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作為我國邊境地區的一種開發方式,邊境旅游發展在擴大對外開放、繁榮邊境經濟、助力扶貧解困的同時,隱涵著諸多影響國家安全的因素。三十多年來,我國邊境旅游一直處在起伏波動的發展狀態。從總體國家安全觀視角看,我國邊境旅游經歷了空間拓展期、動態調整期、領域拓展期三個階段,不同時期面臨的國家安全問題呈現不同特征與重點;在空間區域上,東北邊境地區、西部邊境地區、西南邊境地區分別呈現不同風險態勢;從安全風險類型上,形成了認同型安全風險、流失型安全風險、入侵型安全風險三種類型安全問題。加強邊境旅游國家安全治理,需要建立促認同、阻流失、防入侵相結合的邊境旅游綜合治理體系,以持續有效地管控我國邊境旅游發展面臨的國家安全問題。
關鍵詞:邊境旅游;跨境旅游合作區;國家安全
中圖分類號:F5? ? ?文獻標志碼:A? ? ? 文章編號:1004-3160(2022)02-0066-12
引言
邊境旅游(border tourism)是指在兩個國家陸地邊界口岸特定范圍內開展的旅游活動[1]。我國是世界上陸地邊境線最長、鄰國最多的國家,邊境旅游資源富集。[2]在過去30多年中,邊境旅游在我國與周邊國家交往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是次區域國際合作的重要內容,也是“興邊富民”的重要戰略性支柱產業。[3] 在“一帶一路”倡議背景下,云南、廣西、新疆、吉林、黑龍江等省區通過加強與鄰國間的公路、鐵路等交通基礎設施建設,大力發展邊境貿易和邊境旅游,帶動了邊境地區社會經濟的持續發展。[4]例如,云南瑞麗、新疆霍爾果斯、內蒙古滿洲里等已成為著名的邊境旅游城市[5]。2021年10月23日,《中華人民共和國陸地國界法》發布,作為中國第一部全國性的邊境管理法律,其中明確提出“經與陸地鄰國協商,可在雙方接壤地區設立跨境旅游合作區”,并將旅游作為僅次于經濟合作的重要合作領域,由此可見,邊境旅游在我國邊境地區發展中的重要地位。
文明沖突論(The Clash of Civilizations)認為,文化之間的斷裂帶正在成為全球沖突的中心[6]。邊境是與國家邊界直接相連的特殊區域,既是陸地疆域的邊緣,也是走向外部的始端[7],處于不同文化之間的斷裂帶。邊境旅游作為“橄欖枝”和“催化劑”,在推動國家之間關系改善的同時,也會加劇不同國家之間的沖突,對國家安全造成威脅。本文在回顧我國邊境旅游發展階段、梳理各個區域存在安全問題的基礎上,分析邊境旅游面臨的國家安全問題類型,探討完善邊境旅游國家安全治理體系的途徑,以期持續有效地管控邊境旅游發展中的國家安全問題,推動我國邊境地區的開發開放。
一、我國邊境旅游的三個發展階段及面臨的國家安全問題
1987年11月4日,原國家旅游局與原對外經貿部聯合發布《關于擬同意遼寧省試辦丹東至新義州自費旅游事》,開通了遼寧丹東市至朝鮮新義州的邊境一日游活動,邊境旅游獲得正式許可。[3]1997年10月,國家《邊境旅游暫行管理辦法》發布,將邊境旅游定義為我國與相鄰國家之間居民跨境旅游活動。關于邊境旅游發展階段劃分,目前主要有紀光萌(2014)的兩階段論[8]、葛全勝(2014)的四階段論[3]、明慶忠(2019)的四階段論[9]等觀點,但這些劃分未結合國家安全問題進行探討。根據國家安全學創始人劉躍進(2004)的解釋,國家安全是指一個國家沒有危險的客觀狀態[10],本文結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法》,可進一步將其完善為“國家安全是指國家未受安全威脅的狀態以及保持未受安全威脅的能力”①。從國家安全觀視角,我國邊境旅游發展可劃分為三個階段。
(一)空間拓展期(1985—1996年)
我國邊境旅游從東北地區開始,逐步拓展到中國所有陸地沿邊區域,面臨的國家安全問題也由“點”拓展為“帶”。1985年,在中朝雙方協商下,丹東與新義州開展互訪活動,打破了長期的封閉狀態,開始了邊境旅游試點。1988—1991年期間,《關于同意吉林省試辦延吉至穩城自費旅游的函》《關于同意延伸中朝邊境自費旅游路線的復函》《關于中蘇邊境地區開展自費旅游業務的暫行管理辦法》《關于擬同意黑龍江省旅游局組織少量自費旅游實驗團同蘇聯進行對等交換的請示》《關于同意黑龍江省綏芬河市與蘇聯波格拉尼奇內區開展邊境一日游的函》《關于中蘇達成互免團體旅游簽證協議的通知》《關于開展中蒙邊境一日游活動的批復》《關于同意集安市與朝鮮滿浦市開展邊境三日游活動的復函》等文件相繼發布或批復,邊境旅游從遼寧拓展到吉林、黑龍江和內蒙古等省區的部分邊境城市。[9]1992年7月,原國家旅游局發布《關于擴大邊境旅游、促進邊境繁榮的意見》,批準了中俄、中朝、中蒙、中哈、中老、中緬22條邊境旅游線路,實現邊境旅游從東北一地試點拓展到整個邊境地帶。該階段我國邊境旅游人數逐年增長,但總體規模較小,面臨的國家安全問題相對較少,國家出臺的相關管理政策也較少。
(二)動態調整期(1997—2009年)
自1997年始,國家相繼出臺多個管理措施,邊境旅游逐步實現由“放”到“管”,面臨的國家安全問題經歷了“先增再減”的變化。1997年10月,為規范邊境旅游活動,國務院發布《邊境旅游暫行管理辦法》[8]。1998年6月,原國家旅游局等四部門聯合發布《中俄旅游暫行管理實施細則》,對中俄邊境旅游進行規范。2002年國務院通過了《中國公民出國旅游管理辦法》,對中國公民出國旅游進行規范。這一管理辦法對邊境旅游有一定的指導作用。由于邊境旅游的“過快”發展帶來了一些問題,2004年我國有關部門下發《關于加強邊境口岸、邊民通道管理控制的通知》,嚴禁各地邊境一日游異地辦證業務[11]。2005年,為整治邊境旅游亂象,原國家旅游局發布《關于出境游組團社及時報告游客在境外發生滯留不歸問題的通知》和《關于禁止出境旅游團隊參與境外賭博活動的規定》,口岸陸續關閉,邊境旅游暫停。[9]直到2009年3月,公安部等三部門聯合開展邊境旅游異地辦證試點工作,廣西崇左市、遼寧丹東市、黑龍江黑河市和牡丹江市成為邊境旅游重啟的第一批試點城市。該階段我國邊境旅游得到較快發展,由于嚴重的安全問題而被迫中斷了一段時間后又逐步恢復,相關管理制度也逐步健全。
(三)領域拓展期(2010年至今)
自2010年開始,我國邊境旅游迎來新的發展階段,逐步從跨境旅游合作拓展到旅游地合作,面臨的國家安全問題也由“單”拓展到“多”。2010年6月,中國明確提出建設廣西東興、云南瑞麗、內蒙古滿洲里等重點開發開放試驗區[3]。2013年7月,公安部、原國家旅游局批準新增18個邊境旅游異地辦證地區,使邊境旅游的地域范圍進一步擴大了。[11] 2015年,為推動邊境旅游發展,中越兩國政府簽署了《關于合作保護和開發德天—板約旅游資源的協定》,設立了德天(板約)瀑布景區,實現了從單一的旅游者跨境到旅游地跨境的嘗試。[12] 2017年,中國首個跨國馬拉松賽——“瑞麗—緬甸木姐”國際馬拉松賽在云南省德宏景頗族傣族自治州瑞麗市姐告文化廣場舉辦,實現了旅游者跨境向旅游業跨境的嘗試。2017年5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十三五”興邊富民行動規劃(2015—2020年)》,提出加快推進邊境旅游建設。2018年文化和旅游部等10個部門聯合印發《關于印發內蒙古滿洲里、廣西防城港邊境旅游試驗區建設實施方案的通知》,極大推動了邊境旅游的發展。2021年6月2日,文化和旅游部發布《“十四五”文化和旅游發展規劃》,提出要在“十四五”期間建設一批邊境旅游試驗區、跨境旅游合作區。這一階段,跨境旅游合作持續擴大,從單一的旅游者跨境旅游合作向以旅游者、旅游業、旅游地“三位一體”的跨境合作轉變,人員交流增加,邊境旅游資源開發加速,導致國家安全問題也呈現多樣化態勢。
二、我國邊境旅游面臨國家安全問題的區域劃分
中國陸地邊境地區包含遼寧、吉林、黑龍江、內蒙古、甘肅、新疆、西藏、云南、廣西9個邊境省區,涉及朝鮮、俄羅斯、蒙古、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尼泊爾、不丹、緬甸、老撾、越南14個陸地鄰國。對于我國邊境區域劃分,現有研究大多按照東北、西北、西南三個邊境地區劃分[13,14],從國家安全視角的考慮較少,在實證研究中常忽略甘肅和西藏兩省區。王朋崗等(2020)依據邊境地區自然環境、邊境省區與接壤國家的經濟發展水平、相鄰國家社會穩定情況以及外交差異性,將我國陸地邊境地區劃分為東北、西部和西南三個邊境區域(見表1)[15],較好與國家安全問題相結合。故結合該觀點,本文從東北、西部、西南三個邊境區域對我國邊境旅游面臨的國家安全問題進行分析。
(一)東北邊境地區
東北邊境地區歷來是中國陸地邊境地區劃分中最具爭議的地區,主要爭議點是內蒙古、甘肅的歸屬問題。遼寧、吉林、黑龍江、內蒙古東北部是無爭議的東北邊境地區,但由于內蒙古區域范圍較大,內蒙古西北部的歸屬存在一定爭議。寧志中(2014)在對邊境地區入境旅游進行計算時,由于區域劃分難度較大,計算東北、西北片區時,均將內蒙古的數據納入。[13] 由此可以看出,該種劃分法雖照顧到傳統的地區劃分,但對現實中的計算造成了很大困難,不利于具體考察各地區的實際情況。正因如此,游珍(2015)、王桀(2021)等再對邊境地區進行劃分時,均將內蒙古全部劃分為東北邊境地區[5, 14]。但該種分法仍存在一個問題,即甘肅歸屬問題。甘肅僅與蒙古相鄰,其邊境情況與內蒙古相近,卻在具體劃分中常被劃歸西北邊境地區,造成劃分與實際不符的情況。王朋崗等(2020)將甘肅以及新疆北部與蒙古相鄰的區域均劃歸西北邊境地區,以彌補這一缺陷[15]。然而,該劃分又將個別省區割裂。筆者認為,在結合我國實際情況基礎上,東北邊境地區應包括遼寧、吉林、黑龍江、內蒙古、甘肅五省區,相鄰國家有朝鮮、俄羅斯、蒙古3個國家。
在東北邊境地區,邊境旅游面臨的國家安全問題主要是國民安全和生態安全問題。在國民安全方面,主要是朝鮮核試驗的影響。2012年至今,朝鮮先后進行了5次地下核試驗。由于朝鮮地域狹小,核試驗場地選擇有限,主要建在中朝邊境地區。[16] 其中,儲有大量武器級钚的寧邊距離中朝邊境110千米,豐溪里核試驗場距中朝邊境約90多千米,建有巨大核設施的大館山區距中朝邊境不足40千米。正常核試驗的放射性物質泄漏都可能飄到中國境內,而一旦試驗不成功引發核泄露,將對中國東北境內100千米縱深造成核輻射威脅。例如,2013年2月朝鮮第三次核試驗引發的地震使中國延邊部分地區震感強烈,此類問題很可能會導致長白山這座休眠中的活火山重新爆發,對國民安全造成極大威脅[16]。在生態安全方面,主要是蒙古和俄羅斯的跨境生態問題。受制于資源稟賦和發展水平,蒙古和俄羅斯對中國出口均以自然資源特別是農畜林礦產品為主,造成蒙古草場被破壞、水源斷絕、荒漠化嚴重,俄羅斯大量墾荒,從而對我國的生態環境產生影響。[17] 例如,2021年3月13日,源自蒙古國的沙塵暴襲擊我國北方地區,造成內蒙古中西部、甘肅河西、寧夏及陜西北部地區等出現中度或以上污染,并部分影響到京津冀以及周邊地區①。
(二)西部邊境地區
西部邊境地區常被劃分為西北邊境帶,通常包括新疆、甘肅兩省區,不包括西藏。由于甘肅在前文已做分析,故不再贅述。新疆比東北邊境地區更為復雜,與多個國家相鄰,故應屬于西部或西北邊境地區。西藏雖在傳統認知中屬于西南地區,應歸屬西南邊境地區。然而,西藏邊境情況與新疆相似,安全情況較為復雜,與云南、廣西兩省區不相似,故在西南邊境地區中常常容易被忽略。例如,寧志中(2014)在對邊境地區入境旅游進行計算時,就將西藏進行忽略分析。考慮到邊境存在的實際情況,不應把西藏劃歸到西南邊境地區,應與新疆劃歸在一起。因此,西部邊境地區包括新疆、西藏兩省區,相鄰國家有蒙古、俄羅斯、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尼泊爾、不丹、緬甸11個國家,是中國三大邊境地區中最為復雜的地區。
在西部邊境地區,邊境旅游面臨的國家安全問題主要為國土安全和軍事安全問題。國土安全問題主要是民族分裂勢力、宗教極端主義和國際恐怖主義組成的“三股勢力”對我國的影響。其中,民族分裂勢力是由指極端民族主義者堅持“民族自決”的原則,在多民族國家內部開展民族分裂、獨立活動;宗教極端主義是指打著“宗教”旗號,從事極端主義活動;國際恐怖主義是指出于政治動機對平民實施暴力、綁架及社會破壞等恐怖活動。軍事安全主要是邊界軍事沖突帶來的安全問題。印度在1962年中印自衛反擊戰之后,一直對中國懷恨在心,試圖有朝一日報復中國。例如,2021年6月15日,中印在加勒萬河谷邊境爆發沖突,印方一線邊防部隊打破雙方軍長級會晤達成的共識,再次跨越實控線蓄意挑釁,甚至暴力攻擊中方前往現場交涉的官兵,進而引發激烈肢體沖突,造成人員傷亡②。
(三)西南邊境地區
西南邊境地區的劃分爭議較少,主要觀點認為包括西藏、云南和廣西三省區。前文已提,西藏與新疆情況相似,與云南、廣西差異較大。如將西藏與云南、廣西劃分一起,通常會導致西藏被忽略,與實際情況大相徑庭。此外,根據一般的中國地區劃分觀點,西南地區包括四川、貴州、云南、西藏、重慶五省區市,廣西屬于華南地區,不屬于西南地區。大多數學者所持的西南邊境地區劃分觀點并不是嚴格遵循地區劃分,而是根據邊境地區實際情況,將廣西劃歸西南邊境地區。因此,將西藏劃分為西部邊境地區而不是西南邊境地區,更符合實際情況。故本文采納王朋崗等(2020)的觀點,西南邊境地區僅包括云南、廣西兩省區,相鄰國家有緬甸、老撾、越南3個國家。
在西南邊境地區,邊境旅游面臨的國家安全問題主要為社會安全和經濟安全問題。社會安全主要體現在跨境人口非法流動、非法跨國婚姻、跨境毒品犯罪等方面。例如,中方一側的人員常常因為跨境賭博、跨境販毒、偷砍樹木、境內犯罪等行為偷越邊境,而緬方一側為躲避戰亂、跨境務工、短暫居留進入中方境內[18]。經濟安全主要體現在走私等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海關法》的經濟犯罪。例如中緬邊境走私活動猖獗,頻繁走私一些不符合國家質檢標準、違反檢驗檢疫法規或國家禁止、限制出入境的物品,涉及國家文物、翡翠原石、冷鏈食品、成品油、電腦配件、大米、玉米、白糖等物品。[18]
三、我國邊境旅游涉及國家安全問題的主要類型
根據2014年4月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總體國家安全觀,國家安全可劃分為政治安全、國土安全、軍事安全、經濟安全、文化安全、社會安全、科技安全、信息安全、生態安全、資源安全、核安全11種安全。但對是否增加人民安全或國民安全,學者們存在一定爭議。針對該問題,劉躍進(2014)指出人民安全是一種中國特殊提法,應增加作為國際通行概念的國民安全,更為科學[19]。靳海婷(2018)在從總體國家安全觀視角分析國家情報工作時,提出從宏觀、中觀、微觀三個層面分析國家安全建設路徑[20]。
圖1? 我國邊境旅游面臨國家安全問題的主要類型
結合該認識,本文從微觀、中觀、宏觀三個層面對我國邊境旅游面臨的國家安全問題類型進行分析(如圖1所示)。
(一)認同型安全風險
微觀層面,從公民與國家關系來看,邊境旅游面臨的國家安全問題主要是認同型風險。邊境旅游將對邊境地區居民的意識形態、民族文化、國家文化等認同產生異化現象,主要涉及的安全問題包括政治安全、文化安全、國土安全等。
1.政治安全
政治安全是指“國家主權不受侵犯、基本政治制度穩定、政權有效運行的狀態”,包括主權、制度、政權三個維度[21]。邊境旅游對政治安全的影響主要通過影響政治認同來實現,是認同層面的安全,主要表現為政治制度安全。邊境旅游促進了不同政治制度下的國民交流,但同時也會引起不同政治制度的碰撞,影響邊境國民、旅游者對不同政治制度的認同程度。在政治制度認同程度偏低情況下,由于經濟利益驅動,旅游者很容易被國外情報機構或組織收買利用,充當國家秘密的泄密者和外國政治制度的傳播者,甚至演化為意識形態的顛覆者,從而危及政治制度安全。例如發生在許多國家的“顏色革命”,即是在外國相關機構的教唆和指揮下發生的政權危機。
2.文化安全
文化安全是指“文化生存和發展免于威脅或危險的狀態”,包括語言文字、風俗習慣、價值觀念、生活方式等方面的安全[22]。邊境旅游對文化安全的影響是通過影響文化認同來實現,是認同層面的安全,主要表現為價值觀念安全。正如杜勒斯所言:“如果我們教會蘇聯的年輕人唱我們的歌曲并隨之舞蹈,那我們遲早將教會他們按照我們所需要他們采取的方法思考問題”[23]。由于邊境旅游發展,邊境地區傳統文化可能遭到破壞,從而影響對國家和民族的認同。例如西藏、新疆的分裂分子利用傳統文化,通過文化滲透,強化民族認同和宗教認同,弱化國家認同,從而產生文化安全問題;云南、廣西邊境地區在邊境旅游發展背景下,“黃賭毒”文化泛濫,影響國家認同和民族認同。
3.國土安全
國土安全通常是指“保持國家的統一與領土的完整,基于合理的條件維持與世界的經濟聯系,并嚴格控制邊界的能力”[24],最具代表性的是國家領土的完整性。國家領土完整不僅是國家團結統一的象征,還是國家主權權威性和尊嚴的直接體現[25]。邊境旅游對國土安全的影響是通過模糊我國領土來實現,表現為領土認同感降低。由于邊境旅游發展,邊境管理逐步放松,與我國接壤的某些國家,常常越界生產作業、偷挪和損壞界標,影響國家之間的具體界限認同。另外,由于跨境旅游合作區建設,邊境旅游景區跨越了國家之間的邊界,容易造成國家之間界限模糊,從而影響居民對領土的認同感。
(二)流失型安全風險
從中觀層面來看,邊境旅游面臨的國家安全問題主要是流失型風險。邊境旅游將增加邊境地區軍事利益、經濟利益、資源利益等的流失風險,主要涉及的安全問題包括軍事安全、經濟安全、資源安全等。
1.軍事安全
軍事安全是指“一個國家處于不受軍事威脅和侵略的狀態”[26],包括軍事工程、軍事設施、軍事行動等方面的安全。邊境旅游面臨的軍事安全問題主要是軍事秘密外泄,是一種流失型安全風險。根據2021年最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軍事設施保護法》,軍事設施是指國家直接用于軍事目的的建筑、場地和設備,軍事禁區、軍事管理區禁止非法攝影、攝像、錄音、勘察、測量、定位、描繪和記述等。為確保國界安全、捍衛國家領土主權完整、警戒外來入侵或挑釁、維持邊境秩序,邊境地區通常在主要戰略要地建有邊防部隊,分布著一些軍事設施,存在一些軍事禁區和軍事管理區。[25] 然而,在開展邊境旅游活動的情況下,旅游者在軍事設施附近的打卡行為會有意或無意對軍事設施、軍事秘密帶來風險。
2.經濟安全
經濟安全是指抵御外來風險沖擊和保障經濟在面臨外在因素沖擊時能夠繼續穩定運行、健康發展的能力,強調的是“過程的經濟安全”[27]。邊境旅游面臨的經濟安全問題主要是經濟利益安全,具體為邊境走私和跨境賭博,是一種流失型安全風險。在一些跨越邊界相對容易的地區,邊境走私尤為猖獗,邊境旅游業的發展,為跨境旅游者逃避關稅和邊檢提供了更為便利的條件。一方面,邊境走私會影響我國關稅收入,造成經濟利益流失;另一方面,邊境走私也會影響正常的經濟秩序,可能產生“劣幣驅逐良幣”的情況。在跨境賭博方面,由于國外法律一般沒有對外國人賭博的限制,相鄰國家在中國邊境地區建立了邊境賭博帶,吸引中國游客前去賭博,造成大量資金通過賭博流失到其他國家或地區。
3.資源安全
資源安全是指“一個國家或地區可以穩定、及時和經濟地獲取自然資源并使自然資源基礎和生態環境處于免受毀滅性破壞的狀態”[28]。邊境旅游面臨的資源安全問題主要是邊境資源流失,是一種流失型安全風險,具體表現為自然資源盜竊、自然資源損壞。在沿邊地區開發開放背景下,中國與周邊國家的交流日益增加,強流動性對重要資源的安全帶來隱患,存在非法占用、非法掠取的風險,例如盜挖野生植物、偷獵野生動物。另外,邊境旅游活動的開展也會增加邊境地區自然資源破壞風險,游客不安全行為很可能導致邊境地區森林資源、草原資源、水資源等的安全問題。
(三)入侵型安全風險
從宏觀層面來看,邊境旅游面臨的國家安全問題主要是入侵型風險。邊境旅游將對邊境地區的人身安全、社會狀態、生態環境等產生入侵風險,主要涉及的安全問題包括國民安全、社會安全、生態安全等。
1.國民安全
國民安全是指人的安全問題。自古以來國民安全就是國家安全中不可或缺的內容和要素[19]。邊境旅游對國民安全的影響主要是通過入侵的形式來實現,表現形式為流動性安全。流動性安全是由于人口流動帶來的安全問題,包括公共衛生安全、恐怖主義風險等。我國陸地相鄰國家多為欠發達國家,應急管理能力普遍較弱,對公共衛生安全、恐怖主義等突發事件應對能力普遍較差。在公共衛生安全方面,邊境旅游將加快疫情等公共衛生風險的傳播,對我國邊境地區人民生命安全和財產安全造成沖擊[25]。邊境旅游可能會助推恐怖主義勢力的入侵,從而影響國民的人身安全。
2.社會安全
社會安全是指“社會系統保持良好運行和協調發展、社會各個群體能夠得到安全保障的能力和機制”,是客觀的安全性、主觀的安全感和過程的安全化的統一。[29]邊境旅游對社會安全的影響主要通過入侵形式來實現,是入侵層面的安全,表現為社會公共安全。社會公共安全包括很多類型,邊境地區主要表現為非法移民等。例如,歐洲的跨境旅游合作推動了國家之間交往的便利化,也降低了邊境跨越的難度,從而為非法移民創造了條件,影響社會安全。非法移民的不斷聚集形成流動人口社區,可能會在未來向當地政府提出利益訴求,甚至是政治訴求[25]。亨廷頓曾經提出深刻的警示,“當今世界,對社會安全最大的威脅來自移民。”[30]由于與周邊國家的經濟差異,中國未來將會面臨一定的非法移民壓力,而邊境旅游會放大這種壓力。
3.生態安全
生態安全是指人類在生產、生活與健康等方面不受生態破壞與環境污染的狀態,包括生態環境、食物、空氣質量安全等方面[31]。邊境旅游面臨的生態安全問題主要是生態入侵問題,是一種入侵型安全風險,包括外部生態對內部生態的入侵、人類對生態環境的入侵。外部生態對內部生態的入侵是不同生態系統之間的安全問題,在邊境旅游發展過程中存在有意或無意將外來生物帶入國內的情況,從而產生生物入侵,破壞原有的生態系統;人類對生態環境的入侵是指由于邊境旅游的開發對邊境地區脆弱的生態環境產生的影響,是在外部旅游活動的作用下產生的生態安全問題。
四、我國邊境旅游面臨國家安全問題的治理策略
我國邊境旅游面臨的國家安全問題需要構建以政府為主導的多元治理體系。邊境旅游對國家安全的影響主要體現在認同、流失、入侵三個方面的風險,治理應從三個方面開展:一是解決認同問題;二是阻止流失問題;三是防止入侵問題。以此防范和化解邊境旅游安全風險,確保邊境和國家安全穩定。[25]
(一)“育引結合”促認同
在我國邊境地區,“認同危機”是威脅安全的內生性、實質性因素[32]。邊境地區解決邊境旅游帶來的認同問題,應堅持“育引結合”,在開展相關教育的同時,引導廣大人民群眾自覺參與,從思想、制度、政策三個層面強化認同。第一,思想宣教促認同。堅持馬克思主義在意識形態領域的主導地位,牢牢把握住思想宣教陣地,培育邊民國民意識。邊民是國家公民中的特殊群體,不僅具有居住在邊境地區的自然屬性,還應有守土固邊的社會屬性和政治屬性。應強化邊民的國民意識,使其認識到守邊的價值、責任。第二,制度宣教促認同。嚴格按照相關法律法規的要求,懲處危害國家安全的行為,并對相關案例進行宣傳,使旅游者和邊民認識到危害國家安全的法律風險,從而達到減少國家安全風險的目的。第三,政策引導促認同。很多邊民做出危害國家安全的行為,根本原因在于邊境地區發展不充分不平衡問題:一是民族文化不能獲取經濟利益;二是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差;三是守邊固邊沒有得到相應回報。相關部門應加大對抵邊村莊的產業、交通、物流、網絡等方面的建設,改善邊民生活條件。
(二)“五位一體”阻流失
邊境流失風險治理是一個系統性工程,需要多元主體共同參與。針對我國實際情況,應建立黨政軍警民“五位一體”的邊境流失型風險治理體系。第一,“黨”應管總。各級黨委應在總體國家安全觀指導下,按照相關法律法規要求,對流失風險承擔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職責,及時協調各方阻止流失。第二,“政”應主責。各級政府包括邊境省區、州市、縣域三級政府所涵蓋的人大、監察、司法、政協等部門,應按法律規定,嚴格履行自身職責,并及時補上邊境管理的漏洞。第三,“軍”應主防。中國人民解放軍在專司邊境安全防衛的同時,應與警方溝通,按照法律法規對導致國家利益流失的人員進行懲處。第四,“警”應主治。邊防警察應加強邊境社會治安管控、社會矛盾調處、出入境邊防檢查、邊境巡邏執法、打擊跨境犯罪等職責,加大對犯罪分子的懲處力度。第五,“民”應主察。由于對邊境地區及鄰國自然地理、人文風俗、社會關系較為熟悉,邊民可為邊境治理提供有效情報,因此,應鼓勵邊民參與邊境治理,建立由人民群眾組成的群防工程。
(三)“協作管控”防入侵
邊境安全是相互依賴的,防止入侵問題也應該堅持與陸地鄰國的協作管控。協作管控強調邊境的整體性、互利性、共生型和多元性,在關注自身利益的前提下適當關注另一側的合理訴求,從而形成有效且聯動的管控模式[33]。從協作防入侵角度,主要包括邊防、治安、口岸的協作。第一,邊防協作。單方面邊防不僅會增加邊防成本,同時也會降低邊防效率。應加強邊界兩側的防衛合作,推進與陸地鄰國相關法律法規對接,在一線開放情況下,加強對邊界界標的保護和管理,以確保在發展邊境旅游的同時,避免對國家安全造成威脅。第二,治安協作。邊境地區犯罪活動通常涉及跨國執法問題,由于國家法律不同,不同國家對犯罪的認定和量刑各有不同,從而增大跨境執法的困難。伴隨邊境旅游合作發展,跨境犯罪發生的可能性提升,應推動犯罪歸屬地認定和跨境追蹤權的合作,給予警察跨境追蹤犯罪人員的權力,以提升執法效率,提高對跨境犯罪的打擊力度。第三,口岸協作。在邊境地區,對過境人員、車輛、貨物的識別、篩查、防疫進行管控,是避免邊境地區入侵的重要環節。在推動口岸便利化的同時,應加大對口岸邊檢的投入,加強人員篩查、貨物篩查、檢驗檢疫等,避免恐怖分子、外部生物的入侵。
五、結語
我國邊境旅游面臨的國家安全問題正處于領域拓展期,需要針對不同的安全問題采取不同的安全對策。我國邊境旅游面臨的國家安全問題可以劃分為空間拓展期(1985—1996年)、動態調整期(1997—2009年)、領域拓展期(2010年至今)三個階段,從地域看,可劃分為東北邊境地區、西部邊境地區、西南邊境地區三個區域,包含認同型安全風險、流失型安全風險、入侵型安全風險三種類型風險。其中,認同型安全風險包括政治安全、文化安全、國土安全;流失型安全風險包括軍事安全、經濟安全、資源安全;入侵型安全風險包括國民安全、社會安全、生態安全。為治理我國邊境旅游面臨的國家安全問題,應采取“育引結合”促認同、“五位一體”阻流失、“協作管控”防入侵的應對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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