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貴的禮物

□湯素蘭

有這樣兩個關于大師的故事。

一個是《一籃樅果》。講的是挪威作曲家格里格和護林人的女兒達格妮之間的故事。這是俄羅斯作家帕烏斯托夫斯基寫的一篇短篇小說，但所有讀過這個故事的人，都希望并且相信它不是虛構的小說，而是生活中發生過的真實故事。

在一個美麗的夏日清晨，格里格在卑爾根附近的森林里散步，遇到了護林人的女兒達格妮。當時達格妮才八歲，提著一籃樅果從森林里走出來，美麗純凈得就像那個挪威森林里的清晨。格里格替達格妮提著那籃沉甸甸的松果，送她回家。他們一邊走一邊交談，格里格很希望自己能有一點什么小禮物送給達格妮，但非?？上?，他當時身上什么也沒有帶，沒有絲帶，沒有巧克力，沒有洋娃娃。于是，格里格對小女孩說，我將會送給你一件禮物，在你十八歲的時候。這件禮物對八歲的達格妮來說，實在太遙遠了，她并沒有放在心上，甚至完全忘記了。十年之后，十八歲的達格妮來到挪威首都奧斯陸的姑姑家暫住，一天夜里，她和姑姑、姑父一起去聽音樂會，在音樂會上，她聽到報幕員說：下面將演奏的是音樂大師愛德華·格里格的新作，他要獻給守林人哈格勒普·彼得遜的女兒達格妮——當她年滿十八歲的時候。守林人哈格勒普·彼得遜的女兒達格妮，不正是自己嗎？達格妮聽到自己的名字，意外，驚喜，而又感動。她在意外、驚喜和感動中聽完了這首獻給她的曲子，獨自一個人來到海邊，面對大海沉思起來。原來在她八歲那年，那個高高的、頭發斑白的、曾替她拎過樅果的人是偉大的音樂家格里格！他曾答應在她成年的時候送給她一件禮物，他沒有食言！他現在用音樂在告訴她，生活能夠而且應該是多么美好！對于十八歲的達格妮來說，她的將來有許多不確定，或者平庸，或者艱難，或者幸福，但是，這一切都沒有關系，這一份珍貴的禮物已經讓她覺得生活是值得期待的。于是，她面向大海，大聲喊道：“生活啊，聽我說，我愛你！”達格妮的姑父本來有些為達格妮擔心，一直悄悄跟在她后面，當他聽到達格妮喊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再也不為達格妮擔心了，因為他相信達格妮將來無論遇到什么，都不會虛度年華。

另一個是《洋娃娃的來信》。1923年春天的一個午后，身患肺癆、來日無多的卡夫卡在柏林的公園里散步，看到一個小女孩坐在地上哭泣?？ǚ蚩▎栃∨槭裁纯蓿∨⒄f她心愛的洋娃娃丟了?？ǚ蚩榱税参啃∨?，便跟她說洋娃娃出門旅行去了，過幾天你就會收到她的來信，她會告訴你她到了哪些地方，看到了什么樣的風景。小女孩立即露出了笑臉，她要看看洋娃娃會如何給她寫信。第二天，小女孩果然收到了洋娃娃的來信，在信中，洋娃娃告訴她到了哪些地方，沿途看到了什么風景。在隨后的三個星期里，小女孩都會收到洋娃娃的來信。在這些信件中，卡夫卡讓洋娃娃到世界各地旅行與冒險，并且戀愛、訂婚、結婚，讓整個故事有了一個完美的結局，這一系列信件安慰了小女孩，并且因為卡夫卡為洋娃娃設計的美好結局，也讓小女孩接受了與洋娃娃的分離。多年以后，人們找到了那個小女孩，她還保存著那些珍貴的信件，這些信件最終成為卡夫卡最具代表性的作品。而這部珍貴的作品，只為一個人，一個素昧平生的小女孩而創作，只是為了讓她相信成長的每一天都會遇到新的事物，世界等著她去探索，生命中充滿了愛。

這是兩個大人物送給兩個素昧平生的小女孩的珍貴禮物，這兩件珍貴的禮物不僅是兩個大人物對兩個小女孩子的許諾和安慰，更讓她們長大后依然相信奇跡，熱愛生活。

偉大的心靈產生偉大的作品，所有偉大的作品，都會讓我們在單調無聊的日常中發現奇跡，在暗夜里看見黎明的光輝，在悲傷和啜泣中不忘品味記憶中珍貴的甜蜜。因為所有偉大的作品，都是偉大的心靈給予這個世界的陽光和溫暖，就像格里格對達格妮的許諾，就像卡夫卡對丟失洋娃娃的小女孩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