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 可,何麗敏,劉海波
(1.山東大學 國際創新轉化學院,山東 青島 266237;2.軍事科學院 國防科技創新研究院,北京 100091;3.中國科學院 科技戰略咨詢研究院,北京 100190;4.中國科學院大學 公共政策與管理學院,北京 100049)
科技創新是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根本動力,科技成果轉化是將科學技術成果轉化為實際生產力的重要途徑。2015年,軍民融合發展戰略正式上升為國家戰略,在這之前,我國軍民融合體系經歷了“軍民結合、寓軍于民”等階段,軍民融合效率仍有可提升空間。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形成軍民融合深度發展格局,構建一體化國家戰略體系和能力。”軍民融合發展思想變遷反映出國家對統籌經濟建設和國防建設認識的不斷深化,其本質在于優化資源配置,目標在于形成全要素、多領域、高效益的軍民融合深度發展格局[1]。在科技領域,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對于深入實施軍民融合發展戰略、加快新時代國家科技創新體系建設具有重要意義[2]。2018年,習近平總書記主持召開中央軍民融合發展委員會第二次會議時指出:“要推動科技協同創新,加快推動軍民融合深度發展。”軍民融合技術發展與應用是實現軍民融合深度發展、打造良性循環、促進國防科技工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內容。大幅提升國家創新能力,必須打破軍民分割,實現軍民深度融合,充分挖掘和激活軍民協同創新的巨大潛力[3]。
從技術視角分析,軍民融合技術是指應用于軍用和民用兩個領域的技術,即當時或者潛在滿足軍事應用與民間應用的技術[4]。通常而言,軍用技術普遍具有較高的科技含量,但只要不涉及國家安全,部分軍用技術完全有應用到民用領域的可能。隨著民用技術的不斷進步,如果能達到特定軍事用途或可應用于軍用產品時,也可以在國防領域應用,本文將這類有著軍民兩用用途的技術稱為“軍民融合技術”(也可稱之為“軍民兩用技術”)。具體來說,軍民融合技術包括3種類型:一是先為軍用后轉民用的軍轉民技術;二是先為民用后轉軍用的先進民用技術;三是開發時即考慮適用于軍民兩用的融合技術。軍民融合技術發展的根本立足點是從國防安全和經濟發展大局出發,以有限投入實現國防科技實力提升和經濟快速發展的雙重效應。
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是科技領域實現協同創新的重要方式,大力發展軍民融合技術,可以減少國防和民用研發領域中的重疊成本,增加技術雙向溢出,實現富國強軍。近年來,我國在推進軍民兩用技術成果轉化方面不斷努力,雖然取得顯著成效[5],但目前我國整體科技成果轉化效率仍然不高[6]。在軍民融合領域,技術特質、資金困境等因素制約著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因此,構建科學合理的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模型,尋找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現階段面臨的關鍵性問題,找準成果轉化中各類主體定位和發展困境,對于推進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實現軍民融合發展戰略使命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本文創新之處在于:第一,研究視角創新。將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看作知識轉移與流動,利用知識網絡模型構建研究框架,以轉化過程中涉及的技術、信息、組織、資本、人力資源和社會環境為核心要素進行案例分析。第二,研究對象創新。聚焦于軍民融合技術,重點關注軍民融合技術與一般技術成果轉化存在的不同。第三,數據來源創新。本文使用數據與原始素材均以調研獲取的一手數據為準。
發展軍民融合技術起初是西歐國家在國防創新模式和民用生產模式關系發生改變的環境下,面對國防預算下降及成本增加的一種策略回應[7]。軍民融合發展是軍民社會化大生產分工不斷深化、組織結構模式不斷演進的過程[8]。Bitzinger[9]指出,軍民融合是將國防和民用生產基地相結合,使用通用技術、制造工藝和設備、人員和設施滿足國防或商業需求,軍民融合發生在設施、公司和部門3個層面;胡冬梅等[10]通過分析我國軍民兩用技術現狀,指出20世紀90年代初期至今,國內軍民兩用技術轉移工作逐步向全面、協調、可持續方向發展,初步實現了粗放型向集約型、機械化向信息化轉變, 形成了軍民互動的良好格局。
當前,軍民融合技術創新研究主要集中于以下幾個方面:第一,軍民融合協同創新。尚濤[11]研究軍民融合企業技術轉移與知識積累機制,認為技術轉移驅動下的技術積累機制使軍民融合企業呈現出特殊的知識結構和競爭力特征。技術能力、組織知識不足嚴重制約著軍民融合企業競爭力提升,導致技術轉移不暢、產業競爭力低下和企業持續成長乏力。馬大來等[12]指出,軍民融合創新是國家創新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打造以地方高校為承載平臺的軍民融合協同創新體系尤為重要;趙黎明等[13]利用微分博弈模型分析了軍民融合協同創新體系中軍工企業和民用企業技術共享問題。第二,軍民融合產業集群。董曉輝等[14]選取四川省軍民兩用核技術產業集群、陜西省軍民兩用航空產業集群、湖南省軍民兩用工程機械產業集群3個典型案例,從戰略、知識、組織和制度4個方面進行比較,歸納出依托型、互動型、嵌入型3種不同的軍民協同創新模式,指出我國需要加強規劃制定、產業鏈構建和政策保障;彭中文等[15]基于國際比較視角構建軍民融合型科技工業協同創新體系,認為應該搭建一個由政府、軍方、企業和高校共同參與的協同創新平臺,激發多方主體創新活力,發揮各方科研優勢,實現軍民融合深度發展;喬玉婷等[16]指出,軍民融合產業園區高質量發展對于推進軍民融合深度發展具有重要意義,提出產業協同創新資源共享模式、第三方模式、PPP模式3種主要產業園區模式;田慶峰等[17]基于扎根理論分析軍民科技協同創新影響因素,通過影響因素間的交互關系構建系統動力學模型,從軍民科技協同創新內涵、結構、功能實現3個層面揭示要素融合機制。第三,從經驗借鑒視角探究軍民融合技術創新發展。杜蘭英等[18]通過總結美國、俄羅斯、日本、英國在戰略規劃、管理模式和軍民兩用技術推廣方面的成熟經驗,結合我國軍民融合發展現狀,從政策制定、技術推廣和融資渠道建設等方面提出一系列對我國軍民融合發展有益的建議;李海海等[19]通過分析美國、日本、俄羅斯、以色列4國軍民科技協同創新模式,指出我國應從優化科技協同創新環境、加快新興產業空間集聚、重視軍民兩用人才建設、加強國際技術合作等方面開展軍民融合協同創新;朱啟超等[20]探究日本軍民融合發展情況,指出其在軍民兩用技術戰略規劃制定、創新體系和創新生態建設、成果轉化和稅收激勵等方面采取相關舉措發展軍民融合技術。
如何促進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一直是學術界研究的熱點,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研究主要包括成果轉化實踐與成果轉化政策等。早期軍民融合技術研究重點探討成果轉化中的信息不對稱和技術市場化迫切需求等問題(劉希宋等,2006)。隨后,葛永智等(2008)結合世界發達國家和軍事強國軍民兩用技術溢出、轉化特征與規律,指出軍民兩用技術雙向溢出特征明顯;郭韜等(2017)通過構建軍工集團軍民兩用技術成果轉化能力評價指標體系,采用組合賦權—TOPSIS法對我國10家軍工集團技術推廣能力進行評價,發現層次化差異明顯;周陽等[21]基于四川中物技術2004—2017年軍民融合技術轉移發展歷程,挖掘了不同時代背景下軍民融合技術轉移路徑演化與驅動因素;李慧等[22]綜合運用關鍵詞詞頻分析、文獻分析和調研訪談法,通過因素識別和提取,從轉化主體、轉化模式和轉化環境3個方面構建包括8個因素的分析框架,基于DEMATEL法對各影響因素間的因果關系及影響程度進行實證研究,發現轉化主體意愿與能力、轉化模式匹配度和政府政策支持力度是影響軍民兩用技術成果轉化的關鍵要素;蔡建峰等(2021)以我國參軍民企為研究樣本,從技術特性、技術接收方、技術轉移方、關系與環境5個維度構建參軍民企技術轉移行為影響因素及內部機理模型,指出技術特性對技術轉移具有顯著負向影響,參軍民企技術能力、吸收能力、軍企轉移能力、參軍民企企業網絡關系和制度環境建設對軍民兩用技術轉移具有顯著正向影響。
在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政策方面,Lee & Sohn[23]證實如果一項軍事技術本身可以應用于民用領域,并且可以在不同領域融合,那么這項軍事技術就有價值,這為研發軍民兩用技術提供了有力證據;章磊等[24]從軍民融合政策演化歷程入手,系統梳理與軍民兩用技術研發相關的政策法規,并以現有政策文本為基礎,從政策工具和研發活動兩個維度構建軍民兩用技術研發政策分析二維框架,發現我國軍民融合存在研發活動不均衡、宏觀層面政策多、供給型政策少等諸多問題;何培育等[25]研究認為,當前我國軍民融合技術轉移在制度設計、機構設置、運行機制等方面依然存在頂層設計和配套落地政策不健全、統籌管理和具體實施機構不完善、技術轉移效率低下及市場化需求不匹配等問題,指出應逐步建立符合技術轉移客觀發展規律和市場需求的軍民融合技術轉移管理制度;周長峰等[26]指出,軍民兩用技術知識產權歸屬與分享存在權益不清晰、責任不明確等問題,建議盡快建立能夠有效平衡各方權益關系的軍民兩用技術知識產權歸屬、利用與分享機制。
綜上所述,現有研究雖然分析了軍民融合成果轉化特征、障礙和方式,但仍存在一些不足:第一,針對軍民融合技術轉移單一或部分環節問題的探討較多,全流程梳理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過程中關鍵性問題的研究較少。第二,以企業視角開展的研究較多,以高校、科研院所等軍民融合技術生產者視角開展的研究較少。第三,針對軍民融合成果轉化政策的宏觀性、系統性研究較多,關于軍民融合技術異質性的研究較少。因此,要更好地解釋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面臨的困境,應以科學理論為依據,以一手數據為基礎,系統探討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問題。鑒于此,本文基于知識網絡模型,將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看作知識流動,提煉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路徑中的核心要素并構建分析框架,挖掘軍民融合科技成果轉化面臨的關鍵性問題,提出解決對策,可為暢通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渠道、推進軍民融合深度發展提供有益參考。
管理學領域對知識網絡的研究最早起源于20世紀90年代瑞典工業界,用于解釋科學發展中的知識生產和傳播活動。隨后,學者對知識網絡研究有了不同的解釋。王錚等(2001)認為,知識網絡是指從事知識生產的個體在物理上形成的網絡,如中國科學院各研究所組成中國科學院知識網絡;Sharda等[27]認為,知識網絡是由專家、信息、知識等匯聚形成的社會網絡;Seufert等[28]使用知識網絡一詞闡述人、資源及兩者之間的關系;Phelps等[29]認為,知識網絡是由知識鏈構成的用于知識共享和知識創造的網絡體系。在知識網絡發展與應用方面,Seufert等(1999)指出知識網絡是一個動態結構,認為知識網絡框架包括3個要素:一是行為主體(個人、團隊、組織);二是行為主體之間的關系;三是各行為主體在各自關系中所運用的資源和制度特性。3個要素被組合在一起,通過知識創造與知識轉移積累和使用知識,最終實現價值創造;Filieri等[30]通過分析醫藥網絡演變歷程,探究網絡內部演化過程對知識傳遞的逐級影響,表明網絡配置在知識傳遞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隨著社會經濟的不斷發展,知識網絡研究逐漸從框架架構轉向內部配置、從促進知識轉移轉向控制知識轉移。
綜上所述,學者關于知識網絡的認識存在一定共性:第一,知識網絡由知識創造(生產)主體、客體等要素連接而成。第二,知識網絡除本身的互動外,還與外界環境發生聯系。第三,知識網絡通過內部結構改變促進知識傳播與轉移。基于此,本文將知識網絡定義為在知識創造、傳遞、轉移過程中形成的各要素及其互動關系之和。
知識網絡是有效解析知識流動路徑的一種理論模型,可用于研究知識傳遞和轉移過程。張勇等[31]基于知識創造視角研究軍民融合深度發展技術融合模式,而本文則從知識流動視角展開,認為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通過知識流動完成。軍民融合科技成果轉化具有很強的系統性和過程性,因此軍民融合技術銜接是關鍵。Kulve & Smit[32]指出,在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過程中,構建一個滿足不同部門技術成果轉化和合作需求的關系網絡十分重要。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實質上就是軍民融合技術在大學、科研機構、軍工單位及民用企業等主體之間溢出、傳播和轉移的過程。因此,本文構建知識網絡模型對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進行分析具有一定的可行性。
2.2.1 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核心要素互動關系
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是一個復雜過程,其中涉及到的關鍵主體包括以大學、科研機構為代表的技術生產者(簡稱“生產者”),以軍工單位、其它企業為代表的技術需求者(簡稱“需求者”),同時還有政府、中介機構等第三方參與者。軍民融合技術發展的根本在于生產者在技術端進行持續研發,發展動力在于需求者的具體應用,而技術市場轉化則是實現軍民融合發展的重要途徑。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是將技術成果作為知識合集進行交易的活動,轉化能否成功與生產經營中所需的各種資源要素密切相關。因此,構建一個多要素優化結合的知識網絡對于軍民融合技術轉化至關重要。本文依據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實踐流程,對成果轉化中涉及的關鍵要素及其互動關系進行分析(見圖1)。
(1)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過程中的微觀主體。縱觀整個成果轉化過程,企業、科研團隊、成果轉化專家、第三方組織等微觀主體不斷發生交互。科研團隊首先進行技術研發,隨后形成技術信息,這些信息通常通過3種渠道輸出:一是直接與外部潛在需求者對接;二是通過信息平臺直接上傳;三是將技術信息傳遞給成果轉化專家團隊,由專家團隊進行科學評估后再選擇合適的方式進行信息傳播,最后由需求方軍工單位或其它企業與生產者實施具體成果轉化項目,在此過程中可能會有第三方中介組織(技術轉移機構)參與。

圖1 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流程及其要素互動Fig.1 Process and elements interaction of dual-use technology achievements transformation
(2)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過程涉及多要素互動。有些要素在整個成果轉化過程中不斷流動,本文將其稱之為流動性要素,如技術要素、信息要素和資本要素,這些要素承擔了整個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網絡的互動。人力資源要素、組織要素和社會環境要素對于網絡運行起調控作用,其中社會環境要素主要在外部發揮作用,而組織和人力資源要素則在生產者內部發揮作用。具體而言,技術要素是成果轉化的基石,沒有技術,轉化將無從談起;信息要素的順暢流動是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的核心,信息如果不能及時傳播,將會極大地影響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效率;資本要素在信息通路中傳遞、交互,經由組織要素的協調控制和社會大環境的宏觀包絡而流向各自價值實現的方向。多種要素互動貫穿于軍民融合技術從開發到轉化并產生社會經濟效應的全過程。
(3)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過程存在內外部交互。在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過程中,科研團隊、成果轉化專家和技術信息平臺屬于生產者內部系統,需求者(軍工單位或其它企業)屬于生產者合作方,對生產者來說是外部因素。本文將這種內外部交互關系劃分為3種:一是內傳內交互,即在生產者內部進行信息傳遞。在此過程中,成果轉化專家發揮著重要作用,他們通過與科研人員保持密切聯系了解技術進展,對形成的科技成果進行市場分析和投資評估,決定信息披露方式及成果轉化方式,專業性較強;二是內傳外交互,即生產者向供給者輸出供給信息和技術成果,這種信息傳遞通常需要通過技術信息平臺實現。這類平臺作為生產者與需求者對接的橋梁,發布與處理軍民融合技術信息,搜集外部需求信息,并對軍民融合技術進行適當的市場推廣;三是外傳內交互,即外部需求者向生產者提供需求信息并對成果轉化提供資金支持,需求者既可以對接成果,也可以對接科研團隊。
2.2.2 基于知識網絡的模型構建

圖2 案例分析模型中的核心要素Fig.2 Core elements in the case studies

表1 案例分析模型核心要素及重點Tab.1 Core elements and key points of case study model
(1)信息要素。科技成果轉化面臨的最大障礙就是信息不對稱,信息要素分析主要是指從軍民融合技術信息流動性出發,重點在于軍民融合技術信息披露和市場需求信息的獲取與對接,其中軍民融合技術信息披露包括政策要求、機制流程、平臺建設和披露策略,軍民融合技術信息獲取包括獲取渠道和獲取機制。
(2)技術要素。技術要素分析需要從軍民融合技術屬性出發,探究由技術屬性造成的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困境,主要包括技術兩用屬性和技術產品化實現能力,其中技術屬性甄別、應用場景判斷和技術綜合管理是技術要素與其它要素有效結合的關鍵。同時,軍民融合技術還需要充分考慮國家科技安全[33]。
(3)資本要素。資本要素為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提供運轉動力,重點包括技術研發、成品、中試和批量生產各環節資金鏈的運行情況。同時,科學合理的權益分配及整個網絡資金鏈的生態化管理是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知識網絡運行的重要保障。
(4)組織要素。組織要素作為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中內部協調和調控的節點,是整個科研機構軍民融合技術轉移的中樞,承擔著整個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網絡管理職能,影響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效率。
(5)人力資源要素。人才既是軍民融合技術的生產者,也是推動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的重要力量,需重點關注人力資源要素中科研人員隊伍建設(技術人才引進與培育、科技成果轉化人才培訓)和人才激勵機制等。
(6)社會環境要素。在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模型中,外部社會環境要素對轉化效率存在重要影響。除國內良好的法律環境、營商環境外,軍民融合技術特殊性決定國際政治經濟格局也會對軍民融合的技術開發與轉化產生重大影響。
在蘋果發布Beats1之前,已有其他公司涉足網絡音樂電臺,例如HaKt Radio不僅可以為聽眾定制專屬的音樂電臺歌單,還可以讓觀眾跳過不喜歡的歌曲,該網站每周有將近245萬人在線收聽音樂廣播。[9] 雖然這個數據是非常可觀的,但該平臺的知名度和流行度仍舊不高,這是由于人們需要下載專門的軟件才能使用。 對比自動包含在所有蘋果設備中,只需要點擊已更新的蘋果音樂就可以使用的Beats1來說,后者一開始便在起跑線上占盡了先天平臺優勢。
案例分析基礎數據和相關信息主要通過實地調研、專家咨詢與文獻閱讀方式獲取。2017-2019年,筆者所在團隊在北京、上海、大連、西安等城市對大學、科研機構、軍工單位、其它企業(民營企業和國有企業)等開展多次實地調研或專家訪談。為保證研究質量,除一手資料外,還通過相關機構官方網站、歷史材料等收集數據。
科技成果轉化是一個復雜過程,在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過程中,技術生產者與需求方扮演著不同角色。我國大學、科研機構這類技術生產者大都由國家出資,與生俱來就被賦予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服務等價值目標,在服務國家戰略需求和社會經濟發展過程中發揮著重大作用。本文調研發現,在當今軍民融合發展戰略背景下,大學、科研機構積極尋求戰略轉型:一方面,它們希望通過繼續承接包括國防項目在內的各類國家項目,研發科研成果以完成自身使命;另一方面,它們希望在現有軍用或民用技術的基礎上開發更多軍民融合技術,進行科技成果轉化,服務于國防軍工與民用領域需要。大學等科研機構作為軍民融合技術的生產者,在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中面臨的障礙與困境更突出,現有研究對生產者的關注較少。因此,本文基于生產者視角,對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關鍵問題進行分析。
本文重點選取深度參與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的科研機構作為主要案例研究對象,因保密性要求,隱去調研中涉及到的機構名稱等信息。基于本文構建的知識網絡案例分析模型,從信息、技術、資金、組織、人力資源和社會環境6個要素分析調研對象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實際情況,歸納其面臨的關鍵性問題。
3.2.1 信息要素
信息要素存在的關鍵性問題體現在:第一,市場供給信息披露渠道不暢。一方面,生產者主要與合作過的需求者(軍工單位或一般企業)保持信息交流,也會通過一些渠道主動向市場披露技術以吸引市場需求。雖然這種探索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提升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效率,但這種向市場披露技術的機制和方式存在偶然性、隨機性等問題。另一方面,生產者缺少向需求者披露技術的平臺。信息披露平臺大多以傳播一般技術為主,限于軍民融合技術的特殊性,已有平臺對軍民融合技術信息的傳播有限。現階段,生產者還沒有意識或條件組建一些統一、專業化的軍民融合技術數據庫,使得技術信息向外界擴散的能力和速度下降,致使供需雙方信息交接不對稱。第二,需求信息獲取不穩定,生產者缺少獲取軍民融合技術需求信息的有效渠道和機制。在民轉軍方面,生產者僅了解有過合作的軍工單位需求情況,對于軍事領域的新需求缺乏了解和溝通渠道,難以在新方向上與軍隊開展有效合作。在軍轉民方面,生產者對于有軍轉民潛力的技術缺少民用應用場景,對需求方向的判定主要依賴自身及生產者行業影響力。
3.2.2 技術要素
技術要素存在的關鍵性問題體現在:第一,軍用與民用技術標準和訴求不同。軍用和民用兩大領域對技術性能、指標等要求存在巨大差異,各項技術標準要求不一致。通常來看,軍用技術更注重技術的可靠性,而民用技術則可以接受一定程度的不穩定性,主要考慮技術可產品化程度與技術產品化成本收益。第二,軍民融合技術產業化難度大。一方面,部分軍民融合技術相關項目系統難度較大,中試和產品化過程面臨高度不確定性;另一方面,科研機構一般注重技術先進性而很少關注產能,導致部分技術在應用過程中存在產能不足問題,進而導致軍民融合技術轉化落地困難。
3.2.3 資本要素
資本要素存在的關鍵性問題體現在:第一,資金鏈流動面臨挑戰。在生產者和軍方技術項目合作過程中,生產者與軍方簽訂和支付合同存在一定的滯后性,部分項目采用后資助方式,即先制造出成熟產品后方能獲得軍方資助,這種后資助研發模式對于生產者資金流帶來巨大壓力。第二,權益分配機制不完善。雖然現在部分大學、科研機構開始探索成果轉化獎勵分配機制,但這些機制在運行過程中存在諸多障礙,因為軍民融合技術涉及國家安全審查與評估、國有資產評估等,難以確定轉化價值,無法激勵生產者主動參與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
3.2.4 組織要素
組織要素存在的關鍵性問題體現在:第一,技術管理與保護較弱。不同生產者之間雖然存在交叉研究卻未對技術數據庫進行整合,導致科研機構之間無法通過合作交流等方式對資源進行優化配置。同時,國防專利保護與一般專利保護遵循的法律不同。《國防專利條例》中存在部分特殊性規定,使得國防專利權利人享有的權力與一般專利不同。趙麗莉等[34]指出,已有法律條款對軍民科技協同創新實施機制、軍民科技成果轉化規則、風險評估、安全審查、許可機制等細節尚未明確,其適用性有待探索。第二,生產者組織結構不完善。科研成果從生產到推廣再到轉化整個過程銜接機制不暢,目前大學科研機構缺少復合型專家負責軍民融合技術開發預見、需求評估、場景應用設計等工作。此外,外部第三方組織在軍民融合領域專業化經驗不足,能夠承接相關項目的專業服務機構數量有限。
3.2.5 人力資源要素
人力資源要素存在的關鍵性問題體現在:第一,生產者人才結構單一。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需要各類高層次人才參與,除科研團隊外,還需要引進高層次管理人才和成果轉化人才等復合型專業人才。第二,生產者人才培養機制不健全。除少數深耕國防領域的大學科研機構外,大多數生產者往往采用傳統教育模式培育人才。而軍民融合技術領域人才要求更復雜,既需要具備較強的科研能力,又能嚴格保密紀律,軍民融合技術科研隊伍和成果轉化隊伍人才培訓尚未形成專業規范模式。
3.2.6 社會環境要素
社會環境要素存在的關鍵性問題主要體現在:第一,缺少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投資環境與產業生態。科研成果轉化過程需要各種資金、團隊的相互配合,當前軍民融合大環境還在不斷完善,軍方對軍民融合技術成果開放持謹慎態度,從而對軍民融合技術長期發展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另外,科技成果轉化需要適宜的承接環境和產業生態。對于地處經濟不活躍地區的生產者而言,由于技術領域的特殊性,缺乏能有效承接技術推廣的產業環境。例如,陜西、重慶等西部省市軍民融合技術轉移效率較高,而有些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地區(如廣東)技術轉移效率反而較低[35]。第二,科研成果在軍民領域之間的流動受國際政治經濟環境的影響。由于國際關系局勢緊張,面對美國的單邊主義,導致部分企業對承接軍民融合項目存在一定顧慮。對民營企業而言,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更是不敢涉足軍方應用產業,由此抑制了民營企業參與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的積極性。
本文通過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主要涵蓋的信息、技術、資本、組織、人力資源和社會環境6個要素組合,構建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知識網絡模型,從生產者視角對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中存在的關鍵性問題進行分析,得出以下結論(見表2)。第一,生產者雖然積極挖掘市場需求,但缺少獲取軍民融合技術需求信息的有效渠道和機制,缺少向需求者披露科研成果的平臺。第二,由于軍民兩用技術標準和訴求不同,導致成果產業化困難;同時,技術管理是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亟需解決的關鍵問題。第三,生產者在資本管理前端面臨融資困境與資金鏈短缺等問題,在資本管理后端存在權益分配機制不健全等問題。第四,生產者在組織管理方面應積極創新,承擔成果轉化核心中樞職能的專家和信息平臺等組織機構尚未建立。第五,生產者往往擁有強大的科研隊伍,需要引進管理人才、成果轉化人才,以構建合理的人才培養機制。第六,生產者普遍缺乏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投資環境與產業生態,國際環境變動也會影響科研機構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

表2 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存在的關鍵性問題Tab.2 Key issues in transformation of dual-use technology achievements
本文通過構建知識網絡模型對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關鍵性問題進行分析,對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提出如下啟示:
(1)從政策視角分析。一是繼續深化科技體制改革[36],搭建國家層面軍民融合(軍民兩用)技術供需集成與項目發布一體化平臺,拓展需求者與生產者軍民兩用特定技術信息獲取渠道。二是完善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評估機制,對項目設立到項目完成再到軍民兩用產業化進行全流程監測,對績效好的項目承擔單位、承擔團隊予以獎勵。同時,建立生產者與需求者互利共贏的項目合作機制。三是培育軍民融合技術成果轉化投資環境與產業生態,在部分地區(尤其是軍工產業較為發達地區)開展產業生態建設試點工作,通過政策扶持鼓勵“民參軍”,消除企業參與軍方項目的顧慮。
(2)從生產者視角分析。一是促使軍民融合技術與市場對接,搭建軍民融合技術信息發布平臺,為內部提供需求信息,向外界披露技術信息。在保證保密工作要求的前提下,加強軍民融合中大學、科研機構之間的交流與合作,對成果數據庫進行整合,通過協同方式促進生產者之間的合作,提升科技成果轉化率。二是制定技術研發規劃。在技術研發初期對技術趨勢與產業化情況進行預判,對有可能實現軍民融合的相關技術采用特定研發路徑,在達到軍用標準的同時,盡可能地滿足民用產業需求。三是針對軍民融合發展特征進行組織結構創新。通過組織架構重建,主動調整科研組織結構,由按照學科布局適度調整為面向行業應用、行業服務、技術創新及面向國際前沿的科研布局。同時,完善軍民融合技術“研發—推廣—轉化”全流程組織結構和銜接機制建設。四是優化資金管理,既要保證科研經費的合理使用,又要適當放權,給予科研人員與科技成果轉化工作人員適當的自主權,為技術發展與成果轉化提供穩定、持續的資金支持。五是除采用提高成果轉化崗位津貼、設立專門獎勵基金等方式進行人才激勵外,還應繼續引進高層次管理人才和成果轉化專業人才,加強人才教育,既要培育發展新進人才,也要提升現有人才能力[37],并構建合理的人才培養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