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完美控”遇上“社會化學習”

摘要：一個精益求精、注重細節、追求完美的學生，在傳統課堂學習中，是常被表揚的榜樣。然而在“社會化學習”中，他卻與團隊矛盾不斷，一度讓小組共學停擺。在同伴和教師的幫助下，在自我調整中，“完美控”慢慢放松身心，自如舒展，悅納自己，悅納同伴。

關鍵詞：“社會化學習”;小組共學;“完美控”

一、人物名片

姓名：小金（化名）。

性別：男。

年齡：8歲。

學習表現：學習成績優秀、穩定，書寫漂亮，反應速度快，數學表達邏輯性強，解題思路多。

性格特征：追求細節，追求完美，精益求精，對自己和他人要求都很高;要面子，執拗， 做事情有自己的節奏，不喜歡跟從集體的步伐。

二、背景素描：矛盾的激化

小金是一個學習很認真的學生，愛思考， 成績優秀，能因為一個數學問題沒有解決而放棄下課后的休息和玩耍。我本以為，上進的他在“社會化學習”中應該是讓人省心的，?可沒想到，這樣一個認真努力的學生，卻在小組共學中“鬧翻了天”。整整一個月，小金所在的小組經歷了爭吵、進度遲緩、組員調整、組長變更等一系列狀況，而這些問題都源于小金不愿意和同伴一起進行小組共學。

例如，在合作共學時，組長需要批改組員的“組內過關”。可小金追求完美，他覺得組長的批改痕跡不好看，會破壞他漂亮的學習單，不愿意給組長批改，與組長矛盾不斷。小組交流時，小金一個人忙自己的，不參與交流，不跟隨集體的節奏。組長和組員越是提醒他，他的抵觸情緒就越高，矛盾愈演愈烈。

我不禁擔心，是不是這個小組沒有辦法開展合作共學了，或者小金同學只能自己學習了？ 近半年，我對小金組進行了跟蹤觀察。

三、成長日志：松開追求完美的那根弦

（一）開局———問題逐漸暴露

學習《認識乘法》一課，小組共學交流“我的研究”部分，如圖1所示。

子昕（組長）：觀察上面兩道加法算式，你有什么發現？ 誰來說一說。

小玥：都是加法。

力銘：我有補充，它們都是相同的。

子昕：什么相同？ 小金，你來說一說。

小金沒有說話。全組同學期待地等了他一會兒，他還是沒有說話。

子昕：那請小玥來說說看呢！

小玥：是每個算式相加的數字相同。

子昕：小金，你同意小玥的想法嗎？ 小金，小金———你不要往后寫啊，跟著大家一起說啊。

小金沒有理會，繼續埋頭往下寫。

力銘急了：“小金，你不要再寫了，組長都叫你不要寫了啊！” 力銘一邊說一邊去搶他的筆。子昕也上去拿小金的學習單，希望小金能參與小組的交流。

“你們干什么啊！ 干什么啊！” 小金一邊奪筆一邊大聲喊道。

力銘：那你不要再寫了！

子昕：（企圖緩和即將劍拔弩張的氣氛） 我們一起來看這題。相同點就是，每個算式都是相同的加數在相加。寫得不正確的同學用紅筆補充一下答案。

力銘和小玥都用紅筆做補充，小金還是帶著情緒。子昕用紅筆給已經寫好的組員批改打鉤，輪到小金時，卻發現小金已經自己給自己打好勾了，不允許組長批改。

子昕：老師說的，由組長批改，你只能訂正和補充，不能自己批改。

小金悶著頭不理會子昕。子昕看了看他，帶著全組繼續交流。

全組交流進行到“組內過關”環節時，小金仍然自顧自批改。子昕按住他的紅筆，阻止他的批改，小金執拗地不給。

力銘和小玥急得大聲說：“小金，你不許自己改。”

“老師！ 小金他自己改學習單，我們講了好多遍了，他還是不聽。”

“干什么！ 我就要自己改！”

他們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

因為小金的行為違反了《班級公約》，課后我找來小金，想和他聊一聊。

我：小金，你為什么不讓組長批改學習單？

小金不說話，頭倔強地昂向另一邊。

我：（也有點生氣了）嗬，你還覺得不服氣啊。那你說說，我們班級約定好的，學習單誰來改？

小金：組長。

我：對啊，那你為什么不給組長改？

小金：我就是想自己改。

我：團隊合作需要遵守規則，如果每個同學都想怎樣就怎樣，你覺得行嗎？

小金：可是我就是不想給她改。

我：為什么不想？

小金沉默。

我：問你話怎么不回答，為什么不想？

小金：她打的勾不好看，把我的學習單都弄難看了。

聽到這里，我明白了，原來是他追求完美的強迫癥在“作祟”。我的語氣也緩和了下來。

我：那你和組長溝通一下，讓她給你打鉤時，認真一點，不要太快。你看呢？

小金：嗯。

我：組長反映，小組交流時你不肯說話， 就顧著自己寫。能告訴我原因嗎？

小金：我不確定對不對，還沒有想好。

我：那你可以告訴大家，說“我還沒有想好，先聽聽你們說的”;或者就大膽地表達你目前想到的，說錯了也沒有關系。

小金：可萬一說錯了，會被別人笑話的。

原來如此！ 小金不僅追求完美，還特別要面子！

我又找來組長子昕，聽聽她的想法。

子昕：小金上課時總是不肯和我們一起討論，他自顧自地寫學習單，我提醒他好多遍了，他還是不聽。而且，他總是自己批改學習單，不肯給我批改。現在上課，力銘有時候都注意力不集中了，經常在看小金有沒有批改， 有沒有提前寫后面的練習。我覺得我們小組的氛圍越來越不好了。我們能不能換一個人啊？ 我不想和小金在一組了。

沒找小金談話之前，我簡單地以為他就是“犯倔”，不服從集體的安排。聊著聊著，我才發現，他的“內心戲”竟然這么多。小金的“完美控”我是早就知道的，他能為了一個字寫得不滿意，一直擦了寫寫了擦，直到自己滿意為止;能因為教室里一張桌子擺得有點歪， 即使在上課，也一定要到那里把它挪正。

小金的“要面子”我也親眼見到幾回。記得有一次，小金在教師辦公室被批評，哭得稀里嘩啦的，回教室時，他并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先在教室門口的拐角處用袖子擦干眼淚， 整理好面容，擺出淡定的表情，再走進教室———決不讓同學看出他剛剛的窘態。

這樣一個追求完美、要面子的學生，在“社會化學習”的開局就暴露了問題，導致他們小組的合作共學遇到了巨大沖擊。在傳統模式的教學中，小金因為力求完美、精益求精，所以成績優秀，經常被表揚，是同學們的榜樣。那時，他只需要管好自己，遵守紀律， 即使不愿意舉手發言，也不會和同學產生矛盾。但問題沒有暴露，不表示學生沒有問題。小金的問題暴露得越早，同學和教師才可以更及時地幫助他，避免隱藏的問題越來越多。

小金組出現的問題，需要組員之間的互相包容，也需要教師給予方法指引。于是，我和這組的每一個學生共同商量，達成了以下小策略：

組長做到：批改得漂亮一些;多鼓勵組員積極共學，像老師上課一樣多激勵他們;

小金做到：有什么想法就說出來，不要擔心，大家互相補充才更有意義;

組員做到：小組共學時，注意力不要總放在小金身上，提醒過他后無須過多關注他。

（二）磨合———逐漸融入合作

“社會化學習”開展近三個月了，期間我對全班的小組做了調整，小金這組更換了組長和一個組員。經過不斷的磨合，小金在嘗試改變。

學習《9的乘法口訣》，小組共學“我的研究”的內容為“看到這句你們喜歡的口訣，你能想到什么？ 寫一寫”。

沁堯（組長）：看到“三九二十七”這句口訣，你能想到什么？ 誰來說說你的想法？

小玥：我能想到3×9=27，9×3=27， 27÷3=9，27÷9=3。

銘濤：我有補充，我想到9+9+9=27，?3+3+3+3+3+3+3+3+3=27 。

沁堯：小金，你還有補充嗎？

小金沒有說話，看了一會兒學習單。

小玥：小金，問你呢！

沁堯：別急，等他一下。

小金：（看到全組都在期待地等著他，沒有再沉默）我還不太確定。

沁堯：你先說說看，沒關系的。

小金：嗯。除了算式，我還想到了畫圖，3個9相加或9個3相加。

大家一起把頭湊過去，看小金的圖（見圖2）。

沁堯：我有疑問，你為什么要畫三種圖呢？

銘濤、小玥：對啊，不是應該兩種就可以了嗎？

小金：因為我覺得第2種是9個3，第3?種是3個9，而第一種是兩個意思都有。

其余三人都看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小金：你們看，第一個圖，橫著看，不就是3個9嘛，但是豎著看就是9個3啊。

沁堯、小玥：哦！

沁堯：（ 看到小金開始用紅筆給自己打鉤）哎，小金，你不要批改，待會我來。

小金：哦，我又忘了。

沁堯：誰還有補充？

銘濤：我也想到了畫圖，但是我畫的是， 有三個盤子，每盤有9個蘋果，一共有27 個蘋果。

沁堯：哦，銘濤想到的是可以解決問題的圖。可以！ 誰還有補充？

小金：那我還可以給他的圖加一些話：媽媽買來一些蘋果，裝在三個盤子里，每個盤子裝9個，媽媽一共買來多少個蘋果？

小玥脫口而出：一共27 個。

全組開心地笑了。

看到小金的改變后，我又分別與小金和其他組員聊了聊。

小金：兩個月過去了，我漸漸開始喜歡和同伴在小組內共同學習了，因為自己只能想出一種方法，同學的想法多，甚至會比老師說的方法還多。我能從同伴那兒學到很多東西，相互討論時也能夠把問題想得更明白，更能提升我對數學的興趣。之前我還是會偶爾自己批改作業，今后誰批改都可以，我也不會為了一點小事而和同伴起爭執。當組員遇到困難時，我也會像組長一樣去幫助他們。“社會化學習”是要大家共同進步。

二年級的學生，人不大，說的話卻透露著哲理！

沁堯：剛開始，我在向組員提問的時候， 小金總是不舉手，不說話。每當他聽到自己答對的時候，他就在學習單上給自己打鉤，我說了好幾次，他都不聽。不過現在他聽了，不再只顧做自己的事情了，我覺得這是他的進步。

小玥：我覺得小金的進步很大，以前，他總是不聽大家的討論。可是現在，討論時他認真聽講了，不會自己忙自己的了。

銘濤：現在小組討論，雖然有時我還會和小金有一些矛盾，但是我們不會大聲爭吵了， 因為只要我講得有道理，好好講，小金他愿意聽了。

因為小金在試著改變，因為組長的鼓勵， 因為組員的互相包容，小金已經愿意調整自己，能接受同伴的意見了。組長和組員不再盯著小金，“放大”他的行為，小金也不再執拗地維護著“完美”。在這樣多次的磨合中，組長有鼓勵與包容，組員有融合與接納，教師有關心和指導，小金慢慢有了變化。雖然行為還有反復，但他看到了和同伴共學的優勢，嘗到了“社會化學習”的甜頭。這樣一個本身就很進取、要強的學生，一旦解開他內心的“完美控”心結，又怎么會不優秀呢？

（三）成長———主動幫助他人

最近，學習有余數的除法豎式計算，一些學生，包括小金組的銘濤掌握得不是太好。一個課間，我在教室看到了溫馨的一幕。

銘濤皺著眉頭對著作業思考，小金看到了。

小金：你在寫什么啊？

銘濤：（指12÷5 的豎式）這個豎式我看不太懂。

小金湊過去看。

銘濤：最上面的2是什么意思啊？

小金：你先看12 除以5，12 里面最多有2 個5，所以在個位寫2，表示的就是12 里面只有2個5，然后2乘5等于10 。

銘濤：那10 是不是就像分蘋果一樣分掉了10 個啊？

小金：可以這樣想。12 個蘋果平均分給5個人，那每個人可以分2個，分掉了10 個， 相減后還剩2個。

銘濤：可豎式怎么寫呢？

小金：你來看我寫一遍。

小金一邊說過程，一邊寫豎式。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兩個人的臉上，溫暖，?閃光！ 隨后，我向小金的家長和小金的班主任、其他學科任課教師分別展開詢問。

我：小金媽媽，您好，想問問孩子最近在家的表現怎么樣？ 孩子回去后和你們聊學習，他的學習感受如何？

小金媽媽：“社會化學習”開展后，他對數學的興趣提高了很多。學習單簡潔明了，預習也很省時。他原來喜歡獨立、安靜地思考， 現在喜歡與同伴在組內交流學習，不僅學會了不同的解題方法，也培養了互幫互助的好習慣。接下來的這學期，他也表示不會再計較一些小事，珍惜課堂上的互動學習時間，讓數學學習更上一層樓。

我：張老師（小金的班主任）， 你覺得小金這段時間表現怎么樣？ 有沒有哪些方面有變化？

張老師：小金是一個很特別的孩子，看上去一副對榮譽毫不在乎的樣子，但在小組中， 由后向前傳作業時，他們小組傳得慢，他就會非常著急，忍不住下座位沖到同學旁邊催促， 甚至直接“越俎代庖”，拿走他的本子。被老師點名提醒其行為時，他也感到不解并深感委屈：他“傳得太慢了，其他組都傳完了，我不想當最后一組。”在接觸了“社會化學習”后， 他慢慢找到了與人溝通的方法，能夠靜靜坐在座位上等待作業本傳來，小組傳作業還時常最快最好。

“我在課間教過后面的同學怎么傳作業了呀！ 就像數學課上別人教我題目一樣。”小金笑得很燦爛。

我：鄭老師（班級美術教師）， 請問最近一段時間小金同學的表現怎么樣？

鄭老師：小金最近的改變很大呢，變得開朗了很多。和同學相處得很融洽，課上小組討論時愿意傾聽同學的想法，手工制作時也能積極動手，對自己的過度關注減少了，能主動去幫助別的同學，沒有再出現抵觸情緒了。

由于師生、生生之間的信任、包容、接納， 小金漸漸卸下了防御的外殼，放松了自己，在小組的合作共學中能夠自由地舒展，不再把自己牢牢地套在一個堅硬的“完美”殼子中。家長看到了孩子學習方式的拓寬和學習積極性的提高，任課教師看到了他處理問題方式的調整…… 相信，“社會化學習”帶給小金的成長遠不止這些。

四、教師手記

“社會化學習”實踐初始，每個小組都上演過很多故事。有爭吵，有歡喜，有爭鋒，有和好…… 小金的成長故事遠沒有結束。

回顧過往，其實從多方面可以看出，小金是一個追求細節的“完美控”，包括期待、對事件的解釋、自我評價、對他人的評價等。這種過高標準與恐懼失敗有關———恐懼導致回避行為，而回避行為意味著他會不斷地處于警戒和防御中，以避開他所恐懼的事物，因而出現如仔細檢查、反復考慮、拖延和中途放棄等行為。

當學生性格上的特征影響了與人交往，?產生了不合適的學習行為時，教師要尊重不同學生的性格差異，聆聽他們內心的真實想法、行為動機，改變先入為主的錯誤認知，更有效地幫助學生解決問題。和學生溝通時， 一味地說教，效果是微乎其微的，甚至會引起學生的反感、自卑、焦慮，使之陷入新的交往問題。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有”時候，教師與其不斷地理論說教，讓學生聽得厭煩，甚至產生抵觸、逆反心理而陷入僵局， 不如換一種方式。通過社會性地交往、接觸、實踐，讓學生適當地碰壁，發現問題;經過多次沖突、磨合、調整，讓學生試著融入群體，找到與人相處的正確方式。在學生親身經歷“沖突”之后，教師可以適當地與他談心、予以引導，提供一些小策略，讓學生有所領悟，從而在迷茫中看到光明，在實踐學習中有所成長。“完美控”的小金，經歷了一系列調整后， 在團隊中慢慢放松身心，漸漸舒展自如，更好地悅納自己、悅納他人。

小金的成長不僅僅體現在與人相處方面，他的學習能力也得到了提高———用他自己的話說，共“同學習交流可以獲得更多的學習技巧，相互討論能把問題想得更明白，大家共同進步才是真的優秀”。現在的小金，上課時更喜歡表達想法，說理特別清晰;能從同學的發言中提取重要信息記錄在學習單上;遇到不明白的問題，敢于提出心中所惑，不會因為怕丟面子而選擇沉默……

當“完美控”遇上“社會化學習”，舒展悅納，精彩無限！

（郎蕓，江蘇省南京市鎖金新村第一小學。）

①“社會化學習”視角下兒童成長敘事之七。

② “社會化學習”學習單上組內共學的練習部分。

① “社會化學習”學習單上學生前一天獨立完成的研究，小組共學時需要交流、共同學習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