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丁·伊登與蓋茨比人物形象的對比研究

許潔

內容摘要：杰克·倫敦的《馬丁·伊登》與司各特·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是20世紀初美國文學的經典之作，這兩部作品的主人公馬丁·伊登與蓋茨比有著相似的人物形象，兩人都是追求愛情的浪漫騎士、個人主義者，同時也是美國夢的犧牲品，但他們也具有不同點，馬丁是具有覺醒意識的斗士，蓋茨比是至死都活在幻想中的夢想家。

關鍵詞：馬丁·伊登 蓋茨比 美國夢

杰克·倫敦的《馬丁·伊登》寫于19至20世紀之交的“鍍金時代”。司各特·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則寫于“爵士時代”，兩者均為20世紀的巨作，奠定了作者在文壇的地位。本文把兩部作品中的主人公馬丁·伊登和杰伊·蓋茨比進行比較，得出兩人在人物形象上的共同點，他們都是追求愛情的浪漫騎士，個人主義者，同時也是美國夢的犧牲品，但他們也具有不同點，馬丁是具有覺醒意識的斗士，蓋茨比是至死都活在幻想中的夢想家。

一.浪漫主義騎士

露絲是馬丁理想愛情的化身，愛情是馬丁追求物質財富的主要動機。馬丁·伊登本是來自社會底層的水手，由于機緣巧合結識了一位資本家的小姐露絲，第一眼看到她時，馬丁就被深深吸引，“她是一個精靈，一個天仙，一位女神”。[1]（P4）那一剎那，他以往生活中認識或見到的女人就退居成“奇形怪狀、噩夢一般的女人”“令人作嘔的母夜叉”“人類社會的渣滓”。[1]（4）在聽露絲談詩的時候，馬丁忘掉了自我，如饑似渴目不轉睛地呆視著她，產生了“他要為了她而生活和奮爭，努力贏得她的青睞。”[1]（7）的想法。馬丁從一開始就視露絲為傾盡終身為之奮斗的女神，并且也努力踐行他的所想。愛情的火焰讓他不遺余力地改造自己，他開始博覽群書，注重個人衛生，學習純正英語。“他首先追求的是愛情，也永遠追求愛情，也永遠追求愛情。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愛情服務，所以愛情冒險要高于思想領域的冒險。”[1]（81）他堅定走文學創作，也是為了能有和露絲結婚的能力和機會，愛情是促進馬丁進行個人奮斗的出發點和目的地。

蓋茨比心里也存在令他魂牽夢繞，愿意獻出生命的女神——黛西。蓋茨比年輕時與黛西一見鐘情，但蓋茨比出身低微，一戰時他的少尉軍官服掩蓋了他和黛西的階級鴻溝，兩人得以相愛。“當黛西白皙的臉靠近蓋茨比的臉時，他的心跳加快了……因此他等著，再傾聽一會那已經在一顆星上敲響的音叉。然后他的嘴唇一碰上她，她就像鮮花一樣為他綻放了，于是一個理想的化身就完成了。”[2]（98）然而戰后脫下軍裝的蓋茨比只不過是不名一文的窮小子，只能痛苦而無奈地看著自己心愛的黛西嫁給出身高貴而富有的紈绔子弟湯姆。從此，黛西成了他一生刻在心尖的白月光，為了挽回黛西，他毅然決然改頭換面，全力追求物質財富，販賣私酒，偽造上流社會的身份，開一場又一場奢侈的派對只為吸引黛西的注意，他認為這是討回黛西芳心的最好方式。在黛西開車闖禍，撞死了威爾遜太太，蓋茨比也甘愿為她隱瞞甚至想要頂罪，一直到蓋茨比走向死亡，他所愛的都只是黛西一人，在這段感情中，蓋茨比無止境無底線的付出，只為了心中那個理想的情人。

“狂熱的戀人愿為一吻而死”[1]（49），馬丁·伊登和杰伊·蓋茨比都是為了愛情奮不顧身的浪漫騎士。

二.個人主義者

馬丁·伊登和杰伊·蓋茨比都是個人主義的推崇者，都對自己的能力無比的信賴，并通過個人奮斗來獲得成功，認為自己是創造自我的神，但這種個人主義逐漸脫離了自我奮斗，開始走向極端。

馬丁·伊登是斯賓塞社會進化論和尼采“超人”哲學的信徒，“尼采的話是對的。我不愿費口舌解釋尼采是何許人，只想說他是對的。世界屬于強者——這種強者也是高貴的，他們絕不會浸泡在臭氣熏天的買賣人的圈子里。”[1]（269）馬丁·伊登自詡是個人主義者，“正如我所說的那樣，我是個人主義者，而個人主義世世代代以至永遠，都是社會主義的敵人。”[1]（213）尼采主張的“個人奮斗”思想是馬丁的精神支柱。馬丁·伊登前期立志把文學創作當作他攀登社會階級的梯子，以此得到與露絲結婚的資格。雖然這條道路困難重重，但是馬丁一次次向他這個“異想天開”的想法發起進攻。馬丁本身學識有限，小學沒有畢業，詞匯粗鄙匱乏，語法混亂不堪。但馬丁意志堅定，敏而好學，以驚人天賦吸收知識并基于自己經歷和生活現實創作，很快從完成青澀走向成熟作家的歷程。他忍受身體上的饑餓與病痛，心靈上的奚落、嘲笑、不解、拒絕和批評，但他不愿聽從女友的安排進摩斯先生的事務所成為他人眼中的有為青年，他是個獨立的個人，不愿依附他人而活。他最后終于大獲成功，這與他獨立自強、個人奮斗是分不開的，但后期他凌駕于各個階級之上，發表激憤的政見，既橫眉冷對資產階級又傲視無產階級，尼采的“超人”哲學驅動馬丁不斷奮斗前進，也讓他失去了社會的歸屬感。

蓋茨比奮斗的決心與毅力從小時候就開始孕育生長，他有意識地選擇一條不同于農民出身父母的其他道路。他的父親蓋茲先生對兒子的評價是“他知道自己前程遠大”[2]（154）“杰米是注定了會干出一番事業的，他總是制定一些這樣那樣的決心或者處事原則。”[2]（155）蓋茨比少年時代就制定了“作息時間表”和“個人決心”顯示出奮斗家的特質。蓋茨比在一戰時期是少尉軍官，剛離開軍隊時生活捉襟見肘，一次在彈子房找工作時，沃爾夫山姆向兩天沒吃飯的蓋茨比伸出了援手，并一手造就了他，沃爾夫山姆如此評價他“是我幫他白手起家、脫貧致富的。我一眼就看出他是個儀表堂堂、一派紳士風度的年輕人，等他告訴我他在牛津讀過書時，我就知道他可以派上大用場。我讓他加入了美國退伍軍人協會，后來他在那里很出風頭。”[2]（152）可見，蓋茨比擁有精明的頭腦，通達的交際手腕，這些都是個人奮斗的英雄成功的必要條件，然而在美國禁酒令時期，蓋茨比靠著做非法販賣私酒的生意并與黑幫勾結獲得了巨大的財富，他沉迷于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狂歡之中。他從一個主張個人奮斗的英雄轉變成瘋狂斂財又揮霍無度的做違法勾當的惡棍。在黛西結婚五年后再次相見時，蓋茨比依舊自信且篤定地對湯姆說，“你妻子不愛你，”[2]（116）“她從來沒有愛過你。她愛的是我。”[2]（116）他如此相信自己的力量，可以讓他重溫失落的愛情，但卻罔顧黛西已經結婚的事實，這種罔顧倫理道德的自信自大，是他個人主義逐漸走向極端的結果。5F205054-FABA-472C-BF81-EB31AFBEB609

三.美國夢的犧牲品

馬丁·伊登和杰伊·蓋茨比的美國夢可以概括為兩個，一個是“發財夢”、一個是“愛情夢”，無疑兩個人都實現了“發財夢”，但 “愛情夢”均走向破滅，且都以失去生命為結束。但不同的是，在追求美國夢的過程中，馬丁完成了從理想主義者到現實主義者的蛻變，認清了他一開始所渴望躋身的資產階級的可憎可鄙的真實面目，化身覺醒決絕的斗士，毅然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而蓋茨比至死都是位絕對的理想主義者，活在美國夢虛幻的泡沫之中。

馬丁起先為漂亮、舉止典雅、學識豐富的露絲所吸引，并羨慕摩斯律師一家富裕的物質和精神生活，認為凡是工人階級以上的那些男男女女都是智力超人、有著極高的文化道德修養和審美鑒別能力的人，而底層人士猶如泥豬癩狗。然而隨著與露絲和資產階級的交往逐漸深入，露絲的“神性”開始瓦解，資產階級也逐漸暴露出奸詐和虛偽的真面目。當馬丁發現露絲的嘴唇上沾著黑櫻桃的汁液時，“頃刻間，她的神圣性土崩瓦解了。原來她也是血肉之軀，和他以及所有其他的人一樣，也是凡身俗體。”[1]（82）而最應該支持他寫作事業的露絲，卻看不上他的事業，經常勸他謀個體面點的職業，兩人在分歧中逐漸疏離。當馬丁被一個為了出名的小記者塑造成“奧克蘭社會主義者最臭名昭著的領袖”[1]（277）的時候，露絲出于階級的本能恐懼與他斷絕了愛情關系，馬丁陷入痛苦之中。而這時成功之神終于眷顧馬丁，他的一篇神秘主義論文被一家出版社采用，一時間在文壇上風頭無兩，各出版社紛沓而至，向他約稿，幾年來無人問津的舊稿件很快被搶購一空。名聲、財富、地位向他涌來，而馬丁并沒有感受到真正的喜悅和歡樂，迷惑不解和痛苦占據了他的心，他想不明白，“他人沒有變，仍是那個馬丁·伊登。問題在哪里呢？是因為他寫的東西在書上發表了嗎？可那是早已完稿的作品呀，又不是后來才寫的。當勃朗特法官抱著普通人的那種看法，譏笑斯賓塞的學說以及他的觀點時，這些作品已經完成了呀。如此看來，勃朗特法官請他吃飯并非為了某種真正的價值，而是看重于某種虛幻的價值。”[1]（309）試圖巴結馬丁的還包括摩絲一家，當然也不是因為馬丁本人或馬丁的事業，而是他的名聲，露絲主動對他投懷送抱，而馬丁已經認清了這位資產階級小姐的嘴臉，“他所愛的是一個理想化的露絲，一個他一手創造的天仙，愛的是他愛情詩當中所描繪的那個金光閃閃，燦爛奪目的精靈。這個滿身資產階級的缺點，腦子里無可救藥地裝滿了資產階級思想的真正的資產階級的露絲，他卻從來沒有愛過。”[1]（328）馬丁逐漸認識到他竭力想要躋身的資產階級“都按照褊狹的模式過著狹隘的生活——他們是些合群的動物，聚居在一起，依照彼此的看法規范著自己的生活，缺乏個性以及真正的生命力，因為那種幼稚的模式在束縛著他們的一言一行。”[1]（215馬丁的愛情伴隨著對資產階級幻想的破滅而轟然倒塌，視愛情為生命的馬丁深受打擊，精神信仰的崩塌使他無路可走，只能尋求死亡，葬身大海之中。馬丁當水手時與大海日夜相伴，在立志用文學獲得財富的時候，馬丁拋棄水手的身份，從海洋走向陸地去尋求物質財富和資產階級的認可，而生命的最后他從陸地轉向海洋尋求死亡，顯示出他與資產階級的決裂與美國夢破滅后失去精神歸宿后迷失和毀滅的必然。

“黃金女郎”黛西是蓋茨比美國夢的具體化身，在他眼中，黛西純潔、美麗，象征著巨大的財富與高貴的階級，但其實黛西骨子里庸俗不堪、精神空虛、愚蠢虛偽、自欺欺人且冷酷無情。蓋茨比說，“她話音中充滿了金錢味”。[2]（107）他堅信金錢可以培養和挽回愛情，“她嫁給你，只不過是因為當時我窮，她等我等得不耐煩了那是一個嚴重的錯誤，但是她心里除了我從來沒有愛過別人！”[2]（116）然而蓋茨比的矛盾之處在于，他認為財富只是妝點他的手段，黛西真正所愛的是他的靈魂，所以直到人生的最后盡頭也執迷不悟，當黛西闖禍撞死湯姆的情婦時，他依舊為黛西遮掩罪行不離不棄地守護她，“他把雙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急切地轉過身去，牢牢地盯著那座房子，好像我的在場妨礙了他神圣的守望。于是我離開了，把他一個人留在月光里——空守著。”[2]（130）蓋茨比如此癡情，對黛西和湯姆的打算一無所知，他們“退縮到自己的金錢或者麻木不仁、漫不經心當中，或者是任何把他們維系在一起的東西當中，讓別人去收拾他們留下的一堆爛攤子……[2]（160）”蓋茨比被黛西所拋棄，他至死也沒有明白，即使他已經足夠富有但仍然無法勝過湯姆的原因，那就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階級鴻溝。湯姆夫婦代表著富裕的，靠繼承遺產生活的貴族資產階級，是“舊富”（Old Money），而蓋茨比這種靠自我奮斗發家的是“新富”（New Money）。“舊富”意味著他們擁有除了金錢以外的教育、休閑時間、人脈和社會地位。湯姆對蓋茨比這種沒有家世背景的“爆發戶”嗤之以鼻，“很多這樣的新暴發戶都是私酒大走私犯。”[2]（95），并且很懷疑蓋茨比上過牛津大學的真實性并當眾戳穿。當黛西第一次到蓋茨比家，看到巨額的財富時，她抱著蓋茨比的襯衫哭了出來，那時，她確實為金錢動搖了心，然而在湯姆暗諷蓋茨比的錢來路不正，是非法所得的時候，黛西迅速做出判斷選擇了湯姆，她不是被愛召回，而是被她的勢利之心感召。蓋茨比獲得了財富上的認同卻不能獲得階級上的認同，蓋茨比無疑是孤獨的，就像書中寫到，“一股突如其來的空虛似乎正從每一扇窗戶，每一扇門里傾瀉出來，使那主人的身影顯得越發形單影只”[2]（49）卑鄙冷漠的湯姆哄騙威爾遜蓋茨比是殺害他妻子兇手，蓋茨比就成為了黛西和湯姆的替罪羊，蓋茨比是被卑鄙懦弱的資產階級所謀殺，也是美國夢破滅的犧牲品，他的遺體葬在了美國東部，這個他發跡的福地，他生前渴望立足的地方，死后仍長眠于美國夢的幻想之中。

“物質上的成功可以帶來精神上的滿足，”美國夢誘人的謊言，吸引人們為之不懈奮斗，而馬丁和蓋茨比的悲劇結局證明了美國夢只是個幻象，它的破滅將會帶來巨大的災難，而馬丁和蓋茨比都是美國夢破滅的犧牲品。

杰克·倫敦的《馬丁·伊登》與司各特·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是20世紀初美國文學的經典之作，這兩部作品的主人公馬丁·伊登與蓋茨比有著相似的人物形象，兩人都是追求愛情的浪漫騎士，都是走向了極端的個人主義者，不同的是馬丁是一位具有覺醒意識的斗士，他意識到資產階級的虛偽和奸詐，自愿選擇死亡的道路，而蓋茨比則是一位至死活在幻想中的夢想家，未曾意識到階級之間不可跨越的鴻溝以及上層階級偽善冷酷的真面目，他的死是資產階級的蓄意謀殺，總之兩位都是美國夢破滅的犧牲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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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中國礦業大學外國語言文化學院）5F205054-FABA-472C-BF81-EB31AFBEB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