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博
《紅樓夢》作為中國古典小說的一部巔峰之作,塑造了諸多人物形象,如賈寶玉、林黛玉、賈府四春、王熙鳳和薛寶釵等。作者曹雪芹對文章人物形象的刻畫與塑造,特別是針對女性形象的刻畫最為后世稱道。書中諸多女子,不是早早離世,就是備受折磨而茍活世間,通過作品,可看出曹雪芹對女性的尊重、關愛以及贊許。毫不夸張地講,《紅樓夢》既屬于描寫女性的贊歌,又是悲歌。本文立足守望者角度看待女性,分析女性形象的內涵特征,闡述女性意識,總結女性悲劇成因,讓讀者能清晰了解女性在古代時期的社會地位,以窺探曹雪芹內心的情感世界。
一、《紅樓夢》女性形象內涵特征
(一)宣戰感
《紅樓夢》中大多數女性皆具備過人膽識,如探春被稱之為“玫瑰花兒”,性格剛烈正直,其治家之能不在鳳姐之下,然而基于封建社會環境,探春作為賈府庶出的女兒,不僅缺少機會闖出一番事業,而且也沒有權利決定自身命運和幸福。探春作為賈府“管家”,在管理內部事務時,行為做派極像男性。例如,在大觀園被抄家時,探春打惡仆王善保家的一巴掌干脆利索,從側面反映了探春的鎮定和沉著,表達出女性對封建男權的抗爭。作者在描繪《紅樓夢》女性角色時,她們的個性感與個人主義思想十分強烈,渴望幸福并為之積極抗爭,然而最終無法擺脫封建社會的禁錮,以失敗告終。在《紅樓夢》中,曹雪芹描繪的“女尊男卑”社會,是對封建社會的抨擊和諷刺,在剖析《紅樓夢》女性人物內涵時,即可發現“大觀園”就是對現實社會的映射。
(二)男性化
封建社會推崇“女子無才便是德”,在以男權為主導的社會環境下,女性社會地位低下,科考制度明確規定女性不得參加科考,且古代讀書上學費用較高,因此古代大多女性都不會讀書,只注重學習“三從四德”。但《紅樓夢》中作者描繪的女性形象同客觀社會實情存在很大不同,男性化特點顯著,特別是針對部分“任性”行為來講,表明了《紅樓夢》以女性為主。比如,賈府的“管家”王熙鳳,不管是辦事能力、思維想法,或是行事作風均透露著男性氣息,在封建社會這種情況是不多見的。而作者描寫探春書房的內容,也呈現出“公子哥”氣派。在“金陵十二釵”中,男性特征最明顯的就是史湘云,從才華與胸懷方面來看,湘云具有濃厚的男性內涵,即便寄人籬下,也始終保持著積極向上、樂觀勇敢的形象,喝酒、吃肉、縱聲大笑,“唯大英雄能本色”。
(三)智力化
在我國古代時期,社會以小農經濟體系為主,強調男耕女織,因此古代封建社會的大多數女子均是在家中紡織做活補貼家用,既不用讀書,也不用具備聰慧才智,只要聽從家中丈夫或其他男性主人指揮即可。然而,《紅樓夢》中的女性則恰好相反,她們擺脫了傳統古代對女性的思維限制,聰明才智在多個場合都顯露無遺。比如,在“元妃省親”這一內容中,姐妹作詩助興,盡管男主角是寶玉,但其才華同其他姐妹進行比較時,也是黯然失色的,薛寶釵和林黛玉的才華皆在寶玉之上,最后還是黛玉替寶玉作詩才得以拔下頭籌。另外,在《紅樓夢》中,作者也從其他方面展現了女性的才華,如迎春擅于下棋,惜春繪畫技藝高超,就算是遵循著“無才便是德”的觀念培養出的李紈也主動承擔了大觀園詩社掌壇人的角色。盡管在古代社會中,因受封建習俗和觀念影響,女子的社會地位普遍較低,但是在《紅樓夢》中,女性才華得以充分發揮,每個人均有屬于自身的優勢和擅長之處,精明能干、聰慧靈性,而縱觀男性角色,寶玉則略顯頑劣,其他賈家男性更都是些“混賬行子”,言行舉止和行事作風遠不及女子。
二、《紅樓夢》中的女性形象
(一)林黛玉
1.人物形象
林黛玉作為《紅樓夢》一書中的經典人物,出生于鐘鼎之家,兒時生活美滿且幸福,然而好景不長,在林黛玉六歲時母親離世,父親不久也隨之離開人間。萬般無奈,她只有住在祖母家,因年紀小,寄人籬下,性格十分敏感。雖然被外祖母當成寶貝一樣疼愛,但其幼小心靈還是會受到傷害。所以,林黛玉在外祖母家,處處留心,不會與他人多說一句話,恐怕被恥笑。林黛玉總是滿懷愁情和弱不禁風的樣子,在回應他人言詞時,難免有些刻薄,同薛寶釵迥然不同。通讀《紅樓夢》可知,林黛玉是曹雪芹的寵兒,作者既給了她高貴的出身、絕世的才情,又安排了她最體面的死亡,使她避開了賈府被抄檢時需要面對的所有難堪和困苦,灑脫離去。然而就是這樣的林黛玉最讓人心痛,她在生前流盡眼淚,將一生所有的詩稿焚燒掉,而后在孤獨無依中死去。縱觀文學作品,基本上沒有任何一個人物如同林黛玉這樣完美,換句話來講,曹雪芹對林黛玉是十分偏愛的,無法忍受其在大觀園外的俗世中遭受任何折磨,所以安排林黛玉在賈寶玉和薛寶釵成婚前死去。
2.女性意識
首先,大膽追求愛情。林黛玉不曾關注愛情之外的生活內容,也未能看到愛情之外的客觀世界,她將自我全部沉浸于感情深海中,咀嚼“深海”中的一切。林黛玉的愛情觀獨具特色,摒棄了傳統“郎才女貌”和“一見鐘情”的愛情模式,將愛情追求上升到精神層面共鳴,而不是男女最原始的情愛需求。林黛玉與賈寶玉可謂是“青梅竹馬”,通過對賈寶玉性格、品質、興趣的認同,將寶玉作為生命的知己、精神的支柱。林黛玉對賈寶玉付出的愛至高、至純,這種情愛的基礎就是兩情相悅與志同道合,不受到世俗的任何干擾和影響。此種“林黛玉式”愛情,以男女平等為基準,愛與被愛等同,客觀呈現出林黛玉女性意識的醒悟。其次,敢于反對傳統理念,維護女性尊嚴。雖然林黛玉是“寄人籬下”,卻孤高傲世、不卑不亢,不會以博取憐憫為手段,以求滿足自己的需求。林黛玉十分厭惡仕途經濟,討厭將權柄握在手中的封建衛道士,所以將賈寶玉轉送的念珠扔在地上,不想觸碰北靜王曾經碰過的東西。而且,面對心愛的賈寶玉,林黛玉也不會貶低自我,強迫自己遷就或是順從,其主張靈魂對等,竭力維護女性應有的尊嚴。
(二)薛寶釵
1.人物形象
雖然薛寶釵家財萬貫,卻沒有任何派頭,在賈府中十分重視自我言行,講究禮儀,做事務實,善于和他人交往,是處理人際關系的高手,從薛寶釵身上,可充分看到理性思考的力量。薛寶釵在出閣前,家中哥哥經常惹是生非,后來哥哥又娶了一位彪悍不講理的嫂子,薛寶釵來京都的本意是要入宮,光耀門楣,但事與愿違進入賈府。寶釵結識了寶玉,對其產生愛慕之情,但不能言,內心苦楚甚至可同林黛玉相媲美。為得到賈寶玉喜愛,在他心中占據位置,薛寶釵通過鶯兒,讓寶玉知道“金鎖”“通靈寶玉”之間產生的金玉良緣。雖然經過一番波折,薛寶釵成功做上寶二奶奶這一寶座,卻從未享受過安逸的日子。
2.女性意識
首先,追求公義,壓抑女性主體意識。在大觀園之中,薛寶釵進退自如,得到賈府上下所有人的贊許,籠絡了人心。究其根本,是因薛寶釵可有效總結經驗與教訓,不讓自我陷入因失敗而哀怨或是喪失信心的消極境地,始終以樂觀積極的態度尋找挽救措施。第70回中薛寶釵創作的《臨江仙》中的“萬縷千絲終不改,任他隨聚隨分。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內容表達出寶釵開朗樂觀的心態,既能正視現實,把握住時機,在園中上下周旋,又能審時度勢,正確應對各種關系。最終她能夠成為“寶二奶奶”,與其言行舉止具有道德化和理性化特點是有著莫大關系的,也正是因為這種道德化和理性化造就了她性格的“冷”,使她喪失了女性主體意識和真性情,即便偶爾會流露出內心真實想法,也會被自我壓抑下去,同至情至性的林黛玉構成鮮明對比。其次,基于“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影響下,自愿壓抑女性自主意識。薛寶釵不但使自我變成男權制文化的“代言人”,還想試圖改造賈寶玉和林黛玉。由于薛寶釵過于重視禮儀,夫子氣濃厚,使寶玉心生厭惡。寶玉曾經說道:“好好的一個清凈潔白的女兒,也學的沽名釣譽,入了國賊祿鬼之流。”寶釵拼盡全力實踐著社會文化規范,通過女性角色命運固定模式來表現自我,與傳統欣賞情緒相吻合,是美德和褒揚的對象,然而因她本身缺少女權獨立意識,不理解真正的愛情,雖然獲得了婚姻和名分,卻輸掉了愛情和個性。
(三)史湘云
1.人物形象
史湘云是賈母的內侄孫女,其天性熱情、性格開朗、胸無城府、才思敏捷。從形象角度進行分析,史湘云同林黛玉和薛寶釵十分不同,林黛玉缺少她的渾厚,薛寶釵缺少她的性情。即便如此,史湘云依舊未能逃脫悲慘命運的禁錮。作者在對史湘云進行描寫時,并非通過與他人沖突入手,而是側重刻畫史湘云個人特寫鏡頭。在大觀園之中,能夠坦然睡在花園石凳上的女性也就只有史湘云一人。但這般可愛的女子命運也是十分坎坷。雖然在《紅樓夢》續本中未能明確呈現史湘云的結局,但在書中第110回可見端倪。史湘云的相公才貌雙全,卻患有癆疾,在史湘云出嫁后不久,丈夫就病入膏肓,面臨青年守寡的困境,再加上此時賈母的離世,史湘云已經失去了所有對自己真心疼愛和保護的人,難逃悲劇的命運。
2.女性意識
首先,跨越階級界限,待人真誠。史湘云雖是侯門小姐,卻經常與丫鬟玩鬧、逗趣,將絳紋石戒指送給賈府的丫鬟,與襲人更是情同姐妹,時常主動探視。史湘云和仆人保持著真摯友誼,這種友誼已超出世俗觀念,在她身上呈現出了人權平等意識的萌芽。其次,反對封建禮教束縛。史湘云對女性禮教規范不予關心,隨情適性,我行我素。比如,史湘云不僅會喝酒和劃拳,而且還會穿男裝,這種灑脫的性格是多數男子也無法比擬的。但是因史湘云同薛寶釵交好,將寶姐姐作為行事做人的典范,鸚鵡學舌去規勸寶玉,在極大程度上降低了湘云沖破傳統封建規范限制的可能性。而且,由于史湘云天真活潑、性格好,所以不在意男女愛情之事。如《白海棠和韻》詩文中的內容,她拒絕了與情愛有關的一切聯想,將幽獨貞素、美麗賢惠的淑女作為模板,這同寶釵的詩風相近。加之,史湘云素愛穿男裝,曾扮成賈寶玉的模樣哄賈母開心,此種“假小子”性格,定然會在一定程度上削弱湘云的女性主體意識,使其逐漸變成封建禮教背景下的“犧牲品”。
三、《紅樓夢》中女性悲劇成因
通過對《紅樓夢》女性角色的剖析,極易發現基于女性意識下形成的悲劇原由,以旁觀者與看客的角色看待女性形象,掌握不同女性性格特征,以及追求的人生方向和目標。在《紅樓夢》這部作品中,多數女性均無法擺脫命運的不幸,無法逃脫悲劇。如賈元春,因被封為“賢德妃”,為賈府帶來諸多榮譽。賈府為了迎接元春歸家探望父母,修筑了大觀園,在省親當天,雖然父親賈政對上賜君恩感激涕零,但元春卻說:“當日即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又不知多早晚才來……”這句話道出了元春在深宮的痛苦和悲痛,并對自身最終成為封建勢力斗爭的又一個“犧牲品”的結局埋下了伏筆。又如,迎春作為庶出子女,在賈府好似木頭一般,溫順懦弱、不言不語,也未能逃脫悲慘命運。在整部作品之中,賈迎春的話極少,其只有在歸寧時多說了幾句話而已。探春同樣是庶出子女,有見識、有膽量,剛毅果斷,擁有公府之風,然而因其出生于封建世家,只能遠嫁他鄉,骨肉離散,命運悲慘。惜春年齡最小,親眼目睹了姐姐們的悲慘命運,“堪破三春景不長”,對現實世界心灰意冷,遁入空門。深入研究這些女性命運的悲劇,有封建禮教思想壓迫欺凌女性產生的悲劇,有奴婢制度產物下發生的悲劇,有父母包辦婚姻引發的悲劇,有遵守封建倫理衍生的悲劇。綜合上述因素,曹雪芹在塑造《紅樓夢》中的各種女性角色時,是真正站在女性的角度,表達出了對女性的關愛、尊重、憐憫和同情。
綜上所述,從表面上來看《紅樓夢》反映了封建社會的現實,但其人物生活環境又同封建社會不同,作者隱去朝代,虛構出一個全新的理想國。在這一國度中,以女性為主,對女性角色的描寫和塑造惟妙惟肖。之所以說《紅樓夢》反映了封建社會,主要體現在女性對命運的抗爭仍然十分無力,但又與封建社會不同,是由于《紅樓夢》只是在特定事情上呈現出“女尊男卑”的特點。因曹雪芹生活于封建社會,他品嘗過生活的困苦與艱辛,所以在塑造《紅樓夢》中的女性角色時,將對基層人的“期望感”融入其中。可見,《紅樓夢》并不只是一部文學作品,其更是記錄社會發展現狀的特殊藝術作品,具有頗高的研究價值,被后人所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