》,上海書店2002年版,第48頁。近代意義上的衛生,包含了政府、社會和個人圍繞著個體及其生活環境展開的管理行為及理念,是一種具有公共意義的社會和個體管理。
中國共產黨展開蘇維埃革命并建立根據地后,開始社會治理實踐,具有公共意義的醫療衛生也就不可避免進入中國共產黨人的視野。特別在得到共產國際高度贊許,被稱為“朱[德]—毛[澤東]的中央(蘇)區”(5)《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遠東局給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的信》(1931年3月28日),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編:《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10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02年版,第200頁。,更是如書中所說,創造了人民衛生事業的諸多“第一”:“如第一所紅軍醫院、第一個衛生管理機構、第一種醫療衛生管理體制、第一所紅軍醫校、第一家制藥廠、第一張衛生專業報紙、第一次群眾性衛生運動等。”(6)劉善玖、鐘繼潤、李媛等:《中央蘇區醫療衛生工作史》,江西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第10頁。《中央蘇區醫療衛生工作史》對這些都有細致的梳理和描述,可以說完整呈現了1930年代中國共產黨人在中央蘇區圍繞著醫療衛生所做的努力。
談論醫療衛生,有一個研究對象特別重要,那就是醫務人員。無論做什么,都需要人,醫務人員就是醫療衛生的核心。當年,整個中國的文化知識水準尤其衛生知識水準非常有限,醫務人員是稀缺資源,偏僻的贛南、閩西地區,緊缺程度更可想見。中國共產黨如何克服這樣的困難,獲得足夠的人力和技術資源,保障醫療衛生工作的開展,是讀者很容易會想到的問題,也應該是這本書需要著力回答的問題。
讓人欣慰的是,這本書的確也做了認真的回答。書中細致梳理了中央蘇區醫務人員的來源,從中可以看到中央蘇區醫務人員來源的廣泛性。大致而言,主要包括四方面:
一是上級征召和派遣。共產國際和駐上海的中共中央都盡力解決紅軍部隊醫務人員奇缺的困境。1930年8月,中共中央專門發出《關于為紅軍征召醫務人員的通知》,提出:“每一個革命群眾都要為紅軍找醫生,為紅軍找藥材,到戰場上救護紅軍去,各種救護紅軍的口號要成為革命群眾自身的要求,所以中央除動員各級黨部號召廣大群眾作紅軍救護運動外,并決定把全國黨組織下的所有醫學技術的同志(醫學學生、醫生及通西醫的同志),只要身體健全的,無論如何即刻調來中央,預備送入專門傳習學校,接受短期訓練,以便送入紅軍中服務,務要成為紅軍中衛生救護的組織者。”(7)《中共中央關于為紅軍征召醫務人員的通知》(1930年8月3日),贛南醫學院蘇區衛生研究中心編:《中央蘇區衛生工作史料匯編》,解放軍出版社2012年版,第36頁。1931年春開始,中共中央陸續向各蘇區派遣醫務技術骨干。后來在中央蘇區醫療衛生領域發揮舉足輕重作用,成為中國共產黨醫療衛生事業開拓者的賀誠,就是這一時期由中共中央送抵蘇區的。
二是爭取和改造國民黨軍軍醫。國民黨軍軍醫在戰場上被俘或隨軍起義后,中國共產黨盡最大努力爭取轉化他們,給予優厚待遇。不少被俘軍醫加入中國共產黨,成為紅軍醫療衛生隊伍的技術骨干,傅連暲回憶,他的紅色醫院一共有五個醫生,“除我之外,還有四個。那四位中間,兩位是紅色醫生,兩位是由南京軍隊俘虜來的;可是他們也很盡職,所以也得到蘇維埃政府的優待”。(8)《1937年對記者的談話》,《傅連暲誕辰一百周年紀念集》,人民衛生出版社199年版,第8頁。李治1930年到國民黨軍張輝瓚部任上尉軍醫。第一次反“圍剿”戰爭中被俘,參加紅軍,曾任紅軍第一后方醫院醫務主任、院長,紅軍軍醫(衛生)學校教員,成為紅軍醫院的骨干。
三是自主培養。紅軍自主培養的醫務人員,最早來自紅軍醫院培訓的看護員。上面說到的李治,就擔負過培養醫務人員的責任,將從農村招來做看護的青年男女,分成司藥組和護士組予以培訓。紅三軍團總醫院成立之初開辦了一期8個月的醫務培訓班,1930年11月紅三軍開辦看護訓練班,1931年2月贛西南紅色總醫院開辦女子看護學校,招收青年學員100名。1932年初,紅軍軍醫學校和中央紅色看護學校相繼開辦。自主培養成為中央蘇區壯大醫療衛生隊伍的主要途徑。
四是動員地方醫師。這也是該書關于這一問題的描述中最有意思的部分。地方醫師參加紅軍最著名的代表人物是傅連暲。傅連暲是基督徒,汀州福音醫院的院長。1933年4月,傅連暲捐獻全部家產,將福音醫院從長汀搬到瑞金,改名為“中央紅色醫院”,被譽為“蘇區第一個模范”。傅連暲之所以做出這一舉動。按他自己的說法,遠因是1926年,曾讀到瞿秋白的《新社會觀》,“給了我一極深刻的印象,使我更懂得革命的人生觀,因此更加同情革命,并進而直接參加革命”。近因則是紅軍的到來,汀州成了蘇區,需要醫生。傅連暲回憶,1929年,毛澤東、朱德率部從井岡山南下,到贛南閩西開辟根據地。當時,“隊伍里發生了天花,但全軍沒有一個醫生。毛主席朱總司令命全軍在我的醫院內種痘,經過了三星期的努力,完成了全軍普種牛痘的任務,在這個期間,我們又醫治好了紅軍的大部分傷病員。”1931年,汀州成為鞏固到底根據地,“我的醫院就充滿了傷兵。我當時的藥品非常少,所以派遣我的一個學生黃衛金(曹國煌)赴上海購藥。第一批藥品安全運來后,我又派遣他作第二次的行程。他在路上為陳濟棠軍隊所捕,光榮犧牲。結果,與我有密切關系的三人均被殺了”。傅連暲總結道:“我留在紅軍中這么多年(十年)是由于以下的原因:第一我感覺到我是屬于一個受壓迫的民族和受壓迫的階級;第二我受了共產黨教育家瞿秋白氏的感動;第三責任所在義不容辭,因為紅軍在最初時雖然有許多傷病員,然沒有醫生,我就感覺到我應當去做這個工作。”(9)《1937年對記者的談話》,《傅連暲誕辰一百周年紀念集》,第8—13頁。
應當說,傅連暲所說的義不容辭,也是許多地方醫師加入紅軍的共同想法。同為從地方醫師轉入紅軍的戴濟民回憶,紅軍攻打吉安后,留下大量傷員,戴和其他地方醫生由紅軍組織前往傷病聚集地察看:“我們一到廟中,看到遍地都是睡的傷病員,既沒有床鋪又無蓋被。下面光墊草,上面只蓋皮、棉袍子。室內臭氣熏人。蒼蠅群集亂撞。揭開傷員的蓋衣,只見骨折傷口和腹部傷口不僅流膿,同時成堆的蛆,粘遍傷口,已有三天無醫無藥,無人護理。還有痢疾病員,不能起床大小便,均拉在褲子里或草鋪上。此時,鐵石人見到這種情況,也無有不感同情的。”(10)戴濟民:《紅色第一分院》,《新中國預防醫學歷史資料選編》第1冊,人民軍醫出版社1986年版,第310頁。救死扶傷,是醫者的本分。
書中呈現的中央蘇區醫務人員的來源,放大看,其實也是整個蘇維埃革命乃至中國革命中革命者聚集的途徑。當地的革命者總是革命的主力,人數眾多,他們參加革命有理念的感召,也有革命落地、紅色區域形成后的順水推舟,這是革命生長時期的常態。革命者的培養和調配在革命過程中至關重要。中共十分注重宣傳教育,以新人新社會作為革命的重要目標,培養自己的醫務人員自是中共醫療衛生工作須臾不會忽略的。對業務人員除政治訓練外,更有專業訓練,各種各樣的專業學校以及內部的培訓機構就承擔著這樣的任務。從城市發達地區向處于鄉村地區的根據地輸送干部及業務人才也是那個時代的常態。至于從國民黨軍被俘軍醫中發展醫務人員,涉及中共俘虜政策的制訂和實施,可以說是中共革命中令人矚目的獲取人力資源的一個特殊渠道。所以,醫務人員的來源既是一個技術問題,深究起來,更是政治問題,它和中共革命的整個系統運作,息息相關。
中央蘇區多處崇山峻嶺的山地,社會事業極不發達,現代意義上的醫療衛生,在中共武裝力量進入前,幾乎無從談起。中國共產黨的到來,對這里的社會形成大的沖擊,許多方面都有大的改變。比如婦女地位的提高,就是顯著的例子。相對而言,醫療衛生的改革需要社會基礎、社會觀念、物質條件等多方面的相須并進,推進難度尤其大,但中共還是做了很多努力,《中央蘇區醫療衛生工作史》對此多有揭示。
大凡上了點年紀的人,大概都還記得當年的小學課本《吃水不忘挖井人》,說的是中華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主席毛澤東給村民挖井的故事。這個故事的背景就是中央蘇區開展的衛生運動。研究中央蘇區的醫療衛生,要關注紅軍的醫療狀況。畢竟戰爭時期,保持軍隊的醫療水準,對于任何政治力量來說都是最急迫的任務。同時,中國共產黨成立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在蘇區展開區域社會治理,社會層面的醫療衛生狀況也不能忽視。當年的中國共產黨人,體現其全面改造社會的愿望,在戎馬倥傯的艱難環境下,不忘致力于推進社會層面的醫療衛生,最明顯的體現就是1932年開始發起的全蘇區防疫衛生運動。
蘇維埃革命前,由于醫療條件落后,加之缺乏衛生習慣,常有疫病流行,贛南、閩西每年因疫病導致死亡的人口都不在少數:“疾病是蘇區中一大仇敵,因為它減弱我們的革命力量。”(11)《長岡鄉調查》,《毛澤東農村調查文集》,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321頁。民眾遇到疾病,常常依靠草藥治療。病情再嚴重一點,只能靠求神拜佛,祈求精神安慰。正因此,江西、福建都是民間信仰色彩濃厚地區,江西1930年代的統計,23縣中就有寺廟3915所。(12)《縣政調查統計·江西省》,國民政府內政部《內政調查統計表》第22期,1935年6月。福建40縣同期有寺廟2607所。(13)《縣政調查統計·福建省》,國民政府內政部《內政調查統計表》第21期,1935年5月。毛澤東在興國長岡的調查注意到:“去年以來,老婆太敬神(裝香供飯、求神拜佛)的完全沒有了,但‘叫魂’的每村還有個把兩個……但有些老婆太,雖不敢公開敬神,心里還是信神,這些人多屬沒有兒子的。”(14)《長岡鄉調查》,《毛澤東農村調查文集》,第325頁。湘贛蘇區反映:“封建迷信可說大部分打破了,但各縣的婦女一遇疾病發生則求神拜佛呼魂的怪象”。(15)《湘贛省委婦女部報告》(1933年1月7日),《江西蘇區婦女運動史料選編(1927—1935)》,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77頁。
要讓民眾改變求神拜佛的習慣,既要展開科學宣傳,更要實際發揮醫療衛生的作用。短時期內,物質基礎很難有大的改觀,要讓衛生觀念深入人心,中共比較容易想到的是發揮自身組織力、動員力強的特點,展開大規模的社會運動,通過將民眾納入衛生醫療運動,宣傳新的衛生觀念,建立具有初步衛生觀念和衛生體系的社會秩序。
書中對中央蘇區醫療衛生運動的展開做了詳盡論述。1932年1月,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人民委員會決定“舉行全蘇區防疫衛生運動”。《紅色中華》刊發臨時中央政府副主席項英撰寫的社論——《大家起來做防疫的衛生運動》。文中談到開展衛生運動的基本方法,包括:“(一)每地規定每月舉行一次衛生運動,發動男女大小,有組織的分組、來打掃和清洗房屋及其周圍;(二)凡是一些不潔凈骯臟東西,將他焚燒干盡,一切臭水溝汁,要將他[它]清洗干凈;(三)用石灰水灑在污穢的地方;(四)一切腐爛的東西不要吃;(五)至于經過戰爭區域將過去掩埋死尸的地方,用土加蓋厚些,未掩埋的腐尸,趕快的掩埋,放過死尸的地方,都用石灰水清洗過。(六)發現瘟疫的地方,病人吃的東西和用的物件,不要共吃共用,將病人很快的送到附近的醫院內去(現在的紅軍醫院)。”(16)項英:《大家起來做防疫運動》,《紅色中華》1932年1月13日。有意思的是,書中描述了當時對于傳染病的處置方法,具體包括:①發現傳染病必須及時向上級報告。②隔離傳染病人,病人所用的衣服、器具必須煮沸消毒。③烈性傳染病發生,必須在周圍5、6里范圍內斷絕交通,不準開大會、集會、趕集等。④凡因傳染病而死的尸體及所用過的被服用具(不能再用的)、病者的吐瀉物、排瀉物等,必須焚燒。⑤凡傳染病者及死者所用之衣服用具等,可以留用的則必須煮沸消毒。⑥凡病人的吐瀉物必須用石灰粉或石灰水進行消毒。(17)《蘇維埃區域暫行防疫條例》(1932年3月),贛南醫學院蘇區衛生研究中心編:《中央蘇區衛生工作史料匯編》,第133—134頁。同時政府加強醫療管理,設立公共看病所,“由政府雇請醫生,看病不收診費,但藥須在該醫生藥店購買。規定醫生看病費五里以內紅包一毛半,每加五里加小洋一毛。”(18)《△△區蘇維埃政府會議記錄》,《江西革命歷史文件匯集》(補遺部分),中央檔案館、江西省檔案館1987年編印,第482—483頁。這些具體的處置辦法,放到多年后,似乎仍然有其參考意義。人們面對流行病的應對方法,依然沒有太大變化。看起來,這個世界,變中又有不變。
客觀看,中央蘇區存續時間不長,又不斷處于抵御國民黨軍“圍剿”的戰爭之中,各方面的環境都非常惡劣。指望衛生運動一勞永逸解決蘇區的醫療衛生問題也不現實。但是,什么事都是這樣,做了才可能有收獲,認真做尤其如此。書中通過毛澤東的《長岡鄉調查》,觀察了衛生運動的成效和不足。1933年11月,毛澤東在《長岡鄉調查》中專門總結了興國縣長岡鄉衛生運動的工作情況。長岡鄉將居民按住所接近,七八家左右編為一個衛生班,設班長,督促居民每五天大掃除一次;要求居民衣服要整潔干凈,在廳堂,睡房不放灰糞,房前屋后的水溝污泥經常清理,公共場所輪流清掃。負責清潔衛生。體現中國共產黨重視通過獎懲促進運動開展的思路,衛生運動中,組織兒童團來恥笑衣服不干凈或不講衛生的人:通過開展衛生競賽評比,使清潔工作“大有成績,比前清潔多了。”當然,毛澤東也注意到,仍有少數人對衛生運動認識不足。認為“開窗戶,沒有病死要吹死”。(19)《長岡鄉調查》,《毛澤東調查文集》,第320—321頁。還有人對清潔掃除缺乏自覺,需要督促。這些不足應該是實事求是的反映,任何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何況衛生這種絕非短時期可立竿見影的事業。不過,中共的衛生運動的確見到了效果,除了毛澤東的調查外,還可以看看對手方的反應。國民黨“圍剿”的主要指揮者陳誠在占領石城后發現:“石城一切尚好,較之非匪區尤覺整齊清潔。土匪精神實可令人敬佩。”(20)《匪有由信豐安遠間突圍西竄說深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1934年10月22日》,《陳誠先生書信集——家書》上,臺北國史館2006年版,第287頁。這種來自對手方的表態,可能更能沒有爭議地體現中共努力的效果。
《中央蘇區醫療衛生史》盡心盡力,開拓了中央蘇區史研究的一個新領域,值得稱道。當然,如果從精益求精的目標要求,值得繼續努力的空間仍然存在,有一些問題,應該說在蘇區史研究乃至中共黨史研究中普遍存在。
從現有的成果看,比較明顯的一點是醫療史多,衛生史少。固然,這兩者很難截然區分,但關注重心還是有區別。大體而言,醫療衛生分開看,醫療相對可控,雖然也受到物質條件和醫務人員緊缺的限制,但醫療的提高可以說是硬指標,藥品的提供、醫療器材的數量、醫務人員的培養、醫療水準的提高,都有硬指標的衡量,是技術性很強的領域。相對而言,衛生水準的提高涉及方面眾多,更重社會及其背后的心理,非短時期可以見效。因此,醫療史的考察通常比較具體,衛生史則更為宏觀,涉及管理和運作體制及觀念知識等多方面問題,通過衛生史的研究,可以見微知著,一窺當時社會政治運行的底層風貌。
在中央蘇區這樣不斷面臨戰爭且延續時間有限的地域內,政治力量能夠觸及的空間和時間畢竟有限,尤其像衛生這樣需要長時間不斷推進的領域,更不是短期內可以一蹴而就。此后,中共在抗日根據地堅持和建設時間更長,衛生問題仍然突出。比如太行根據地左權縣顯示的數據是:1944年,左權全縣患病者達7655人,占總人口的12%。出生1262人,死亡1504人。(21)《太行區的醫藥衛生工作——1945年4月太行文教群英大會展覽館介紹(節選)》,《太行革命根據地史料叢書之八 文化事業》,山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669—670頁。人口出現負增長,這在那一時期不是個別現象。中央蘇區時期,由于環境及條件所限,中共在社會改造方面雖然盡了努力,收獲仍很難盡如人意,衛生方面也是如此。書中花了大篇幅描述的衛生運動,很能顯示中共的努力,但在物質匱乏的背景下,短時間內迅速改變蘇區的衛生狀況,也不現實。這不是能力和努力問題,而是歷史運動需要面對的歷史瓶頸。當年中共的根據地本身就多處于社會經濟文化落后的地區,政治力量的能動性終究有其限界,不能在一夜之間迅速改變社會基礎,政治力量的努力是一個不斷積聚改變的能量的過程。歷史研究注意到這些,完全不會影響到對中共努力的評判,反而更可以展現歷史行程的艱難曲折。從這一角度說,和諸多相關研究專著一樣,書中對中共客觀上難免遇到的問題,注意比較少,分析也顯不足。事實上,當年的中共黨人對自己遇到的困難并不諱言,毛澤東在古田會議上批評,紅軍醫院存在九個缺點:一、無組織狀態;二、醫官和醫藥太少;三、醫官賣私藥;四、不清潔;五、御寒衣被不夠;六、看護兵太少;七、飲食惡劣;八、房子窄;九、與當地群眾關系不良。(22)《中國共產黨紅軍第四軍第九次代表大會決議案》(1929年12月),《毛澤東軍事文集》第1卷,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120頁。這應該是實事求是面對問題的態度。只有找到問題,才有可能解決問題,中共的不斷進步,正是建基于這樣的不斷發現和解決問題。歷史研究不必諱言這些。如實地給予分析說明,更能體現歷史的全貌,也更能展現革命的艱難。
本書充分利用及占有資料,使用了很多專業性的材料,為之前蘇區研究所不多見,這是該書一個很重要的閃光點。不過,除了專業性的材料外,日常的材料也很有價值。筆者清楚地記得,當年寫作《張力與限界:中央蘇區的革命(1933—1934)》時,為了搞清楚中央蘇區的糧食供給狀況,查了當地的地方志,并在《江西省糧食志資料長編》里獲得了江西以及贛南的糧食貿易數據,當時如獲至寶。前些年,翻閱毛澤東選集,偶然在《必須注意經濟工作》里看到一段話:“我們第一個大宗出口是糧食,每年大約有三百萬擔谷子出口。”(23)《必須注意經濟工作》,《毛澤東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21頁。從這么常見的材料中,居然可以發現解決中央蘇區糧食供應狀況的線索,讓我非常感慨。專業研究需要尋找專業材料,但并不意味著日常材料就一定不能解決相關問題。日常材料因為牽涉到更普遍的社會生活,往往具有極廣的覆蓋面,且因其常見,對日常材料的使用,可能更為讀者喜聞樂見。
書中談到中央蘇區醫療衛生體系初建時期的艱苦,就用了幾條習見的材料,讓人印象深刻。一是1929年12月毛澤東在古田會議上的報告。內中指出:“全軍各部隊衛生機關不健全,醫官少,藥少,擔架設備不充分,辦事人少與不健全,以致有許多傷病兵不但得不到充分治療,即大概的初步治療有時都得不到。”(24)《中國共產黨紅軍第四軍第九次代表大會議決案》(1929年12月),《毛澤東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10—111頁。人們對古田會議決議大多耳熟能詳,但里面談到的醫療衛生的艱難,卻多不會注意。二是利用了1930年5月時任中共紅四軍軍委代理書記的熊壽祺寫的紅四軍情況報告,其中描述了紅軍醫院的困境:“四軍的軍醫很困難。去年中央派來的鮑平現充軍醫處長,各縱隊只有一個不大好的醫官,都是從敵人那邊俘虜來的。我們對醫生算是特別優待,每人每月有十元或十元以外的津貼。紅軍中除了醫官之外,沒有一人(有)領津貼的資格。我們沒有法子找醫官,所以不得不如此的。醫藥是非常缺乏,從前在閩西可買藥,現在閩西也買不出了。有時沒辦法,許多傷兵都是弄草藥,病兵吃中藥。”(25)熊壽祺:《紅軍第四軍狀況——從一九二九年七月到一九三〇年四月》(1930年5月),《中國人民解放軍政治工作歷史資料選編 土地革命戰爭時期》第1冊,解放軍出版社2002年版,第482頁。這里面談到的紅軍醫生的來源、待遇,以及醫藥的獲得,醫治的狀況,都透露了歷史的許多信息,呈現了歷史運行的曲折和復雜,這些,都出自常態化的材料。
很多時候,歷史研究獲取材料要順藤摸瓜。書中詳細談到了蘇維埃國家醫院的創立,并重點介紹了為此做出巨大貢獻的傅連暲。還提到傅連暲1937年接受法國記者采訪時有關國家醫院的回憶。這篇回憶除了提到國家醫院外,還提供了豐富的關于蘇區醫療衛生史的信息。比如傅連暲特別提到蘇區的藥品來源問題,他回憶:“我個人非常感激當日我們在福建、江西時外面幾個醫藥公司給我們的藥品。因為包圍和交通困難,致我們不能把欠—個公司的二千元到三千元的債付清。但我們并沒有忘記我們的債務,將來時機到了,我們—定要付清這筆款。”(26)《1937年對記者的談話》,《傅連暲誕辰一百周年紀念集》,第13頁。從時人的回憶看,傅連暲當時“以福音醫院的名義,在上海、汕頭等地為紅軍醫院購買藥材”。形成上杭、峰市、汕頭、上海一條從根據地至上海的秘密采購藥品的運輸線。為了大批量地購買,傅連暲“派醫院的醫生曹國煌去上海直接采購,運回蘇區,但最后一次到達閩粵邊界峰市時,曹國煌同志不幸落入敵手,取義成仁,壯烈犧牲”。(27)鐘有煌:《無私的奉獻——紀念傅連嶂同志誕辰100周年》,《傅連暲誕辰一百周年紀念集》,第242頁。由此可以看出,當時蘇區的藥品形成一個供應鏈,為維持這一供應鏈,付出相當巨大的代價。研究者可以進一步追索的是:這條運輸線如何運作,包括哪些醫藥公司,進入蘇區的渠道是怎樣的,雙方以什么樣的方式展開貿易。雖然,具體的資料會很缺乏,或許已經很難完全搞清楚,但作為后人,不放過任何一條線索,是我們應盡的責任。歷史研究的追求和特性時時在提醒著歷史研究者,厘清事實是歷史研究者基礎性的任務,歷史研究首先需要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才談得上其他。這個世界需要分工,沒有人可以包打天下,讓羅馬的歸羅馬,凱撒的歸凱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