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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大學 哲學社會學院, 吉林 長春 130012)
近年來,空巢老人“孤獨死”事件頻繁見諸媒體。2019年5月22日,上海市共和新路802弄紫祥小區一名七旬老嫗在家中去世多日后才被發現,因去世時間太久,樓內飄散陣陣異味[1];2017年5月27日, 四川省平武縣一張姓老人被發現死于家中,身邊空無一人[2];2015年10月至2016年1月,山東省濟南市至少發生8起獨居老人死亡案例[3]……越來越多的實例顯示,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已逐漸由“私域”走向“公域”,從而受到社會各界的關注。
現階段,官方尚未出臺有關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權威性統計數據,因此,中國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規模和特征只能依據相關媒體報道進行分析。徐俊和俞寧通過對國內主流互聯網搜索引擎(百度與360)檢索與篩選的媒體報道的空巢老人“孤獨死”案例進行分析后發現,截至2015年1月31日,在百度搜出760余條、在360檢索出640余條,這些案例涉及中國25個省份,且自2009年起,案例數量明顯增加[4]。考慮到檢索范圍的大小以及未被報道的“孤獨死”案例的存在,真實案例的數量必然會更多。這說明,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已經演化為社會問題,正成為中國社會治理面臨的較大挑戰。
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與老人空巢率激增以及社會關聯度弱化緊密相關。受工業化和城市化影響,中國人口居住地發生劇烈的空間位移,部分子女與父母的居住地產生空間斷裂,再加上家庭結構呈現核心化和規模小型化趨勢,致使老人空巢率不斷提升。據調查,2006年和2011年,中國獨居老人戶數量在老人家庭戶總數中的占比分別為9.1%[5]和20.7%[6],上升趨勢明顯。隨著獨居老人的增加,在當下及可預見的將來,空巢老人“孤獨死”的風險將會愈加嚴峻。如何防止空巢老人陷入“社會孤立”?如何重構空巢老人與社會的聯結紐帶,使其老有所依?已成為難以回避的重要議題。
“孤獨死”一詞源自日本,又稱“孤立死”,被定義為獨居者在無人照料或知曉的情況下,在居住地因突發疾病等原因而死亡的社會現象[7]。其基本特征為:單獨生活、無人看護、“自宅”死亡、社會孤立和非自殺[8]。學界對“孤獨死”的關注源于1970年 出現在日本的高齡者孤獨死現象。由于深度老齡化、家庭結構核心化和地域城市化等因素的相互疊加,致使日本步入地緣、血緣和業緣瀕臨解體的“無緣社會”,“孤獨死”事件頻發,最終演化為嚴峻的社會問題。為破解這一困境,諸多研究者將關注目光投向“孤獨死”問題,開創了一個嶄新的研究領域。此后,學界圍繞日本高齡者“孤獨死”現象展開了進一步探索,取得了豐碩的研究成果。
第一,日本“孤獨死”問題日益嚴峻。在“孤獨死”人數調查方面,2011年,日本65歲以上孤獨死者約有15 603人,他們在平均去世4天后才被發現[9];永井悠次郎(Nagai Yujiro)依據調查數據推測,日本每年空巢老人孤獨死者約有2萬~2.5萬人[10]。 在“孤獨死”感知方面,朱安新和高熔通過分析日本內閣府“獨居老年人意識調查(2014年 )”數據發現,受城市規模、家庭和社會交往等多維因素影響,切身感受到自己會孤獨死去的老人約占獨居老人的50%,“孤獨死”現象已演化為嚴重的社會問題[11]。
第二,高齡者“孤獨死”現象是由多種因素相互疊加而成。一方面,家庭形態變遷是“孤獨死”現象的肇因。家庭核心化、離散化與小型化導致日本社會“血緣”關系斷裂,弱化了家庭養老功能[12];另一方 面,受工業化與城市化的影響,傳統的社會結構產生分化與轉型,鄉村呈現過疏化,“地緣”關系的凝聚力逐漸瓦解[13],導致老人社會支持網斷裂,削弱了老人的社會交往,致使老人陷入社會性孤立[14]。此外,除家庭結構核心化和社會結構分化外,個人狀況也是影響老人孤獨傾向的重要變量。已有研究表明,健康狀況欠佳[15]、低收入[16]和自我封閉[17]等是使老人產生孤立傾向甚至“孤獨死”的主要誘因。
第三,高齡者“孤獨死”現象治理的關鍵是重構高齡老人與社會的聯結紐帶。縱覽以往文獻,高齡者“孤獨死”現象治理的研究成果不勝枚舉,但如果對“孤獨死”現象的關涉主體進行歸類,可大致分為兩類:一是增強內生性支持。通過開辦各類教育與培訓活動,挖掘老人自身所蘊藏的積極力量,使其重建社交關系[12, 18]。二是強化外生性支持。宏觀層面,完善政策法規,充分動員各方力量,構建社區支持網絡,實現社區共助;微觀層面,利用“水量檢測法”“監護鑰匙扣法”和“定期上門拜訪法”等具體方法以預防“孤獨死”現象的發生[12,19-20]。
整體而言,學界對日本高齡者“孤獨死”現象的現狀、成因及治理對策進行了深入研究,為中國相關領域的研究提供了他山之石。然而,截至目前,中國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研究尚處初步階段,且多為描述性分析,疏于理論性探討。現有的日本高齡者“孤獨死”現象相關研究文獻資料雖可為中國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研究提供思路借鑒,但在理論分析方面略顯單薄,尚未形成有效的理論分析框架。中國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肇因是什么?多種結構性因素之間有何邏輯性關聯?在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治理中,家庭、政府和社區等多元主體的責任如何界定?老人自身是否需要承擔一定責任……以上問題尚未得到清晰有力的回應。鑒于此,筆者參照安東尼·吉登斯的結構化理論,結合當前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實際,構建“個體行動—社會結構—結構二重性”的理論分析框架,以此來探析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肇因和形成機理,并提出相應的治理對策,以回應上述議題。
長期以來,在解釋社會事實時,社會學家多陷入了“主客二元對立”的困局:或將社會事實的發生歸因于社會結構,忽視了個體的能動性;或將社會事實的發生歸咎于個體,忽視了社會結構的約束性。單純囿于主客對立而開展的社會學研究無異于對社會事實完整性的撕裂。鑒于此,安東尼·吉登斯以實踐意識為關鍵概念建構起結構化理論,試圖消解社會結構與個體行動之間的二元對立。
結構化理論對結構主義/功能主義與解釋學(及主體主義與客體主義)的超越集中體現為結構的二重性——“社會系統的結構性特征對于它們循環反復組織起來的實踐來說,既是后者的中介,又是它的結果。結構并不‘外在于’人:從某種特定的意義上來說,結構作為記憶痕跡,具體體現在各種社會實踐中,‘內在于’人的活動……結構總是同時具有約束性與使動性”[21]23。即外在于個人行動的社會結構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由行動者們不斷創造出來并循環往復、周而復始的各種社會實踐,結構兼具約束性與使動性的雙重屬性。依據結構化理論,結構性特征同時形構了“社會”與“個人”,消解了結構與行動之間的二元對立,使二者之間構成處于變動之中的結構性轉化關系,為人們理解社會事實提供了有益的啟示。
結構是指“使社會系統中的時空‘束集’(Binding)在一起的那些結構化特性”,是一種“虛擬秩序”,這是因為作為被再生產出來的社會實踐,社會系統并不具有什么“結構”,僅體現著“結構性特征”而已[21]16。不同于結構主義/功能主義將結構視為外在于人的社會現象或社會關系的某種“模式化”(Patterning),安東尼·吉登斯認為,結構本身在時空中不存在,而僅僅作為“結構性特征”而存在。這種“結構性特征”包含兩個方面:規則與資源[21]16。
在對規則的理解方面,安東尼·吉登斯駁斥了將規則視為明確以文字或言辭表述出來的某些形式化規定的流俗觀點,認為這種形式化規定并非規則本身,而是對規則的法則化解釋。在結構化理論中,規則是指“在社會實踐的實施及再生產活動中運用的技術或可加以一般化的程序”[21]20,具有管制性與構成性兩方面特征(并非規則的兩種類型,而是所有規則共有的兩方面特征)。概言之,規則并非一種 外在于個體行動過程的實在,而是高度依存行動者在具體實踐過程中對它所做的理解和發揮的一種 存在[22]。
資源是結構的另一種指涉。安東尼·吉登斯將資源分為兩種類型:一是配置性資源,即“權力生成過程中所需要的物質資源,包括自然環境與人工物質產品,來源于人對自然的支配”;二是權威性資源,即“權力生成過程中所涉及的非物質資源,來源于駕馭人的活動的能力,是某些行動者相對于其他行動者的支配地位的結果”[21]351。概言之,配置性資源即物質資源,權威性資源即行動者的行動能力。之所以將規則與資源視為結構性特征,是因為二者構成了行動的基本要素:行動過程即是行動者依據某種“規則”,使用自己的物質資源及行動能力去實現行動目標的過程[22]。
對個體行動的詮釋是結構化理論與理解社會學的重大分野。理解社會學將個體行動視為個體在自我意識引導下從事的有明確目的的活動。安東尼·吉登斯認為,此種解釋忽視了個體行動的復雜性,不能充分把握行動的意涵[22]。鑒于此,安東尼·吉登斯重構個體行動解釋,將個體行動指稱為由行動的反思性監控、行動的理性化和行動的動機激發過程所構成的行動流;推動行動流不斷綿延往復的內驅動力為話語意識、實踐意識與無意識[21]5-7。話語意識是指“行動者關于社會條件,尤其是自身行動的條件,所能說出或給出言語表達的東西,即具有話語形式的意識”[21]352;實踐意識是指“行動者關于社會條件,尤其是自身行動的社會條件,所知曉(相信)但無法以話語形式表述的那些東西”[21]353;無意識則是指行動者的意識無法直接察覺到“共同知識”[21]4。三 種意識與三個行動層面相對應:行動的反思性監控和行動的理性化分別為實踐意識和話語意識的表現形式,無意識參與了行動的動機激發過程。此外,個體行動的外顯特征有二:例行化與區域化。例行化是指行動者在進行日常實踐時總是遵循行動者生產與再生產出來的例行常規[21]56;區域化不僅指空間的局部化,還“涉及了與各種例行化的社會實踐發生關系的時空的分區(Zoning)”[21]112,即行動者的行動并非孤立,而是與一定的時空交匯在一起。
結構化理論建構了一種本體論意義上的對于人類社會行為的解釋框架[23],同時也為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研究提供了嶄新的視角。通過對現有文獻的回顧可知,現有的研究受限于主客對立的二元 分析框架,側重從結構—功能視角對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進行探討,忽視了個體的能動性。雖然有少數學者將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成因歸于社會結構與個體行動的共同作用,但并未對其內部結構及作用機理進行系統而深入的剖釋,進而導致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研究仍然缺乏有說服力的分析框架。基于此,筆者依據結構化理論,建構了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理論分析框架,如圖1所示。

圖1 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理論分析框架
1. 空巢老人行動的例行化
伴隨老年期的到來,老人的生理機能與心理機能出現嚴重退化,致使老人產生強烈的挫敗感。受文化力量與社會環境的影響,很多人的認知體系中對老人存有刻板印象:說話不清、愛嘮叨、行動不便、性格固執和保守等。此外,年輕人受市場化消費主義文化的洗禮,易對老人產生態度與情感隔離,疏于與老人交流和接觸[24]。在挫敗感、消極的刻板印象和情感排斥三者合力的作用下,許多老人逐漸將自我相關的偏見與態度內化,形成了消極的自我刻板印象,如感到排斥感與無力感、社會地位下降及功能喪失等。長此以往,部分老人會主動選擇社會退卻,逐漸產生自我封閉行為,即將自己與社會阻隔,除必要的生活外,很少進行社會參與。
這種自我封閉行為具有例行化特征,即按慣例進行,“人們以理所當然的方式在行動中完成它”[21]3。例行性的自我封閉行為造成老人習慣性地與社會脫節,對社區融入和社會參與失去興趣,成為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發生的重要誘因。研究顯示,中國老人社會參與水平整體較低:受限于匱乏的經濟條件和較低的受教育程度,中國欠發達地區老人社會參與嚴重不足;即便在社會參與水平較高的城區,多數老人所進行的社會參與主要為看電視和打牌等靜態的文化娛樂項目,與真正意義上的社會參與還存有差距[25]。社會參與的缺失,無疑增加了空巢老人走向“孤獨死”的危險性。
2. 空巢老人行動的區域化
從空間視角來看,日常接觸具有區域化特征:一是 指各個身體在面對面交往區域內外彼此相對的位置安排;二是指對日常接觸本身的輪次性或序列性空間安排[22]。徐俊和俞寧基于網絡媒體報道,考察了中國空巢孤獨死者生前的空間居住安排,研究結果表明:空巢老人一人單住的(涵蓋喪偶、未婚、長期分居者和離異)占比為75.3%,一人暫時單住(配偶外出)的占比為6.2%,兩項合計占比達81.5%。此外,有子女的空巢老人常年空巢而居、得不到子女應有照料而“孤獨死”的占比約為60.0%[4]。由此可見,空間居住安排是引發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重要因素。
城鎮化與工業化的發展沖擊了“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的行為準則[26],大量的人口從農村涌向城市,鄉村不可避免地走向過疏化和空心化[27]。然而,在家庭維持與謀生的兩難選擇之下,家庭并未隨之轉移,子女與父母的居住地發生空間斷裂,家庭結構呈現離散化、核心化和分疏化趨勢。《中國家庭發展報告2015》顯示,獨居老人、空巢老人和留守老人數量增多,在有子女的50歲以上的被調查者中,獨居老人占比為10.0%;子女或子女配偶皆不在本戶居住的空巢家庭占比為40.3%;夫妻攜子女共同流動的家庭在三人戶流動家庭中的占比為84.7%,增勢明顯,家庭的代際分化狀況依然普遍[28]。代際間的時空區隔增加了養老的距離成本、時間成本與機會成本,導致“家庭贍養—照料的脫離”[29],并對空巢老人的精神健康狀況及社會交往頻率產生重要影響,誘發社會孤立。
此外,住宅類型也是導致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產生的重要變量。現代化與城市化導致了傳統住宅類型的變化,封閉且高度私密的住宅批量建成,居住空間的獨立性與私密性逐漸成為人們對城區住宅選擇的首要因素。富田雄也(Tomita Yuya)等的研究顯示,閉鎖型住宅會降低老年人的外出頻率,導致老人與社會關系網脫離[30]。2011年,日本內閣府對老人談話頻率進行調查發現,60歲以上獨自居住單身公寓的老人中,20%的人一周之內不曾與人交談。這種與社會的隔絕致使“孤獨死”的人數逐年遞增,并演化為嚴峻的社會問題[31]。在中國,依據見諸媒體的“孤獨死”案例報道可知,絕大多數死者生前單獨居住于私密且封閉的城區樓房或農村偏僻房落,處于“監控系統的盲區”。封閉且私密的住宅形成了隱形的時空墻,阻隔了老人與外界的交流。
1. 資源的喪失
為從源頭揭示老齡化對老人及社會結構的挑戰,穆光宗提出了“喪失理論”假說——所謂老化,可以理解為一個喪失和丟失的過程,即“老來空”現象的出現。他指出,個體老齡化的一切挑戰皆源自“資源的喪失”[32]。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是個體老齡化的極端情形,必然與一系列的資源喪失相伴相隨。
首先,配置性資源(物質資源)的喪失。配置性資源是人類生活的物質基礎,是影響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重要指標。老人的物質資源雄厚與否關系到子女的孝敬程度,倘若老人物質資源喪失甚至陷入貧困則其可能會被子輩視為“累贅”進而招致鄙夷。伴隨老年期的到來,多數老人的可支配性收入銳減,陷入貧困的老人亦不在少數。楊立雄基于最低生活保障數據對中國老年貧困人口規模進行測算發現,中國老年貧困發生率超過10%,貧困老人人口總數超過1 800萬[33]。配置性資源的逐步喪失,對空巢老人精神健康有負面影響[34],易導致老人產生無力感與排斥感,從而誘發自我封閉行為。
其次,權威性資源(非物質資源)的喪失。養老場域中的權威性資源指的是養老文化資源與社會人際資源。
傳統社會,以“孝文化”為核心的養老文化經由中國社會幾千年的倡導與維護,已植根于民眾的思想意識之中,構成中國養老保障系統的倫理性根基,成為代際反哺的文化策動力[35]。然而,在市場侵入與“后喻文化”擴張的雙重作用下,子輩與父輩間的權力關系發生逆轉,“代際傾斜”的資源配置模式逐漸顯勢。支撐傳統養老文化的結構逐漸瓦解,漠視老人、虛假行孝甚至虐待老人的現象時有發生,傳統孝道文化日漸式微。由于老年群體經歷了傳統社會,傳統的養老文化在老年群體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難以祛除,因此,多數老年人在日常生活中仍秉持著傳統的倫理價值規范。老年群體的價值預期與養老文化資源日漸喪失的錯位沖突,嚴重沖擊著老年群體的精神健康,由此造成老人自我感知價值的貶抑以及與社會關系的疏離[36]。
而老人的社會人際資源也在逐漸喪失。宏觀層面,隨著工業化、城市化、市場化和信息革命等現代性因子滲透至中國社會,傳統的熟人社會正在向大規模的、異質化的陌生人社會演變,致使共同體意識退化、社會聯系度降低,增加了空巢老人“孤獨死”的危險性。微觀層面,老人面臨親友人際資源喪失的困境。人至暮年,親友的離世難以避免。親友的喪失從兩方面加劇了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發生概率:一是部分空巢老人經歷親友死亡的情感打擊后一蹶不振,出現心里老化,誘發自我封閉行為;二是親友的喪失極大地弱化了老人的養老支持力。
2. 規則的缺失
規則構成空巢老人養老支持體系的制度性基礎,對預防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發生具有重要作用。
傳統社會是縱向社會,家族和國家對孝道的維持具有重要的約束機制,具體呈現為以下兩點:第一, 家法族規。中國傳統的家法族規以“孝”為核心內涵展開,對孝道的倡導與約束事無巨細。“謂告言、咒罵祖父母、父母,夫之祖父母、父母,及祖父母、父母在,別籍異財,若奉養有缺。居父母喪身自嫁、娶,若作樂、釋服從吉。聞祖父母、父母喪,匿不舉哀。詐稱祖父母、父母死”[37]93,均屬不孝行為。對于不孝者,家庭與家族有權直接懲罰。《龐氏家訓》有云:“子孫有故違家訓,會眾拘至祠堂,告于祖宗,重加責治,諭其省改。”[38]第二,傳統社會的法律制度。“傳統社會在法律的建構上是以加強家庭或者說家族內的凝聚力為己任的”[39],對子女的不孝行為施以嚴刑峻法,從羈押、杖責到充軍發配。及至清代,“凡罵祖父母、父母及妻、妾罵夫之祖父母、父母者,并絞”[37]504。傳統社會的法律制度與家法族規形成了一種強制性的社會束縛,將孝道的發展推向了極致,有力地保障了老年人口的“終老之善”。
伴隨社會轉型,維系傳統孝養行為的家法族規及法律制度被視為封建殘余而逐漸被消解。隨著女性勞動參與率的提升、居住模式的變遷以及代際關系的改變,家庭養老保障功能陷入繼替危機,代際贍養平衡壓力由家庭轉向社會[40],代際剝削、隔代撫養、子代反饋延遲以及老年人自我剝削成為普遍現象[41],對孝養行為的強制性約束規則逐漸被反哺式的情感理念所替代。除原有的社會制約規則弱化外,新的規則亦尚付闕如。現階段,中國的養老保障側重物質養老與生活照料,而對精神養老的關注較為缺乏,對空巢老人“孤獨死”的預防性政策更是幾近空白。以2018年修正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老年人權益保障法》為例,雖然明確規定家庭贍養人對老年人有精神上慰藉的義務,并將“常回家看看”寫進法律,但缺乏具體操作化的配套法規與實施細則[42],致使政策難以具體落實。原有的約束性規則解體,新的規則尚不完善,從而導致空巢老人的養老保障處于“失范”狀態,加劇了空巢老人“孤獨死”的風險。
現有研究多從結構—功能視域對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展開分析,揭示了問題形成的社會結構因素,但是受限于主客二元對立的思維方式,將作為主體的空巢老人與作為客體的社會結構(規則與資源)割裂開來,尚未觸及問題形成的內在機理。事實上,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成因于空巢老人對社會結構的作用與反作用關系,而非單一的結構性要素。社會結構(規則與資源)兼具約束性與使動性:一方面,規則的缺失與資源的喪失對空巢老人的行動有約束作用;另一方面,空巢老人日常行動的例行化與區域化又影響和塑造著社會結構。二者雙向互動,形成互構關系。
概言之,中國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發生受社會結構因素(規則與資源)、個體行動因素(空巢老人日常行動的例行化、區域化)及其相互作用的影響,如圖2所示。

圖2 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形成機理
空巢老人的個體行動既受制于社會結構,同時又塑造著結構。規則與資源的結構性特征處于流變之中,并滲透至空巢老人的下一步行動中,二者彼此加強、鞏固,決定著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發生的頻率[43]。但以上論斷僅為粗略判斷,在剖析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具體形成機理時,應將空巢老人群體的異質性納入考量視野,并在同一性中尋找到差異性。實際上,中國空巢老人群體內部在特征性變量(性別、婚配情況和受教育水平等)與功能性變量(健康狀況和行為能力等)上差異極大。一些空巢老人受限于薄弱的物質資源而產生無力感與自卑感,主動與社會疏離,影響到權威性資源的獲取,致使“孤獨死”風險加劇。這些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形成的主導性因素即為配置性資源的缺失。部分老人因為身體疾病和性格內向等因素產生具有例行化特征的自我封閉行為,致使資源與規則的獲取減少,進一步加劇了自我封閉行為,導致“孤獨死”現象發生,此時,由健康狀況和性格誘發的自我封閉行為成為“孤獨死”現象形成的主導因素。
由于現代化路徑的相似性,日本面臨的嚴峻的空巢老人“孤獨死”問題也已在中國出現,并呈現愈演愈烈之勢。倘若缺少必要的引導和干預,則可能導致空巢老人“孤獨死”問題進一步加劇,最終演化為大面積的人道主義危機。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形成受個體行動因素、社會結構因素及其相互作用的影響。與之對應,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治理也需從個體行動、社會結構及其二者的互構關系入手。
長期以來,空巢老人養老問題治理的主導方式是“工具性他人養老”,即將養老責任完全推給家庭和社會,忽視了老人自身所蘊藏的積極力量。老年個體在預防空巢老人“孤獨死”問題中的作用主要涵蓋兩個方面:配合和參與。
配合作用是指空巢老人對多元異質主體(家庭、政府和社區等)所做出的預防措施的跟進;參與作用是指空巢老人主動保持與社會的聯結,參與積極有益的活動交往,在參與中實現老有所為、老有所樂[44]。
在配合作用方面,一是通過老年知識講座和老年志愿者活動等方式改變空巢老人消極的自我刻板印象,樹立科學的老年價值觀,增強老年個體經濟自立、生活自理和自我調適的能力;二是通過對空巢老人“孤獨死”的案例及預防措施的宣傳,增強空巢老人在應對“孤獨死”問題的配合意識。在參與作用方面,依托社區尋找社區內空巢老年群體的聯結點,如下棋、跳舞和志愿者活動等,動員與聯結點相關的老年個體共同組建形式豐富的老年組織,將其由家庭帶入公共空間,實現空巢老人的再組織化[42],促使其參與到預防空巢老人“孤獨死”問題的行動之中。
1.培育宣傳新型養老文化,復建養老責任倫理
借鑒河北省孫家寨“餃子宴”的優良經驗,在有條件的社區內舉辦“孝道大餐”,每月舉辦一次,由社區居(村)委會組織老人及其子女聚在一起,邊話家常,邊做飯和用餐,用實際行動踐行與弘揚孝文化。此外,在社區內組織“子女日問空巢老人三次”活動,鼓勵子代與空巢父母不間斷聯系,對表現優異的子女予以表彰。
2.重塑聯結紐帶,避免空巢老人社會人際資源過度流失
其一,重塑“家”的時空維度,維系代際關系資源。一方面,鼓勵代際就近居住,減少家庭成員地域分割。政府通過資助或補貼的方式,鼓勵房地產開發商建造利于代際共同居住的戶型,如三房式與一房式相連的戶型;為世代同居或同小區居住者提供購房補貼或貸款優惠,并為其提供變更戶籍和就業補貼等政策上的協助,消除代際間的空間障礙。另一方面,建立健全探親制度。可規定企(事)業單位員工每月可請假2天回家探親;對于需要長期照料失能老人的員工,每年可請1個月的帶薪假期。
其二,社區增能,構建社區養老支持網絡。以社區居(村)委會為依托,充分挖掘轄區內養老資源,改善鄰里關系,構建社區養老支持網絡。具體而言,一是拓展公共空間,通過在社區內建設公園、棋牌室、舞蹈室和圖書室等公共空間,為空巢老人的社會參與搭建空間基礎,鼓勵空巢老人走出家門,進行社會參與。二是由社區牽頭,成立老年志愿者組織,定期進行志愿者家訪活動,為空巢老人送溫暖,緩解他們的精神孤獨,及時發現空巢“孤獨死”的風險。三是在社區內建立空巢老人信息動態監測制度。政府牽頭,社區主導,對社區內空巢老人的基本信息與服務需求進行調研與統計,建立空巢老人動態信息資料庫。對資料庫中的信息進行風險評估,篩選出“孤獨死”風險較高的空巢老人,并給予重點關注。借鑒日本的有效經驗,社區可通過購買服務的方式與外賣公司、快遞公司和水電煤氣公司等合作,動員外賣員和快遞員等在發現空巢老人有異常情況或需要幫助時及時向社區反映,將空巢老人置于隨時可了解的視界之內。
3.完善法律政策,重構空巢老人養老保障的制度約束
當前中國有關空巢老人養老保障的法律數量極少,且散布于諸多法律條文之中,預防空巢老人“孤獨死”問題的法律更是幾乎空白。因此,應盡快出臺并完善相關法律,制定與之配套的具體實施細則,對預防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發生的責任主體、責任分擔和保障方式作出詳細規定。在政策層面,一是 建立空巢老人“話療”體系,緩解空巢老人的孤寂苦悶。“話療”即話聊,指的是良性的交流與互動,對于“空巢綜合征”及預防“孤獨死”具有積極作用。具體而言,應構建“3+1老年話療”體系,包含親情話療(老人與親人間的話聊互動)、友情話療(老人與朋友間的話聊互動)、貼心話療(老人與服務人員間的話聊互動)和專業話療(老人與老年心理專家間的話聊互動)[45]。二是推廣互助養老模式,將社區內“孤獨死”風險較高的空巢老人集中在一起居住,一旦有老人發生緊急情況,可第一時間被發現。積極推動互助幸福院與社區(村)衛生所、縣市級醫院建立起綠色通道,縮短救治的時間成本,降低空巢老人因突發疾病致死的概率[46]。三是推動智慧居家養老服務體系的建設,借助物聯網和互聯網等新興技術,消減空巢老人“孤獨死”風險。在空巢老人家中安裝緊急救援設備,如遇老人突發疾病和跌倒等緊急情況時,可通過按動按鈕和語音指示等方式通知子女或社區工作人員;利用社區監控系統,配備自動預警設備,動態監測空巢老人外出頻率,一旦發現異常,自動推送短信給子女和社區工作人員。需要指出的是,在推動智能化設備滲透至社區養老的過程中,要注意老人隱私的保護,如禁止在老人居所安裝攝像頭以及禁止外傳智能監測設備搜集的空巢老人信息等。
盡管通過微觀層面空巢老人自養能力的提升與宏觀層面社會結構的重塑,可以有效緩解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發生頻率,但未曾改變的“互動關系”依然會制約資源與規則作用的發揮,阻礙空巢老人自養能力的提升。如何改善空巢老人與社會結構的互動關系是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治理的重點。社會工作以“關系”為介入對象,通過為案主賦能和鏈接資源等方式,可有效促進空巢老人與社會結構的互動,修復破損的家庭關系與鄰里關系。因此,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治理需引入社會工作。具體而言,一方面,政府應充分發揮其主導作用,降低社工組織審核門檻,優化審核流程,鼓勵社區及養老機構引入社會工作崗位,為社會工作介入提供制度支持;另一方面,就社會工作介入的操作性而言,應從個人與社區兩個層面介入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治理之中,建構空巢老人與社會結構之間的正向互動關系。
個人層面,為空巢老人提供直接服務和與資源對接服務。其一,社會工作者對高齡、殘障的空巢老人定期提供情緒輔導和困難救助等直接服務,運用同理心和鼓勵等專業技巧,傾聽空巢老人的情感表達,疏導老人的負面情緒,提升其情緒疏導能力和應對孤獨的能力;其二,社會工作者在提供咨詢和個案介入的過程中,觀察空巢老人的生活細節(如飲食情況、倒垃圾的次數和睡眠情況等),并結合對他們的訪談情況,判斷空巢老人的“孤獨死”風險與真實需求并以此為基礎,為空巢老人提供有針對性的社會支持。
社區層面,提升社區平臺的資源整合能力,重塑空巢老人與社區的聯結紐帶。其一,社會工作者可協助社區居(村)委會對轄區內各種老年項目和老年組織等為老服務資源進行整合管理,發揮社區組織資源在預防空巢老人“孤獨死”問題方面的積極作用。其二,定期開展鄰里互助、家庭關系建設、養生交流、疾病康復及抵抗孤獨等老年小組活動,減少空巢老人社會關系的疏離。以抵抗孤獨活動為例,一方面,社會工作者可以引導小組內空巢老人對孤獨感相關問題展開討論,有助于老年人學習抵抗孤獨的實用方法,增強其應對孤獨的能力;另一方面,可以利用小組成員之間的深入交流與理解,幫助空巢老人獲得更多的鄰里支持資源,從而有效減輕“孤獨死”的風險。
空巢老人“孤獨死”事件不斷發生,拷問著世道人心,牽動著整個社會的神經。伴隨空巢家庭激增與社會關聯度弱化的趨勢,空巢老人“孤獨死”風險加劇,已成為老齡化的中國所面臨的前所未有的挑戰,亟須學界對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進行深入研究。然而,現階段有關中國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研究很少,僅有的則集中于現象層面的研究,缺乏對其內在機理的分析。鑒于此,筆者以結構化理論為視角,建構了個體行動—社會結構—結構二重性的分析框架,對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形成機理進行了深入剖析。質言之,中國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發生受社會結構因素(資源的喪失與規則的缺失)、個體行動因素(空巢老人行動的例行化和區域化)及其相互作用的影響。相應地,從微觀、宏觀與中觀三個層面提出了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治理對策。需要指出的是,筆者的研究僅為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研究領域的冰山一角,尚有諸多問題值得進一步探討。
其一,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經驗研究。截至目前,中國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規模究竟有多大,區域分布如何,尚未有定論,這阻礙了對中國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現狀及特征的研究。因此,深入社區,綜合定性與定量研究方法,對“孤獨死”者的知情者進行實地調研,獲取翔實的一手資料,將是后續研究的著力點所在。
其二,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類型劃分。現有文獻多將空巢老人孤獨死者作為一個整體進行研究,忽視了群體內部的差異性。類型劃分的缺乏致使政策制定難以精準化,增加了制度制定成本。以何種標準對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進行類型劃分是未來研究的聚訟焦點。需要指出的是,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類型劃分并非難以界定。例如,依據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致死因素,可大致分為兩類:自然死亡的空巢老人和非自然死亡的空巢老人(可細分為因傷死亡的老人、突發疾病死亡的老人和因饑餓死亡的老人等類型)。
其三,多元治理主體的責任“勘界”問題。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的治理需要多元主體協同治理,那么,政府、社區、社會組織以及家庭等主體各自擔負何種責任?解答該議題則又需要回應一系列前置性問題:如何界定政府與社區、政府與家庭的責任邊界?其邊界界定的依據是什么?空巢老人自身是否應該承擔一定責任?如何對上述問題做出清晰有力的回應,將是空巢老人“孤獨死”現象治理中的難點與瓶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