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筆的拒絕

盧文芳

兒子放假回家帶回一支特別好用的鋼筆，他把鋼筆連同一瓶暗寶藍色的墨水都送給了我。我非常喜歡，時不時用來涂鴉，每天做點小筆記，摘抄幾句至理名言，練習一下自己的個性簽名……暗寶藍色的字跡在大筆記本上像一個藍精靈一樣跳躍，藍像藍天，又像深邃的星空，讓我炫目，美麗曠遠，給我無限的遐想。

寫了幾天，快樂喜愛之余，我又想起了我喜歡的黑色，穩重又端莊，高雅又肅穆。于是我又把鋼筆里的暗寶藍色墨水全部擠干凈，重新注入一管黑色墨水，我想做一個比較，看看到底哪種墨水顏色漂亮。黑色筆跡像挑戰者一樣出現在一行行暗寶藍色的字跡下，依舊大方美麗，但是總感覺缺點什么，暗寶藍色字跡似乎略勝一籌。我馬上擠出了黑色墨水，重新注入暗寶藍色墨水，當我再次拿起鋼筆寫字時，墨水幾乎出不來，一行字下來，沒有黑色，藍色也淡得很，看著顏色如此糟糕的字跡，我有些失望，以為是鋼筆搞壞了，趕緊把鋼筆拿去徹底沖洗干凈，再重新注入暗寶藍色墨水，一經折騰，鋼筆一如既往的好用。漂亮的暗寶藍色字跡又重新映入了我的眼簾。

小小鋼筆還真有個性，居然也懂得拒絕。

當只有純正的暗寶藍色墨水時，字跡綻放了全部的自己，娟秀是它的代名詞。當有黑色墨水混雜時，鋼筆不惜犧牲自己的形象，字跡顏色寡淡丑陋。古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吧！

那年一大家子自駕游赴三亞過年，從小山里長大的我，見到大海，與海親密接觸，做一回實實在在的弄潮兒是我最大的愿望。抵達三亞的第三天我們興致勃勃地來到亞龍灣海灣，亞龍灣的月牙形海灣，擁有近七千米長的銀白色海灘，沙質細膩柔軟。海水潔凈透明，不受一點污染，遠望呈現幾種不同的藍色。陽光、沙灘、海浪、椰子樹給予我們太多美的享受，溫暖舒適。下午四點左右我們穿好泳衣興致勃勃地準備下海游泳，突然，烏云從海的對面天空直壓下來，海天相接在烏云籠罩之間，海風帶著涼意陣陣襲來，讓我們禁不住打了幾個寒顫。算了吧，不游了吧！唉，好不容易來一趟，怎么能不游呢？顧不得那么多，穿著泳衣直接跳進大海，海水很冷，洶涌的海浪蕩來蕩去，不停地拍打著我，急浪一會兒把我拍回岸邊，一會兒用力把我扯向大海，海浪沒過我的頭，我們吃了幾口海水，海水太深腳不能著地，頓時，一種不知死活的求生欲望油然而生，好不容易被海浪沖回了岸邊。海岸救護員看此情形，馬上召回海邊所有游泳的游客。在冰涼的海水浸泡了幾分鐘，我們就遺憾地撤離了，大海拒絕了我們。懷著遺憾上岸后的游客們一直喋喋不休地對大海表示不滿：好不容易來一趟三亞，好不容易當一回弄潮兒，哪知只喝了幾口苦澀的海水就要打道回府，太劃不來了，運氣真背……大海真有個性，用拒絕暗示人們它的威嚴。

面對碧藍的大海，人們只能想象：湛藍的天空下，雪白的沙子邊，碧藍溫暖的海水在微風中蕩漾，潮水時不時沖向岸邊，輕柔的，帶回幾個貝殼、幾片水草、幾只小魚、幾只小螃蟹，暖和的海水裹著你的身體，你可以盡情地擺弄各種姿勢：蛙泳、仰泳、潛水、狗刨式……大海就像你的家，可以自由徜徉嬉戲，意趣盎然。

盡管這樣，每年人們還是潮水般地涌向三亞，涌向亞龍灣，涌向大海。

生活的美是需要有個性的，懂得拒絕是另一種生命表象。

黃山松拒絕平地，才有了“黃山歸來不看松”的奇險美;小草因為拒絕蒙蔽，才能將簇簇嶄新的綠色展現在大地之上;溪水因為拒絕停滯，才裹挾著一路芬芳，把夢想帶向遠方。大自然的一切又何嘗不在教會我們學會拒絕，我們對生活有過太多的渴望，但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我們應當學會拒絕。轉而追溯歷史，多少古人為我們詮釋了拒絕的真諦。“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滿腹詩書的詩仙太白，在那個繁榮昌盛的年代里，本可吟詩作賦，取悅皇權以做高官，但他面對厚祿與權力，坦然拒絕。相反，歷史留下了高力士為他脫靴，楊貴妃為他磨墨的千古佳話。世俗的枷鎖永遠羈絆不了他坦蕩灑脫的胸懷，也無法扭曲他高潔自由的靈魂。于是，他注定孤獨，只能以酒為伴，以月為友，卻仍舊用孤傲的心書寫屬于他自己的人生篇章。因為拒絕，才有了余光中筆下那個絕世獨立、獨一無二的李白：酒入豪腸，七分釀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嘯成劍氣，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

鋼筆的黑在白紙上恣意，因為拒絕，所以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