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瓷塑傳統語言的當代運用

摘要：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指各族人民世代相承、與群眾生活密切相關、通過口頭和動作傳承的各種傳統文化表現形式和文化空間，也是民族智慧的結晶、人類藝術的瑰寶。其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典型內容，在豐富文化多樣性以及增進各族人民認同感上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因此，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和保護工作尤為重要。瓷塑作為一門享譽世界的手工技藝，也是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作為“世界陶瓷之都”的福建德化，它所產出的瓷塑作品在我國陶瓷界極具代表性。為此，本文擬從德化陶瓷發(fā)展史特別是瓷塑方面的研究入手，進而論述瓷塑傳統語言的當代運用。

關鍵詞：非遺;瓷塑;創(chuàng)新

中華瓷器歷來聞名于世，甚至以“China（瓷器）”作為中國在國際上的代名詞，足見中國陶瓷文化的悠久與經典。而作為我國三大古瓷都之一的福建德化，它所產出的陶瓷產品廣受世人追捧，特別是瓷塑作品，享有很高的贊譽。因此，筆者將在德化陶瓷發(fā)展史的研究基礎上，著重論述德化瓷塑傳統語言，并探析它的當代運用。

一、德化陶瓷發(fā)展史概述

“中國白，瓷之上品也”，這一“白”，指的便是德化白瓷，來源于歐美國家人民的追捧和贊譽。德化陶瓷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在中國乃至世界陶瓷史上都占有十分重要而又特殊的地位，在漫長的歷史發(fā)展進程中，德化陶瓷形成了獨具自身特色的藝術風格，其中，“何派”藝術更是世界雕塑藝術的奇葩。特別是明代德化“象牙白瓷”的出現，對十七至十八世紀歐洲的陶瓷產業(yè)產生極大的影響，不少皇家瓷器工廠都紛紛進行模仿生產，從而掀起了一陣陣模仿德化瓷器生產的熱潮。毫無疑義，德化陶瓷作品的誕生、發(fā)展和傳播，對海內外陶瓷產業(yè)的發(fā)展都產生了十分深遠的影響，也為中國和世界陶瓷史的發(fā)展和進步作出了巨大的貢獻。那么，在故鄉(xiāng)中國，德化陶瓷又經歷了怎樣的發(fā)展過程呢？

根據歷史文獻記載，早在新石器時代，德化便開始了對于印紋陶的制作。而德化縣遼田尖山原始青瓷窯址的發(fā)現，則有力佐證了德化是當之無愧的世界陶瓷文化發(fā)祥地。從秦漢、魏晉南北朝、隋唐到五代十國，這一時期的德化陶瓷生產已初具規(guī)模，這從唐代德化詩人顏仁郁的詩句中就可以了解到，他這樣寫道：“村南村北春雨晴，東家西家地碓聲”，生動描繪了當時全村老少燒制陶瓷的場面，此外還記載了用瓷瓶裝茶的使用情況“傍人莫怪山間靜，茶滿瓷瓶酒滿樽”，反映了這一時間段德化陶瓷業(yè)的興盛。德化人顏化綵則撰寫了中外陶瓷史上第一部系統論述生產流程和技藝的陶瓷專著，繪制了世界上第一幅陶瓷工廠規(guī)劃設計圖《梅嶺圖》。延至宋代，泉州快速港崛起，成為“東方第一大港”，產自泉州地域內的德化陶瓷由此開始大量外銷，成為“海上絲綢之路”的主要輸出商品之一，扮演了東西方文化交流使者的重要角色。元代時期，德化窯對龍窯的燒成工藝進行了改進，開始使用“雞籠窯”（又稱“分室龍窯”），將以前龍窯的還原焰燒成變成氧化焰燒成，氧化焰燒成的器物釉面瑩潤，白中微帶黃，呈牙黃色，俗稱“象牙白瓷”，釉面厚而溫潤，具有很強的質感，使得德化瓷的品質得到了進一步的升華，出現了新的瓷種。元代意大利旅行家馬可·波羅在他的游記中詳細記錄了德化窯的制作工藝，盛贊德化瓷器“制作精美”。

到了明代，便進入德化窯人物瓷塑產生和發(fā)展的黃金時期，特別是“明代瓷圣”何朝宗所創(chuàng)的“捏、塑、雕、刻、刮、削、接、貼”八字技法，成為德化瓷塑技藝的寶典。以何朝宗為主要代表的一批德化瓷塑匠人成功創(chuàng)作出了觀音、達摩、文昌帝君、羅漢等題材作品，形成“何派”藝術，德化窯藝術創(chuàng)作從此達到了一個新的歷史巔峰期，在世界瓷塑藝術史上具有相當的影響力。這一時期的德化瓷生產，盡管不時有體現上流階層生活場景的作品，但仍是傾向于表現來自于民間民俗民情的文化內容。當然，在瓷塑方面，主要還是體現在了宗教藝術上，外銷瓷則融入進了域外風情。總結來說，明代德化窯燒制的白瓷作品，以其“白如雪、潤如玉、透如絹”的玉質美感馳名中外，因而被譽為“象牙白”“中國白”，這就標志著中國的白瓷生產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此外，這一時期德化窯的瓷塑藝術，特別在人物造像的成就上更是達到了一個前無古人的高度，涌現出了以何朝宗、張壽山、林朝景等為代表的一批瓷藝大師，他們創(chuàng)作的瓷塑作品，造型逼真、形象傳神、衣紋簡練、線條流暢、格調高雅、品類繁多，再加上德化“象牙白瓷”自身獨具的質感，因而被視為“東方藝術珍品”，世人所推崇，開創(chuàng)了德化窯瓷塑藝術創(chuàng)作的新紀元。“何派”藝術作品瑩潤晶亮，白里閃微黃或白里透紅的寶光，正好是東方人物膚色最完美的表現。“何派”的佛像藝術作品，則深具中國文人畫的風格，傳神寫意，微妙地表現人物的內心世界，形神兼?zhèn)洌造o為主、靜中偶動、動中有靜，動靜相兼、上下呼應、左右協調、錯落有致、相得益彰;在衣紋線條上，注重流暢灑脫、虛實結合，可謂剛柔并濟、圓渾流暢。

到清代后，德化陶瓷的生產和外銷都達到了歷史上的又一個巔峰時期，德化的能工巧匠們不斷求索，開發(fā)出釉下青花、釉上五彩等新品種，并以民窯青花瓷而在中國瓷壇獨樹一幟，蜚聲海內外，甚至出現了“一籠白瓷一箱銀”的喜人景象。這一時期的德化民窯青花瓷，沒有官窯制度的種種羈絆，也不具備宮廷用瓷的富貴意味，反而充滿了情趣盎然、生動活潑的民風民俗氣息，具有自然優(yōu)美的藝術質感，充分反映了廣大民眾的感情愿望、生活習俗和審美情趣。此外，“明代瓷圣”何朝宗的瓷塑藝術創(chuàng)作在清代初期已成流派，清代的德化陶瓷藝術在傳承“何派”瓷塑技藝的基礎上，在成形、款識等方面又有所創(chuàng)新，不少陶瓷匠人在自己的作品上都留下了個性化的痕跡特征。

清末民國時期，德化陶瓷又有了短暫的發(fā)展。德化瓷塑品種得到擴大，造就了又一批”何派”藝術大家，如蘇學金、許友義、蘇家善、游長子等。蘇學金首創(chuàng)的捏塑瓷梅花獲得了巴拿馬萬國博覽會的金獎，許友義為莆田仙游龍紀寺精心打造的“五百羅漢”瓷塑系列，震撼人心。這一時期，德化窯的青花瓷產量減少，白瓷產品增多，釉下青花逐漸被釉上彩所代替，釉上彩裝飾手法則有所創(chuàng)新，主要有五彩、墨彩，還出現了金彩、黑花、貼花等工藝，成就了一批彩瓷大家，令人嘆為觀止。但由于社會動蕩不安，德化瓷業(yè)在這一時期不可避免地衰落，陷入很長一段時間的沉寂之中。

新中國成立后，德化瓷業(yè)獲得恢復與新生。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 在黨和政府的高度重視和大力扶持下，德化陶瓷產業(yè)堅持“傳統瓷雕精品化、工藝陶瓷日用化、日用陶瓷藝術化”的發(fā)展思路，陶瓷業(yè)逐漸成為德化縣的支柱經濟產業(yè)，如今已經形成了傳統瓷雕、出口工藝瓷、日用瓷等三大產品體系的陶瓷產業(yè)格局，并被列入第一批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二、德化陶瓷的傳承優(yōu)勢

由瓷而生、伴瓷而興、因瓷而名。如今，德化窯火依舊生生不息，始終映照著這座陶瓷之城的文化內核。在筆者看來，德化陶瓷之所以能夠代代相承、流傳至今，離不開以下幾點因素：

一是德化陶瓷擁有得天獨厚的地理環(huán)境。德化位于福建中部，常年氣候溫和適中、雨量充沛。經多方勘探，其境內擁有以高嶺土為主的40多種豐富礦藏，儲量豐富。相較于其他窯口，德化陶瓷所使用的原材料含鐵量較低，二氧化硅含量豐富，黏度高，可塑性強，手工捏塑而不斷裂，這便為德化陶瓷匠人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可行性條件，且原材料的優(yōu)質特性決定了德化瓷胎質細膩、晶瑩剔透、透光性好、響聲清脆悅耳的特點。也正是因為這些優(yōu)點，讓德化陶瓷在中國乃至全世界陶瓷藝術界都享有盛名，并隨著海上絲綢之路傳播到世界各地。

二是德化陶瓷擁有巧奪天工的制作技藝。德化陶瓷的藝術創(chuàng)作，融合了多種雕塑技藝，其所塑造出來的形象，線條柔和流暢、疏密均勻、刻畫細致，通過捏、塑、雕、刻、刮、接、貼等技法產生了精美逼真的效果。

三是德化陶瓷多元且貼近生活的創(chuàng)作題材。泉州自古便是多元宗教文化發(fā)展的地方，受此影響，德化陶瓷在創(chuàng)作題材的選擇上，多與人們的宗教信仰相結合，通過不同的創(chuàng)作手法和立意，緊密貼合人們的日常生活，實現了藝術與信仰的完美融合。在進行藝術創(chuàng)作時，注重局部與整體相協調，以及塑造對象的不同特征表現，小到衣服裙擺的褶皺、紋理的細節(jié)和人物面部形象的處理，大到整體的布局，無不充分體現了德化陶瓷匠人的巧思。其嚴謹精細的做工，使得塑造出來的作品惟妙惟肖、出神入化，并且展現出了時代特征。

四是德化陶瓷擁有無數勤于鉆研創(chuàng)新的手工匠人。每一件陶瓷作品的誕生，都是匠人們對坯體無數次的打磨;每一件完美藝術品的形成，都需要匠人們對窯火無數次的探索，代代累積，終成盛況。如今，在德化地區(qū)依舊有著大批的陶瓷愛好者，將陶瓷作為情感語言的載體，向世界講述中國故事，呈現出群芳爭艷的藝術面貌。

筆者認為，中國陶瓷發(fā)展史是中華民族文明發(fā)展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中國人在文明和技術發(fā)展上取得的成果，以及對美的追求和塑造，在很多時候都會通過陶瓷這一載體來實現，并因此形成不同時代獨特的技術與藝術特征，德化陶瓷也不例外。因此，在燦若星辰的中華傳統文化領域，德化陶瓷藝術以其別具一格之美，始終貫穿于華夏文明之中，并以其持久的生命力不斷前行，并且在其發(fā)展的每一階段都能有所進步與創(chuàng)新。可以說，德化陶瓷藝術的發(fā)展，也是中國傳統文化發(fā)展與演變的一個縮影。

三、瓷塑傳統語言的當代運用

作為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德化陶瓷技藝，代代相傳，如今德化陶瓷產業(yè)也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歷史發(fā)展時期。在悠遠的歷史長河中，德化陶瓷形成了多元化的創(chuàng)作題材，時至今日，依然是德化陶瓷匠人重要的創(chuàng)作參考。在筆者看來，德化陶瓷匠人應當高度重視并充分利用德化瓷塑傳統語言的當代運用，創(chuàng)作出更加能夠反映時代精神和人民需求的作品。

在眾多瓷塑題材中，筆者更加偏愛人物題材的塑造。翻閱德化瓷塑史，宗教人物在其中占據了極大的比例，以“人物塑形工藝”見長，其中，觀音瓷像為生產數量最多且題材最為廣泛的人物塑像作品。而在當代藝術創(chuàng)作領域，人物瓷塑依舊占據了半壁江山，在題材、內容等方面愈發(fā)豐富多樣，造型藝術上也呈現出多元化的發(fā)展態(tài)勢。筆者在多年的創(chuàng)作實踐中，融合了敦煌飛天等元素，通過動態(tài)的飄帶、飄曳的衣裙、飛舞的彩云等物象，結合跳躍、升騰、懸空、翱翔、浮游、翻飛、鳥瞰、降落等形體姿態(tài)，利用高溫和薄胎燒制技術，塑造出凌空翱翔的人物形象。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是打破了傳統的圓滑、穩(wěn)重、端莊的人物造型模式，賦予其輕巧、靈動、柔美的韻律節(jié)奏美。這種嘗試，可以說是筆者對“瓷塑傳統語言的當代運用”這一課題的認真回答，也是筆者藝術創(chuàng)作之路的一個轉折點和關鍵點。

筆者認為，瓷塑傳統語言的最高審美理想無疑是傳神，因而，筆者在創(chuàng)作當中，努力把宗教信仰里抽象的哲學概念和各類經典，通過自己的理解和探索，熔鑄形成新的意象，用瓷塑藝術形式表現為視覺立體形象，把時代特色、民族風貌融入進作品當中。在學習繼承“何派”瓷塑語言的基礎上，力求與宗教人物塑像工藝創(chuàng)新較好地進行融合。筆者希望自己所創(chuàng)作出來的作品，其身上所緩緩涌出的吉祥寓意，能夠使他人得到真善美的體悟，讓宗教人物瓷塑作品煥發(fā)出新的時代意義。

三、結語

德化瓷塑以其獨特的雕塑手法、燒制技藝等，創(chuàng)作出了精美絕倫的藝術作品，贏得了世界各國人民的喜愛，延續(xù)千年，窯火不息，并在進入新時代的今天愈加旺盛。德化瓷塑恰似一根紐帶，連接了中國從古至今的陶瓷藝術發(fā)展歷程，也連接了中西方文化交融的橋梁。作為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中的一員，德化陶瓷的傳承發(fā)展，對于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多樣性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和作用。而對于瓷塑傳統語言來說，其不僅僅是代表了德化陶瓷生產的精湛技藝，更展示出了中國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豐厚底蘊。從創(chuàng)作者個人來說，如何利用傳統瓷塑語言講好當代中國故事？這無疑是筆者乃至瓷塑界要高度重視的藝術課題。盡管難以一言概之，但專研具有自身創(chuàng)新特色的藝術道路一定是未來的方向，不拘于內容、不限于形式，何不大膽嘗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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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鄭雄彭，高級工藝美術師，陶瓷雕塑高級技師，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德化瓷燒制技藝”省級代表性傳承人。現為泉州市優(yōu)秀高技能人才、泉州市第三層次人才。曾獲得全國五一勞動獎章、全國輕工技術能手、全國鄉(xiāng)村青年民間工藝大師、福建省工藝美術大師、福建省陶瓷藝術大師、福建省技術能手、泉州市技能大師、泉州市“十佳工藝美術師”等榮譽稱號。現任德化飛天陶瓷藝術研究所藝術總監(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