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之圓（組詩）

牛金剛

花瓣的飄落中，我們都看不到你

但我一定沒有記錯

你喜歡在世界的另一端跳舞

那時命運常常低于凌亂的步伐，低于花朵

神說：“打開你的宇宙

放出你的靈魂，放低你的身體。”

你看，你剛剛娶走一只

在歷史的后花園中守望的蝴蝶，天地之間

翻飛的每一個花瓣，都是你的影子

哲學的微光來自花落之間

當顛覆天空的積雨云變成南飛的雁陣

紫燕啄破了你的黃昏

無數個朝代從你面前一晃而過

所有的鳴聲淪為寧靜的湖泊

一個結局就這樣無端地誕生

你握著天空下一扇虛無之門的鑰匙

類似握著一根透明的尾羽

整個世界寂靜，遼闊，“萬物與你為一”*

一切過往的足音，都在為你從容地消弭

*出自《莊子·內篇》第二篇《齊物論》。

那些舊書信，散落在傍晚的角落里

它們似乎證明過什么

又似乎從來沒有證明過什么

幾只螞蟻，沿靜坐的舊時代墻體的邊角

從時間深處一路爬來

類似幾只茁壯的黑山羊，引領我去尋找

迷失于塵間的回歸故園的路

現在，我已從被雨水打濕的夢里醒來

那積雪的山頂，仍在令我回味和向往

那里有一種白，瀕臨時光的懸崖

如此安寧、潔凈。有云端飛鳥

沿天空無邊的內心，不斷發出落地的聲音

而山體四周，“萬物皆有裂痕

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所有這一切，亦如同記憶的廢墟

在這個黃昏呈現出浮世最孤獨的美

而我的身體，被夕光覆沒

像一封泛黃的書信，漸漸成為生活的舊物

所有的字跡，連同那些內部細碎的波紋

在時間的潮汐中，沉默成謎

*出自加拿大音樂家、詩人萊昂納德·科恩創作的歌曲《頌歌》。

一座森林，降臨于無邊的河岸

在顫抖的、變幻不止的枝葉間

我從一片樹葉，轉移到另一片樹葉

仿佛一個充滿物質的虛無之圓

我所移動的每一截距離

都布滿結構的縮影和悖論

樹葉被我碰落的聲音

像一個無法愈合的結論

我必須從干柴垛上，掏出更多森林的骨頭

以物質和時間的湮滅，充當我的精神之光

以前方的深淵，充當我無限的深度

我還要從渡鴉身上，卸下黑

從小鹿身上拓下梅花

從不斷更替的季節中，取出雪花和雨水

直至河流越走越遠，思想和樹一樣緘默

并被無端的鳥鳴和夕陽掩沒

回憶和思念，像銜住無數羽毛的天空

而在森林幽暗的背后，一只幼蟬破土而出

試圖開始另一種短暫的生活

在它的周圍，一切將要重新發生

那時，過路的風，摘落更多的葉子

森林即將進入下一個章節

而我，一直不知道自己仍在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