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瑞藝

1935年,美國科幻小說家斯坦利·G·溫鮑姆在其小說《皮格馬利翁的眼鏡》中寫道,年輕的商人丹·伯克戴上能夠沉浸體驗虛擬現實的眼鏡后,很快就忘記了他身處的物理現實,在虛擬的天堂中與一個名叫伽拉忒亞的精靈墜入愛河。
1973年,17歲女孩費拉德爾菲亞·伯克在美國作家艾麗絲·B·謝爾頓的小說《插電女孩》中獲得了重生機會,寄居在一副高科技的美麗軀殼中并操控它。
在1981年出版的小說《真名實姓》中,作者弗諾·文奇創造性地構思了一個通過腦機接口進入并獲得感官體驗的虛擬世界。
1992年,“元宇宙”概念正式誕生在美國科幻作家尼爾·斯蒂芬森的小說《雪崩》中。主人公披薩外賣員阿弘與人合租在貧民窟狹小的倉庫里,現實生活困頓。但當他將自己接入“Metaverse”(即“元宇宙”),便能夠入住虛擬豪宅,享受超越現實的感官體驗。在“Metaverse”中,人人都擁有自己的數字化身,6萬多公里的赤道大街永遠燈火輝煌,高懸半空的巨型霓虹燈永遠璀璨絢爛。
《雪崩》中這樣描述“Metaverse”:“戴上耳機和目鏡,找到連接終端,就能夠以虛擬分身的方式進入由計算機模擬、與真實世界平行的虛擬空間。”這就是我們今天所談論的“元宇宙”一詞的來源。
2009年,電影《阿凡達》的上映讓元宇宙中的“虛擬分身”生動地展現在了我們面前。人類為了在潘多拉星球開采礦產,制造了一個克隆人,可以讓人類的意識進駐其中,成為人類在這個星球上自由活動的化身。受傷后以輪椅代步的前海軍陸戰隊員杰克自愿接受實驗,用意識操控著克隆體來到了潘多拉星球。
元宇宙相關概念體系中的重要概念“Avatar(虛擬角色)”來自印度梵語,本義為“天神下凡”,即神仙在凡界的肉身。而“Avatar”正是電影《阿凡達》的原名。
2018年,根據恩斯特·克萊恩同名小說改編,史蒂文·斯皮爾伯格執導的電影《頭號玩家》,構想了更加具象化的元宇宙——2045年,發展不均和資源匱乏導致現實世界處于混亂崩潰的邊緣,虛擬游戲構造的世界“綠洲”是人們逃離現實世界、尋求精神救贖的寄托。
如今,Facebook、騰訊等互聯網公司向元宇宙的進軍,使得這一概念在大眾中獲得了更多的關注。
然而,元宇宙并非全新的概念,其思想譜系或許可以追溯到更加久遠的以前。
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講師曾持認為,這種“憑借人類精神自身、借助某種儀式或中介、在保留現實意識的情況下通往另一個世界”的狀態,可以追溯至人類早期的生活體驗中。莊周在夢中化蝶,以“蝶”的身份體驗了夢境世界,清醒之后無法分辨自己在夢境與現實中的所處。
“將虛擬與現實混融的能力,其實是人類本能之一。”曾持說。只不過長久以來,這種能力并不依靠某一種切實的物理裝置,而是借助祭祀、詩歌、小說等人類精神的本身而達成。
“元宇宙”翻譯自英文單詞Metaverse,該詞由前綴Meta和后綴(uni)verse組成,其字面意思為“超越宇宙”,描述的是關于互聯網未來迭代的概念,具體的概念內涵,不同身份的定義者有不同的理解。
“元宇宙第一股”Roblox公司給出了元宇宙的8大要素:身份、社交、沉浸感、低延遲、多元化、隨地、經濟系統、文明。
Facebook創始人扎克伯格認為,元宇宙是下個階段的平臺和媒體,“你將不僅僅是從旁觀看,而是置身‘實體互聯網’之中。這就是‘元宇宙’。”
中國社會科學院左鵬飛認為,可以從時空性、真實性、獨立性、連接性4個方面去交叉定義元宇宙。從時空性來看,是一個空間維度上虛擬,而時間維度上真實的數字世界;從真實性來看,既有現實世界的數字化復制物,也有虛擬世界的創造物;從獨立性來看,是一個與外部真實世界既緊密相連,又高度獨立的平行空間;從連接性來看,是一個把網絡、硬件終端和用戶囊括進來的永續的、廣覆蓋的虛擬現實系統。
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教授劉永謀則從其學科視角看待元宇宙,認為其本質上是賽博空間的一種高級形式,一種更深入的想象和幻覺,其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全身沉浸。
總而言之,元宇宙是一個不斷發展、演變的概念,不同的參與者用自己的方式定義著元宇宙,探索著未來的可能性。
“我知道這個概念是從微博熱搜上,好多互聯網大廠都宣稱要向元宇宙進發”,財政金融學院2019級本科生貍源回憶道。
當前,互聯網巨頭已經通過大數據、互聯網等將觸手滲透到人的工作、社交、娛樂等生活的方方面面。面對已經發掘的市場和流量,企業期待新的熱點市場以增進其收益。互聯網巨頭能夠通過擁抱元宇宙,迅速打破不同場景之間的壁壘,通過這一手段實現對所有流量的統一和全場景的流量壟斷。
零壹正在經歷考研、國考和健康狀況迅速下降的三重壓力,很是期待元宇宙的到來:“對現實感到悲觀的人對它樂觀,對現實感到樂觀的人對它悲觀。”
對“美麗新世界”的構想和期待,本質上也是希望能有美好的烏托邦來彌合傷口,或者期待一位托身科技的“彌賽亞”將靈魂拉扯出現實的困境。
對元宇宙的熱議不僅發自現實的需求,更根源于人類發展的深層邏輯。劉永謀認為,元宇宙根源于現代性危機。現代性首先是對中世紀傳統的反動,表現為對超越性、上帝的背叛;二是人類中心主義,產生了主客二元對立觀點,從對自然的征服演變為對人的征服,最后就變成了對自身的否定。
“我認為元宇宙一定程度上也是人類有限性的拓展,而人類天然地愿意去追尋拓展生命可能性的東西。”社會與人口學院2019級本科生鱈魚對元宇宙的熱議有自己的看法。他認為,元宇宙真正的吸引力在于其為人類有限性的痛苦尋到一條可能的出路。“在元宇宙中,我們是不是能嘗試更多的可能性,體驗更多的人生呢?或許等到元宇宙真正發展完善,那些在物理意義上逝去的生命也能夠在元宇宙中留存。”
哈佛大學哲學教授羅伯特·諾齊克曾提出“快樂機器”的實驗。“快樂機器”可以提供一個人能想到的所有幸福快樂,但會讓人無法分辨幻影和現實生活。諾齊克認為,人們仍有理由拒絕“快樂機器”,因為真正有價值的是我們“做”了一些事情,留下了一些“存在”。
“疲憊后的一個熱水澡,一杯熱牛奶,這些比虛幻的快樂要有價值得多。”貍源在提到這一試驗時說:“有時候現實沒那么美好,但是星辰大海永遠比一段數字代碼浪漫。”
支持這一觀點的人認為,元宇宙并非現實挫折的解毒劑,而是毒品。離開極致的全身心沉浸后,由于缺乏更高的本體追問,走向幻滅會成為最終的結局。
對于元宇宙的樂觀者,則從另一個角度看待這一概念的可能性。
當前,對元宇宙的設想與諾齊克的“快樂機器”并不完全相同,其區別之一就在于“共享”。元宇宙的特殊之處在于,我們在定義存在,也在定義新虛擬世界中的物權,并以此重構人與人、人與世界的關系。 鱈魚說:“如何來定義真假、存在和價值呢?比如現在的網絡游戲,很多人使用現實資產去購買網絡產品,也在網絡世界中構建情感聯系,這些在元宇宙中也是相同的。”元宇宙的理想是進行每一種世界的實驗,讓人們去嘗試對錯,促進新物種、新科技、新制度、新關系的誕生,這些都是有價值的。
作為一個不斷拓展和發展的概念,更多人則保持觀望的狀態。商學院2019級本科生果子認為,元宇宙現在仍處在概念階段,它的未來發展或許也可能是其他形態,誰也不好說以后是什么樣子。“如果元宇宙最終能有助人類之間最真實的交流,而不是淪為盈利的虛幻世界,那我會認可它。”曾持說。
隨著元宇宙熱潮的興起,一些高價販售以元宇宙為名的書籍和課程的行為屢屢出現,業內人士提醒,元宇宙作為未來的發展方向值得探索,但也要警惕以科學為名義的忽悠。
(文中零壹、貍源、鱈魚、果子均為化名)
責任編輯:丁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