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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野

2022-03-29 18:08:48白秋
當代小說 2022年3期

白秋

1

車庫里沒有取暖設備,瑾瑜半夜被凍醒了,他把所有能取暖的衣物都堆在了床上。北風打得車庫門咚咚響,他想起門口的海子,也不知道它能不能經受得住。海子是條流浪狗,三個月前,自瑾瑜喂過它一次牛骨頭,它就不走了,在車庫旁的桂花樹下安了家。車庫是瑾瑜租賃的,上次車庫的主人看到海子,拿著棍子趕它走,瑾瑜差點沒跟他打起來。

瑾瑜躺在冰冷的被窩里想要不要放海子進來,想著想著就睡著了。他夢到海子用爪子撓門,醒來發現是手機鈴聲響了,他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六點五十分。電話是市藝術劇團小孫打來的,小孫讓他早飯后趕緊去團里,大提琴手老田早上出去買飯,摔在馬路牙子上把手腕搞斷了。這個劇周末首演,票都賣出去了。瑾老師,江湖救急,大恩大德永世不敢相忘。每次小孫找他時,這句話是必說的。瑾瑜照例說去看看再說,便掛斷了電話。

瑾瑜住的這個小區叫瑾瑜居,在本市屬于高檔洋房小區。本來他是沒錢租賃這里的。三年前初到這個城市,計劃租房的時候,在網上看到這個小區名,他就著了魔。沒錢租正房,車庫也行,反正怎么著也得住這里。瑾瑜的母親以前說他這叫“擰巴”,她說人擰巴了不會幸福。瑾瑜微微笑著問她,您隨和,您現在幸福了?瑾瑜的母親臉一下紅了。瑾瑜的母親從中央音樂學院畢業后,到瑾瑜父親的大學的藝術系當了一名大提琴老師。可瑾瑜的大提琴卻不是她教的,是父親委托藝術系的馬教授教的。

自從搬到這所北方城市,瑾瑜沒有去找工作。由于大提琴拉得好,經常被市劇團叫去救急,有時也被叫去大學城為學生們演話劇配樂什么的。沒事做的時候,他就去5號地鐵口拉大提琴,也會有人往他放在地上的鋼盔里投錢,每天幾十元到幾百元不等。

車庫門是電動的,吱吱呀呀升到一半,寒風夾雜著雪就洶涌地撲上來。瑾瑜躬身出去,看到海子蜷縮在桂樹下的舊棉墊上,身上蓋著一件灰色的毛衣。聽到瑾瑜出來,海子沒有如往常那樣親熱地湊上來,只是抬了抬眼皮。瑾瑜打量了幾眼海子身上的灰毛衣,估計是昨晚有人來給它蓋上的。海子住到這里的三個多月,基本上是吃的百家飯,穿的百家衣。瑾瑜有時跟團去外地拉大提琴,海子一樣餓不著,附近幾棟樓的住戶大都知道它,沒人趕它走。有人遛狗路過這里,看到海子的飯碗空了,還會特意送狗糧過來。瑾瑜走近才發現,海子的墊子上不知道被誰粘滿了暖寶貼。他跑去小區食堂買了六個肉包子,往海子碗里放了四個,自己吃了兩個。

劇團在一棟老樓上,瑾瑜每次踩上斑駁的水泥樓梯,都感到晃蕩。剛到二樓,小孫的電話又進來了,他著急地說,瑾老師到哪里了,我去接你吧?瑾瑜裹了裹身上的棉服,沒吭聲便掐斷了電話。當他背著大提琴出現在小孫跟前時,小孫高興得嘴巴都咧到了耳根,哎呀呀,瑾老師,跟你說多少次了,我們有琴,你背著多累。沒等瑾瑜開口,他就拖著瑾瑜往樓下跑,邊跑邊說,他們正在大劇院彩排呢,熬一晚上了。瑾瑜不習慣被人拽著,他掙脫幾次最后干脆站住了。小孫訕訕地松開手說,對不起對不起,瑾老師。瑾瑜整理好衣袖慢騰騰地下樓。

小孫邊開車邊跟瑾瑜介紹彩排情況。瑾瑜忽然說,小孫,你養過狗嗎?小孫愣怔了一下,看來他的腦子一時還沒能從彩排轉到狗身上。車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不管是行人還是車輛,都行走得小心翼翼。瑾瑜說,這天跟有病一樣。小孫說,瑾老師,這樣的天你還去地鐵口拉琴嗎?瑾瑜的頭轉向車外,見一個中年婦女牽著一只金毛正在等紅燈,那只金毛身上穿著厚厚的棉背心,腿上的毛皮像緞子一樣閃閃發亮,雪花落上去很快就滑落了。瑾瑜想起趴在墊子上瑟瑟發抖的海子,早上他走時,它沒有起來吃那四個肉包子。

劇團這次排的戲不是往常的京劇、昆曲、歌劇,而是沉浸劇,瑾瑜盯著小孫看,小孫又重新說了一遍,叫沉浸劇,是團里創作的新品,現在的觀眾心刁著呢,天天讓我們突破。題目叫《一路平安》。瑾瑜看到舞臺上的演員全部身穿白衫,頭戴白色假發,遠看就像一群浮雕立在那里。整個舞臺,除了有“浮雕”的地方打著燈光,其他地方都是暗色。在雪亮的燈光和幽暗的背景襯托下,“浮雕”們顯得既突兀又有質感,像是鑲嵌在了舞臺上。不止如此,整場戲只有大提琴和鋼琴伴奏,音樂若有若無地浸潤著整個舞臺,無處不在可又無處找尋。瑾瑜的興趣被慢慢挑了起來。

當領頭的“男浮雕”高唱“戴上面具,為愛游行,讓世界找不到你”時,瑾瑜埋頭拉響了大提琴,黑色的長發隨著琴弦擺動,他覺得大提琴現在就是自己的面具,可以阻擋外面的一切。彈鋼琴的是米粒兒,瑾瑜跟她合作過很多次,這次見她,發現她把卷發理成了毛寸,像個男孩子,瑾瑜差點沒認出她來。

午飯后,瑾瑜在臺上繼續熟悉曲子,米粒兒走過來配合他彈起鋼琴。曲子結束一段時間了,兩人都沒吭聲。瑾瑜想起他倆第一次見面也是在這個舞臺上。三年前他在地鐵口拉了一曲《天鵝》,把路過的小孫驚住了,在小孫再三懇求下,他第一次來到劇團。當晚的劇場,就增加了他跟米粒兒合奏的《天鵝》。那之后有半年的時間,他倆合奏的《天鵝》成了劇團的壓軸曲目。

沉默片刻,瑾瑜拉響了《天鵝》的第一個音符。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樣,米粒兒無縫對接上鋼琴曲,跟瑾瑜配合得滴水不漏。一曲完畢,瑾瑜把琴收起來,朝身后伸了伸大拇指。米粒兒笑了,兩個梨渦在嘴角一隱一現。

一整天,瑾瑜忘記了海子的冷暖。他沉浸在舞臺上那群“浮雕”中不能自拔。這是個關于愛情的故事,男主人公馬克是一位知名畫家,他愛上了自己畫的女人琳達,整個畫室都是他畫的各種形態的琳達,他癡迷其中。慢慢地,這件事被傳為奇談。馬克只要離開畫室,身后就會跟隨著大批的觀賞者,馬克只能戴上面具出行,可他依舊沒有放棄對琳達的愛。在完成琳達披婚紗的畫像當天,他登報宣布要在教堂跟琳達舉行盛大的婚禮。這對于封建閉塞的小鎮來說,不亞于扔下一顆炸彈。婚禮上全部是來看熱鬧的小鎮居民。他們像看一部喜劇片那樣,看著戴著面具的馬克和同樣在畫像中戴著面具的琳達深情相望,然后爆發出雷鳴般的狂笑,就連主持婚禮的神父也忍不住笑出了眼淚。忽然,神奇的一幕出現了,琳達從畫像中走了出來,在目瞪口呆的人群中,她跟馬克深情相擁,最后雙雙拋棄面具,挽手走向教堂外,消失在陽光下。站滿僵硬“浮雕”的教堂里只留下馬克的高歌在回蕩:曠野的風吹掉假面,七彩的光刺破舊衣,世界裝進我們的行囊,一路平安……

窗外的風更大了,把玻璃打得啪啪響。瑾瑜覺得周身發冷。

彩排完出來,小孫開車送瑾瑜回家。一路上,瑾瑜一言不發,小孫幾次從反光鏡中看他,始終沒敢開口問。他了解瑾瑜的脾氣,這個人不是很好說話,團里跟他合作過幾次,有時開價很高他反倒不來,有時說是曲子很喜歡,竟然不要錢,搞得團里人拿他當陰晴不定的怪物。到小區門口時已是半夜,瑾瑜從車里下來,寒風立時打透了他的棉服,他把棉服里面的衛衣帽子扯到頭上。他想起了海子。

海子失蹤了,只有灰毛衣軟塌塌地扔在棉墊上,早上放進碗里的四個包子還在,早已凍得硬邦邦的了。瑾瑜把大提琴放進車庫,轉身出來尋找。小區的冬青樹叢、罩著桂花樹的塑料膜間,瑾瑜都尋遍了,海子連根毛都沒留下。這一急,他的額頭冒出了汗。他想起小區的監控。門崗值班的是個年輕人,他朝瑾瑜舉手敬禮說,對不起,看監控需要到主管那里申請。瑾瑜比劃著海子的樣子,問他是否看到過這么一條田園犬。門崗搖頭說,從來沒見過,您辦狗證了嗎?狗脖子上有牽引繩嗎?瑾瑜心里焦躁起來,高聲說,什么狗證牽引繩,你見過什么樣的狗?你就見過業主帶的那些嬌滴滴的寵物狗!門崗立即重新立正,朝瑾瑜敬禮說,我這就聯系巡邏員跟您一起找。瑾瑜長吁一口氣,擺擺手推門走了。

瑾瑜感覺這晚的海子就跟自己一樣,被別人拋棄或者拋棄了別人。他敞著車庫門,在風雪中拉了一晚上的大提琴。可是海子沒有回來。

排練的空隙,瑾瑜站在樓道盡頭的窗前吸煙。米粒兒過來從他口袋里抽出一支,咬在尖細的齒間,用他的煙引燃。兩人都沒說話。瑾瑜一支煙快吸完的時候,米粒兒問他,晚上沒睡好?瑾瑜點點頭。想誰了?米粒兒笑問。煙霧繚繞在瑾瑜臉上,他沒吭聲,米粒兒目光炯炯地盯著他,等他回答。瑾瑜把煙蒂蹍滅,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說,想一條狗。米粒兒收起笑容,看著瑾瑜進了排練廳,她拉開窗戶繼續大口吸煙。外面的雪停了,陽光耀得滿世界銀光燦燦。不遠處的馬路上,有推土機正在推雪,更遠處的廣場上,孩子們在堆雪人,聽不到聲音,只看到他們跑來跑去很忙碌的樣子,像是正在上演無聲電影。

瑾瑜沒在團里吃午飯,他帶著盒飯回了瑾瑜居。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是感覺海子在小區的某個地方等他。從瑾瑜居大門口到他所住的車庫,需經過一個規模頗大的健身廣場。上周小區舉辦交物業費抽獎活動,在那里搭建了一個高臺,還沒有拆除。遠遠地,瑾瑜看到一匹金黃色的大狗正威風凜凜地站在存留著殘雪的高臺上,朝他這邊望。是海子。海子也發現了瑾瑜,它從高臺上一躍而下,朝瑾瑜逆風奔來,像一頭自由的獅子。

瑾瑜被海子撲倒在雪地里,如多年不見的兄弟抱作一團。瑾瑜不習慣這種親熱,從小到大,父母從來沒這樣擁抱過瑾瑜。母親在瑾瑜心目中永遠是忙碌的,即使在家,也是忙著召集人舉行花樣繁多的酒會,酒會的必備項目和高潮就是母親和同系梁伯伯的二重唱。混亂中,從來沒有人注意坐在角落里盯著母親看的瑾瑜,正如瑾瑜一次也沒有注意父親去了哪里一樣。父親在瑾瑜小時把他抱上膝頭,教他古典詩詞,教他但丁的長詩。可隨著年齡的增長,這份來自父親的親熱也很快消失了。瑾瑜從心里抗拒這么抱作一團,哪怕對方是條自己熟悉的狗,他甚至有些反感。他使勁推開海子,坐在地上打量它。

海子的身上穿著一件全新的玫紅色棉背心。瑾瑜拍著它的脖子問,誰給你穿的衣服,這幾天你去哪里了,吃東西了嗎?海子坐在瑾瑜對面,歪頭盯著瑾瑜,一副很開心的模樣。瑾瑜撿起盒飯說,走,我們回去吃飯。海子跟在瑾瑜身后顛顛地朝車庫走去。

海子聞了聞那些雞肉拌飯卻沒有吃。瑾瑜說,你不餓?海子朝他身后哼唧了一聲,瑾瑜直起腰才發現身后站著一個女孩,女孩個子很高,穿一件到腳踝的玫紅色羽絨服,赤腳趿拉著一雙龐大的棉拖鞋。她看了看海子碗里的飯,說,銅板早晚得死在你手里!我帶它去住了三天院,今天它才恢復,你又喂的些什么呀?女孩一副嫌棄的樣子。瑾瑜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說的話,反倒是海子興高采烈地圍著女孩團團轉,在她身邊嗅來嗅去。女孩說,走,銅板,我們回家。改名叫銅板的海子跟在女孩身后朝前面的十二號樓走去。瑾瑜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能看著那一高一矮兩個玫紅色影子消失在冬青樹后面。

下午瑾瑜在拉大提琴的時候,就拉得心不在焉。他有些被拋棄的失落,轉念又替海子高興,這兩種感情的交疊,最后讓他的心里生出些酸楚。三年前父親躺在殯儀館,接受社會各方的吊唁,而母親則坐在小休息室的沙發上,側耳聽梁伯伯說話。窗外的陽光照在他倆身上,讓他們變得年輕了許多,如同父親并沒有躺在那里接受吊唁,他們只是跟以前一樣,在商量怎么開酒會。瑾瑜站在敞開一半的門邊看著屋內的這些,心中的酸楚大面積蔓延,直到母親轉過頭來看到他。母親的眼睛里有掩飾不住的慌亂和羞澀,像個初戀的女孩那樣周身散發著喜悅。想不到離開母親三年后的今天,為了一條流浪狗,他又生出相同的酸楚。他決定去找女孩談談,一起養海子。

事情進展得并不順利,因為瑾瑜白天要去劇團排練,晚上回家多數時候已是半夜。他半夜去過十二號樓,十二號樓只有一個單元,共六層。他不知道女孩把海子放在家里還是放在車庫,只能慢慢走著仔細分辨有沒有海子的聲音。每天夜晚,他像個失戀者那樣徘徊在十二號樓前,仰臉看誰家亮著燈,聽誰家有狗的叫聲,直到巡邏的保安過來問他是不是需要幫助。

2

周末很快到了,由于晚上要進行首演,上午劇團給演員和伴奏放了半天假,下午一點鐘集合。瑾瑜決定利用這個機會去找女孩。瑾瑜揣著兩張《一路平安》的票,又來到十二號樓前,雖是白天,可他還是沒有勇氣開口喊海子或者銅板,只能繞著十二號樓轉悠。

周邊樹枝上的殘雪在風里簌簌下落,縈繞在樹周圍白茫茫一片,麻雀在上面嘰嘰喳喳地叫。瑾瑜仰頭看著這一切,忽然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厭倦。父親在世時,有一次他半夜起床,聽到父親在書房里低聲朗誦拜倫的《恰爾德·哈洛爾德游記》中的一節:“既不是愛,也不是恨,更非卑微的野心難實現;使我對自己的現狀感到可憎,并且拋棄我往昔之所戀”,當時他很疑惑,不知道父親為什么要在深夜朗讀這一節,這個冬日的午后,他忽然就懂了父親。瑾瑜松開口袋里捏著票的手,轉身朝車庫走去。

午飯時,海子回來了,身后跟著那個女孩。她依舊赤腳趿拉著龐大的棉拖鞋,穿著到腳踝的羽絨服,不過羽絨服的顏色變成了鴉青色。她看到瑾瑜面前的飯桌上放的面包片,隨意撿起一片便往嘴里送,邊吃邊鄙夷地說,大中午的你就吃這個啊?怪不得銅板跟著你生病呢。海子身上的棉背心也跟著換成了鴉青色,它跑到瑾瑜跟前親熱地在他身上拱來拱去。瑾瑜躲閃著海子,說,為什么叫它銅板,你缺錢嗎?女孩說,銅板是我初戀男友的名字,他人雖然離開了,可名字我留下了。瑾瑜指著海子說,它是只母的。女孩說,有什么關系呢?說著大笑起來,邊笑邊撿起一片面包全部塞進嘴巴,狠狠地咀嚼起來。瑾瑜從口袋里掏出晚上的演出票,說,送你兩張大劇院的票,晚上去看吧。女孩說,你在劇院賣票?瑾瑜沒有回答她,只是說,這個劇你會喜歡。女孩說,你怎么知道我喜歡什么?瑾瑜沒跟她繼續聊,把票夾在海子身上的棉背心里,拍凈身上的面包屑站起來。他沒有說共同養海子的事情,他覺得那都過去了。女孩牽著海子走出車庫,她纖細的身形和海子威武的樣子構成了一幅畫,瑾瑜盯著她們直到一切消失了。

瑾瑜給女孩的票是六排十九座。他剛上臺的時候,發現那個座位是空著的,劇開始的時候,他就忘了她。這是他最投入的一次,也是最冷靜的一次。他被眾“浮雕”圍坐在舞臺中央,懷中的大提琴像是他的靈魂,他通過它讓舞臺上的“馬克”“琳達”等“浮雕”們明白,下一步該做什么,下一句該唱什么,才會一路平安。《一路平安》獲得了極大的成功,對這種表演形式,市民們毫不吝嗇地贊美。接下來,在本市又上演了五場,場場火爆。除了半夜回車庫睡覺,瑾瑜幾乎沒有在家的時間。

瑾瑜以為女孩那晚沒有去大劇院,事實上她去了,并且沒有認出盛裝拉大提琴的瑾瑜。當她又一次跟海子來車庫時,她問瑾瑜大劇院還會上演《一路平安》嗎,她有個朋友想去看。瑾瑜看著她長到腳踝、顏色卻變成曙紅色的羽絨服,搖頭說,不知道。他不清楚這個女孩到底有多少件羽絨服,還有海子今天穿的棉背心,顏色也跟著變成了曙紅色。她開玩笑般瞪大眼睛,說,咦,一個賣票的都不熟悉自己的業務?瑾瑜發現海子比以前高了,體型變得更龐大起來。看來女孩在它身上沒少花錢。女孩蹲下用手捂住赤實錄著的腳踝,說,你這屋子也太他媽冷了。瑾瑜搞不懂這么冷的天她為什么要打赤腳,這樣很酷嗎?瑾瑜問她。女孩說,去他媽的酷,我上次抱銅板去寵物診所,這家伙死沉死沉的,為了走近路,我踩翻了診所旁邊的斷墻,磚頭把腳砸壞了。說著,她小心翼翼地將左腳從棉拖鞋中抽出來,露出了包扎著厚厚繃帶的大腳趾。瑾瑜說,就為了一條狗?女孩說,不行嗎?瑾瑜說,就這樣你還跑去劇院?女孩把腳又縮回棉拖鞋,說,那晚在舞臺中央拉大提琴的哥們跟你很像,有藝術家的范兒,不過是頹廢的藝術家。瑾瑜忽然產生了跟她好好聊聊的念頭,可他又不知道該跟她聊什么,只好站起來,說,我送你回家吧。瑾瑜希望女孩說,去他媽的回家,我們好好聊聊天吧。可女孩喊了聲“銅板”,起身朝門口走去。

3

《一路平安》結束后,瑾瑜還沒有從中走出來,他的腦海里老是出現“馬克”高唱“一路平安”的畫面。他想給他伴奏,給他拉響大提琴,讓一切虛假的場景在琴聲中得到真正的土崩瓦解。這晚在夢中他又回到了小時候那個凌亂的暗夜,醒來后,他喝了三瓶蘇打水才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

瑾瑜小升初時那個暑假,母親和父親也放假在家,母親帶瑾瑜搬去了郊區的四合院避暑,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去避暑。可這次去之前不知道為什么,父親和母親起了爭執,透過他們緊閉的臥室門,瑾瑜只能隱隱聽到父親拍桌子的聲音。可是門打開后,母親卻若無其事地拖著行李箱出來,帶著瑾瑜開車走了。離四合院越近,瑾瑜就越緊張,他也不知道自己緊張什么,尤其是遠遠地看到梁伯伯一干人等候在四合院門口時,瑾瑜緊張得更厲害了。他回頭望望車子后面,空蕩蕩的,父親沒有跟來。梁伯伯把瑾瑜從車上抱下來,瑾瑜掙扎著要下來,梁伯伯親熱地伏在他耳邊,說,今晚我們在院子里吃燒烤,你拉大提琴好嗎?瑾瑜在他的懷里聞到了好聞的氣味,那是無花果的香甜和柏樹的清冽混合的香氣。這種氣味讓他暫時安靜下來,任憑自己被抱到院子里的石桌前。

那個夏天的四合院似乎比城里更加溽熱,樹上的知了從早叫到晚,院子的水泥地上蒸騰著白花花的熱氣。可是母親對這些并不在乎,家里天天有客人,他們聚在一起唱歌跳舞,高聲哄笑,紅酒瓶和鋼琴曲胡亂混搭在一起,這些讓瑾瑜昏昏欲睡。他經常坐在臥室的書桌前盯著客廳里的母親,母親緊靠著梁伯伯,笑得前俯后仰,纖細的腰肢像要隨時斷掉在梁伯伯的掌中。不知道為什么,這情景讓他傷感,他不知道為什么傷感,那種感覺就像看到自己大提琴的琴弦斷掉那般無所適從和驚恐。

那晚,他很可恥地尿床了,他躺在溫熱的液體中一動不動,直到眼睛適應了黑暗。他起身拖著濕床單穿過長長的走廊,他要趁母親沒有發現把床單塞進洗衣機。這晚沒有月亮,有風從窗戶吹進來,他才發覺自己脊背上全是汗。母親臥室的門輕輕打開了,黑暗中,有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微風裹挾著那股無花果的香甜和柏樹的清冽混合起來的香氣,又一次鉆進瑾瑜的鼻孔和心肺。瑾瑜的嗓子變得刺痛發緊,他倉皇地望了望外面黑洞洞的院門,呼吸聲也被他不由自主地控制住了。緊接著,母親出現在那個身影后面,眼前的瑾瑜似乎讓她受到了驚嚇,因為瑾瑜聽到她呢喃了一聲。三人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屋子里出現了奇特的沉默。瑾瑜手中的床單不知道什么時候落到了地上,他慢慢退進臥室,鎖上了門。

米粒兒來了。她在小區門口給瑾瑜打電話,說保安不讓她進小區,讓他出去領她。這是從認識米粒開始,她第四次到瑾瑜居,要求瑾瑜出去領她。瑾瑜說,我不在小區。米粒兒的聲音遠遠地傳來,像舞臺上的旁白,她說,瑾瑜,你信不信明天我就去把頭發剃光?瑾瑜似乎又嗅到了那股無花果的香甜和柏樹的清冽混合起來的香氣,他感覺米粒兒正在上演母親酒會上的某個片段,接下來會有觀眾們的起哄聲和掌聲。沉默片刻,他掛斷了電話。

4

瑾瑜到這個城市第一件事就是更換了手機卡。現在他手機里只保存了父親生前用過的號碼。臘月初八是父親的生日,前兩年他都會在這天撥打這個號碼,聽聽里面傳出來的“此號碼無效”的電腦語音,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真正相信,那個滿腹經綸的教授真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今年的臘月初八,瑾瑜是在地鐵口撥打的這個號碼,他把撥號中的手機放在地上,胸前豎起了大提琴,他想送父親一曲《一路平安》。

很快周圍聚集了一些人,沒人說話,仿佛這首《一路平安》也是送給他們的。一曲完畢,響起零散的掌聲。有個小女孩奶聲奶氣地說,哥哥,可以拉一曲《天鵝》嗎?瑾瑜停頓片刻,然后搖搖頭,重新開始了《一路平安》。人群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直到再無人停下腳步。天漸漸暗了,瑾瑜從地上撿起手機,發現手機不知道什么時候沒電了。

女孩的腳雖然好了,可是她還是赤腳穿著棉拖鞋。瑾瑜每次見到她,她依舊穿著不同顏色的長款羽絨服,有時是薄柿色,有時是藕荷色……與此相對應的是海子的棉背心,顏色肯定跟她的羽絨服同色。她就像摸準了瑾瑜在車庫的時間,瑾瑜前腳剛回來,她后腳就跟著進來了。進來遇見什么好吃的,她都會隨意拿起來填進自己嘴里。如果瑾瑜也遞給海子吃,她會堅決阻攔,她說,狗有狗糧,人有人食,亂來不行。瑾瑜第一次聽人講這些,他說,海子在你家吃什么?女孩的興致上來了,她把手里的吃食塞進嘴里,站起來說,走走走,跟我去看看。說著,她牽起海子走在前面,瑾瑜只得跟在后面朝十二號樓走去。

三年來,這是瑾瑜第一次進別人家。女孩的家在五樓,是電梯入戶。從電梯出來,看到面積壯觀的狗糧狗罐頭狗玩具和各色狗衣服,瑾瑜大吃一驚。女孩說,進來看看銅板的別墅。瑾瑜站著沒動,只是往里面望了望,看到了海子那別墅形狀的豪華狗窩。在“別墅”旁邊的墻上掛著一幀照片,居然是《一路平安》的舞臺照。照片中,拉著大提琴的瑾瑜被眾“浮雕”圍坐在臺中央淡藍色的光圈里,微風把他的長發吹起,藍色的光從發間絲絲透出,讓他整個人變得通透和飄逸,顯得周圍的“浮雕”群更加夸張和做作。瑾瑜盯著照片問女孩,為什么拍下來?女孩說,這里面有禁錮和解脫。瑾瑜轉過臉問她,你叫什么?

女孩說,你進來,晚上在這里吃飯吧,我這幾年學會了烤肉,我切的雪花肉片比機器切得還薄,是真正的燈影肉片。說著,不管瑾瑜同不同意,她就遞過來一雙男式拖鞋。瑾瑜只好說,有沒有鞋套?我還是更習慣穿鞋套。女孩說,換鞋。于是,瑾瑜在她的注視下,把鞋子脫下來規矩地放在鞋柜下面,女孩這才滿意地跑去廚房。三年來,瑾瑜第一次想起了遠在千里之外的家。那個家也是這么大,父親去世以后,母親把他所有的書和文稿都捐獻給了學校圖書館,于是家里就顯得空曠了。

瑾瑜在落地窗前的地墊上坐下,看向廚房,廚房是開放式的,女孩戴著圍裙正在臺子上忙碌,她手法嫻熟地切肉、腌肉、開烤箱、拌沙拉。瑾瑜有些恍惚,自己的婚后生活會是這樣的嗎?妻子在廚房忙碌,他坐在這里等待晚餐。不知道父親可曾嘗試過這種婚后生活。想到父親,瑾瑜的情緒低落下去。他翻出米粒兒那天發來的照片,她真的去理了光頭,照片中的米粒兒像個小和尚一樣怔怔地望著他。瑾瑜按下了刪除鍵。女孩一趟趟地往餐桌上擺放盤子、筷子和酒杯,這個過程中不時叫銅板過來一下,海子就顛顛地跑過去,女孩就說,哎呀,誰叫你了,趕緊出去,弄身上油煙味。海子一次次被女孩喚進去,又一次次被趕出來。瑾瑜替她感到難過,他發覺這個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身上帶有生活的傷痕,每一個人,即使是海子,身上也被日子打上了烙印。他起身到廚房門口,說,我幫你做點什么?油煙機的轟鳴讓女孩把聲音抬得很高,她說,你去開個綠顏色的罐頭給銅板吃,它餓了。

瑾瑜坐在餐桌前看著豐盛的晚餐,對女孩說,我回去拿大提琴送你支曲子作為感謝吧。女孩驚喜地說,好呀好呀,那天我就看到你的大提琴了,沒敢問你。為什么不敢問?女孩說,哎呀,這有什么好質疑的,誰都有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情嘛。

當瑾瑜背著大提琴出現在女孩面前時,女孩吹了聲口哨,說,沒人告訴你,你背大提琴的樣子很帥嗎?瑾瑜說,外面又下雪了。女孩歡呼著跑向落地窗,把窗戶呼啦打開了,寒風打著唿哨進來,海子叫了一聲。女孩笑起來,說,銅板,你害怕風啊?是不是那晚在車庫門口給你做下心病了?瑾瑜忍不住笑起來。他喜歡這種氣氛,外面飄著雪花,溫暖的屋子里有條狗,有個女孩,還有大提琴。

瑾瑜說,送你首《天鵝》吧。女孩說,你談過戀愛嗎?瑾瑜沒吭聲,他稍微調了一下琴弦,拖了兩下長弓。海子安靜下來,臥在瑾瑜腳下,腦袋放在兩只前爪上,撲閃著大眼睛看著某處。女孩盤腿坐在海子身邊,也一聲沒吭。這一刻,瑾瑜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心靜,仿佛父親還活著。瑾瑜閉上眼睛,天鵝從琴弦中緩緩落進了湖里,湖面還是那樣澄清,天鵝還是那樣典雅,如同他剛學會這首曲子時的情景,可現實卻已是物是人非。

一曲完畢,瑾瑜發現女孩哭了,淚水把她的眼影沖下來,臉上盤旋著一道道淚痕。瑾瑜收起琴,對女孩說,去洗洗臉,我們吃飯。女孩去了趟衛生間,出來的時候,臉沖洗干凈了,變得白白凈凈,像個剛出生的嬰兒。她說,今晚喝啤酒,我這些啤酒的度數都夠勁兒!

瑾瑜把餐桌上的烤肉、煎蝦、意大利面統統搬到了落地窗前的茶幾上,他跟女孩一人占領了茶幾的一邊。他說,這樣能看到雪。我第一年到這里,看到大雪時,興奮得半晚上沒睡著,接了半臉盤放在屋子里。女孩打開一罐啤酒,說,最后化了。瑾瑜說,最后結冰了,車庫里比外面冷。女孩把啤酒遞給瑾瑜,說,你老家不下雪?瑾瑜搖搖頭,問她,你老家是哪里?女孩笑起來,瑾瑜發現,女孩笑起來嘴角也有兩粒梨渦,像小米粒兒嘴角的梨渦,一隱一現。女孩用纖細的食指劃拉了一下整棟房子,說,老家?這就是我老家,雖不生于此,可屬于此。瑾瑜拿起易拉罐跟她碰了一下,兩人仰頭一飲而盡。一箱啤酒很快見底了。瑾瑜的臉越喝越白,女孩的臉越喝越紅。

海子蹲在茶幾跟前,左右看著他們倆。女孩說,銅板,你喜歡姐姐還是喜歡哥哥?銅板趴下,把腦袋又擱在兩只前爪上。女孩用手指點著海子的頭,說,銅板,你還是沒有改掉油滑的毛病,不真誠,不堅定。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在路燈的照耀下,顯得迷迷蒙蒙。有一串陌生號碼打進來,瑾瑜辨認著那些數字。女孩說,接通不就知道是誰了?瑾瑜猶豫一下按了接聽鍵,接通后他才發現不是米粒兒,里面傳出的是自己白天拉的大提琴曲《一路平安》。是誰為自己錄的音?瑾瑜一直聽著聽筒里傳出的琴聲,直到結束,他知道,謎底就要揭開了。沉默片刻,里面傳出一聲“瑜瑜”。瑾瑜猛地掛斷了電話。他明白,父親的號碼被母親重新啟用了,白天他撥那個號碼,最后其實是撥通了的,母親在那邊錄下了他的《一路平安》。

茶幾上的菜幾乎沒動,地板上的空啤酒罐越來越多。女孩有了明顯的醉意,她對瑾瑜說,你小時候沒有雪陪伴也太可憐了。我小的時候,一到下雪,整個屯子就變成了雪野,我跟銅板就會跑出去在雪里打滾、折騰,雪越大我們玩得越瘋。家里大人找到我們拖回去就打個半死,可我們還是會找機會跑出去瘋。那時銅板都聽我的,那時真快樂啊!女孩說得眉飛色舞,眼睛亮晶晶的。瑾瑜說,長大后不快樂了嗎?女孩看向窗外的雪,臉慢慢冷下來。瑾瑜的電話鈴聲又響起來,還是那串號碼。瑾瑜把手機扔了出去,手機在空中翻滾一圈,落到海子的“別墅”旁,海子一躍而起,跑過去把它重新叼回到瑾瑜手邊。

女孩起身打開了電視,里面正在演一臺晚會。女孩用遙控器不停地換臺,屏幕上閃爍跳躍,每個畫面都不完整,每個畫面卻都有故事。女孩咯咯地笑起來了,她說,我一個人經常這樣玩。瑾瑜說,你家人呢?女孩笑嘻嘻地看著電視屏幕,說,你是來這里的人中第一個問我家人的。女孩的眼睛濕漉漉的,像湖水那樣湛藍、清澈。瑾瑜忽然感覺心疼,他想起了《天鵝》,他想擁抱一下女孩,可是他沒有,他不習慣用這么親熱的舉動表達內心。他站起來說,我們下樓吧。

整個小區陷進白皚皚的大雪中。女孩換了一件湛藍色到腳踝的羽絨服,海子身上也穿上了湛藍色的棉背心,在瑾瑜的帶領下,一起朝健身廣場跑去。雪在他們耳邊簌簌落著,海子興奮地跑到他們倆前面,又奔回來。他們像奔跑在真正的雪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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