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
摘要:習近平總書記在七一講話中所提出的“兩個相結合”論述意旨深遠,我們須深入到哲學本體論的層面才能把握其要義。“兩個相結合”論述是對教條化的馬克思主義、舊哲學化的馬克思主義、機械化的馬克思主義、線性化的馬克思主義等假馬克思主義類型的自覺拒斥。在此前提下,它主張回歸本真的馬克思主義。本真的馬克思主義密切關注人的存在意義,致力于新文明路徑的探討,是注重社會改造的行動哲學。另外,“兩個相結合”重要論述具有明確的本體論指向,它強調馬克思主義的具體化,主張厚植馬克思主義的中國文化根基,呼喚鍛造中國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家。總之,習近平“兩個相結合”重要論述,既是對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的時代之問,也是對這一時代之問的自覺回應。
關鍵詞:習近平;兩個相結合;本體論意蘊
中圖分類號:A8?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4-3160(2022)02-0005-09
習近平總書記在《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中指出,“堅持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用馬克思主義觀察時代、把握時代、引領時代,繼續發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21世紀馬克思主義!”[1]習近平“兩個相結合”的重要論述高屋建瓴,發人深省,我們必須深入到哲學本體論高度,才能認識到“兩個相結合”重要論述的理論價值及其重要意義。
一、“兩個相結合”重要論述是對假馬克思主義類型的自覺拒斥
馬克思主義是最先進的理論武器,但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造成我們在對馬克思主義理解上的偏差。自從馬克思主義誕生后,各種假馬克思主義盛行,它們打著馬克思主義的旗號招搖撞騙,引起了馬克思的反感,馬克思生前就想與這些假馬克思主義劃清界線,因此馬克思說,“我只知道我自己不是馬克思主義者。”[2]
馬克思主義傳到中國之后,先后也產生了形形色色的馬克思主義,這其中不乏假馬克思主義。習近平說,“中國共產黨為什么能,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為什么好,歸根到底是因為馬克思主義行!”[1]習近平所提到的讓中國面貌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行的馬克思主義”,是真馬克思主義,不是假馬克思主義。假馬克思主義不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中國具體實踐相結合,不與中華傳統文化相結合,因此,這樣的馬克思主義是沒有生命力的,是根本不行的馬克思主義。假馬克思主義不僅不會讓中國社會進步,反而拖累了中國社會的發展,這是一種害人不淺的馬克思主義,這種假馬克思主義恰恰是中國共產黨人所要拒斥的。
中國的假馬克思主義由來已久,名目繁多,早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就深受其害。針對當時各種流行的假馬克思主義,毛澤東義正辭嚴地指出,“洋八股必須廢止,空洞抽象的調頭必須少唱,教條主義必須休息,而代之以新鮮活潑的、為中國老百姓所喜聞樂見的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3]雖然中國共產黨對于各種假馬克思主義一直有過自覺的批判,但假馬克思主義至今依然沒有絕跡,在很多領域甚至還很有市場。習近平“兩個相結合”重要論述的提出,為我們進一步批判各種假馬克思主義提供了理論遵循。
那么,中國的假馬克思主義到底有哪些類型?總括起來,不外乎為以下四種。這四種假馬克思主義在不同的領域時有表現,其危害程度或輕或重,是我們要自覺批判的對象。
第一種:教條化的馬克思主義。教條化的馬克思主義對于中國人來講并不陌生。它的根本取向不是把馬克思主義當作真理來看待,而是當作宗教律令來供奉。因此,教條化的馬克思主義是一種準宗教化的假馬克思主義。馬克思主義絕對是真理,而真理的一個重要的特點是可以證偽,也就是允許真理可以試錯。對于自己學說的某些方面可以被證偽這一點,馬克思主義的創始人馬克思和恩格斯早就揭示過,“這些原理的實際運用,正如《宣言》中所說的,隨時隨地都要以當時的歷史條件為轉移,所以第二章末尾所提出的那些革命措施根本沒有特別的意義。如果是在今天,這一段在許多方面都會有不同的寫法了。”[4]5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1872年再版時,一而再、再而三地對自己當年的學說保持一種反思、批判和修正的態度,這是一種追求真理的應有態度。然而,不幸的是,馬克思主義的一些繼承者卻把馬克思主義宗教化,這無疑是一種悲哀。宗教與真理的最大區別在于,宗教從來不承認自己的教條會有錯誤,更不接受對其教條進行質疑的態度,它只強調一味地盲從。所以,宗教與真理無關,它只是一種關于真理的假相,這正是弗蘭西斯·培根所批判的“劇場假相”。[5]這種假相不僅無助于人們追求真理,反而阻礙人們去獲得真知灼見。
對于教條化的馬克思主義來講,馬克思主義是早已完成的封閉體系,馬克思主義的追隨者無需再在這一自足的體系上添加任何東西。教條化的馬克思主義從來只停留在書本之中,回避對火熱現實的關注和考察。它是用書本的教條來裁剪現實,而不是用活生生的現實來推進馬克思主義的發展。它一味強調灌輸,而不注重對馬克思主義學說的完善和推進,這種對待馬克思主義的態度必定會使馬克思主義失去吸引力和生命力。馬克思主義不是已經完成了的閉合的理論體系,中國共產黨人非常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因此毛澤東說,“馬克思列寧主義并沒有結束真理,而是在實踐中不斷地開辟認識真理的道路。”[6]844習近平的“兩個相結合”重要論述同樣要告訴我們,馬克思主義是一個開放的理論體系,我們必須破除教條化的馬克思主義的積弊,在具體實踐中不斷完善和發展馬克思主義。
第二種:舊哲學化的馬克思主義。舊哲學化的馬克思主義將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解形而上學化,從而把馬克思下降為一個傳統哲學家。這種形而上學理解馬克思主義的向度大致有三個方面。第一,馬克思主義解讀的自然哲學化。這種理解傾向將馬克思主義拉回到前蘇格拉底時代的水平,認為馬克思像泰勒斯、阿拉克西曼德、阿拉克西美尼等人一樣,依然在追問世界的本原問題。第二,馬克思主義解讀的近代哲學化。這種理解傾向用近代哲學的認識論路向來詮釋馬克思主義,認為馬克思主義熱衷于探討認識論問題,依然在尋求解釋世界的知識。第三,馬克思主義解讀的人道主義化。這種理解傾向依然將馬克思主義置身于費爾巴哈主義的傳統之中,認為馬克思主義只要像費爾巴哈主義一樣宣揚愛、善心、人道等概念,人類社會就會自動變得美好。
以上種種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解,無疑是對馬克思主義理解的舊哲學化,馬克思因此而成了最后一個形而上學家,這毫無疑問是對馬克思主義的極大諷刺。馬克思主義不是舊哲學,馬克思主義同樣不是形而上學,馬克思本人對自己的哲學定位非常準確,他明確把自己的哲學稱之為“新唯物主義”[4]502,以便與以往的所有哲學劃清界限。劃清界限的主要標志就在于,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指向一開始就定位在對人類社會和人類命運的思考上,因此馬克思說,“新唯物主義的立腳點是人類社會或社會的人類。”[4]502可以看出,馬克思主義不是無病呻吟、閑來無事、風花雪月的情感詠嘆,它更不可能將自己的理論投身于虛無縹緲的東西的爭論上,它的理論始終是對人類生存境遇的密切關注,并思考如何采取有效措施去改善人類的生存境遇。這種理論指向就是歷史唯物主義的要義,它構成了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核心。
第三種:機械化的馬克思主義。機械化的馬克思主義主要是受前蘇聯教科書影響所形成的馬克思主義派別,它將總體性的馬克思主義化約為幾條僵化的定理、幾個單調的概念、幾對生硬的范疇,并用這些呆板的范式去切割社會現實,從而得出千篇一律的答案。馬克思主義是包羅萬象、充滿有機聯系的總體性學說,機械化的馬克思主義卻不顧馬克思主義的這種總體性和有機性特征,它將馬克思主義進行條塊分割,肆意拆解,結果充滿生命力的馬克思主義被弄得毫無生氣,成了一堆缺乏內在聯系的機械拼裝。馬克思主義的智慧光芒更是被機械化的馬克思主義消磨得無影無蹤,變成了一種嚼之無味的枯燥學說。更悲哀的是,我們不分場合、不分時機地用機械化的馬克思主義所打造的概念工具去解釋所有社會現象,以為這樣就是在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分析問題,其實我們只是在低水平地重復一些簡單的馬克思主義的初級知識和話語。當然,深受機械化的馬克思主義毒害的不只是我們,世界各國曾經都有過類似的經歷,法國馬克思主義理論界也曾遭遇過這種狀況,“在法國共產黨內,馬克思主義被看作一個完成了的哲學,即所謂辯證唯物主義,由七個論點(三條原理和四個特征)構成,而共產主義知識分子只是被鼓勵去重復和運用這些‘真理’。在蘇聯哲學王的庇護之下,馬克思主義成為一個封閉觀念體系。”[7]
幸運的是,中國共產黨人始終清醒地與這種機械化的馬克思主義保持距離,他們敢于結合中國的具體實際,提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理念。在新的歷史時代,習近平等新一代中國共產黨領導人依然秉承這種批判精神,提出要繼續發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21世紀馬克思主義,因此能夠創造性地實現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創新。
第四種:線性化的馬克思主義。線性化的馬克思主義用線性進化論的眼光去看待馬克思主義的發展及社會歷史的發展,從而看不到馬克思主義的豐富性及社會歷史發展的復雜性、多變性。線性化的馬克思主義表現為以下幾個維度。第一,線性化的馬克思主義在馬克思主義發展史的理解上,認為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是一次性完成的,即認為馬克思主義是由馬克思和恩格斯兩位創始人完成了的理論大廈。它們認為,馬克思主義的追隨者充其量只是對這一完成了的理論體系的運用,后繼者不能再為這一理論大廈添磚加瓦,否則會改變這一大廈的外觀。因此,凡是對這一理論大廈的添磚加瓦都是某種程度的修正主義。第二,線性化的馬克思主義認為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眼光具有深邃的歷史穿越性,他們所提出任何觀點都是不容置疑的、顛撲不破的科學論斷,適用于解釋任何時代的社會歷史現象。也就是說,新的社會現實無論多么錯綜復雜,只要回溯到馬克思和恩格斯等馬克思主義的創始人那里,都可以找到解答復雜現實問題的現成答案。
線性化的馬克思主義對馬克思主義理解是極其幼稚的,它根本違背了馬克思主義所具有的與時俱進這一精神實質,同時也放棄了追求理論超越的勇氣。它既無助于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更新換代,也無助于解釋新事物、新現象、新問題。它們所謂的理論探索只不過是鴕鳥式的、遇到新難題便將腦袋埋進沙堆里去的消極逃避。如果中國共產黨人采取的是這樣的一種馬克思主義的話,那中國革命不會成功、中國改革開放不會成功、全面脫貧攻堅戰不會成功。因為這些新問題都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從來不曾預料到的,更談不上提供解決方案,這些新問題是靠中國共產黨人摸著石頭過河、反復試錯的辦法解決的。中國共產黨人摸著石頭過河所得到的經驗、教訓和理論,同樣是馬克思主義,而且是更接地氣、更有活力的馬克思主義,這種馬克思主義能夠有效回應現實、并解答時代之問。
總之,習近平的“兩個相結合”重要論述是對上述假馬克思主義的堅決拒斥。這種拒斥不僅不是對馬克思主義的偏離,反而是對本真馬克思主義的回歸。因為在馬克思主義立場的堅持上,我們要繼承的是馬克思主義的方法和精神,而不是不分青紅皂白地抱定某個馬克思主義思想家的觀點死死不放。后一種立場不僅對于馬克思主義的發展毫無裨益,反而貽害不淺。
二、習近平“兩個相結合”重要論述是對本真馬克思主義的回歸
馬克思主義不是空洞的哲學理論,更不是形而上學的教條,它是根植于現實大地、解答現實困惑的有血有肉的、充滿生命活力的學說和理念。因為這種學說有著濃厚的現實關懷,所以中國人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馬克思主義。馬克思主義是接地氣的學問,不是書齋中的學問,我們不能違背馬克思主義的原初本真性。那么,什么是本真的馬克思主義?本真的馬克思主義必須具備以下幾個特征。
第一,本真的馬克思主義是關注人的生命、存在和意義的學問。“人是什么”的問題是本真的馬克思主義的關注焦點。馬克思的哲學是關于人的哲學,現實的個人是歷史唯物主義的前提。馬克思主義從來就不曾脫離對人的存在境遇的觀照、關懷。這是一種有溫度的哲學,而不是冷漠的知識教條。人的問題是馬克思主義思考的重心,離開人的問題的哲學只能是舊哲學或形而上學。
對“人是什么”問題的集中關注是德國古典哲學的傳統,這一問題域由德國古典哲學的開創者康德奠定,馬克思主義是對這一問題域的繼承和超越。康德曾經對哲學的問題域做過這樣的概括,“哲學領域提出了下列問題:(1)我能知道什么?(2)我應當做什么?(3)我能夠期待什么?(4)人是什么?形而上學回答第一個問題,倫理學回答第二個問題,宗教回答第三個問題,人類學回答第四個問題。但從根本上說來,可以把這一切都歸結為人類學,因為前三個問題都與最后一個問題有關系。”[8]康德明確指出,哲學不能脫離對人的關懷,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可以說,康德之后的哲學必須沿著哲學人類學的方向發展,偏離這個方向的哲學充其量都是舊哲學的范圍。馬克思作為德國古典哲學的繼承者,不能不知道康德哲學所開啟的人類學方向,也不可能不堅持康德的這一傳統。而且,從實際情況來看,馬克思確實是沿著康德所開啟的這一傳統前進的,這從馬克思留下的大量人類學筆記可以看出這一點。當然,同樣是將哲學引向對人的問題的關注,但由于立場不一樣,康德、黑格爾、馬克思等人在這一問題上所達到的高度顯然存在明顯差距。康德哲學因為處于新舊哲學交替的時代,因此他對人的問題的解答帶有舊哲學的痕跡,他對人的考察具有明顯的抽象性,因而并沒有觸及現實人的生存境遇。黑格爾哲學對人的問題的解答少了康德那種抽象意味,開始將苦惱意識等等處境納入對人的考察,但受制于哲學宗教化的影響,黑格爾哲學依然將這一問題打發給抽象的絕對精神來處理。因此馬克思批評他們說,“唯心主義卻把能動的方面抽象地發展了”。[4]499
馬克思關注人的問題,但關注路徑顯然與康德和黑格爾的路徑完全相反。馬克思關注的人是現實的人而不是抽象的人。所謂現實的人就是具體的人,也就是有著鮮明時代性和歷史性的人,在馬克思所處的時代就是在大工業背景下被機器所宰制的人,這種人才是馬克思所真切關注的對象,他們的真實生存遭際才是馬克思迫切需要關懷的。馬克思從來不屑于談論抽象的、虛無縹緲的人性觀念,對于他來講,這種談論毫無意義。因此,馬克思不止一次地指出,他的哲學的出發點是“現實的個人”,“它從現實的前提出發,它一刻也不離開這種前提。它的前提是人,但不是處在某種虛幻的離群索居和固定不變狀態中的人,而是處在現實的、可以通過經驗觀察到的、在一定條件下進行的發展過程中的人。”[4]525可見,馬克思主義從來就不是回避人、忽略人、漠視人的哲學,人的問題是馬克思主義始終為之而旋轉的軸心,脫離了人的問題的哲學肯定不是馬克思主義。習近平“兩個相結合”的重要論述其宗旨就是要回歸到對這一問題的集中關注上來,無論是將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還是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目的都是讓馬克思主義緊密貼合中國大地的現實狀況,關懷中國人的生存狀況,更好地增進中國人的福祉。
第二,本真的馬克思主義是在西方治理模式危機重重背景下對新文明路徑的探尋。馬克思主義的產生本來就是基于對西方文明危機的反對,它是在對西方文明極度失望的前提下所開啟的一種哲學思考。在馬克思的視野下,西方文明是一種虛無主義文明,這種文明是沒有歸宿的文明。因此,人類要有希望,必須探索不同的文明道路,他認為這種道路就是共產主義。
西方文明有它致命的缺陷,這種文明的缺陷的現實后果在近代逐步暴露,引起了西方思想家對自身文明的反思和批判。法國思想家盧梭首開這一批判的先河,他犀利地指出,西方文明在科學與藝術不斷發展的同時,在道德上卻全面敗壞。受盧梭影響的康德秉承這一批判思路,也認為西方文明在發展,但道德卻并沒有隨之進步,“我們由于藝術和科學而有了高度的文化。在各式各樣的社會禮貌和儀表方面,我們是文明得甚至到了過份的地步。但是要認為我們已經是道德化了,則這里面還缺少很多的東西。”[9]與馬克思幾乎同時代的德國思想家叔本華、尼采等人,出于對西方文明前途的絕望,開始向東方社會尋求文明的出路,叔本華寄希望于東方佛教文明,尼采則寄希望于東方的波斯文明。馬克思所提出的共產主義思想同樣是對文明出路的探尋,因為馬克思比海德格爾等人更早地洞悉了西方文明的虛無主義本性及其虛無主義歸宿。我們必須在這一語境下來觀照馬克思主義的出場,否則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解會不得要領。
人類進入21世紀,西方文明模式的內在缺陷進一步暴露,其虛無主義本性及其虛無主義后果已經體現得淋漓盡致,我們可以從西方世界在社會治理上的捉襟見肘、亂象橫生等方面窺見這種文明的致命缺陷。總之,西方文明并非人類真正的歸宿,人類社會何去何從,已經處在一個關鍵的十字路口上。習近平等中國領導人,敢于面對時代的拷問,在時代的風云變幻、迷霧重重之際,勇于思索新的文明出路,并貢獻出中國之治的中國方案。這無疑是一種“不畏浮云遮望眼”的大氣度、大抉擇,它關乎人類的前途和命運。我們對“兩個相結合”論述的理解必須納入到文明抉擇的大語境下來進行考察,才能夠得到有效詮釋。
第三,本真的馬克思主義是致力現實社會改造的行動哲學。馬克思主義不是停留于解釋世界的書齋中的學問,它們本身是一場現實的社會運動。它的根本目的在于改造社會現實,以實現人們對美好生活追求的愿望。馬克思主義及其所提出的共產主義思想,不應該成為一個空洞的口號、花哨的概念,它應該是落實在行動中的運動,所以馬克思說,“共產主義對我們來說不是應當確立的狀況,不是現實應當與之相適應的理想。我們所稱為共產主義的是那種消滅現存狀況的現實的運動。”[4]539也就是說,馬克思主義是一種行動哲學。它告訴我們,共產主義是奮斗出來的,而不是天啟式的、從天而降的產物。人們不去爭取、不去抗爭,美好社會不會自動來臨。
中國共產黨人很好地繼承了馬克思主義行動哲學的特質,始終在現實的火熱運動中推進和實現中國人民追求民族獨立、民族富強和民族復興的偉大夢想。理想都是干出來的,不是在書齋中單純地進行頭腦風暴、喊著震撼人心的口號就可以實現的,后者是一種幻想。中國共產黨人從來就是丟掉幻想,甩開膀子加油干,才實現了中華民族從站起來、到富起來再到強起來這一世界奇跡。習近平“兩個相結合”重要論述的提出,依然是向我們強調,不要忘記馬克思主義注重行動的維度,繼續投身于火熱的社會洪流,踐行將論文寫在祖國大地上的偉大實踐。
三、“兩個相結合”重要論述的本體論指向
在馬克思主義的指導下,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取得了輝煌的成就,中國歷史面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新的歷史時代,我們依然要堅定不移地在貫徹習近平“兩個相結合”重要論述的基礎上,堅持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地位。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須臾不能偏離“兩個相結合”的立場,只有這樣,中國才能繼續實現歷史性和跨越性發展。“兩個相結合”重要論述立意高遠,具有深沉的本體論指向,我們應該深入其內在機理來把握這一本體論指向。
首先,“兩個相結合”重要論述在具有普遍性意義的馬克思主義的基礎上,進一步強調了馬克思主義特殊性的要求。任何事物都是普遍性與特殊性的統一,馬克思主義同樣如此。馬克思主義作為一種思想,它的基本原理、基本方法具有普遍性。但具體到不同的國情,馬克思主義又體現為特殊性。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國別,它們的馬克思主義應該具有具體性和差異性,我們應該承認這種特殊性。然而,承認馬克思主義的特殊性并不是否認馬克思主義的普遍性,因為特殊性和普遍性本來就是一對辯證范疇。特殊性當中隱含普遍性,普遍性要通過不同的特殊性來表現。中國有中國的具體問題,馬克思主義要能有效解決中國的具體問題,必須經歷一個特殊化和本土化的過程。因此,毛澤東說,“馬克思列寧主義之箭,必須用了去射中國革命之的。這個問題不講明白,我們黨的理論水平永遠不會提高,中國革命也永遠不會勝利。”[6]820脫離中國國情講馬克思主義,會重新把馬克思主義變成抽象和干癟的教條,無助于解決中國的實際問題,在這個問題上,中國和世界其他社會主義國家曾經吃過大虧。一國有一國的馬克思主義,在這一點上,我們要求同存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10],在馬克思主義的發展上,只有堅持求同存異原則,馬克思主義的陣營才能不斷壯大。
其次,“兩個相結合”重要論述是為了培植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的深厚文化根基,并讓馬克思主義說中國話。任何一種外來文化要在中國大地上生根發芽,必須經歷一個中國本土化的過程。凡是脫離中國本土文化,試圖在中國大地上強行另立王國的外來思潮,最后必定夭折。在東漢時期,佛教就已經傳入中國,但一直是小眾化的宗教。佛教在中國的開枝散葉,經歷了數百年的時間。這數百年時間,是佛教在中國不斷尋求本土化的過程。至于屬于中國人自己的佛教即禪宗的建立,更是直到唐朝才出現。禪宗六祖慧能將中國的道家學說、儒家學說與佛教學說融合在一起,才正式確立了“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禪宗心法,從而征服了中國各階層的心靈,使得禪宗在很長一段時期成了中國人最所喜聞樂見的宗教。與之相反,凡是頑固不化、自以為是的其他外來思潮,在中國都很難贏得眾多追隨者。中國共產黨的創始人如毛澤東等人充滿大智慧,充分意識到馬克思主義要在中國發展壯大,必須要讓馬克思主義說中國話。習近平的“兩個相結合”重要論述,同樣是要讓馬克思主義說中國話。可以說,馬克思主義是魂,中國文化是根,馬克思主義從來不能脫離中國的文化根脈而自行發展。中華文化博大精深,這種文化是中國人腳踩在堅實的大地上,用自己辛勤的勞作、奮斗和汗水踏踏實實創造出來的。我們的文明厚重而不浮夸,平實而不張揚,充滿智慧的靈動而不虛無縹緲,追求中正祥和而不耀武揚威,這是文明的最高典范。我們作為中國人應該為擁有這種文明而感到自豪。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事業要繼續做大,自覺地吸收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精華顯得極為必要,否則中國化馬克思主義會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再次,習近平“兩個相結合”重要論述是要鍛造屬于中國自己的馬克思主義思想家、哲學家,使得我們從馬克思主義的學徒變成馬克思主義的先生。中國人學馬克思主義,已經100多年,但我們不能永遠只停留在做學生的地步,我們也要成為馬克思主義的大先生。中華民族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已經實現了站起來和富起來的夢想,我們現在在向強起來的偉大目標邁進。但是,我們必須意識到,一個強大的民族,不僅要在物質上強大,更要在思想上強大。偉大的民族需要偉大的思想家和哲學家。一個民族倘若不能擁有一大批一流的思想家、哲學家,這個民族不可能成為優秀的民族。然而,中國思想家和哲學家的產生,包括馬克思主義思想家和哲學家的產生,只能在緊密關注中國社會現實、立足解決中國問題、充滿濃厚中國文化素養的群體中脫穎而出。不要中國文化,回避中國問題,缺乏中國情懷的人,不可能成為中國的思想家和哲學家。在馬克思主義的研究上,我們不能只講空話、套話、洋話。中國馬克思主義的研究要大膽地將目光投射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偉大洪流中,勇于鍛造自己的范式和概念,真實而全面地把脈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社會發展的歷史進程。只有具備這種眼光和視野,中國馬克思主義研究才會成為世界馬克思主義研究的領跑者。
總而言之,習近平“兩個相結合”重要論述的提出,既是對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的時代之問,也是對這一時代之問的自覺回應。基于習近平的時代之問,我們廣大馬克思主義研究者也應該反躬自問:我研究了些什么?我貢獻了些什么?我應該怎么研究?惟其如此,中國的馬克思主義研究才會真正鳳凰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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