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昌松教授應用溫陽祛瘀法治療纖維肌痛綜合征經驗※

廖發杰 鄭雪霞 葉棠明 詹靜怡 林昌松

(1.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臨床醫學院2020級碩士研究生，廣東 廣州 510405；2.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臨床醫學院2020級博士研究生，廣東 廣州 510405；3.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風濕病科，廣東 廣州 510405)

纖維肌痛綜合征(fibromyalgia syndrome,FMS)的發病機制不明確，是以全身廣泛性疼痛為主要表現的一組臨床綜合征[1]，常伴有疲勞、睡眠障礙、抑郁、焦慮等癥狀[2]。該病多發生于中青年女性，現代醫學對其發病原因尚未清楚[3]，無法完全治愈。非甾體類止痛藥及糖皮質激素治療本病無明顯作用[4]。臨床上廣泛應用普瑞巴林治療FMS，但其價格昂貴，且對癥狀的改善效果不理想，有停藥后復發率高等缺點[5-6]。

林昌松，廣州中醫藥大學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博士后合作教授，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主任中醫師。林教授從事中醫藥治療風濕病30余年，學貫中西，長期堅持臨床實踐和科研實踐，積極開展《金匱要略》理法方藥指導風濕免疫病治療的研究。擅長運用經典古方治療風濕免疫病及內科雜病，并取得較好的臨床療效。林教授治療FMS立法嚴謹，辨證處方有獨到見解，療效顯著。茲將其運用溫陽祛瘀法治療FMS經驗總結如下。

1 陽氣虧虛、瘀血內阻為FMS的核心病機

FMS在中醫學中無對應病名，根據其全身廣泛性疼痛這一主要臨床特點，本病主要歸為中醫學“痹證”之“周痹”。《靈樞·周痹》曰“周痹者，在于血脈之中，隨脈以上，隨脈以下，不能左右，各當其所”。指出周痹與本病全身廣泛性疼痛相符合，說明本病病位主要在肌肉之間，體內真氣不流通是疾病發生的關鍵。此外，有學者認為FMS主要病機為內傷七情致使肝氣郁滯，兼夾外感風寒濕邪，將本病歸為“郁證”范疇[7]。亦有學者根據本病的病位特點、臨床核心癥狀等，認為本病屬“筋痹”范疇[8]。

結合多年臨床經驗，林教授認為FMS核心病機為陽氣虧虛，瘀血內阻。“虛”“瘀”貫穿疾病全過程。陽氣虧虛是本病發生的根本原因。《素問·評熱病論》謂“邪之所湊，其氣必虛”，《素問·刺法論》言“正氣存內，邪不可干”，指出當人體自身正氣不足時，風寒濕之邪氣易乘虛而入。清·林珮琴《類證治裁》指出“諸痹……良由營衛先虛，腠理不密，風寒濕乘虛內襲，正氣為邪氣所阻，不能宣行，因而留滯，氣血凝澀，久而成痹”。隋·巢元方《諸病源候論》謂“人腠理虛者，則由風濕氣傷之，搏于血氣，血氣不行，則不宣，真邪相擊，在于肌肉之間，故其肌膚盡痛……若傷諸陽之經，陽氣行則遲緩，而機關弛縱，筋脈不收攝”。以上都說明了正氣之陽氣虧虛是痹證發生的根本原因，陽虛則內寒，兼夾風寒濕邪，痹阻氣血之運行，則生FMS。《素問·生氣通天論》指出“陽氣者，精則養神，柔則養筋”，說明陽氣充足則精力充沛，氣血得以正常運行，筋脈得以濡養，痹證緩解[9]。陽氣衰則精神疲乏困倦，進而引起FMS患者的睡眠障礙、精力不足、時常疲乏等癥狀。

另外，林教授認為血行瘀滯是FMS發生的主要因素。痹，閉也，血氣凝澀不行。清·唐容川《血證論》指出“凡是疼痛，皆瘀血凝滯之故也”，說明血行瘀滯是痹證發生的主要病機。若素體氣血不足，使風、寒、濕邪極易侵襲機體經絡與肌肉，機體經絡氣血瘀阻不暢，進而導致血液運行受阻，筋脈失去滋養，出現艱澀不利，最終導致機體疼痛。若素體內傷七情，抑郁嗔怒，進而傷肝，導致氣滯血瘀，阻塞經絡則引起痹證。“通則不痛，痛則不通”，血行瘀滯，影響氣血運行，則引起疼痛[10]。

林教授結合多年臨床經驗，指出FMS的病位主要在肌肉，具有久病多虛、久病多瘀、久病傷陽特點，核心病機為陽氣虧虛，瘀血內阻。林教授尤其強調，臨床中單純用祛風散寒除濕藥治療FMS，往往收效見微，因此治療上重視溫陽祛瘀法治療本病。

2 重視鑒別診斷

國內各級醫院對FMS認識不足，整體診斷正確率僅8.2%，誤診和漏診現象嚴重[11-12]。雖然美國風濕病學會分別于2011年[13]和2016年[14]發布了FMS的修訂診斷標準，但臨床上本病診斷主要參照1990年美國風濕病學會制定的FMS的診斷標準：持續3個月以上的全身性疼痛，包括身體的左、右側，腰的上、下部及中軸骨骼(頸椎或前胸或胸椎或下背部)等部位同時疼痛；全身18個壓痛點中，至少有11個或以上壓痛(+)。方法：用拇指指腹以4 kg壓力進行檢查[15]。本病要與肌筋膜痛綜合征、風濕性多肌痛、類風濕關節炎等其他疾病相鑒別。肌筋膜痛綜合征主要見于男性患者，主要表現為局限性肌肉疼痛，疼痛部位相對局限，在肌筋膜，有明顯觸發點，一般不伴有疲勞及睡眠障礙[16]。風濕性多肌痛是以紅細胞沉降率及C反應蛋白明顯升高及對小劑量糖皮質激素治療敏感而主要表現為頸、肩帶、骨盆帶肌肉對稱性疼痛的一種風濕性疾病[17]。類風濕關節炎是一種以慢性、對稱性、持續破壞性多關節炎為主要臨床表現的全身性自身免疫病，風濕五項及關節影像學檢查等可見明顯異常[18]，一般通過理化檢查可鑒別。

3 審因論治，方從法出

結合陽氣虧虛、瘀血內阻的核心病機，林教授認為FMS的治法強調溫陽散寒，養血通脈，活血祛瘀，臨床上常以當歸四逆湯合桂枝茯苓丸加減治療FMS。當歸四逆湯出自《傷寒論》，具有溫經散寒、養血通脈功效，主要用于陽氣不足、血虛、寒侵經脈所致之一身盡痛者；桂枝茯苓丸出自《金匱要略》，具有活血化瘀、緩消癥塊功效，主要用于婦科疾病中瘀阻胞宮者。林教授以兩方為基礎方化裁加減，治療陽氣虧虛，瘀血內阻，經絡不通FMS療效顯著。

當歸四逆湯合桂枝茯苓丸加減藥物組成：桂枝10 g，茯苓20 g，牡丹皮10 g，白芍15 g，桃仁10 g，姜黃15 g，附子10 g，細辛6 g，當歸10 g，干姜10 g，全蝎5 g，黃芪20 g，炙甘草6 g。方中桂枝溫通血脈以助血行；桃仁、牡丹皮活血化瘀；茯苓滲濕健脾，扶助正氣；配細辛、附子、干姜溫陽散寒，通脈止痛；姜黃活血利痹止痛；黃芪配當歸益氣養血止痹；全蝎搜風剔絡止痛；白芍配甘草緩急止痛。諸藥合用，共奏溫陽散寒、養血通脈、活血化瘀之功。偏于上肢者，加羌活、桑枝；偏于下肢者，加獨活、牛膝；伴頸項部僵硬不適者，加葛根；舌黃、苔膩之濕熱偏重者，加蒼術、萆薢；腎陽虛明顯者，加淫羊藿；肝氣不舒者，加郁金、合歡皮；肝腎不足者，加續斷、杜仲、狗脊；胃脘不適者，加砂仁或合半夏瀉心湯加減。

4 重視對患者的健康宣教及心理疏導

FMS多發于女性[19]，林教授認為，FMS容易導致患者對疾病本身預后的不樂觀，應重視對患者的健康宣教及心理疏導，引導患者正確認識FMS是一種可治愈性疾病，幫助患者樹立治療信心。由于壓力、情緒和睡眠障礙在FMS中起著重要作用，林教授認為應鼓勵患者學習良好的睡眠習慣和放松技巧，并參加正式的減壓計劃，必要時可心理咨詢[20]。另外，林教授認為適當的有氧運動療法不僅可疏導患者情緒，而且可明顯緩解疼痛、疲勞癥狀，改善患者自我評估，提高生活質量。在治療上常以內治外治相結合，在中藥內服基礎上，加用針灸、按摩等方式輔助治療。

5 典型病例

謝某，女，33歲。2021-04-16初診。主訴：反復全身肌肉疼痛10余年。現病史：患者自訴10年前無明顯誘因出現全身多肌肉疼痛，與情緒相關。曾于外院診斷為FMS，予普瑞巴林膠囊、塞來昔布膠囊及鹽酸曲馬多緩釋片治療，病情時而反復，癥狀緩解不明顯，并出現胃脘脹悶不適。刻診：頸肩、腰背、四肢多處肌肉痠痛，情緒焦慮抑郁時疼痛加重，并伴有胃脘脹悶不適，自覺精神疲倦，畏寒怕冷，全身乏力感，胃納不佳，眠可，二便調，舌黯紅，苔薄白，脈沉細弱。平素月經規律。查體：18個壓痛點均壓痛明顯。風濕五項(紅細胞沉降率、C反應蛋白、類風濕因子、抗鏈球菌溶血素O及葡萄糖-6-磷酸異構酶)等實驗室檢測未見明顯異常。西醫診斷：FMS。中醫診斷：周痹。證屬陽氣虧虛，瘀血內阻。治宜溫陽散寒，養血通脈，活血化瘀。予當歸四逆湯合桂枝茯苓丸加減。藥物組成：桂枝10 g，茯苓20 g，牡丹皮10 g，白芍15 g，桃仁10 g，姜黃15 g，附子10 g，細辛6 g，當歸10 g，干姜10 g，全蝎5 g，黃芪20 g，炙甘草6 g，野生薄樹芝10 g，淫羊藿15 g。日1劑，水煎2次取汁300 mL，分早、晚飯后溫服。14劑。2021-04-30二診，患者全身肌肉痠痛、精神疲倦、畏寒怕冷、全身乏力感減輕，胃納好轉，舌黯紅，苔薄白，脈沉細。繼服初診方30劑。2021-05-27三診，患者全身肌肉痠痛、精神疲倦、畏寒怕冷、全身乏力感明顯好轉，胃脘仍有脹悶不適，納眠可，二便調，舌脈同前。初診方加砂仁(后下)6 g，30劑。后繼以三診方加減調治3個月，隨診至2021年9月，患者全身肌肉無明顯疼痛，精神可，無畏寒怕冷、全身乏力感，無胃脘脹悶不適。

按：患者為青年女性，陽氣虧虛，故見精神疲倦，畏寒怕冷，全身乏力感；兼夾風寒濕之邪，外邪客阻經絡，瘀血內停，“不榮則痛”“不通則痛”，故頸肩、腰背、四肢多處肌肉痠痛。痹證日久，耗傷陽氣，瘀則更甚，故舌黯紅，脈沉細弱。初診以溫陽散寒、養血通脈、活血化瘀為法，予當歸四逆湯合桂枝茯苓丸加減。方中桂枝溫通血脈以助血行；桃仁、牡丹皮活血祛瘀；茯苓滲濕健脾，扶助正氣；配細辛、附子、干姜溫陽散寒，通脈止痛；野生薄樹芝補腎強精，活血祛瘀；姜黃活血利痹止痛；黃芪配當歸益氣養血止痹；全蝎搜風剔絡止痛；白芍配甘草緩急止痛。諸藥共奏溫陽散寒、養血通脈、活血化瘀之功。考慮患者陽氣虧虛明顯，故加淫羊藿以補腎陽，祛風濕。二診患者癥狀減輕，繼以初診方治療。三診時病情好轉，但仍胃脘脹悶不適，此乃患者病后日久，損傷脾胃之氣，故加砂仁理氣，開胃，溫脾。后繼續加減調治3個月，患者諸癥消失。

6 結語

林教授認為，FMS核心病機為陽氣虧虛，瘀血內阻，溫陽祛瘀法貫穿治療全過程，方予當歸四逆湯合桂枝茯苓丸加減，同時需審因論治，方從法出，重視疾病的鑒別診斷，重視患者的健康宣教、心理疏導、運動療法、內外兼治等，臨床療效滿意，為中醫藥防治FMS提供了新的思路及理論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