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魯政要陷入“走馬燈”困境

鄔金浜

當地時間2月8日晚，安尼巴爾·托雷斯（右）被任命為部長會議主席（總理），這是秘魯總統卡斯蒂略（左）執政半年多時間內第四次組閣。

秘魯政壇近年來的“人來人往”，已成一種奇觀。

2月5日，部長會議主席（總理）巴萊爾·平托宣布辭職，這距其宣誓就職僅僅4天。這迫使2021年7月就任總統的佩德羅·卡斯蒂略面臨第4次“換將”并重組內閣。

其實秘魯這些年，不僅總理“走馬燈”，總統也是“走馬燈”，現任卡斯蒂略則是在艱難地“走鋼絲”。

這都緣于秘魯政壇的紛爭不斷、政局的動蕩不定和政制的獨特迥異。

上任4天即下臺

說來，這次平托的辭職倒不是因為直接、激烈的政黨斗爭，而是“家丑外揚”了。正當他躊躇滿志地宣誓就任，希冀一展拳腳，沒幾個小時，一份2016年的警察調查報告突然被曝光。報告里，妻子和女兒都指責他肆意毆打她倆。媒體還拿到了平托女兒的訴狀，她在訴狀中詳細描述了平托對她扇刮耳光、拳打腳踢和撕扯頭發的暴力行徑。

丑聞曝光后，一石激起千層浪，婦女權利團體強烈抗議對平托的任命，內閣3名部長也要求他辭職。

平托雖然否認家暴，但抗議洶涌而來，更致命的是部長的“反水”——按秘魯政壇的“規矩”，內閣部長如果不信任部長會議主席（總理）或直接“撂挑子”走人，總理往往不得不辭職。于是，僅僅4天，平托便心不甘情不愿地從總理寶座上挪走。

平托可能確實感到“冤”，辭職后，他仍否認指控，稱這都是謊言，是“政治因素基于虛假的家暴指控”迫使他辭職，還激昂地說，“我來這里本是為了支持政府建設出力”。然而，形勢比人強。

出任總理僅幾小時，陳年老賬就悄然流出，要說這里沒有一點政治斗爭影子，恐怕也不盡然。也難怪平托大喊其冤，覺得“報國無門”。

更糟的是，總統卡斯蒂略的領導力也因此被質疑，輿論認為政壇“菜鳥”卡斯蒂略正在陷入危機。這一質疑倒也并非空穴來風，在這屆內閣打散重組之前，半年來已有兩任總理先后下臺。

卡斯蒂略政府的第一任總理是吉多·貝利多，他是2021年7月29日宣誓就職的。當時，國會是73票贊成、50票反對，說明對他的“信任度”有限。果不其然，不久，他便因左翼色彩濃厚而與反對黨控制的國會矛盾重重，且本人還接受稅務調查，不得不于10月6日向總統遞交辭呈。

當時輿論稱，貝利多辭職有利于各黨派利益平衡和政局穩定?？ㄋ沟俾砸舶l表電視講話說，當前的首要任務是解決饑餓、貧困等問題，接受貝利多辭職有利于國家治理，將確保政府穩定和凝聚力，并希望各界達成共識，能同民眾一起共同制定公共政策，從而治理國家。

貝利多辭職的同一天，卡斯蒂略便迅速任命米爾塔·巴斯克斯為總理。年富力強的女強人巴斯克斯曾是職業律師，2020年11月至2021年7月擔任國會主席。然而，即便熟諳政壇，還是好景不長，內閣仍不平靜，時任內政部長阿韋利諾·紀廉又于今年1月28日突然宣布辭職，稱自己無法取得卡斯蒂略的支持，不得不辭職離開。如此，巴斯克斯隨后也只得走人，并稱對政府在內政部長這樣重要的崗位上出現分歧感到遺憾。

于是，1月31日，卡斯蒂略宣布解散巴斯克斯領導的內閣，并于2月1日換上平托。不承想，這個總理又如此“短命”。據路透社當地時間2月9日報道，新一任總理已由司法部長安尼巴爾·托雷斯出任。

一周換3名總統的“奇觀”

總理“走馬燈”其實還是“小巫”，“大巫”是，秘魯從2016年到2021年的5年時間里，先后更換5名總統，政壇也因此陷入動蕩不定的局面。

2016年6月，佩德羅·庫琴斯基代表“為了變革秘魯人”黨以極微弱優勢擊敗人民力量黨的藤森慶子，走上總統寶座。正當他誓言“將秘魯建成一個全新的國家而努力”，僅僅一年有余，涉及多國政要的巴西奧德布雷希特建筑公司行賄案，也波及到秘魯及其總統庫琴斯基。2017年9月，負責調查此案的秘魯國會“洗車行動”調查委員會開始調查庫琴斯基。12月12日，調查委員會更收到這家巴西公司前高管坦承公司曾向庫琴斯基行賄的證詞——庫琴斯基時任西部田野資本公司董事會主席，向其賄賂是為獲得建設項目的特許權。為此，國會反對黨兩次啟動彈劾程序。2018年3月21日，在國會第二次投票表決彈劾前一天，感覺大勢已去的庫琴斯基宣布辭職。

庫琴斯基辭職后，時任第一副總統馬丁·比斯卡拉接任總統。比斯卡拉與反對黨沒有太大矛盾，因而當時被各方勉強接受。然而，“蜜月期”很短。比斯卡拉上任后，推出了禁止已定罪官員再度競選公職、限制議員司法豁免權等一系列改革措施。這些反腐舉措遭到國會的強力抵制，比斯卡拉與國會的關系也急轉直下，變得劍拔弩張。

比斯卡拉選擇“先下手為強”，在2019年9月宣布解散國會，這可“捅了馬蜂窩”。國會拒絕聽命于總統，反過來宣稱比斯卡拉辭職，并直接任命了新總統。好在，危機暴發之際，軍隊及時表態支持，比斯卡拉才得以留任。

2020年9月，不甘心失敗的國會抓到了機會，因一樁人事案彈劾比斯卡拉，只是比斯卡拉因反腐在民眾中威望很高，民意支持率高達80%，國會再次失敗。緊接著在10月，國會又一次發難，聯合黨指控比斯卡拉在2014年任地方省長期間，涉嫌收受政府工程承包商賄賂，不具備繼續任職的道德品質。11月9日，9個反對黨又聯手出擊，要求投票決定總統去留，并迅速表決，最終以105票的大比例贊成結果，以涉嫌貪腐和抗疫不力解除了比斯卡拉的職務。次日，時任國會主席梅里諾·德拉馬便宣誓出任總統。

然而，國會的這一強硬舉動引發民眾憤怒。他們紛紛涌上街頭，不滿比斯卡拉被罷免，并要求德拉馬辭職。這也成了秘魯近20年來規模最大的示威抗議活動。

11月15日，在爆發全國性抗議示威的巨大壓力下，德拉馬不得不宣布辭職，灰溜溜地離開像火藥桶的總統椅子，這距他上任還不到一周。

德拉馬甫一辭職，國會便迅速在16日舉行全體會議，宣布弗朗西斯科·薩加斯蒂當選新一任國會主席。由于副總統職位自2019年10月起一直空缺，按憲法程序，17日，薩加斯蒂接任總統。

于是，“奇觀”出現，一周內換了3名總統。

秘魯總統卡斯蒂略自上任后就一直面臨各種挑戰。

現任“走鋼絲”

身屬左翼自由秘魯黨的卡斯蒂略，在2021年6月6日的第二輪選舉中，憑借50.125%的極微弱優勢戰勝再次競選的藤森慶子，當選總統。

在7月28日的宣誓儀式上，卡斯蒂略誓言“與人民一起，為人民執政”，表示將嚴厲打擊腐敗和其他犯罪活動、消除社會不平等、增加預算完善和改革衛生教育系統、積極推動制定新憲法等。這已軟化了競選期間激進的立場。競選時，他是主張強化國家對經濟的控制，對礦業、石油、水電和通信等領域實行國有化，并提高礦業稅，“考慮讓國家拿走70%的利潤”。

顯然，這樣的政策主張嚇倒了不少人，尤其是商界，擔心卡斯蒂略會大幅增稅，削薄他們的利潤。

因此，這名其妻在其當選前還在土坯房里用蘆葦吹火管生火燒飯的總統，雖說走上了人生頂峰，也可能是走上了險途——如何治理這個政局動蕩、社會分化的國家，是這名政壇“菜鳥”必須面對的。

嚴峻的是，除了必須搞好黨內團結，他更不得不面臨被嚴重割裂的、“支離破碎”的國會。

在秘魯，國會比總統強勢，當初比斯卡拉和德拉馬之所以能接班，居然都是因為沒有政黨背景。對國會來說，這樣的總統更易掌控，盡管政黨背景這“靠山”很不牢靠，有總勝于無。而國會之所以比總統“拳頭大”，則緣于秘魯實行的是少有的國會“一院制”，有罷免總統的強大權力。

也因此，秘魯國會成了博弈最激烈的地方。目前，秘魯國會的130個席位被10個政黨瓜分，如此“碎片化”也就讓不同政黨的議員很難達成共識。盡管藤森慶子的人民力量黨目前是國會第一大黨，有話語優勢，但仍無法左右政壇。

但是，這樣的政治格局，也就導致“府院之爭”成為這些年來秘魯的政治常態，局面顯然不樂觀。半年不到，總理已經換了3任，實際上便是政黨權力斗爭在內閣的“投射”，平托的家暴“案底”在其上任幾小時內迅速被曝光，恐怕同樣是權力斗爭中出其不意的“妙招”。

這正難煞卡斯蒂略了。原本，面對強勢國會，他已明白此前提出的激進改革很難得到支持，因而主動示弱了，表示將不會實施極端政策。然而，許多反對黨仍然擔心和反對。

眼下，卡斯蒂略“換將”，一面要平衡黨內力量、安撫黨員情緒，一面又要改善與國會的關系，以免遭到彈劾。作為“靠山”的政黨靠不住，臺上的總統自然沒有實力，而政黨太弱則緣于長期的腐敗造成政黨僵化，從而導致政治體系崩潰。

這一格局決定了卡斯蒂略前路坎坷。更何況，隨后將舉行的地方選舉也平添變數，除了反對黨的明槍暗箭，在社會貧困和分化越發嚴重的“時代背景”下，民眾的情緒和媒體的立場都將產生極大影響。

正常的話，卡斯蒂略的任期到2026年結束。然而，一直在“走鋼絲”的他，會不會突然跌落下來，也是一個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