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磚漢瓦書法藝術價值探析

張雨

關鍵詞：秦磚漢瓦;書法;藝術價值

秦磚漢瓦是秦漢時期磚瓦的統稱[1]，反映了秦漢時期的建筑制陶水平。西安秦磚漢瓦博物館館藏豐富，是目前中國，也是世界唯一的、館藏瓦當數量和品類最多的“秦磚漢瓦”專題博物館。筆者嘗試以其館藏瓦當、古磚為例對秦磚漢瓦的書法藝術價值進行探析。通過探析，我們可以了解兩漢時期建筑文字的美術化傾向，認識到載體、書寫方式甚至用途對書法風貌的影響，從中汲取多種元素并將其應用于書法、篆刻實踐中。

一、了解建筑文字美術化傾向

作為建筑上的裝飾藝術，秦磚漢瓦書法是我國古代書法的重要組成部分，反映了我國古代建筑文字的美術化傾向。

黃惇先生認為，出自民間工匠的磚瓦銘文，“因裝飾美的需要，在制作時將文字以方圓為適合紋樣變形，這是磚呈方而瓦當呈圓的幾何形態制約的結果”[2]。瓦當文字由于其非方形制而適形，字形也符合圓形載體的審美需求，又通過增減筆畫，以及使用繆篆、鳥蟲篆或飾以圖案以達其裝飾目的。而磚文字由于受方形載體的制約，其形體多呈方形，有時通過文字與圖案結合以達其裝飾目的。

在當時，除刑徒磚之類，磚瓦大都精工細作，文字精美。其主要用于官署、宮殿等官方建筑，以及有地位的權貴階層的宅邸，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其上文字反映了官方與權貴階層對建筑裝飾文字的審美取向，在一定程度上引領著當時社會的審美風尚。由于受載體限制，以及彰顯身份地位和建筑審美的需要，這一時期的磚瓦文字呈現出強烈的美術化傾向?？v觀兩漢時期磚瓦文字的發展，能在一定程度上了解在篆書衰退、隸書興起的“隸變”時代背景下，裝飾文字的表現方式與演變過程，加深對兩漢文字系統與審美觀念的認識。

二、認識書法風貌的影響因素

華人德先生認為：“書風除了因書寫者不同而不同外，由于工具材料或制作方法的不同，也會影響到風格的不同?！盵3]111磚瓦文字制作要經過近似鑄造的模印工藝，過程復雜，包含書寫、鐫刻等工藝流程?！按u皆泥質，制法模壓成形，然后模印花紋，入窯燒制成形”[4]，有時又通過干刻、濕刻的方式進行直接刻畫。由于載體的變化與書寫方式的不同，磚瓦文字呈現出不同于同時期其他書法作品的風貌。筆者嘗試通過相同或相近時期的磚瓦文字與其他載體文字的書寫風貌進行對比，按篆、隸不同書體進行分類歸納，得下表（表1、表2）：

通過將漢代磚瓦文字與相近時期的青銅銘文、帛書、竹簡進行對比，筆者發現即便同為“歲”字，風貌也不盡相同。表1中瓦當“歲”字由于載體為圓形或半圓形，字的左端邊角均進行了適當縮短，從而趨于圓形;磚文與青銅銘文則無此種限制，字形較為規整，許多磚石碑刻帶有界格。磚文篆書字形偏方正，近似篆刻字法。青銅銘文篆書多體態修長，保留了傳統秦小篆用筆圓潤、線條均勻的書寫特點。由于漢代簡牘篆書墨跡極為少見，筆者便從敦煌墨跡中選取了字形較為相似的字作為圖例。表中圖片上文字基本沿用秦漢篆書字法，而將兩端豎畫拉長。簡牘載體豎長，限制了字橫向空間的延伸，故簡牘書法多上下舒展、左右收緊，造型多取縱勢;帛書書寫形式與簡牘相似，部分帛書繪有左右豎長界格，章法呈縱勢，字法上與同時代篆書基本一致。

在將漢代磚瓦隸書與竹簡、碑刻進行對比時，由于沒有找到磚文中的“倉”字，筆者采用同樣為左右伸展姿態的“未”字進行替換。瓦當文字中隸書較少，以西漢時期“華倉”瓦當中“倉”字為例，此本為該瓦當中的下半部分，可以看到受空間限制，字的頂端趨于一條橫線且上端左右較為開張?！叭恕弊诸^受美術化傾向影響，左右端部均有夸張的上翹形態。下半部分形制由于圓形瓦當的限制，近乎半圓形。由于受古磚方形載體的制約，“富貴昌”24字銘文磚拓片中“未”字亦呈現出方正字形，將通常舒展處理的字形進行方正處理，并加界格。竹簡、碑刻與瓦當文中“倉”字寫法較為近似，同樣在字的上端呈開張之勢，但并沒有呈現出對“人”字頭夸張處理的美術化傾向，這也是實用文字與裝飾文字的差異所在;而在字的下半段也并沒有采用趨圓化處理，偶有筆畫進行穿插、錯位，異于瓦當文中由于受載體限制而進行的趨圓化處理。

華人德先生認為：“對于一件作品的創作，以至到一種書體的創造，載體材料和篇幅大小也是不可忽略的一個條件?！盵3]175載體的變化常導致書寫方式發生改變。如碑石一般采用鐫刻，古磚根據用途不同會采用模印或直接刻畫的方式，瓦當多采用上文所提到的“模印”法。而簡、帛、紙張等墨跡書法的載體大小、性質不同等因素又會對書寫方式產生一定影響。如同為紙張，根據紙張大小與紙性差異，采取或坐或站的不同姿勢，以三指或五指的不同執筆方式進行書寫，形成不同的書法面貌。再如古代無案桌，書寫者常手持木簡、紙張書寫，或于墻壁上直接書寫等，這些書寫方式都會形成不同的書法面貌。

筆者根據瓦當的不同用途，并將其與官、私印進行對比并歸納，嘗試了解不同用途對書法風貌形成的影響（表3）。筆者發現，如“長生無極”此類吉語瓦當多形制精美，有較強的裝飾性，有時會使用鳥蟲篆、繆篆以獲得裝飾效果，有強烈的美術化傾向;像“宗正官當”此類官署、宮殿、官窯瓦當多形制莊重，使用傳統篆書字法，邊角進行趨圓化處理;而“酒張”等私用瓦當，多形制自由，形式多變，有些參照官用瓦當形式進行設計，亦有大量其他形制。有時還存在字形訛變現象，如表3圖中“酒張”瓦當雖為篆書字體，“酒”字卻變常規三點水寫法為三橫形式，類似后世隸書寫法。同樣在篆刻中，官印多形制莊重，字法嚴謹;而私印則形式靈活多變，不再局限于傳統形制，產生朱白文相間、字法訛變甚至文字配有花紋等多種形式，爛漫多姿。

由此可見，書寫載體、方式與用途的差異會對書法面貌的形成產生巨大的影響。故在進行書法學習之時，應當明確創作目的，選擇合適的材料并運用適當的書寫方式進行創作。而在書法臨習時更應當先了解所臨習作品的創作背景，弄清楚其應當使用怎樣的工具、方法進行臨習，以求事半功倍。

三、借鑒于書法、篆刻創作

由于“非方的瓦當表面造就了瓦當文字奇異的結字和章法”[5]，加之字體演變的特殊時代背景與其裝飾功能，使其面貌更加豐富多變。瓦當文字較少，又存在民間粗率風氣與過度裝飾產生的文字訛變現象，因此難以直接應用于書法創作之中，但其豐富的結字方式仍可以為我們的書法創作提供借鑒。在形式上，瓦當與篆刻都為以少字數謀篇的藝術形式[6]。瓦當文字盛極于兩漢，雖然由于載體變化與裝飾需求，在結字上異于尋常漢代篆書，但同屬于漢篆系統，契合秦漢印的構成形式與“印宗秦漢”的篆刻學習觀念。瓦當文字結字、用筆都極為豐富，呈現出多種面貌;且富有濃厚的金石意味，與篆刻追求金石氣的審美追求相一致。綜上，瓦當對我們的篆刻學習有著巨大幫助，值得我們觀摩并深入了解，學習其優秀之處，并將其應用于我們的篆刻學習與創作。

“與瓦當相比，磚則因其碩大厚重而呈現出一種雄昂大氣之美”[7]，又因其用途與時代的發展而呈現出不同的書體和藝術面貌。在形制上，古磚分為銘文方磚與銘文條磚：方磚銘文多為篆書，形制方正且字數較多，可以用于整篇幅創作;條磚銘文多為隸書，“是這一時期磚銘的主流書體”[8]，可以應用于豎式長條創作。因古磚依然為長、方形制載體，且字數較多，故其形式與部分字形可以直接應用于書法創作。但由于受用途與鐫刻水平影響，書寫水平良莠不一，同時部分古磚亦存在民間粗率風氣與文字訛變現象，因此在對古磚的學習中，我們可以取其風貌與形式進行參考，不宜全部照搬。

四、結語

秦磚漢瓦書法藝術的特色集中表現為其上文字由于受載體限制因形而化、源自裝飾需求而呈現美術化傾向、因用途不同而產生多元化審美取向。我們也可以借此認識到文字載體與書寫方式等對書法風貌的影響。而其文字因形而化的大膽創造精神與多元化的審美包容精神在今天的書法實踐中亦顯得尤為重要。

約稿、責編：史春霖、金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