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梅
(寧夏大學(xué) 人文學(xué)院,寧夏 銀川 750021)
杭其玉,咸寧縣(今陜西西安)人,其詩“味化幽蘭,氣浥冰雪”,[1]3著有《息存室吟稿初集》《息存室吟稿續(xù)集》。杭其玉與才女王筠之間有唱和往來,目前研究王筠交游時多提及杭其玉及其著述。韓郁濤《清中期戲曲家王筠研究》考察王筠交游時簡要介紹杭其玉生平及其著述,彭磊《清代才女王筠生平與著述研究》探討王筠交游時也提及杭其玉。目前對杭其玉著述版本與著述內(nèi)容的研究較少,且杭其玉其名與籍貫多處記載不一,有進(jìn)一步補(bǔ)充與深入研究的空間。
杭其玉(1739-1815),字溫如,小字玉輝,陜西咸寧縣(今陜西西安)人。其父杭崇德,好讀書工詩,歷任直隸邢臺、廣東潮陽縣尉。杭其玉年幼聰穎,尤嗜讀書,讀書、女工皆有名。十九歲歸儒士徐枚,三載亡夫,無子嗣,后堅守其節(jié)。杭其玉早年家道稍裕,后家道漸落,晚年生活貧寒,與詩書相伴。嘉慶二十年(1815)夏,杭其玉去世,年77歲。
杭其玉生年無明確記載,但《息存室悲吟小引》載“文瀾白君原系徐門姻婭,垂憐偃蹇,苦索吟章,謂已六旬有五,何怕輕蝶狂蜂”,[2]6時年六十五,落款時間為嘉慶八年(1803),《徐杭氏貞節(jié)傳》載“迄今已年逾七旬矣,四十八載如一日”,[2]4時年七十,守節(jié)四十八年,落款時間為嘉慶十三年(1808),據(jù)此可推測杭其玉生年為乾隆四年(1739)。杭其玉于“乙亥夏”去世,[3]1卒年為嘉慶二十年。
關(guān)于杭其玉的名歷來記載不一,有“杭其玉”“杭溫如”“杭溫其”三種說法。彭磊《清代才女王筠生平與著述研究》中直接采用“杭溫其”的說法,[4]14韓郁濤《清中期戲曲家王筠研究》中推測應(yīng)為“杭其玉”,但論證不夠完整。[5]17-19嘉慶十三年《息存室吟稿初集》中白觀《徐杭氏貞節(jié)傳》載“徐杭氏,字溫如,小字玉輝”,[2]4但此處未提及其名。白觀為“徐門姻婭”,與杭其玉有姻親關(guān)系,其說可信度較高。光緒三十四年(1908)重梓嘉慶間《息存室吟稿初集》正文第一頁刻“咸寧徐杭氏溫如著”,杭其玉自撰《息存室悲吟小引》落款為“嘉慶八年歲次癸亥十一月上浣徐杭氏溫如書”。但嘉慶二十二年(1817)《息存室吟稿續(xù)集》與光緒三十四年重梓嘉慶間版本正文第一頁均刻“咸寧徐杭氏其玉溫如著”。當(dāng)“其玉”與“溫如”同時出現(xiàn)時,“其玉”在前,“溫如”在后。根據(jù)一般刻書規(guī)律,“其玉”為名,“溫如”為字,這與白觀說法正好相符。“杭溫如”一說出現(xiàn)于嘉慶二十年《長安縣志》,《長安縣志》卷三四《列女傳》著錄“杭氏名溫如,字玉輝”。[6]320《長安縣志》成書之時只有《息存室吟稿初集》出版刻印,但該集中只題“溫如”。而《列女傳》中杭其玉生平記載節(jié)略自白觀《徐杭氏貞節(jié)傳》,但白觀未載其名。或是因此《長安縣志》才將“字溫如”誤為“名溫如”,“小字玉輝”誤為“字玉輝”。“杭溫其”一說出現(xiàn)較晚,民國二十五年(1936)《咸寧長安兩縣續(xù)志》卷一二《金石考》載“息存室吟稿石刻:道光二十一年商州牧許麗景正書,邑令羅定約選定節(jié)婦徐枚之妻杭溫其古近各體二十八首又書札一首刻石四方”,[7]43該志其它地方亦載為“杭溫其”,疑是將“溫如”“其玉”混雜。《咸寧長安兩縣續(xù)志》晚于杭其玉生活年代一百余年,而一同記載的“許麗京”也誤作“許麗景”,可信度較低。綜上杭氏名其玉,字溫如,小字玉輝。但“杭其玉”一說只載于《息存室吟稿續(xù)集》與《民國續(xù)修陜西通志稿》中,杭其玉《息存室吟稿初集》中只題“溫如”,因此流傳較廣的是“杭溫如”一說。又《長安縣志》載為“杭溫如”,《國朝閨秀正始集》卷八中著錄源于《長安縣志》,故該書亦載為“杭溫如”,其后的《晚晴簃詩匯》《閨秀詩話》《小黛軒論詩》等也均載為“杭溫如”。
關(guān)于杭其玉籍貫也有長安縣與咸寧縣兩種說法。韓郁濤認(rèn)為杭其玉為長安人,因杜陵當(dāng)時屬長安縣。[5]17-19但《咸寧縣志》記載宣帝杜陵“按《會典》《禮部則例》皆言祭宣帝陵于長安縣,蓋沿舊制也,實咸寧地也。”[8]677《長安縣志》亦載“宣帝杜陵,在今咸寧地,歷代祀典皆在長安。”[6]290杭其玉《息存室吟稿續(xù)集》有《吊宣帝陵》,詩題下注“陵在村外”,則杭其玉當(dāng)為咸寧縣人也。又路德撰《徐節(jié)婦杭氏墓表》稱“咸寧節(jié)婦徐杭氏”,[9]55《息存室吟稿初集》《息存室吟稿續(xù)集》正文第一頁均題“咸寧徐杭氏”,《咸寧長安兩縣續(xù)志》《民國續(xù)修陜西通志稿》也均載其為咸寧人。但因嘉慶二十年《長安縣志》著錄“杭其玉”,《國朝閨秀正始集》等多書誤載杭其玉為長安縣人。
杭其玉著述諸書多有著錄。《咸寧縣志》卷二六《列女傳·才女》著錄“杭溫如徐枚妻著《息存室吟稿》”,[8]980《民國續(xù)修陜西通志稿》卷一八六《藝文》載“《息存室吟正續(xù)集》二卷,清咸寧縣徐杭氏撰。”[10]48《中國古籍總目》著錄“《自存室吟稿》二卷,清杭溫如撰,清嘉慶間刻本,南京;清道光間刻本,南京。《自存室吟稿續(xù)集》一卷,清杭溫如撰,清嘉慶二十二年刻本,國圖。”[11]1600《清人詩文集總目提要》記載大致同《中國古籍總目》。但以上著錄有不同程度的差異,需一一厘清。首先,杭其玉雖自額其詩集為“息存室悲吟”,[2]6但方志載為“息存室吟稿”“息存室吟正續(xù)集”,今依其書名頁題為“息存室吟稿初集”與“息存室吟稿續(xù)集”。《清人詩文集總目提要》《中國古籍總目》誤題為“自存室吟稿”,不知何故。其次,杭其玉撰有《息存室吟稿初集》《息存室吟稿續(xù)集》各一卷,其著述共兩卷,非為三卷。道光間羅定約等人將《息存室吟稿初集》《息存室吟稿續(xù)集》合刻為一冊,分上下卷,題名“息存室吟稿”,諸書記載或因此而誤。下文將依次介紹杭其玉著述各版本。
嘉慶十三年《息存室吟稿初集》為安康知縣馬允剛捐資付梓,目前暫未見。
馬允剛,河北開州人,乾隆五十三年(1788)舉人,歷任陜西沔縣知縣、安康知縣。馬允剛在序中稱“作吏關(guān)中有年矣,每以此為周家開國之地,二南起化之區(qū),必有賢媛淑女克纘后妃之遺徽者也,即不然亦必有詠飛燕之頡頏而賦柏舟之遨游者,皆不可得,而忽得于咸邑之徐杭氏溫如者。徐杭氏,友人白君內(nèi)戚也,白君以《息存室吟稿》相質(zhì),披而閱之,五七言古今體皆備……是即燕燕于飛之遺而泛彼柏舟之志也;是即《葛覃》《卷耳》之情;《樛木》《江沱》之所感發(fā)也,孰謂閨閣之言不可傳于外人哉?仆忝為民牧,于徐杭氏之勁節(jié)苦行不能早為揚(yáng)厲之,以大其表彰,有愧詞焉。”[2]1-3馬允剛贊揚(yáng)杭其玉,并為其捐刻捐刻《息存室吟稿初集》。
杭其玉受“內(nèi)言不出于閫”的封建思想影響,恐詩集出版遭受非議。但白觀勸其“何怕輕蝶狂蜂,倘或一朝不再,空萎白楊黃土”。[2]6故杭其玉在《息存室悲吟小引》中自序“竊維一息僅存,焉摛繡口,四壁獨悲,偶寫酸心,本屬下里,胡敢問世,自額《息存室悲吟》,雖匯成束,聊為草奉,究竟傷音哀節(jié),見笑方家。”[2]6
嘉慶二十二年《息存室吟稿續(xù)集》為杭其玉逝世后刻印出版,孟元泰等人捐資付梓,國家圖書館藏。
杭其玉刻印《息存室吟稿初集》時稍有猶豫,《息存室吟稿續(xù)集》出版卻是其心愿。杭其玉生前曾寄書同鄉(xiāng)王南莊,希望王南莊先生能幫其結(jié)集詩作出版,“仰兄學(xué)品吾鄉(xiāng)一人,私心依望非一日矣。欲仗大力,字斟句酌,整理成集,使我鐵也成金。并求大序,他日南莊先生集中有此序文一篇,得因文而傳之,誠不幸中之幸也。”[3]65杭其玉去世后,王南莊與杭其玉侄延齡“以遺稿若干首商諸泰,謀醵金授梓”,[3]1孟元泰等捐資付梓,并稱“吾愿世之讀是集者,由其詩以得其節(jié)操,得其識見,得其學(xué)問。”[3]2
《息存室吟稿續(xù)集》一卷,嘉慶二十二年刻本。書名頁天頭上題“嘉慶丁丑年刻”,右上題“王南莊、白馨園兩先生鑒定”,中間題“息存室吟稿續(xù)集”,左下題“孟鈞曰玉蘭仝校”。正文前有嘉慶二十二年孟元泰《序》,孟元泰舒氏《例言》,捐刻同人姓名。四周雙邊,白口,單、黑魚尾。魚尾上方鐫“息存室吟稿”,下鐫頁數(shù)。正文與序文有邊框無界行,每半頁8 行,行21 字。《清代詩文集珍本叢刊》第三百三十冊、《清代閨秀集叢刊續(xù)編》第九冊影印此本。
道光二十一年《息存室吟稿》為羅定約等人捐資重刻。羅定約序中稱“己亥,調(diào)灞陵。其從子徐學(xué)枚因該氏墓田為族人侵占,興訟到獄。……今氏沒未久,上下十?dāng)?shù)年間,而里中竟無有能道其軼事者,”[1]2遂重刻其集以彰其不朽。同時因杭其玉墓地荒蕪,羅定約等為其修整墓地,立碑刻詩。
道光二十一年《息存室吟稿》將《息存室吟稿初集》與《息存室吟稿續(xù)集》合刻為一冊,分上下卷,南京圖書館藏。書名頁中間題“息存室吟稿”,右上題“道光辛丑仲春鐫”,左下題“怡志堂藏板”。上下單邊,左右雙邊,白口,單、黑魚尾。魚尾上方鐫“息存室吟稿”,下鐫卷次、頁數(shù)。正文每半頁10行,行21字。書前有嘉慶十三年馬允剛《息存室吟稿原序》、道光二十一年儀征阮亨《序》、嘉慶十三年白觀《徐杭氏貞節(jié)傳》、嘉慶二十二年孟元泰公《續(xù)刻書后》①、孟元泰公舒氏《例言》、嘉慶八年杭其玉《息存室悲吟自序》。序文后為正文,正文第一頁第二行刻有“杜陵節(jié)婦徐杭氏溫如著 邑人丁映南重刊”,正文最后一頁左下刻有“維揚(yáng)小東門越城穆如心刻字鋪鐫”。
光緒三十四年《息存室吟稿初集》《息存室吟稿續(xù)集》為趙元中等人捐刻。趙元中在序中稱“經(jīng)同治兵燹,祠坊傾圮,詩板亦燬。茲者咸、長尚義君子謀復(fù)舊觀,”[3]8同治兵變杭其玉刻板燒毀,祠坊倒塌,于是義士集資修建祠坊,重刻書板。
光緒三十四年《息存室吟稿初集》《息存室吟稿續(xù)集》為兩冊,南京圖書館藏。《息存室吟稿初集》封面題簽為“息存室吟稿初集,嘉慶戊辰原刻,光緒戊申重梓,孟廉題簽”,書名頁右上題“安康縣馬邑侯鑒定捐刻”,中間題“息存室吟稿初集”,左下題“長安沈兆坤謹(jǐn)題”。《息存室吟稿初集》書前有《序》《徐杭氏貞節(jié)傳》《息存室悲吟小引》和目錄。目錄為《息存室吟稿初集》《息存室吟稿續(xù)集》總目錄。《息存室吟稿初集》按五七言古體、五言律、五言排律、七言律、七言排律、七言絕句分體編排,《息存室吟稿續(xù)集》不分體。《息存室吟稿續(xù)集》封面題簽為“息存室吟稿續(xù)集,嘉慶丁丑原刻,光緒戊申重梓,孟廉題簽”,書名頁右上題“王南莊白馨園兩先生鑒之”,中間題“息存室吟稿續(xù)集”,左下題“長安沈兆坤敬署”。《息存室吟稿續(xù)集》書前有孟元泰《序》《例言》、羅定約《序》、胡啟虞《序》、趙元中《序》,無目錄。兩書均為四周雙邊,白口,單、黑魚尾。正文與序文有邊框無界行,每半頁8行,行21字。其中《息存室吟稿續(xù)集》末尾附刻捐資姓名。
光緒三十四年藏本為嘉慶間重梓本,除書前序文、捐資姓名不同外,正文內(nèi)容、版式相同,只個別字詞有差異。光緒三十四年藏本與道光二十一年藏本詩文內(nèi)容數(shù)量也相同,但存在一些差異。光緒本為兩冊,道光本合刻為一冊,分上下卷。光緒本初集末尾為《謝南鄰送米》一詩,續(xù)集以《悼李母何太君》開始,道光本則上卷末尾為《瓶梅二十首》,下卷開端為《漫興》。光緒本與道光本字詞稍有不同,如光緒本《挽楊貞婦》中“中心”,道光本作“心中”,光緒本《夜月》中“凄涼景”,道光本作“凄涼意”等。同時道光本將《落齒》一詩刻于《鳳仙花》一詩正文后,且無詩題,混為一首詩。總體而言道光合刻本較嘉慶間本和光緒重梓本刻印質(zhì)量稍差。
杭其玉謂其詩作“偶寫酸心”,[2]6李元春《序》稱“自道其苦之作也”,[10]48《息存室吟稿初集》《息存室吟稿續(xù)集》多書寫杭其玉晚年生活,但也有交游贈答、描寫戰(zhàn)亂、詠物、詠史懷古等內(nèi)容。
杭其玉出嫁三載便亡夫,后家道中落,晚年孤苦貧寒。她“回憶當(dāng)初嫁到時,畫堂簫鼓晝遲遲”,并且“姑舅同歡愉,明珠掌上持”,夫婦之間琴瑟和鳴,家庭歡樂和諧。三年后徐枚暴病而亡,兩人陰陽永隔,杭其玉經(jīng)歷了“原是金屋貯阿嬌,一自孤單魂暗消”的命運(yùn)捉弄。杭其玉無子嗣,舅姑亦相繼離世,加之家道衰落,其晚年生活凄清苦寒。其《夜坐》詩“黃云漠漠,朔風(fēng)凜凜。何人最苦悲,窮孀骨欲折。夜長火已死,油盡燈欲滅。冷落滿爐灰,飄零打窗雪”,描寫了杭其玉家里在風(fēng)雪寒夜中卻爐灰已冷、油盡燈枯,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畫面。哪怕再熱鬧的節(jié)日,杭其玉也孤單一人,其《除夕》詩“臘去寒猶在,春回暖漸加。蓬門人自靜,深院寂無嘩。獸炭頻添火,龍圖只煮茶。送窮詩未就,幾度剔燈花。”杭其玉《感懷》均以“行年六十九”開頭,一題十四首,全面描繪了她的晚年生活。不僅“寒廚常斷火,空釜久生灰”,還要忍受“霜花冷冷夜凄凄,牖隙呼風(fēng)欺破衣”的嚴(yán)寒,因此杭其玉詩“氣浥冰雪”,[1]3總帶有清冷氣息。
杭其玉孤苦零丁,與詩書為伴。她自稱“人各有一癖,我癖吟詩苦”,喜歡“卷簾尋好句,閉戶理殘書”的生活。其《時笑子癡觀書未能充饑》云“書卷縱橫伴此身,寒窗坐老不生嗔。文章自古難蘇困,詩賦何曾解救貧。漱石風(fēng)流惟所愿,浮云富貴莫于人。從他迂腐時賢笑,且自開函養(yǎng)性真”,世人笑她癡,她卻自得其樂。其《自嘲》“惟求賢者貧中樂,敢弄詩人筆底華。賴是深閨無客見,終朝任我亂涂鴉”。杭其玉在彌留之際最珍視的依然是筆墨,題有《臥病兩月淹淹待斃,僅有筆墨素所珍重,托嫂侄以殉葬焉,因口占數(shù)絕以志其痛》詩。
杭其玉與清代長安才女王筠之間“時有唱和”。[7]34王筠有詩約二百首,與其父其子詩作合刻于《西園瓣香集》卷中,又著有《繁華夢》《全福記》等傳奇。王筠有《甲寅季春興善寺看牡丹》四首,杭其玉和韻有《次王夫人興善寺看牡丹韻四首》。王筠《繁華夢》寫才女王夢麟幻化為男兒身,游覽江南,后赴考高中,一妻二妾,盡享榮華,卻終為一夢,被麻姑點化一事。杭其玉讀過此劇,有《題繁華夢傳奇》一題十九首,道盡《繁華夢》一劇主旨。“門蔭三槐自賞芳,才高柳絮擅詞場。惟嫌造物留遺憾,不作兒郎作女郎”與“槐堂淑質(zhì)個中人,憾郁填胸自蹙顰。非為繁華成悵觸,多才惟恨女兒身”,不僅書寫《繁華夢》傳奇中王夢麟心聲,更是寫透了才女王筠的悲哀與無奈。在古代封建社會中女子滿腹才華卻無處施展,表達(dá)了才女們深深的無奈與憤懣。
此外杭其玉還有《步關(guān)盼盼原韻》《題邯鄲夢圖布人韻》《和呂鳳原書中干蝴蝶原韻》《書中干蝴蝶》等和韻詩,多是其模仿學(xué)習(xí)之作。
嘉慶十一年(1806)六月,因清政府減發(fā)餉銀,陜西發(fā)生兵變,楊芳、楊遇春等歷時四月余才平息。杭其玉有《賊情》一題四首,寫于兵變九月。其中兩首為“萬眾流亡盡,零丁獨閉門。鼓鼙鳴四野,烽火照孤村。喪亂拋親故,煙塵隔弟昆。何人問消息,生死任乾坤。”其詩作描繪當(dāng)時陜西地區(qū)平民百姓在烽煙四起、處處鼓鼙的戰(zhàn)亂中流離失所、拋親棄故的悲慘景象,反映了戰(zhàn)爭帶給人民的沉重苦難,表達(dá)了人民對戰(zhàn)爭的厭惡和對安定和平生活的渴望。面對“黎民重避竄,婦女初含羞。殺氣逼城郭,煙塵罩戍樓”的戰(zhàn)亂現(xiàn)狀,杭其玉作為女子也不禁發(fā)出了“恨被詩書誤”的感嘆,無奈自己“家貧老病深”,只能“艱難憐薄命,計慮碎愁心”。杭其玉憂心民眾,深知“干戈難定休”,期望清政府能“何時敕猛將,飛取渠魁頭”,早日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拯救人民于“兵戈困已久,災(zāi)沴復(fù)相侵”的水深火熱之中。
杭其玉早年喪夫,清苦守節(jié)五十余年,邑侯曾表其門曰“冰雪同清”,[10]19以彰其品質(zhì)貞性。杭其玉《詠梨花》“雪作容光玉作神,無暇白璧是前身。生雖桃李同時伴,獨抱清姿不染塵”,既寫梨花的潔白無瑕,又喻自己潔身守節(jié)。又如《梅》中“不使輕沾半點塵,天然冷淡別開新”,《臘梅》中“不將俗色迎風(fēng)艷,惟有丹心向日華”等,《秋菊》中“露冷霜寒氣逼冬,郊原落盡錦千重。回看馥馥東籬菊,不為西風(fēng)改素顏”等,既寫梅花清高出塵、菊花不畏嚴(yán)寒,又喻自己有梅和菊一樣高貴的品質(zhì)。杭其玉所詠之物中,無不是在詠物,又處處有其自己的影子,正是詠物“物我合一”的境界。
杭其玉好讀詩書,對歷史有著自己的見解與領(lǐng)悟。《虞美人》中“蓋世氣已盡,美人歸視死。臨危不愛身,須眉未必爾”,贊揚(yáng)虞姬視死如歸,巾幗不讓須眉的氣概。《題奎星樓韓吏部杜工部像》中“精華四射仰文星,長夜漫漫破晦暝。中古不聞韓杜出,當(dāng)時誰識斗山靈。浣花流水詩人瘁,佛骨鴻章道氣惺。忠君愛國同數(shù)奏,太乙黎光與比青”,大力贊揚(yáng)韓愈、杜甫的文學(xué)成就和忠君愛國情懷。
陜西西安為十三朝古都,歷經(jīng)滄桑變化,總是能發(fā)人深省。杭其玉有《吊宣帝陵》:“宣帝孤陵在野阡,登樓遙見草芊芊。秦宮鹿去經(jīng)千載,漢塚龍歸自萬年。異代烝嘗新俎豆,今時河岳舊山川。倚欄望罷一憑吊,日落寒原鎖暮煙”,孤零零的宣帝陵與昔日漢代的輝煌形成鮮明對比,表達(dá)時光流逝,物是人非的歷史悲嘆。
此外杭其玉身為節(jié)婦,在《蒙旌紀(jì)恩》中表達(dá)“書史傳清節(jié),碑坊表大倫”等欣喜之意,也曾多次寫詩悼念蒲城縣蔡烈女,表達(dá)惺惺相惜之感。但她也深受封建守節(jié)思想的毒害,詩中描寫她身處“愧我總生生亦死”“還做西山忍餓人”等艱難生活處境。杭其玉諸多詩作記錄了封建社會中節(jié)婦凄涼貧寒的晚年生活,真實反映了女性在封建守節(jié)思想桎梏下所遭受的苦難。
杭其玉詩集曾多次刻印,一是因其節(jié)婦的身份,二是因其自身的學(xué)識與才力。杭其玉才識過人,有不少人向其求詩或代寫詩作。如《病愈楊捷三索詩賦此酬之》《桑醫(yī)士索詩因贈》等,《悼李母何太君》詩序稱“其嗣君潤璧李公昆仲征詩維殷,欲彰母德”等。杭其玉還有《代題丹竹圖壽某人》《代人挽馮母武氏》《代侄悼亡》等代寫之作。《息存室吟稿續(xù)集》例言中甚至提醒世人小心贗作,“倘有假托節(jié)婦贈詩以自炫耀者,辨以刻集所無則屬贗作,切勿為其所欺”,[3]3可見杭其玉詩才在當(dāng)時得到眾人的認(rèn)可,其詩作很受歡迎。
《息存室吟稿初集》與《息存室吟稿續(xù)集》存詩共五百余首,展示了杭其玉晚年生活及其內(nèi)心世界,是研究杭其玉生平與思想的重要材料。如《甲
子除夕》《甲戌年病中作》等詩題說明時間,在詩題下注出時間等,可據(jù)這些詩作可以進(jìn)一步補(bǔ)充完善杭其玉生平。杭其玉諸多《感懷》《自敘》《雜興》詩,可以從中考察杭其玉的思想。書前多篇序文與邑人多次捐資刻印也能反映清代陜西文人對詩教的重視,及其對女性著作的態(tài)度,對當(dāng)時社會文化研究具有一定價值。
注釋:
①道光二十一年藏本《續(xù)刻書后》署名“嘉慶二十一年歲次丁丑同邑舉人孟元泰公舒氏頓首拜撰”,《例言》署名“曉亭孟元泰識”。據(jù)《續(xù)刻書后》內(nèi)容可知該作者為孟元泰,《例言》作者當(dāng)為舒氏。今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