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越
(星海音樂學院,廣東廣州 510000)
廣州歌舞劇院有限公司前身為廣州歌舞團,成立于1965年9月4日,隸屬于廣州市文化局,曾被《光明日報》譽為“羊城的一束鮮花”。2005年5月劃歸廣州大學管理,由原廣州市文化局作為業務指導單位。自轉企改制以來,劇院始終堅持“劇目立團、人才建團、市場興團”的發展理念,匯集了眾多優秀藝術人才,創演了一批優質劇目,在傳承創新的藝術實踐中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格。目前劇院的主要代表作品有:舞劇《醒·獅》《龍·舟》《星海·黃河》、舞蹈敘事詩《廣州往事》、音樂劇《西關小姐》《和平使者》《星》、舞蹈詩《嶺南往事》、舞蹈《英歌舞》《圍屋·女人》《陪伴》等。
近年來,劇院全力推進專業化、品牌化、多元化的綜合發展道路,導演、策劃及組織實施了一系列國際性的大型主題活動,同時也肩負著廣州市重要的國內外文化交流演出任務,在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繼承與發展嶺南文化、推廣與傳播廣州文化的藝術實踐中做出了積極貢獻。
自2009年8月廣州市歌舞劇院正式改制為“廣州歌舞劇院有限公司”以來,廣州市文化廣電旅游局(以下簡稱“廣州市文旅局”)根據其對劇院轉企改制前2007年、2008年、2009年三年的資助金額,取平均值328萬元繼續對轉企后的廣州市歌舞劇院進行資助。但隨著物價不斷上漲,用工成本也在增加。每年人員基本工資及辦公經費支出約1440萬元,平均每月固定支出120萬元。在這種情況下,328萬元的改制扶持資金僅夠維持3個月的人員基本工資及辦公支出,面對巨大的運營壓力,劇院每年需營利近1100萬元才能夠勉強維持內部平衡,以保證劇院一切相關工作正常運轉。
作為曾經的事業單位、得到政府經費支持的國有院團,突然變換身份后面臨著一系列問題,如亟待轉變的內部結構、缺乏市場運作經驗等,都給劇院帶來了極大生存壓力。扶持經費也在一夕之間削減至難以維持劇院3個月生存的程度。初次面對激烈的市場競爭,資金匱乏的廣州歌舞劇院舉步維艱。專項扶持資金不足成為劇院在轉企改制過程中面臨的最大挑戰。
在轉企改制過程中,原事業單位在編人員身份的轉變也是一大難題。據了解,廣州歌舞劇院原在編人員共47人,其中受聘36人,其余11人與廣州市文化藝術管理中心簽訂非受聘協議。目前對于這36名在編人員,自2014年10月至2018年10月,劇院需補繳社保個人費用300多萬元。這筆費用應由誰來負責繳納,至今未能得到解決。
與此同時,2008年劇院有11名專業技術人員晉升職稱,并于2009年已全部聘任上崗。但由于改制,2008年底廣州市人社局、廣州大學已停止辦理劇院工資增資申報工作,導致所有晉升人員的工資基數仍停留在2008年。并且從2018年開始,相關部門也不再受理劇院原在編人員的轉入申請,導致劇院人員分流困難,增加了用人壓力。在職在編人員的相關問題未得到妥善解決,使劇院生存發展更加艱難,面臨經濟、人才雙重壓力。
劇院自2005年劃歸廣州大學后,一直使用廣州大學所提供的位于越秀區桂花崗的一片辦公區域。同時,廣州市文旅局作為業務指導單位,也為劇院提供了位于沙河頂新一街的辦公場所。但這兩處場地的產權各自分屬于廣州大學和廣州市文旅局,劇院均無獨立產權。這一情況使劇院無法通過場地租賃等方式發揮固定資產的“造血”功能,導致劇院收入結構相對單一,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劇院的經營與發展。
2020年6月、8月,劇院分別收到了來自白云區城管和越秀區城管的通知,要將劇院均屬于違章建筑的兩個大型排練場地和臨建舞美倉庫拆除。由于劇院經費有限,沒有經濟能力外租場地,排練場地的拆除將導致劇院難以推進演員訓練及大型劇目創排等相關演出工作;現有舞美倉庫的拆除也會使劇院面臨舞美道具無處存放的實際困境,從而影響到一系列大型演出的順利進行。對此問題,經各方協商解決后,已決定再將租期延續5年。而5年期限過后,劇院將何去何從,至今仍然未知。
劇院自成立之初,便肩負著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繼承、發展和推廣嶺南文化及廣州文化的使命與責任。這一性質決定了廣州歌舞劇院在劇目創作與選擇上注定要為人民服務,排演富有深厚文化底蘊的演出劇目。在發展過程中,劇院也一直秉持這種理念,創排了一系列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嶺南特色文化相融合的劇目,從而實現自身的社會定位。而企業化經營以獲取利潤為主要目的,通常更注重院團的經濟效益,在劇目選擇上也較為迎合市場多樣化需求。如何在轉企后,使原本的社會定位與如今的企業化經營之間達到較好平衡,并通過市場運作獲得充足資金以支持劇目的日常運營,這一問題是許多轉企改制院團無法避免的。
2020年,面對突然爆發的新冠疫情,各大劇院相繼宣布暫停營業。根據中國演出行業協會疫情期間在會員范圍內進行的抽樣調查,據不完全統計,2020年1-3月,全國已取消或延期的演出近2萬場,直接票房損失已超過20億元。[收入來源幾乎全部依賴于劇目演出的廣州歌舞劇院,在疫情沖擊下,也陷入嚴峻的生存發展困境。
2020年受疫情影響劇院的全部演出均取消,預計直接經濟損失將近1200萬元。同時,2020年1月至7月,全國巡演、7月赴澳門的8場駐場演出及一系列商業演出取消,演出損失700多萬元。2020年7月至10月的國內巡演及商業演出也都延遲或取消,預計損失200萬元。綜合以上,2020年1月至10月,廣州市歌舞劇院在疫情沖擊下,收入損失預計2100萬元,本就缺乏足夠運作資金的劇院面臨著更大的生存危機。
2011年5月11日,中共中央宣傳部、文化部《關于加快國有文藝院團體制改革的通知》提出,“要加大對國有文藝院團轉制的政策扶持力度”“對轉制文藝院團重點產業發展項目予以支持”“資助轉制文藝院團更新設備、改善排練和演出條件”。通過對廣州歌舞劇院轉企改制發展情況進行探析,不難發現資金缺乏是引起劇院一系列問題的根源。
以其他歌舞劇院的財政資金投入為例。上海歌舞團2017年財政資金投入約2500萬元,廈門歌舞劇院2017年財政資金投入約2450萬元,深圳歌舞劇院及珠海歌舞團每年3000萬元。同樣轉企改制的廣東省歌舞劇院,在財政投入上也有約2500萬元。與這些歌舞劇院財政資金投入數額相比,廣州市歌舞劇院每年328萬的財政補貼,在當前情況下確實難以推動劇院持續、良性的發展。
同時,“轉企改制”概念的提出,目的是使政府放開對劇院的過度管理,給予更多自主權。但在實際調研過程中發現,除業務指導單位——廣州市文旅局、提供主要辦公場地的廣州大學對劇院進行工作指導外,劇院還受到廣州市委宣傳部、廣州市文資辦的工作指導,導致其運營發展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限制。“在政府與文化機構的關系方面,政府的角色有待進一步研討,文化藝術機構的市場主體地位有待進一步落實。”對轉企時間較短的歌舞劇院而言,不論在資金還是內部運營上,都需要政府給予一定的扶持和指導。但更重要的是,政府如何幫助劇院逐步走上獨立運營的道路。
長期處于政府管理下的國有院團,早已形成一套相對固定的運行模式。進入轉企改制浪潮后,很難在一段時間內調整原有的管理體制和運行機制,其結構框架也難以應對現代市場體系。廣州歌舞劇院自轉企改制以來已對職能部門的內容安排進行過一定調整,但整體來看還未跳出傳統的桎梏,沒有建立起獨立的法人治理結構。

圖1 劇院組織結構圖
首先,行政中心的部門架構最接近傳統事業單位結構安排,部門職能也與事業單位部門的工作內容十分相似。其次,演出中心包含劇院演出團隊、劇目創作、舞臺布景以及與演出對接工作相關的部門。但對于已轉企的劇院而言,這部分缺少了一個重要部門——市場運營部。劇院在劇目內容選擇上以優秀傳統文化、嶺南文化為核心,但當前市場中同質劇目競爭壓力較大,如廣東歌舞劇院創排的《沙灣往事》,同樣以繼承傳統文化、發揚嶺南文化為主,并于2016年獲得第十一屆中國藝術節“文華大獎”。面對市場現狀,若沒有一套良好的運營機制恐怕難以應對。
最后是藝術中心,負責劇院場地和社會培訓相關內容的管理。目前劇院社會培訓部主要是周邊職業技術學校達成合作,由劇院提供場地及師資,職高委托劇院幫助其培養舞蹈專業學員。由此可見,藝術中心尚未發揮出應有的巨大效用,應深入發掘社會培訓部的市場潛力,進一步開發其潛能,為劇院增加收入來源。
廣州歌舞劇院轉企改制后進行了一系列原創舞蹈及劇目的創排。目前演出場次最多、最受民眾關注的是大型原創民族舞劇《醒·獅》。舞劇《醒·獅》于2018年8月在廣州大劇院首演,劇中通過對“醒獅采青”、英歌舞、南拳、“大頭佛”、勝利歌等嶺南傳統文化的演繹,使舞劇在傳承優秀傳統文化的同時,也充滿了廣東地區的特色文化內涵。針對舞劇《醒·獅》,劇院打造了一系列衍生品。首先是30分鐘同名紀錄片,記錄舞劇從無到有及臺前幕后人員的工作日常。該片已入圍2018中國(廣州)國際紀錄片節“金紅棉”評優單元。其次,創作了根據舞劇《醒·獅》改編而成的同名漫畫,并獲得“第15屆金龍獎”最佳動漫品牌獎。最后,通過打造劇目核心形象產品,如人物公仔、獅子布偶、獅形鑰匙扣、中國結醒獅掛件、專屬T恤等產品形成劇目系列的品牌效應。對劇院而言,舞劇《醒·獅》是轉企改制以來十分成功的一次創作。在后續的劇目創演及相應品牌打造過程中——如劇院2021年底進行首演的大型原創當代舞劇《龍·舟》——可參照這種模式推出經典品牌劇目及其衍生產品。
2018和2019年交替之際,騰訊發起“敦煌詩巾”項目。將敦煌藻井的概念延續到絲巾上,以“層”的疊加變化創作絲巾圖案。通過對取自敦煌壁畫的8款主題圖案、近200組裝飾元素進行再創作,用戶可以根據個人喜好進行DIY,創作屬于自己的敦煌絲巾。廣州歌舞劇院可參考其形式,針對舞劇《醒·獅》《龍·舟》,開發“舞龍舞獅”小程序。以獅子布偶和龍舟模型為基礎形象,對具有民族特色、嶺南特色的花紋樣式進行再創作,使用戶能夠自主添加喜愛圖案,打造屬于個人的民俗小獅子或龍舟模型。
由于近幾年劇院發展較緩慢,內部運營壓力大,相關出人員的福利有所縮減。而當前市場競爭也比較激烈,又導致劇院內部核心演員流失嚴重,新進人員較少。以舞劇《醒·獅》為例,在調研過程中發現,原2018年首演時的幾位核心主演,經過三年目前僅剩下一位仍留在劇院,整部舞劇的演出人員幾乎“大換血”,人員不穩定導致劇目演出品質也有所下滑。
廣州歌舞劇院目前的主要辦公場地在廣州大學內,可與廣州大學舞蹈系達成合作意向,建立人才培訓交流中心,為其舞蹈系學生提供進入劇院實踐學習或作為群演參與劇目創排演出的機會。對于表現優異者,也可以考慮通過校招將其招進舞團進行培養。這種人員引進渠道比直接招收社會人員更便捷可靠。當劇院與廣州大學舞蹈系的合作模式趨于穩定后,再將合作范圍擴大到廣州地區高校的舞蹈專業,與各學校達成人才培養意向。由劇院為學校提供實地實踐及相關參演機會,學校為劇院提供專業技術人才的培養與支持。
通過與高校之間形成人才合作模式,劇院可以借助專業平臺為自身建立起更高質量、更穩定的人才輸送機制,逐漸壯大舞團的人員組成,提高舞團整體演出人員素質,吸引更多專業技術人才來到舞團發展,使劇院能夠形成穩定的人才引進系統。
2018年《這!就是街舞》第一季節目橫空出世,成功掀起了人們學習街舞的熱潮。許多年輕人開始對街舞產生興趣,一時間全國街舞培訓機構數量直線上升。隨著以街舞為代表的舞蹈類綜藝節目的火爆,以及近些年國家對傳統文化傳承發展的重視。一些節目制作團隊開始將目光轉向古典舞、中國舞、民族民間舞等文化特性更鮮明的舞種。
湖南衛視節目制作中心在2019年推出青年舞者競技秀節目《舞蹈風暴》,廣州歌舞劇院首席舞蹈演員——依力凡·吾麥爾、朱瑾慧、龐冠宇也參加了該節目,收獲大批粉絲。2021年,由B站與河南衛視共同推出的舞蹈類綜藝《舞千年》,邀請了包括廣州歌舞劇院在內的國內13支頂尖歌舞劇團參與節目,一經播出更是得到了海內外觀眾和業界人士一致好評。
可以見得,繼街舞熱潮后,富有中華民族優秀文化品質的傳統舞種將會帶來新一輪學習勢頭。廣州歌舞劇院藝術中心下設社會培訓部,但目前劇院在資金周轉、劇目創排上已經有諸多需解決的問題,對該部門沒有過多關注。通過實地調研,目前劇院的社培部主要是與周邊職高形成委托培養合作,以及一些針對小學至初中年齡段學生的舞蹈培訓課程,但沒有開發涉及成人及業余愛好者的舞蹈課程。根據當前發展趨勢,今后將有更多人關注到傳統舞種。而目前市面上專業可靠的舞蹈培訓機構較少,劇院可依靠自身品牌優勢及社會影響力,積極發展舞蹈培訓及相關考級事項,使社會培訓成為劇院一個穩定的收入來源。
進入21世紀,我國文化體制改革已初見成效,大部分國有院團均成功轉企改制,建立起現代企業制度。但截至目前,仍有部分院團只是形式上的改革,實質上的變革還未能完全成功。國有文藝院團轉企改制是一場根本性的體制變革。一方面,政府應當調整對轉企院團的管理機制和財政支持方式;另一方面,院團也應改變自身運作經營模式,建立起完善的企業法人制度和人才管理模式,將院團逐步推向市場,探索出一條適合劇院發展的經營管理道路。因此,現階段廣州歌舞劇院在轉企改制過程中面臨的上述問題,還需要政府和劇院之間協調配合、共同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