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變革究竟要變什么？

北京師范大學教育管理學院 曹宗清

學校變革的必要性不言而喻，無論是為了尋求學校自身的發展，還是要圓滿完成教育在民族復興中的時代使命，學校都必須變革。盡管一些學校的變革取得了階段性的成果，也獲得了廣泛的關注，然而，仍然有很多學校缺乏主動變革的意識，每天只是忙于落實上級布置的事務性工作。還有些學校似乎呈現出了變革型學校的樣子，比如辦學理念不斷更換，新的管理舉措頻出，但最終卻導致師生疲于奔波，并沒有產生多少看得見或者能感受得到的積極成效。要讓學校變革動起來并且變得更有意義，我們有必要思考學校變革的一個基本問題，即：學校變革究竟要變什么？

美國的“有效學校”是具有全球影響力的學校變革運動。上世紀50 年代，美國反對歧視黑人的運動高漲，其中一個焦點問題就是“教育不平等”。在學校設施設備和師資力量方面，黑人學校與白人學校差距較大，而且這一度被認為是黑人孩子不如白人孩子學業成就好的核心原因。然而，1966 年震驚美國的《科爾曼報告》指出，黑人孩子與白人孩子學業成就的差距不是來自于人力物力條件的差異，而是由生育環境及其所引發的學習興趣問題導致的。換句話說，學校對處境不利兒童的促進作用是有限的，甚至是無效的。這種“學校無用論”的觀點是對教師和學校價值的否定，當然，也是令人難以接受的。為此，如何促進貧困地區孩子學業水平達到中產階級地區相應水平，如何證實學校有用，成為當時美國學校變革的核心議題。

可見，學校變革首先要回應時代呼聲。如今，全球“西強東弱”的格局和“東升西降”的態勢并存，世界處于大變革和大調整的時期，誰能夠成為科學中心，誰就是未來百年的世界中心。科學中心就是創新中心，學校變革必須為培養創新型人才提供有力支撐。為此，我國沿海少部分學校正從教育過程、文化環境、管理制度等方面作出系統性探索。當然，我們這個時代的呼聲還有很多，比如為黨育人、為國育才，“五育”并舉，課程思政等，這些都應該是變革型學校必須堅守的引領性思想。

新世紀以來，國內的學校變革主要經歷了兩個階段。前十年的學校變革主要聚焦于課堂教學模式，比如杜郎口中學、洋思中學等。近十年的學校變革則跳出了課堂，轉而從課程建設上尋求突破，比如北京市十一學校、重慶市謝家灣小學等。可以發現，學校變革主要圍繞學生展開，從重點關注學習方式向關注學習內容轉變。學習方式的變革是為了提高學生的學習效率，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是為了分數質量；而學習內容的變革則是為了滿足學生的學習需求，是為了促進人本身的全面發展。這樣的變革，不僅是從以教室為中心的狹義課堂向突破傳統學習空間的廣義課堂延伸，更是從關注師生教學關系向關注學生與自我、社會以及學生未來的多元關系轉變。

學校變革還要回應學生需求和學生發展。學生有什么需求？如果我們去問學生，他們大多是從身心感受的角度回答，比如作業少一些、學習輕松一些、難度降低一些等。準確地說，他們的需求更多地集中在學習感受層面，對于自己要通過學習成為怎樣的人等深層次的學習需求和思考，卻并不多見。因此，學校變革既需要聽取學生的意見，也需要就學生發展的角度作出更長遠、更宏觀的戰略計劃。

當然，學校變革必須正視學校實際存在的最重要和最緊迫的問題。盡管學校變革充滿了不確定性，面臨著系列制度創新與變遷，是一個復雜性和系統性的過程，但是，有些新上任的管理者很快就能抓住學校發展面臨的核心問題，形成清晰、系統的發展模式，并且通過三五年的努力把學校帶上一個新的發展平臺。

然而，并不是所有校長都具備靈敏的管理嗅覺，有的校長必須依托專業指導和第三方診斷才能發現學校的核心問題，并且形成明確的管理思路。有的校長上任后就提出新口號，比如建設學習型、學術型、書香型或者圖書館式學校。類似的愿景，無疑具有一定的創新性和吸引力。但是，有時這些愿景往往止步于寫在紙上或者掛在墻上，學校并沒有因為新愿景的提出產生實質性的變化。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可能在于這些愿景并不是基于學校實際需要提出來的，因此缺乏變現的內驅力。

教育即生活。學校變革其實就是一種生活變革。與一些強調訓練、紀律、學業的學校比較起來，英國的夏山學校也許可以給我們帶來一些學校變革的有益思考。該校的辦學理念有以下四個方面：

一是游戲，或者說是玩。一想到去學校，孩子們想的不是去上課，而是去游戲。夏山學校的老師們認為，游戲可以讓孩子感受到快樂，也能自發形成解決問題的能力，還能激發一些其他方面的興趣。二是責任與自由。他們希望孩子在有責任心的前提下以自己的節奏自由發展。三是自治，每位師生在每周三次的集體會議中都有平等的投票權和發言權，大家一起討論、吐槽和決策。四是注重孩子社會情感能力的發展。夏山學校盡一切可能地讓孩子們在離開學校的時候擁有強烈的同理心、同情心，以及出色的溝通、談判、協調能力。

夏山學校被稱為“最富人性化的快樂學校”，也許這正是很多教育者期待的學校的樣子和學校生活。由于學校規模、地域文化以及社會環境等因素，夏山學校很難被復制。但是，夏山學校的管理者把學校作為孩子生活而非僅僅是知識傳授的場域，這種定位，是否能給我們的學校變革帶來一些啟發呢？而且，該校始終堅守尼爾夫婦100 多年前建校時的初心，辦學理念并未因校長的更替而改變，也沒有受到不同時代所謂“流行理念”的影響。

基于以上分析，未來前沿的學校變革可能會在以下幾方面展開，比如：學習組織方式變革，學習空間變革，學校運作機制變革，教育生活變革等。當然，當前教育區域性和校際性差異仍然突出，每所學校所處的環境和發展階段也有差異。因此，學校變革的切入點和主題既要把握前沿也要基于實際，應在實踐探索中不斷自我改進，自我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