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民族歷史觀”視閾下的傣族檔案傳承路徑構建及時代價值

■ 譚玉婷

作者單位：云南省少數民族語文指導工作委員會辦公室

內容提要：本文通過介紹傣族檔案的內容類型，梳理多元傳承保護路徑與模式建構，從4 個維度闡釋檔案文化的時代價值。

檔案傳承了各民族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進程中創造的民族文化，承載著各民族歷史記憶。西雙版納傣族是云南少數民族中有傳統文字的民族之一，傣族人民生產和生活實踐中的積累的經驗得以記錄下來，形成了檔案史料，傣文所記錄的內容十分廣泛，涉及歷史、政治、文學、法律、歷法、科技、醫藥衛生等方面，記錄總結了傣族人民在長期生產生活中積累的經驗和成果，是極其珍貴的文化遺產和文化寶藏。

一、傣族檔案內容類型

傣族檔案按內容可以分為：宗教類，西雙版納傳統傣文也被稱為“經書文字”，宗教類文獻檔案較為豐富，基本上是南傳佛教經書，傣語叫“桑北達戛”，即：經藏、律藏、論藏等。政治類，是西雙版納統治者召片領及其議事庭推行的政策法令的歷史記錄，包括傣族統治者所頒發的詔書、委任狀、指令、布告、公約、呈文、節日祝文和宣誓文等文件。歷史類，主要包括創世史、編年史、歷史事件等檔案內容。如編年史《泐史》由議事庭歷代職司史事官員記錄，內容涉及到西雙版納召片領世系、典章制度、重大歷史事件及與緬、老、泰等鄰邦友好關系等各方面。祭祀類，這類檔案包括祭祀神靈的禮儀、祭祀的經文祭文。經濟類，經濟類檔案種類有各種負擔帳、官田冊、頭田冊、收租清冊、契約等。法律類，包括由統治者制定頒布的，具有強制力保證實施的法律法規，也有村寨村規民約性質的行為規范等。天文歷法類，此類檔案有天文歷法的專門知識，也有歷法測算方法，每年的年歷等內容。醫學類，有病理、診斷、用藥等內容，揭示人類生命起源、講述人體構造，解釋人體生理現象和病理變化，指導臨床診斷疾病。數學類，有《數算知識全書》（《哈南納底哈雅》），版本不同的《演算法》，另外，天文歷法檔案中都有大量數學計算知識的記載。農業類，有講述農業生產知識的農業方面的檔案。文學類，傣族文學類檔案保存傳世最為豐富，有故事、諺語俗語、詩歌等等。傣族詩歌數量居全國各民族之首，有550 部敘事長詩，具有極高的藝術成就，有著名的“六大情詩”“五大詩王”等，篇幅都在幾萬行以上，其中《烏沙巴羅》篇幅達12 萬余行。倫理類，這類以倫理道德為內容的文獻檔案，傣語統稱為訓言，其中蘊含了傣族傳統的價值觀念和倫理道德思想，內容涉及社會倫理、行為準則、言行舉止、待人接物、戀愛婚姻等方面，對人的行為準則進行了明確的規范等等。[1]

二、傣族歷史檔案多元傳承保護路徑與模式建構

傣族典籍卷帙浩繁，相傳僅佛教經典就有“別悶西版函”即“八萬四千部”之多，至今保留在西雙版納地區的典籍從書目上看有5000 余部，據調查，目前收集保存有歷史文獻檔案3000 多卷(件)。傣族佛教經檔案被僧侶和佛教信徒奉為寶典，常憶誦感悟，并在宗教儀式中念誦傳播，因此形成了對經書典籍的珍視與保護的心理基礎，在長期的發展歷史中，建構了獨特的保護傳承路徑。

（一）依托佛教寺院的固定保存場所

歷史上傣族普遍信仰佛教，在傣族地區，凡村寨都有佛寺，供人們供奉、禮佛，人們不能到外村的佛寺開展佛事活動。每座佛寺里都有一座藏經閣，專門存儲保管經書典籍，不對外開放，由專人嚴格看管。未經寺主允許，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入，更不能帶走經書。對經書的管理也很嚴格，除綿紙抄寫的科技、律法、醫藥、歷法、倫理道德、占卜、生產生活知識以及詩文唱本等可以保留在村里供寨人使用外，凡佛教經典和其他內容的貝葉經書是不允許帶出佛寺由個人私藏。佛寺作為傣族經書檔案存放保護的主體和固定保護場所，保存下來大量珍貴傣族檔案。

（二）以僧侶為主的傳承保護主體

西雙版納傣族信奉南傳上座部佛教，過去每一個傣族男子5、6 歲時都要出家為僧，過一段時間脫離家庭的僧侶生活，否則被認為沒有文化，沒有社會地位，出家期間必須在寺院中學習相關宗教知識和文化知識。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成年后個人可選擇還俗或繼續為僧深造。僧階到了都、都龍之后還俗的人，被尊稱為康朗，是傣族社會的知識階層，在佛寺學習的時間長，不僅能熟練掌握運用傣文，而且掌握較為豐富的宗教知識和傣族歷史文化知識。無論是仍然繼續在佛寺的僧人還是還俗回歸社會的人，基本都掌握傣文記錄下來的佛教經書典籍，成為佛教文化和傣族歷史文化的掌握者和傳播者。他們中不少人熱衷于收藏經書典籍，用棉紙，用貝葉抄寫下手抄本，珍藏家中，一代一代地傳承下來，使今人可以透過這些古代檔案遺產，探尋傣族古代社會的精神面貌和物質生活。

（三）以宗教習俗的為保護傳承路徑

佛教信徒講求積德行善修持而成正果，修持的法門有多途，抄經也是修持修定法之一，佛教徒常常個人抄寫佛教經典，斷雜念、定心緒，以達到修心和增長福慧。因此，抄經也是傣族僧侶和佛教信徒歷史以來的修習方法之一，傣族由此也產生了“賧經書”的習俗。人們在佛事活動中“賧經書”，把自己認為有意義、值得珍藏的經書，由自己、家人抄寫或請人抄寫，作為個人對佛的供奉，在佛事活動時奉獻到佛寺中。除此以外，傣族每年還有“賧坦”佛事活動，“賧”為供奉、奉獻之意，“坦”意為經書，“賧坦”即供獻經書、供奉經書，屆時每個家庭都要抄寫佛教經典賧入佛寺，所賧獻的經書既有傳統的佛教經典，也有歷史文化知識等典籍。“賧坦”儀式達成了傣族社會尊重知識文化的社會共識。同時，僧侶和佛教信徒因修持而年復一年的抄經、賧獻經書，為傣族社會留下了卷帙浩繁的文獻檔案，使得傣族傳統文化得以保存發展下來。

（四）以“章哈”藝人為主體的活態傳承路徑

“章哈”是漢語意為“會唱歌的人、歌手”，章哈是傣族的民間藝人，并形成了演唱、傳承制度。章哈是傣族專業的職業性的歌手，從生產中脫離出來，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演唱、創作中。章哈遍布西雙版納的各個村寨，每逢民族節日，或者結婚、賀新房等喜慶日子，舉行重大活動時都會請章哈來演唱，章哈演唱的內容十分廣泛，幾乎涵蓋了傣族生產生活的方方面面，在同一個活動中，除了演唱與此次活動有關的內容，對主家和在座的聽眾賜福、祝福，還會演唱長篇敘事性的長歌。章哈常要把傳統章哈唱詞或自己創作的作品抄寫下來，使這些作品更廣泛的流傳，得以存世。另一方面，他們的演唱和傳播，讓這些珍貴的歷史文化作品在傣族社會中更加廣泛地流傳，構建了文化遺產活態保存的特殊模式。

三、中華民族歷史觀視角下的傣族檔案的現代價值維度。

2021 年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強調，“必須堅持正確的中華民族歷史觀，增強對中華民族的認同感和自豪感”，2019 年，習近平總書記考察赤峰博物館指出，要引導人們樹立正確的歷史觀、國家觀、民族觀、文化觀，不斷鞏固各族人民對偉大祖國的認同、對中華民族的認同、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認同。檔案承載著傳承民族文化，傳播文明的歷史使命，應該堅持中華民族歷史觀，把傣族的文化與歷史的發展，融入到中華民族歷史發展進程中，廓清歷史虛無的思想迷霧，探尋傣族檔案所蘊含歷史底蘊、歷史之根和時代價值，具有以下幾個維度。

（一）樹立正確歷史觀的價值維度

傣族是跨境民族，族屬淵源于古代越人，和東南亞各國的主體民族，如泰族、老族、緬族族源關系密切，由此國外過分強調傣- 泰族群的歷史和現實影響問題，曾有民族分裂和民族壓迫的謬論，這是西方學界妄圖從歷史上分化瓦解中華民族的根基，這些都已一一被國內學者批駁，歷史檔案和考古發掘都已給出了明證。我們要把握中華民族歷史發展脈絡，旗幟鮮明反對歷史虛無主義，引導各民族在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歷史演變進程中尋根，牢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二）增進傣族人民“五個認同”的價值維度

“四個共同”是中華民族歷史觀的核心內涵，2019 年，習近平總書記對中華民族歷史觀的核心內涵進行了闡明，即“各民族共同開拓遼闊疆域，共同書寫悠久歷史，共同創造燦爛文化，共同培育偉大精神”。幅員遼闊的中華大地，是各民族的先民共同開拓的，千百年來，各民族在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分布格局。從傣族文字檔案、實物檔案等歷史檔案，追溯傣族發展的歷史，可以看到傣族史料檔案明確了西雙版納歷史以來就是中國的疆域，西雙版納是在中央王朝統治下的。如西雙版納傣族地方史和編年史書《泐史》，是真實的歷史檔案，記載了傣族首領入主西雙版納建立勐泐或者說景龍國、景龍金殿國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凡776年的歷史，其中還明確記載了元明清以來每一任車里宣慰使接受中央王朝冊封的情況。其他歷史的文獻檔案，除了記錄地方發展歷史外，都會有和中央王朝政權的關系等方面的內容。實物檔案如官印，也反映出西雙版納地方政權接受中央王朝統治的事實，西雙版納最高統治者召片領使用的就是中央王朝頒發的官印“車里宣慰司印”，《泐史》中關于第二世宣慰使的記載中也提到天朝皇帝頒授予“金劍虎符金印”。這些都反映了傣族有史以來便具有國家認同、中華民族認同。

中國是多民族國家，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是我國鮮明的特征。傣族文學類文獻檔案中有不少史詩歌謠、神話傳說，和其他民族一樣有同源共祖神話、洪水神話，這些史詩和神話傳說都指向同一個主題，人類都是同一個神創造的，人類共組、同根同源。也有很多神話傳說是關于各民族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雖然神話傳說并非歷史真實反映，神話傳說卻是各民族的共同心理映射，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各民族不斷交流交往交融，逐步形成了多元一體的中華民族，反映了各民族的歷史關聯，歷史上交錯的聚落分布、長期的交流交往交融關系、共同的民族意識、深層的心理積淀等。

由此，通過檔案保護傳承，挖掘和弘揚各民族歷史中的中華民族心理認同歷史蘊含，增強各民族凝聚力，增強各族人民的“五個認同”，增進各民族的交流交往交融和民族團結，都具有積極的現實意義和時代價值。

（三）增強文化自信的價值維度

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文化自信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發展中最基本、最深沉、最持久的力量。向上向善的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休戚與共、血脈相連的重要紐帶。檔案文化是一個民族歷史文化的積淀，傣族的檔案文化千百年來以多維度的保護和傳播路徑，明確了傣族傳統文化發展的歷史邏輯和演進路徑，成為傣族的歷史根脈，涵養了傣族文化，滋養了傣族人民的文化素養，傣族人民心中已經積淀了文化自信的堅實基礎，傳承和弘揚檔案文化，把傣族檔案文化中，具有時代價值和與當代文化相適應的文化精神加以弘揚和發展。讓傣族人民對自己民族的優秀文化具有更加深厚的情感和自豪，對民族文化有著堅定的信念，也符合時代發展的潮流和時代價值。

（四）培育核心價值觀的價值維度

傣族政治類檔案中有很多轄境和疆域的內容，也有對外關系和戰爭的記錄。如《泐史》中記載，勐泐建立政權時就明確了管轄的疆域，除今西雙版納地域外，還有蘭納（今泰國北部的清萊、清邁一帶）、勐交（即交趾，今越南北部）、南掌（今老撾瑯勃拉邦一帶）、景尖（或稱景堅，今緬甸南撣邦，即緬、老、泰三國交界地帶，其境靠瀾滄江）[2]。第一任宣慰使帕雅真有四子，長子食邑南掌、蘭納；次子食邑勐交；三子食邑景尖。[3]這些史料都為后來與周邊國家勘界、劃定邊界提供了有力證據。歷史以來，傣族統治者和傣族人民一直為鞏固邊疆，守護疆土作出貢獻。清道光十六年（1836）召蘇札宛納繼承宣慰使時，與各地首領盟誓，定立盟約，號召個地方首領團結一致，同心協力對抗外敵入侵，盟約誓詞寫道“三方四面的各勐司署，都屬于天王管轄下的地方政權，結為兄弟勐的友好關系。”“......無論內外局勢有何變動，都要團結一致，保衛邊疆，嚴守天朝疆土，遵守天緬雙方的友好盟約。宣慰使雖已逝世，但他并沒有把友好盟約帶走，我們仍必須遵循死者生前訂立的友好盟約，再次與孟連、勐景線、勐永、蘭掌等地方政權，共同訂立友好盟約，扭做一股繩，團結一致對外敵。”[4]從以上盟約誓詞可以看到，西雙版納歷來接受中央王朝的統治，承認自己歸屬于天朝，并且把守土固疆，嚴守疆土作為自己的職責。歷史檔案還記錄保存了大量抗擊外敵、守土固疆的愛國事件和愛國人物事跡的珍貴史料。這些史料，都反映了傣族人民千百年來熱愛祖國，守護祖國一草一木，為邊疆安寧穩定接續努力的精神，這不僅是歷史，更是激勵人們的精神力量和心理基礎。

傣族檔案中還有很多道德類的內容，傳承下來了一類行為準則和道德規范標準——訓言，傣語稱為“甘算”，其意有教、講授、教導、教育、訓等意思，對不同的身份地位、不同年齡層次、不同性別的人群都有不同的訓誡教導的內容，有相關的行為準則、評價行為善惡的標準，因而也形成了社會價值體系和社會道德規范、行為準則，教育和塑造著每一個社會成員，如傣族道德教育經典之一《布算蘭》（意為爺爺教孫子，爺爺對兒孫的勸戒教育），成為傣族社會重要的倫理道德、行為規范教科書。

歷史檔案文化的保護和傳播立足時代發展，為從不同側面宣揚民族優秀傳統文化，傳播中華文明。從培育核心價值觀的價值維度，充分挖掘歷史檔案中適合中國國情、具有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內容，促進檔案文化助力文化育人，弘揚愛國主義精神、積極培育核心價值觀，具有現實的價值。

檔案是民族文化的載體，承載著民族文化發展的歷史脈絡，也蘊含和滋養著民族文化，是文化的源泉。立足中華民族歷史觀的理論，保護和弘揚檔案文化，引導人們樹立正確的歷史觀、國家觀、民族觀、文化觀，樹立正確的中華民族整體史觀、中華民族發展史觀、中華民族多元一體辯證史觀，反對歷史虛無觀念，弘揚各民族愛國傳統，守土固疆，反對外來侵略。同時，要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在云南多民族的邊疆省份，各民族都是一家人，都是兄弟姐妹，一家人就要守望相助、團結友愛，共同團結奮斗，共同繁榮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