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長海
(山西省考古研究院,山西 太原 030001)
北魏太延五年(439),太武帝拓跋燾親率大軍平定涼州最后一個政權“北涼”,北涼主沮渠牧犍率左右文武大臣五千人自縛于北魏大軍之前,至此涼州平定。魏太武帝平涼后,曾大肆徙河西之人至平城周圍,即俗稱“平涼戶”。辛紹先一支東遷有明確記載:“世祖之平涼州,紹先內徙,家于晉陽?!盵1](北齊)魏收.魏書:卷四十五[M].中華書局,1974.(P1025)又據,《辛祥墓志》記載:“(辛祥)祖父紹先,父鳳達。”[2]山西考古研究所.山西碑碣·辛祥墓志.[M].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他們遷到北魏核心區域后就開啟了官僚化歷程,積極融入到北魏政權,士族的建立就是他們必須走的路子。
中古時期,士族作為一個特殊的階層,在政治文化、社會經濟等領域表現積極,占據著社會的高層。本文通過辛祥家族出土的墓志資料來論述辛祥家族從隴右內遷晉陽,建立屬于中原系統的譜牒體系,以此來證明外來民族與中原士族有共同的始祖;通過家族墓地、聚族而居的家族居住形態,來證明外來人群的郡望已不是原來在隴右的郡望,而是晉陽;通過人脈關系網、累代世宦、家族的氣質文士化、門風和家族的聯姻等,在晉陽本地建立較為牢固的關系網絡,來探討辛祥家族士族身份的重建。
眾所周知,士族政治是魏晉時期顯著特點,憑借血緣世家大族子弟便能坐至公卿,因此士族的譜牒世系成為各士族最為看重的立身之本。古人出于抬高身價的考慮,追溯先世時慣用虛擬偽冒之手法,攀附郡望司空見慣。辛祥家族墓志中就存在這種移花接木的現象。辛穆后人在敘述祖先時提到“肇夏開源,資莘啟胄”[1]何俊芳.北魏辛穆墓志銘考釋[J].洛陽理工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2).?!妒酚洝は谋炯o》記載:“禹之父曰鯀 ?!?司馬貞索隱引《世本》:“有莘,姒姓,夏禹之后。”[2](漢)司馬遷.史記:卷二,本紀[M].中華書局,1982.說明辛穆把自己的祖先追溯到夏代的有莘?!缎料槟怪尽份d:“辛甲以正諫歸文,世為卿尹?!盵3]山西考古研究所.山西碑碣·辛祥墓志[M].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文中“辛甲”乃殷紂王的大臣,屢次納諫不聽,隨后投奔周文王?!靶良祝际乱蠹q,屢諫不聽,遂西入周,事文王,為太史,封于長子?!盵4](漢)司馬遷.史記:卷三,殷本紀[M].中華書局,1982.《辛祥墓志》:“有、廖以明鑒先識,再美春秋?!盵3]山西考古研究所.山西碑碣·辛祥墓志[M].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其中的“有”便指辛有,西周和東周的大夫,“廖”即辛廖,為春秋時期的巫師?!蹲髠鳌酚涊d,“平王之東遷也,辛有適伊川,見被發而祭于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禮先亡矣’。秋,秦、晉遷陸渾之戎于伊川”[5]楊伯俊.左傳·僖公二十二年.春秋左傳注(修訂本)[M].中華書局,1990.。之后,秦、晉遷陸渾之戎于伊川,其言遂驗。“畢萬令廖卜仕晉吉兇,廖占之曰……吉孰大焉,其(子孫)必蕃昌。”[6]楊伯俊.左傳·閔公元年.春秋左傳注(修訂本)[M].中華書局,1990.后晉賜萬為魏大夫,三家分晉,魏稱雄戰國,其卜亦驗。由此附會說:“有,固以事炳丹青,義光圖史。自茲以降,軒冕世襲?!盵3]山西考古研究所.山西碑碣·辛祥墓志[M].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據《漢書·辛慶忌傳》:“慶忌父武賢,宣帝時為酒泉太守,征烏孫至敦煌,以勇顯聞。慶忌襲父職,為右校承,屯田烏孫赤谷城,元帝時為車騎將軍,任張掖、酒泉太守,成帝時為左將軍,威鎮西域,匈奴、烏孫皆敬服?!盵7](漢)班固.漢書·辛慶忌傳[M].中華書局,1962.《辛祥墓志》中“左軍英烈,飛鴻聲于前漢;酒泉忠款,扶王業于中興”。墓志中的“左軍”,指的就是西漢的辛慶忌?!胺鐾鯓I于中興”,是指光武中興或稱建武盛世 ,指的是東漢光武帝劉秀統治時期出現的治世?!熬迫睉莾蓾h之際的酒泉太守扶義侯辛彤。光武帝劉秀在擊破隗囂后封“酒泉太守辛彤為扶義侯”[8](南朝宋)范曄.后漢書:卷二十三[M].中華書局,1965.。譜牒的撰寫是魏晉南北朝乃至隋唐時期士族標榜門楣、凝聚族人的手段。
從上述辛祥家族的祖先可追溯到夏代的“有莘氏”,從根上可謂“根紅苗正”,進而至商,有能臣辛甲,棄暗投明歸順周,“世為卿尹”,封為太史。春秋的辛有和辛廖,以能掐會算并有先見之明而傳世。兩漢時期的辛慶忌和辛彤,此二人乃漢室王朝在西域的得力干將,軍威鎮服匈奴和烏孫。可見辛氏家族的先輩代有人才出。
中古時期判斷士族家族重心所在的一個重要指標是家族墓地的所在地。陳寅恪先生認為中國古人祖墳與住宅、田產有連帶關系?!肮势浼曳侨f不得已,絕無舍棄其祖田產而他徙之理?!盵9]陳寅恪.論李棲筠自趙徙衛事.金明館叢稿二編[M].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1.魏晉時期的士族之所以成為士族,一方面占有文化上的優勢進而得以累世為官,另一方面在地方要有足以支撐家族的產業進而使家族在地方產生影響力,而住宅、田產正是支撐家族存續的物質基礎,如此與之相關聯的家族墓地便成為確定一個家族籍貫的標志。毛漢光在《魏晉南北朝社會史論》中將墳塋所在認定為研究家族重心的標桿,家族遷徙與否一個重要標志即歸葬地的變化[1]毛漢光.魏晉南北朝社會史論[M].上海書店,2000.。韓昇也指出,古人注重落葉歸根,所以其身死及安葬之地是最為關鍵的[2]韓昇.南北朝隋唐士族向城市遷徙與社會變遷[J].歷史研究,2003,(4).。孝文帝漢化改革中其中重要的一條即規定,自代北遷入洛陽之人不得歸葬代北,而只能安葬在洛陽附近。太和十九年(495),“詔遷洛之民,死葬河南,不得還北。于是代人南遷者,悉為河南洛陽人”[3](北齊)魏收.魏書.高祖紀下:卷七下[M].中華書局,1974.。由此可見葬地的重要性及其與籍貫的緊密聯系。這其中更有孝文帝欲借改變籍貫以削弱反對漢化的代人勢力之目的。如此,家族墓地所在,一般來說即士族籍貫所在,也是其家族勢力之所在。
《辛祥墓志》記載,辛祥“神龜元年(518)八月十三,卒于洛陽永年里宅……越三年四月甲辰卅日癸酉遷葬并州太原郡看山之陽”[4]山西考古研究所.山西碑碣·辛祥墓志[M].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如此則可知辛祥于神龜元年卒于洛陽私宅,在其去世后并沒有立刻安葬而采取權厝的方式,“越三年”后才歸葬“并州太原郡看山之陽”。辛祥歸葬晉陽已在正光元年,就“歸葬晉陽”可以看出晉陽成為辛氏晉陽支成員祖先墳塋所在。且辛氏家族中的“歸葬”行為并非個例,在辛祥歸葬晉陽前后均有家族成員選擇歸葬。
《李慶容墓志》記載,其在永平三年(510)去世,“閏六月辛未朔二日壬申,卒于華州鎮之洛曲里,冬十二月戊辰朔十七日甲申遷葬并州太原郡都鄉唐圾里之北山”[5]山西考古研究所.山西碑碣·李慶容墓志[M].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雖然此處葬地與《辛祥墓志》記載略有不同,一為“看山之陽”,一為“唐圾里之北山”,但實為一處,兩塊墓志均出土于辛祥夫婦合葬墓。此墓是山西考古研究所在1975年于太原市東太堡太原磚廠發掘的[6]戴尊德.太原北魏辛祥墓[J].考古學集刊,1981(第1輯).。1971年在同一地點不同墓葬中出土的《胡顯明墓志》,記載其去世于正光三年(522),“越廿七日乙酉歸拊于晉陽之北山,合葬東安府君”[7]山西考古研究所編.山西碑碣·胡顯明墓志[M].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胡顯明為辛祥叔父辛鳳麟之妻,其比辛祥晚四年,安葬于晉陽。且胡顯明墓也是夫婦合葬墓,其夫早卒,胡顯明去世后歸葬于其夫辛鳳麟之墓中。如此辛氏家族可考的最早安葬于晉陽的是辛鳳麟。由于歷史原因并沒有找到辛鳳麟的墓志,但據《胡顯明墓志》可以推測其大致安葬時間。胡顯明于正光三年(522)安葬,據其志文:“子卒未旬,而東安府君薨。”胡顯明之子辛元景“以太和二十二年中先亡”,則辛鳳麟應于同年去世。自太和二十二年(498)至正光三年(522)二十四年間,一直有辛氏族人在去世后歸葬晉陽,可以說明這是一處家族墓地。
按《魏書》記載,辛祥家族為隴右狄道人,家族已遷居晉陽,如果家族仍以“隴右狄道”為籍貫,則家族墓地應遷葬回隴右狄道地區,但就現有辛祥家族的墓志材料看,其家族成員并沒有在死后歸葬隴西,而是選擇安葬在晉陽或洛陽地區,說明辛祥家族成員在自我身份的認同上已經將晉陽作為新籍貫。
古代中國士人家族一般采取聚族而居的模式,《魏書》中對辛氏家族居住方式記載較少,出土墓志則提供了較多有關此方面的信息?!缎料槟怪尽酚涊d,辛祥卒于“洛陽永年里宅”,《胡顯明墓志》記載,胡顯明也卒于“洛陽永年里第”。據此可知,辛氏家族在洛陽擁有住宅并聚族而居?!段簳ば辽儆簜鳌酚涊d:“少雍妻太原王氏,有德義,與其從子懷仁兄弟同居,懷仁等事之甚謹,閨門禮儀人無比焉?!盵1](北齊)魏收撰.魏書:卷四十五[M].中華書局,1974.從這段記載可以看到辛少雍妻子與子侄同居共產,沒有分家。這一點在《辛祥墓志》也有所反映?!缎料槟怪尽分杏行辽儆杭捌淦尥跏现@從側面證明了其兄弟關系親近。另外結合《辛祥墓志》《胡顯明墓志》記載,胡顯明在其夫辛鳳麟去世后就與辛鳳達一家人居住在一起?!逗@明墓志》記載,其子早卒之后有“繼孫叔文,今北中郎中兵參軍事”[2]山西考古研究所編.山西碑碣·胡顯明墓志[M].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缎料閭鞲叫临S》記載,其子辛賁“字叔文,……起家北中府中兵參軍”[1](北齊)魏收撰.魏書:卷四十五[M].中華書局,1974.。如此兩處記載的“叔文”應為同一人,即辛祥子辛賁。胡顯明雖然寡居,然而其應該與其侄辛祥家庭在一處居住。《辛祥墓志》中提到其弟辛少雍及妻王氏之名,證明其兄弟關系親近,說明辛氏家族自辛鳳達、辛鳳麟兩兄弟以下應該是同居共產的。
綜合晉陽支居住形態可以明確的一點是,其家族在孝文帝南遷后在洛陽購置了用于家族居住的宅院,并采取聚族而居的居住形態。聚族而居,說明他們在地方有實力,社會影響都比較強大,這也是士族的一個特點。
在家族門風和家族文化上,隴西辛祥家族內遷后與其他士族一致,重視家族門風禮法?!段簳酚涊d:“閨門禮儀,人無比焉。”[3]何俊芳.北魏辛穆墓志銘考釋[J].洛陽理工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2).《魏書·辛穆傳》記載,其與陳敬文友善,將敬文所托之物完璧歸趙一事“世稱其廉信”[1](北齊)魏收撰.魏書:卷四十五[M].中華書局,1974.。《辛穆墓志》也稱其:“溫恭孝友,天質自然;忠信廉義,無假因習。”[3]何俊芳.北魏辛穆墓志銘考釋[J].洛陽理工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2).《辛祥墓志》中,有“君(辛祥)寬中博容,好施廣濟。至于振窮周急,援納招引,未曾以優劣至高卑……”[4]山西考古研究所編.山西碑碣·辛祥墓志[M].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的記載。辛少雍更以仁厚有禮著稱于時,“性仁厚,有禮儀,門內之法,為時所重”[1](北齊)魏收撰.魏書:卷四十五[M].中華書局,1974.。辛少雍妻子王氏也謹守閨門禮儀,她在辛少雍去世后與辛祥諸子一直保持著同居共產,“士大夫以此稱美焉”[1](北齊)魏收撰.魏書:卷四十五[M].中華書局,1974.。從上述對辛祥家族門風的記載可以看到,辛氏家族與當時其他世家大族并無二致,謹守閨門禮法,一切行為都力求合乎禮的規范,其在維護家門禮法、團結族人方面為時人所稱道。
西涼時期的辛氏家族更多地表現出“武”的一面,辛淵作為西涼驍騎將軍以“義烈”著名于隴西,但自辛祥祖父辛紹先內遷后,辛氏家族身上越來越多地體現出“文士”和行政官員的氣質。辛紹先早年就被認為“明敏有識量”,出仕北魏后也以文官與地方行政官員為主。尤其曾在“中書學”長期任職。中書學作為明元帝時期籠絡漢族士族設立的機構,其中聚集了大量被稱為“天下才俊”的士族人士。辛紹先能入職其中,也體現出其“文士”氣質。雖然曾任地方太守,在下邳太守任也體現出了一定的“武干”,但也并非純粹的“武職”,這與辛氏家族在隴西時已有較大不同。至移民后第二代,這種“文士化”更加明顯。《魏書》形容辛鳳達“耽古樂道,有長者之名”[1](北齊)魏收撰.魏書:卷四十五[M].中華書局,1974.?!缎料槟怪尽酚涊d:“以清純樂古,澹丘圓于止足。”[2]山西考古研究所編.山西碑碣·辛祥墓志[M].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無論史書或墓志中對于辛鳳達的描寫已完全沒有武士的形象,而具有極濃厚的文人氣息。辛穆作為辛紹先幼子也表現出較強的文士氣質。《辛穆墓志》記載:“溫恭孝友,天質自然;忠信廉義,無假因習……蕭條樂古,恬淡寡欲,案積圖篇,莛無綺玩。加以博學洽聞,多識肯載?!盵3]何俊芳.北魏辛穆墓志銘考釋[J].洛陽理工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2).由此墓志描述辛穆已儼然成為一介文士,而很難想象其曾是武將之后。辛祥作為辛氏入魏后第三代,其墓志形容其為:“稟靈樹慶,含仁挺質。孝友著于綺年,和裕彰于早歲。忠敬泛愛之德,發自天誠……是以宗族揖其風,鄉黨懷其德?!盵1](北齊)魏收撰.魏書:卷四十五[M].中華書局,1974.祝詞雖多有夸張之處,但其中所強調的均為文士所特有的品質,其中并無關于“武功”的記載。根據辛祥的任職經歷也可看出辛祥身上所具有的文士氣質與行政才能。可以看到隴西辛氏在入魏后逐漸由武轉文,但此時的辛氏作為文士家族絕非江左士族般孱弱,其身上仍然保留了一定的“武干”。辛祥在義陽太守及華州時仍表現出了北朝士族特有的軍事才能,其在應對蕭梁及平定地方叛亂時都表現出了不錯的軍事才能。由史書及出土文獻對辛淵至辛祥記載的變化可以看到,隴西辛氏在入魏后逐漸由武轉文,其武士氣質逐漸減弱,取而代之的是文士特性,這種轉變與當時絕大多數的世家大族相同。
對于士族家庭而言,重要的是姻親對象即其婚姻圈。辛氏的婚姻圈自辛祥一輩發生重大轉變,無論姻親門望或是家族地域性方面,這一時期辛氏家族的姻親都與之前差異較大。首先是姻親家族的地位比之前有明顯提升。這一時期的辛氏姻親主要集中于隴西李氏、太原王氏等一流士族,同時還有河東柳氏等名門望族。在地域性方面,辛氏的姻親已經逐漸脫離隴西士人群體,而集中于太原及河東地區的士族。通過這種聯姻使得辛氏晉陽支得以在晉陽本地建立較為牢固的關系網,繼而成為其在異地重新構建家族勢力的重要步驟。
《胡顯明墓志》記載,胡顯明為辛鳳麟之妻,胡方回之女,“既笄而歸于辛氏”,胡氏“祖義周,中書侍郎、領著作郎;父方回,中書侍郎、雍州刺史、臨涇宣侯”[1]山西考古研究所編.山西碑碣·胡顯明墓志[M].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安定胡氏是隴西地區地位較高的士人家族,其在北魏末年胡太后執政時期更是盛極一時,辛氏與胡氏聯姻既有地域原因又有同僚之宜?!缎聊履怪尽酚涊d:“君妻天水尹氏,父孟瑜,新陽縣五等男。”[2]何俊芳.北魏辛穆墓志銘考釋[J].洛陽理工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2).尹氏在隴西地區是頗有實力的名門望族,尹氏先祖活躍于十六國時期,為后秦政權服務[3](唐)房玄齡等撰.晉書:卷一百十四[M].中華書局,1974.。
《魏書》中并未直接記載辛祥的姻親,只有“咸陽王禧妃為祥妻妹”[4](北齊)魏收撰.魏書:卷四十五[M].中華書局,1974.的記載。《李慶榮墓志》則提供了有關辛祥夫人身份的信息:“夫人諱慶容,秦州隴西狄道縣都鄉和風里人也。涼武昭王之玄孫,儀同宣公之孫,秦州使君,襄武惠侯之元女。”[5]山西考古研究所編.山西碑碣·李慶容墓志[M].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辛氏與李氏的聯姻不是為了擴大家族在隴西地區的聲望,而是為了使家族在晉陽和中央有可以依憑的力量。辛氏的另一姻親是“太原王氏”。《辛祥墓志》記載,其“弟季仲,給事中,妻太原王氏,父翔,濟州刺史”[6]山西考古研究所編.山西碑碣·辛祥墓志[M].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辛少雍娶妻太原王氏,其岳父名為王翔。據《魏書》記載,孝文帝時期晉陽地區有一支自稱“太原王氏”的王叡家族。《魏書》記載:“承明元年(476)王叡自太仆令、領太史,超遷給事中,太和四年(450)為尚書令、封中山王、加鎮東大將軍?!盵4](北齊)魏收撰.魏書:卷四十五[M].中華書局,1974.王叡因其與文明太后、孝文帝的親近關系而獲得高官厚爵,其后家族迅速成為晉陽烜赫一時的“太原王氏”?!段簳吠鯀奔易鍌饔浿校鯀敝队忻麨椤巴跸琛闭撸湓鋈螡荽淌???疾炱渖顣r間、官職都和《辛祥墓志》中的王翔能夠對應,辛少雍岳父應該是此人。王翔擔任濟州刺史一職與墓志中所載“(辛季仲)妻太原王氏,父翔,濟州刺史”[6]山西考古研究所編.山西碑碣·辛祥墓志[M].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完全吻合??芍潦弦蛔宓男良局僦拚峭跸柚?。而此時的“太原王氏”既是在中央有一定影響力的士族,也是晉陽地區具有相當勢力的地方豪族。辛、王聯姻既擴大了辛氏在晉陽地區的家族影響力,同時也為辛氏家族在政治上提供幫助。另一支與辛氏通婚的家族是地處河東地區的“河東柳氏”?!缎料槟怪尽酚涊d :“一女,字孟蘭,適河東柳季和?!盵6]山西考古研究所編.山西碑碣·辛祥墓志[M].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辛穆墓志》記載:“子馥妻河東柳氏,父真道,豫州主簿?!盵2]何俊芳.北魏辛穆墓志銘考釋[J].洛陽理工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2).辛子馥與辛祥為堂兄弟,則辛氏兩代與河東柳氏聯姻。柳季和的名字在《元和姓纂》記載:“東眷。桌過江,生輔、恬、傑、奮……傑孫雙虬、文明。虬生崇。文明生元章、仲仁、季和……季和生贊,冀州刺史。”[7](唐)林寶.元和姓纂[M].中華書局,2008.辛祥家族內遷晉陽前期時的姻親主要集中于隴西李氏、胡氏、尹氏等一流士族,后期家族聯姻擴展到太原王氏、河東柳氏等河東名門望族。在地域性方面,辛氏既要聯姻隴右士族,又要同新落腳地晉陽和河東地區的士族通婚。通過這種聯姻使得辛氏在晉陽本地建立牢固的關系網絡,同時擴大家族在中央的名聲,使得辛氏家族與其他士族取得聯系,進而構筑有利于辛氏家族發展的關系網。
辛氏家族在晉陽地區具有政治上的影響力,表現為子弟在當地任官,把持地方選舉尤其是子弟擔任“中正官”。這充分顯示出辛氏家族在晉陽地區重新構建鄉里勢力,并得到了政府的認可。
《辛祥墓志》記載:“曾祖父淵,驍騎將軍”,“祖父紹先,下邳太守、贈使持節、冠軍將軍、并州刺史、晉陽惠侯”“父鳳達,并州中正”,“(辛祥)弱冠,舉司州秀,除司空行參軍,俄遷主簿。后轉冀州(刺史)、征東(將軍)、趙(郡)王功曹參軍事,未之官,超補并州刺史、太傅屬……后行并州事……復舉君為郢州龍驤(將軍)長史、義陽太守……復行郢州事……后遷華州(刺史)、征虜(將軍)、安定王(元燮)長史”[1]山西考古研究所編.山西碑碣·胡顯明墓志[M].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據《魏故東安太守隴西辛君夫人胡氏墓志銘》可知,其夫辛鳳麟,官至寧朔將軍、東安太守,“皇辟,故寧朔將軍、東安太守鳳麟”[2](宋)歐陽修,宋祁等.新唐書[M].中華書局,1975.。據唐代譜學家柳芳界定其標準,“以中國士人差第閥閱為之制,凡三世有三公者曰膏粱,有令仆者曰華腴,尚書領護而上者為甲姓,九卿若方伯者為乙姓,散騎常侍太中大夫者為丙姓,吏部正員郎為丁姓”[2](宋)歐陽修,宋祁等.新唐書[M].中華書局,1975.。毛漢光先生以三世之中二世居官五品以上作為判定士族身份的標準[3]毛漢光.中國中古社會史論[M].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從辛祥家族的官職來看,辛氏家族就已經是穩穩地踏入了士族的門檻之內。同時,五品也是士族門蔭賦予的基本權利,猶如一道壁壘把寒素分子阻隔在士族利益圈之外。
由此,可以看出辛祥家族在移民晉陽后其家族地域背景發生了轉變,其家族積極利用這一轉變在遷入地晉陽重建自身家族的鄉里勢力,通過辛氏家族郡望的攀附,擁有了與內地士族共同的先祖;通過建立自己的家族墓地,認同晉陽為其籍貫所在地;通過樹立家族的門風與內地士族在禮儀方面步調一致;通過聯姻與任職使辛氏家族融入整個晉陽、河東士人圈中,并憑借其地域優勢在并州及河東地區構筑了一個關系網,借此關系網使得家族得以周旋于中央與地方之間,以求得家族成為當地的豪門望族。通過仕宦的進程,可以看得出辛氏家族已經成為了一個在北朝時期標準的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