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家傅任敢教育思想概略

□王長純

傅任敢（1905—1982年），民進會員，著名教育家，北京第十一中學首任校長。

2022年1月24日是卓越教育家傅任敢逝世四十周年。著名哲學家、歷史學家克羅齊認為：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真正的歷史，應該能觸動人的心靈，能夠觸動并照進現實。這些是克羅奇在其世界歷史名著《歷史的理論與實際》中說的。而這部名著的譯者正是本文我們紀念的傅任敢。傅任敢幾十年在教育戰線埋頭苦干、拼命硬干，他提出并實踐的教育思想一定會觸動今天我們每一個人的心靈，會啟發面向未來的思考，會給我們不一樣的感覺。筆者以為，紀念卓越教育家傅任敢的最好辦法就是將他的教育思想作為我們落實《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行動的寶貴思想財富，知行合一，努力奮斗，繼往開來并有所進步。

擁有豐富而深刻的教育思想是傅任敢作為教育家的卓越所在。傅任敢有哪些教育思想呢？筆者認為以下這些是尤為重要的。

教育目的與培養目標以中國現代化為取向

傅任敢將經典的現代教育思想和優秀的傳統教育思想，在中國教育偉大實踐中，經過鍛造融為一爐，“教育以中國現代化為取向的思想”成為他自己的一生堅守的教育觀念。以中國現代化為取向，在早期是以民族復興為導向的。清華大學求學與工作時期，作為中國早期教育現代化為數不多的具有啟蒙意識的知識分子，傅任敢憂國憂民，選擇了從教育的角度去實現中國現代化，把民族復生問題與中國現代化相聯系，構成了那時傅任敢教育核心價值的根本導向。1937年日寇侵占北平，清華教職員公會所辦的成府小學距駐扎日軍的清華火車站不到四百米，開學之際，到處有散兵和槍聲。傅任敢正氣凜然，給全校同學上了最后一課。傅任敢教誨學生們：“現在讀書的機會更可寶貴，但是你們要明白我們一切都是為的是國家，你們永遠不要忘了你們自己的國家。”傅任敢堅定地相信：“我們的抗戰是有前途的，因為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人人都有一顆愛國心。”他滿懷的愛國激情、中國必勝的信念讓今天的我們感動不已。在創建渝清（編者注：重慶清華中學）期間，傅任敢則將中國現代化轉換為“分負抗戰建國的重任”，培養目標也從培養具有某種理想色彩的完人轉變為培養學生為全面發展的、堅持抗日建國的棟梁之材。新中國成立后，傅任敢更是以新中國的目前與未來的建設任務為取向，創建解放后北京市第一所公辦中學——北京市第十一中學。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傅任敢煥發學術青春，以實現四個現代化為己任，推動教育改革的發展。1981年8月外孫生日時，他靠在病床邊吃力地寫下一首勉勵詩：“七七衰翁未自棄，初升旭日更可喜，祖孫并肩齊邁進，爭為四化盡綿力。”病榻之上，傅任敢念茲在茲還是祖國的現代化，其拳拳之心令人仰慕。我們后來人當傳承傅任敢精神，把實現現代化作為我們教育發展和人才培養的堅定不移的方向。

重視個性培養

重視個性培養是傅任敢一貫的思想。1933年，傅任敢制定的明德中學《本校教務概要》就指出：學生個性之宜重，無待論之。在新中國成立后傅任敢更深入地闡釋了重視個性全面發展的觀點。他明確地提出，個性全面發展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要求人的全面發展，亦即身心和諧的發展。這是因為人都具有大體相同的素質，只要處在同樣的環境，受到同樣的教育，每個人都可以發展成為有用的人才。同時要使人能真正成為有用的人才，便要使他們身心各方面都能發展，不應使他畸形地、片面地發展；另一方面個性全面發展的教育方針要求發展人的個性。這是因為人在共性之外，還有個性，人的素質、興趣、才能方面在大同之中還有小異。必須重視人的個性發展。傅任敢將個性培養和社會主義事業緊密聯系在一起，明確地批評了中小學教育中片面強調全面發展而忽視個性培養的傾向。的確，我們曾經在培養學生上采用同要求、齊步走的做法，不重視個性差異與因材施教，影響著我國教育的現代化。傅任敢重視個性的主張，將深刻地促進我們對教育的反思。

對話古今中外推進教育現代化

中國教育現代化路在何方？這是很多有志之士探索過的重大問題。傅任敢高度重視對中國教育發展途徑的探索，他主張并實踐了繼承中華優秀傳統，積極吸收現代西方教育理念，躬行于對話古今中、發展中國教育的操勞之中。早在1933年傅任敢就呼吁我們的作者要“多談點中國的土貨，少搬點洋書，多談點實事，少發些空論，多注意下內地，眼光別專射在京津滬漢”。傅任敢編輯了《近代中國教育人物像傳》，譯述了中國第一部教育學經典《學記》，提供了對中國歷史上最重要教育家孔子的系列研究成果；同時，傅任敢翻譯了世界近代教育學的第一部經典《大教學論》及其他五部世界教育名著。早在20世紀20年代末，傅任敢冷靜地認識到：“世界文化已經比我們進步得遠多了，可憐我們自己一方面是頑固地常守著過去，一方面盲目地追求未來。這罪過應該由我們的教育負擔，將來的補救也只有靠我們的教育！”因此，他積極投身我國教育現代化洪流，傅任敢“有一個熱切的企圖，希望異域的教育上的經典都能譯成中文吸收。”傅任敢翻譯的六部世界教育名著對于傳播現代教育理論，滋潤了幾代中國教育學人，推動我國教育現代化作出了重要貢獻。四十一年前，改革開放初期大量國外教育思想開始涌入的時候，傅任敢用自己的實踐再次提示我們：既要面向世界，又要返回孔子。傅任敢鼓勵青年人用分析的態度繼承從孔子開始的中華民族的教育遺產，為推進教育現代化做出了他自己的努力。

實施民主、科學、人性融合管理的辦學

學校管理是現代教育思想和教育學理論建設所關注的重要領域之一。傅任敢以其理論結合實際的努力，實踐了以實施民主管理、科學管理、與人性化管理相結合，并以制度建設保障這種融合的辦學思想，很好地處理管理的悖論，把學校管理提高到一個新水平。

傅任敢早在創辦渝清時，就提出了民主辦學的主張。他明確強調學校是屬于社會的，當然也是全體師生的。傅任敢倡導尊師愛生，人人都當學校的主人，強調民主治校。傅任敢在北京十一中成立大會上宣布：學校是你們的家，你們是學校的主人。傅任敢把科學引入管理實踐，用科學研究和方法代替純粹的個人經驗。傅任敢在堅持民主管理的同時，以扎根實踐的實驗研究推進學生的成長。傅任敢到渝清后，在兩年半時間內主持了六項“設計待驗”，包括“看報和演說”“伙食問題”“家信督導”“花錢與記賬”“課外運動”“管賬與管錢”六個單項實驗。該實驗充分反映了傅任敢一心一意為全體學生發展著想的胸懷，從實際出發用科學實驗促進學生健康的社會性成長的思想和勇于踐行的實干家品格。

人性化管理的問題是麥格雷戈1957年發表的《企業的人性方面》一文中提出的。而早在此前，傅任敢在學校管理實踐中就注意到這個問題。在渝清傅任敢倡導學校教育家庭化，重視尊重并愛護師生人性，渝清建成了一個團結友愛的大家庭，充滿了溫馨、安全、和諧的氛圍。這也是傅任敢在實踐其譯著《莉娜及其他》前言中表露出來的教育需要友愛和諧環境的美好愿望。傅任敢和志同道合的老師們對學生具有真正的大愛之心。教育工作都應當使人悅服，而不在乎使人懾服。因為教育的出發點是愛——要有根基深厚的愛，教育才有著落。

傅任敢學校制度建設融進了民主、科學、人性的因素，為提高辦學質量提供了制度的保障。學校制度“立法必行”。建立這些制度的目的在于對于保證學生的全面發展、創造優異質量，發揮制度建設的育人作用。重慶清華中學是傅任敢用制度建設推進學校管理的民主、科學與人性相融合的范例。

傅任敢在渝清制度建設上提出“人人都要參與文體活動”、學生定期給學校提意見、設有教師聯誼會和學生自治會，可以為校政提供咨詢。渝清有針對性很強的、十分具體的對學生要求。如學生吃飯時間不得少于十五分鐘，學生游泳必須游完100米才能畢業，晚十點必須就寢種種剛性安排，這凝聚管理者的良苦用心，顯現了學校對學校民主的確認、對科學管理的堅持，對人性因素的極大關注，對學生的愛與對全面發展的堅守。這種管理智慧，破除了一管就死，一放就亂，分數與發展非此即彼的魔咒，智慧地處理了學校管理的博弈。試想，傅任敢的這一思想照進今天的中小學該會有多大的啟示啊。

關于師范教育改革與發展

高度重視高師教育地位，力主師范教育的改革。早在1933年，傅任敢在《湖南教育一瞥》的文中就提出：舍了教育不談未免忘本，何況教育還是立國之本呢。傅任敢早期就發現師范教育的重要意義，他是站在中國發展全局的角度上評價師范教育作用的，并大聲疾呼革命青年最應當努力的是師范教育。

在中共中央重視師范教育精神的指引下，發揚師范性的論述；關于健全高等師范教育體制的論述；關于高師院校師資三個來源的論述；關于面向中學，改革高師院校課程與教學的論述；重視高師院校教育科學研究等論述。

對師范教育舉辦科學實驗、重視一線實踐亦有過論述。如建立附中、附小、幼兒園，開展教育實驗的論述；關于教學實踐是師范院校的突出問題的論述；教師是學生人格的陶冶者的思想等等。傅任敢對師范教育論述點出了我國師范教育的真問題，對我們今天教師培養與教師發展都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以上是傅任敢教育思想的主要內容，是他作為卓越教育家最閃光的地方。總之，傅任敢教育實踐之廣度與影響之長遠，教育思想之完整與啟發之深刻，都是現代中國不多見的。我們對傅任敢有著深深的敬意與懷念。

2019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明確提出“到2035年，總體實現教育現代化，邁入教育強國行列，推動我國成為學習大國、人力資源強國和人才強國，為到本世紀中葉建成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奠定堅實基礎。”這是傅任敢一生的熱望。

傅任敢的教育思想是我們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推進教育現代化的精神財富。我們紀念傅任敢，就應當認真繼承他的教育思想，開拓創新，為教育現代化添磚加瓦，努力工作。

（作者系首都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原院長、首都師范大學“傅任敢教育思想與實踐之研究”課題組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