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肖夢娜

在學校的義賣會上，我和同學買了一束鮮花。

兩只叫黃金海岸的玫瑰花和一小把奶白色的滿天星，還有幾株蒼綠的尤加利葉前后左右地簇擁在一起，先是穿上制作者精心裁剪好的木漿色包花紙，而后再用褐色小麻繩扎緊腰部，最后再系上用以裝飾美化的小彩帶……就這樣一束淡雅、精致的花束誕生了。

賣花的同學告訴我，這個叫黃金海岸的玫瑰花不僅長得漂亮，而且它的花語—“甜美的微笑”，也是極其惹人喜愛的。

的確是這樣，花瓣邊緣的曲線是極優美的，像舞女身上層疊的裙擺。花色也是極美的，不像其他的玫瑰花只有單一的一種顏色，而是一種由橙紅漸漸過渡到金黃的漸變色，像極了黃金海岸上恢宏壯觀的落日景觀：橘紅的太陽慢慢下落，依依不舍地露出半個腦袋，張望著遠方灑滿金輝的海岸。而被這般美景所震撼的人們則不由自主地露出甜美的微笑，把最美好、最甜蜜的回憶留在這條黃金海岸線上。

回到宿舍，我把花束放置在書桌的一角。黃白綠的加入，讓我那素色的書桌立馬有了活力。我呆呆地看著它，看它恣意舒展艷麗的花瓣，聽它低聲吟誦和諧的韻詩，輕嗅它與空氣熱情相擁時留下的滿懷芬芳……

它那張揚而又含蓄的美實在是讓人移不開眼睛了。

可一想到這樣美好的東西也會有消散的一天，我又不禁傷感起來。賣花的同學說過，花會在一個星期后開始枯萎，這時可以把它掛起來，等它慢慢地變成干花，還可以存放幾個月。

我雖深知世間萬物都難以永存，但對于美的消散，我永遠都會感到有種強烈的情感郁積在胸口無法釋懷。我看著那美麗的花束，現在的它依然美麗，那以后呢？它知道自己的未來嗎？它知道自己的結局嗎？我憐愛它，我擔心它，不知以后的它會不會在那個命中注定的未來里顧影自憐、郁郁寡歡？

一個星期后，花瓣不出意料地開始變軟、變蔫，花色也漸漸黯淡下來。我仍是呆呆地看著它，看那橘紅的太陽漸漸沉入海面，看那黃金海岸線上變得門可羅雀。我不能為它做些什么，能做的只有把它從花瓶中取出來，先是擦干，而后修剪根莖，最后再把它倒掛著貼在墻上，等它慢慢變成“干花”。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花瓣也在悄無聲息中慢慢變干、變脆。數十個日夜后，我小心翼翼地把它從墻上取下，一股淡淡的氣味撲鼻而來。這種味道說香不香，說臭不臭，要說像什么東西的味道，我也找不出來，就只是淡淡的，是一種獨屬于它自己的味道。在稍微修剪過后，它又重新回到了花瓶中。再仔細看時，它已沒了發蔫的模樣，也沒有變得毫無生氣。蒼勁酥脆的花瓣猶如在時間光影里曬干的泛黃宣紙，散發著時光特有的醇厚香味。雖然花色大不如前，卻恰似古老壁畫上殘存的色彩，仍依稀可尋其往日的余韻。

這便是干花了。在經歷了跳崖式的衰敗后，它仍然保持著優雅和從容。有過枯萎，但精神不改;有過黯淡，仍氣定神閑。它深知自己最終會走向消亡，但它敢于面對和反抗，并用盡全力活好自己在世上的每一天。

看來我的擔心是多余的。

在人們的印象中，花好像是為了取悅人類而生的，其實不然。花是這個世上真正存在的仙女，它美而不自知，活得自我、活得認真、活得心無旁騖。而我們只是它一生中普普通通的一個過客，甚至是那個為了得到它們的美麗而殷勤地施肥、沃土、蓋溫棚的取悅者和討好者。

消亡的結局是自然的規律，是無法改變的宿命。但花會記得，它曾奮力地創造過屬于自己的輝煌，也曾從容不迫地面對不可操控的時運。從花田到花瓶，再回到廣袤的大地，這一路走來，有苦有樂，來體驗一趟，才算是不虛此行，花生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