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錄倉 趙丹霄 楊云仙








[摘要]城市群是流動人口的吸引中心,但核心區與邊緣區對人口的引力存在著差異。流動人口的空間選擇是詮釋城市群空間結構的重要方面。文章運用中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數據(CMDS),系統分析黃河上游3個城市群內部流動人口的時空格局,借以考察城市群空間結構是如何影響流動人口的區位選擇。結果表明:(1)各城市群的核心區人口流動強度大于邊緣區,按核心城市一節點城市一邊緣城市逐級遞減;(2)城市群的核心城市更多地吸引跨省流動人口,而節點城市成為跨縣流動人口的吸引中心,即隨著城市等級的下移,流動范圍趨于收縮;(3)跨縣流動人口空間選擇與跨省、跨市流動人口空間選擇截然不同,“屬地化”特征更明顯。
[關鍵詞]城市群;人口流動;時空格局;黃河上游;CMDS
[中圖分類號]F299.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0694(2022)01-0027-09
[作者]王錄倉教授博士生導師西北師范大學地理與環境科學學院蘭州730070
趙丹霄碩士研究生西北師范大學地理與環境科學學院蘭州730070
楊云仙碩士研究生西北師范大學地理與環境科學學院蘭州730070
ー、引言
流動人口問題是我國現階段長期性、全局性的重大問題。目前我國已進入城鎮化新階段,城市群是新型城鎮化的主體形態,是支撐全國經濟增長、促進區域協調發展、參與國際競爭合作的重要平臺。2020年5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頒布《關于新時代推進西部大開發形成新格局的指導意見》,明確指出“因地制宜優化城鎮化布局與形態,提升并發揮國家與區域中心城市功能作用,推動城市群高質量發展和大中小城市網絡化建設”。《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指出要以促進城市群發展為抓手,全面形成“兩橫三縱”城鎮化戰略格局,發展壯大關中平原城市群,培育發展蘭州一西寧、寧夏沿黃城市群。2021年10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規劃綱要》,提出要“高質量高標準建設沿黃城市群”。城市群是區域的核心,是流域高質量發展的重心,而人口是流域“生態一經濟一社會”系統中最活躍、最能動的要素,人口的空間分布、遷徙對調適流域人地關系、重塑流域經濟格局、保障流域生態安全和高質量發展發揮著基礎性和關鍵性的作用。研究城市群流動人口的分布及演變規律,對于把握培育型城市群和地方性城市群流動人口的特殊性、制定科學的人口管理政策、引導人口合理配置具有深遠的現實意義。本文以黃河上游城市群為研究對象,從橫向角度分析其內部結構(尤其是核心區一邊緣區)如何影響流動人口的時空分異。黃河上游城市群內部基本情況如表1所示:
早在l981年,Clark等就發現城市人口密度由城市中心向外圍遞減1)。根據美國人口統計,2010年,美國51%的移民居住在大都市區的郊區,高于2000年的48%2)。1973年之前,日本遷移人口主要集聚在東京圈(首都圈)、名古屋圈和大阪圈三個都市圈中;之后,這種凈流人狀態發生了改變,東京圈演變為凈流入區、名古屋圈處于流入一流出基本平衡區、大阪圈基本處于凈流出區3)。考察我國城市群內部人口流動的格局,就會發現它存在著明顯的空間分異現象。從流動人口的“源”和“匯”來看,東部城市群是主要的人口流入區,西部地區是主要的流出區;絕大部分流入人口來自其他省(自治區、直轄市),帶有明顯的“極化”“屬地化”4幻“固定化”5)特征。流動人口的空間格局具有較強的穩定性,流入和流出均呈集中趨勢,尤其是流入的空間集中性更突出,并高度集中于核心城市6)。城市群核心區與邊緣區相比,對流動人口的吸引力更強,這說明城市群的發育程度?-8)與空間結構9-1對流動人口的空間選擇具有基礎性的作用,表現出明顯的“核心城市一邊緣城市十非核心城市一邊緣城市”分異特征1或“直轄市一省會城市一般地級市”三級梯隊結構特征13),城市群內部流動強度高于外部14幻。發育水平最高的國家級城市群正處于由集中型向分散型轉變的階段,而發育水平較低的區域型城市和地方性城市群仍處于向心聚集階段。流動人口的空間選擇是詮釋城市群空間結構的重要方面。不同發育階段、不同空間結構的城市群對流動人口的引力不同,使得流動人口的空間選擇也不同。上述研究均將流動人口作為一個整體來考慮,并且研究的案例基本鎖定在發育水平較高的長三角、珠三角、京津冀等城市群上。據此,本文選擇黃河上游3個城市群(均為培育型城市群)作為研究對象,考察城市群空間結構如何影響跨省、跨市、跨縣流動人口的空間選擇。
二、數據來源與方法
1.數據來源
本文的流動人口數據來自國家衛生健康委進行的中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
(CMDS),該調查是在中國除港澳臺以外的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和新疆生產建設兵團中進行的分層、多階段、與規模成比例的PPS抽樣(概率比例規模抽樣),數據樣本規模大,具有很強的代表性和覆蓋性。本文使用2011-2018年CMDS數據,以地級市為研究單元,選取流動人口規模、流動范圍和流入(出)地等信息為研究變量。由于CMDS的最低調查單元為地級市(自治州),城市群的核心區、邊緣區無法細分清楚,因此本文以核心城市(蘭州和西寧、西安和咸陽、銀川)分別表征3個城市群的核心區,其他區域為邊緣區。
2.研究方法
(1)變異系數法。本文通過變異系數測度城市群流動人口集中的差異程度,變異系數越大,表示差異越大。
計算公式為:
式中,C為變異系數,n為研究單元數量,n=24,P:為i城市流動人口規模,P為P:的平均值。
(2)人口流動強度:指各城市市流動人口與所屬城市群總流動人口之比。
式中P:為i城市群j城市流動人口規模。
三、黃河上游城市群內部人口流動分異特征分析
1.核心區流動強度大于邊緣區
由表2可見,變異系數整體呈現出先降后升的態勢。從系數的絕對值來看,關中平原城市群最高、離散程度最強,由2011年的1.27增加至2018年的1.98;蘭州西寧城市群變異系數也較高,這與其雙核心結構密不可分;寧夏沿黃城市群變異系數較低,表明它流動人口強度的空間配合相對均衡,這與其核心區與邊緣區的差異較小相切合。
這種空間不均衡性是流動人口空間選擇的結果(詳見表3)。城市群內部人口流動強度表現為典型的核心城市》節點城市》邊緣城市的特征,并且有進一步強化的趨勢。2011年,高流動強度區集中在蘭州一西寧城市群的蘭州、關中平原城市群的西安和寧夏沿黃城市群的銀川,流動強度均在10%以上,其中,蘭州的流動強度最高,達22.03%;而節點城市的流動強一般保持在2%的水平;邊緣城市的流動強度基本低于1%。2018年與2011年相比,高流動強度區已發生變化,蘭州一西寧城市群的核心城市有所下降,而關中平原城市群有所上升,尤其是核心城市西安市上升非常明顯;節點城市中,除石嘴山外,其余各城市的流動強度均持續下降。邊緣城市中,除關中平原城市群的平涼市和慶陽市、寧夏沿黃城市群的中衛市流動強度有所上升外,其余各城市均呈下降態勢。
總體來看,2011-2018年,黃河上游城市群內部人口流動強度的空間格局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空間不均衡性加強。關中平原城市群核心區吸引力進一步加強,而邊緣區流動強度下降;寧夏沿黃城市群邊緣區流動性先升后降,核心與邊緣的差距相對較小。
2.跨省流動人口空間分異特征分析
圖1報告了2011年、2015年和2018年黃河上游3個城市群的跨省流動人口規模。不難看出,蘭州一西寧城市群的流動人口空間分布表現出明顯的“雙峰”特征,這與其雙核心結構契合;而其他城市群則表現出“單峰”特征。
蘭州-西寧城市群為“一帶雙圈多節點”空間格局,其中“一帶”指蘭西城鎮發展帶,依托綜合性交通走廊,以蘭州、西寧、海東、定西等為節點,打造城市群發展和開放合作的主骨架。“雙圈”指蘭州-白銀都市圈和西寧-海東都市圈,正是這一“雙核”結構從根本上影響了流動人口的空間分布態勢。兩大核心城市是流動人口的高值聚集區,跨省流動人口規模從核心城市向邊緣區遞減;比較兩大核心城市發現,隨著時間推移,西寧市對跨省流動人口的吸引力更強。關中平原城市群橫跨甘、晉、陜接壤區,其空間格局為“一圈一軸三帶”,其中“一圈”指西安-咸陽都市圈,“一軸”即隴海鐵路和連霍高速主軸線。其跨省流動人口規模從核心區向邊緣區逐級遞減,但核心城市(西安和咸陽)的吸引力增強,核心區地位進一步凸顯,而“軸”“帶”對跨省流動人口的吸引作用并未體現出來。類似的現象同樣出現在寧夏沿黃城市群中,不同的是所有城市對跨省流動人口的吸引力均增強。
總體來看,培育型城市群中核心城市一節點城市對跨省流動人口的吸引力逐級下降,但節點城市與邊緣城市相比,其吸引力差異并不明顯,說明節點城市一邊緣城市的傳導作用并沒有建立起來。這折射出黃河上游城市群節點城市輻射帶動作用不強、軸線功能弱小、城市互動不強的弱勢和窘境。
3.跨市流動人口空間分異特征分析
與跨省流動人口時空分異類似,跨市流動人口在城市群中依然表現出核心城市一節點城市一邊緣城市逐級遞減的態勢,且蘭州一西寧城市群的“雙峰”結構和其他城市群的“單峰”結構非常突出(詳見圖2)。從時間維度上考察,2011-2018年間,除蘭州市外,城市群各級城市的跨市流動人口規模均有所增加,且核心城市增加的幅度和速度大于節點城市。
蘭州一西寧城市群中核心城市蘭州的吸引力下降,西寧市的吸引力有所上升;關中城市群和寧夏沿黃城市群的核心城市對跨市流動人口的吸引力均大幅度上升。節點城市中,咸陽、渭南、白銀、石嘴山、吳忠的吸引力大于其他城市。邊緣城市中,上升幅度最大的是寧夏沿黃城市群的中衛市、關中平原城市群的平涼市和慶陽市。
4.跨縣流動人口空間分異特征分析
跨縣流動人口空間分異態勢與跨省、跨市流動人口分異態勢截然不同(詳見圖3)。由于流動范圍縮小、距離衰減作用降低,城市群核心區一邊緣區“雙峰”(或“單峰”)結構特征已不明顯,相反呈現“多峰”結構,次級節點城市、甚至個別邊緣城市發揮了“接力棒”作用,成為跨縣流動人口的首選地。如蘭州一西寧城市群中的白銀,關中城市群中的咸陽、寶雞、渭南、運城、臨汾,寧夏沿黃城市群中的吳忠等成為跨縣流動人口的聚集中心,邊緣城市中平涼、慶陽和中衛甚至發揮了超強的吸引力。總體而言,跨縣流動人口的“屬地化”特征更明顯。
從時間維度上考察,2011-2018年,跨縣流動人口的規模在城市群內部也存在分異。各城市群的核心城市除蘭州外,均歷經了先升后降的態勢,且西寧和西安的變幅最大;節點城市中,蘭州一西寧城市群的白銀、臨夏、海北,寧夏沿黃城市群的吳忠同樣表現出先升后降的劇烈變化,其他節點城市基本呈持續下降的態勢;邊緣城市中,蘭州一西寧城市群的臨夏,關中平原城市群的平涼、慶陽,寧夏沿黃城市群的中衛波動性更顯著。這說明城市群對跨縣流動人口的吸引力呈現持續性差、波動性強的特征,這與培育型城市群的特征相吻合。
總體來看,城市群中的核心城市更多地吸引跨省流動人口,次級節點城市取代核心城市成為跨縣流動人口的吸引中心。人口流動范圍與城市等級存在著顯著的相關性,隨著城市群內部城市等級的下移,人口流動的范圍趨于收縮。城市等級越高,越能吸引遠距離流動人口;當城市等級下移時,邊緣區更能吸引近距離流動人口。
四、結論與建議
流動人口的空間選擇是詮釋城市群空間結構的重要方面。不同發育階段、不同空間結構的城市群對流動人口的引力不同,使得他們的空間選擇也不同。本文采用中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數據(CMDS),探究了中國黃河上游城市群內部流動人口的空間選擇。結果表明:各城市群的核心區人口流動強度均大于邊緣區,且有加強的趨勢。核心城市更多地吸引跨省流動人口,次級節點城市取代核心城市成為跨縣流動人口的吸引中心。隨著城市等級的下移,流動人口的流動范圍趨于收縮。跨縣流動人口空間選擇與跨省、跨市流動人口空間選擇截然不同,“屬地化”特征更明顯。為此,本文提出以下促進城市群發展、引導人口合理流動的對策建議:
(1)加強城市群培育力度。我國發育水平最高的國家級城市群正處于由集中型向分散型轉變時期,而發育水平較低的區域型城市和地方性城市群處于向心聚集階段。由于黃河上游地區的城市群發育水平普遍較低,基本處于發育雛形階段,在全國城市群中的定位也很低(屬于地方級/區域級城市群和培育型城市群),對流動人口的吸引力總體有限,但跨省流動人口又是整個城市群流動人口的主體。因此,如果城市群的整體實力得不到加強,不僅吸引不了外省流動人口,還無法遏制人口外流的態勢。《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規劃綱要》明確要求“要破除資源要素跨地區流動障礙,增強沿黃城市群經濟和人口承載能力,打造黃河流動域高質量發展的增長極”。因此,要加快城市群基礎設施建設與互聯互通,便利人員往來和要素流動,增強人口集聚和產業協作能力。
(2)優化城市群空間結構。研究表明,流動人口的時空選擇與城市等級相關,表現為核心城市一節點城市一邊緣城市逐級遞減的態勢,且節點城市與邊緣城市相比,其對跨市、跨縣流動人口的吸引力差異并不明顯,說明節點城市一邊緣城市的傳導作用并沒有建立起來,折射出黃河上游城市群節點城市輻射帶動作用不強、軸線功能弱小、城市互動不強的窘境。因此,在城市群空間結構優化過程中,要特別注意對節點城市的培育,加強節點城市一邊緣城市之間的連通作用,增強城市群之間發展協調性,避免同質化建設和低水平競爭,形成特色鮮明、優勢互補、高效協同的城市群發展新格局。
(3)強化各級城市的活力。研究發現,無論是核心城市還是節點城市和邊緣城市,流動人口的穩定性和持續性均較差,這與“進得來、留得下、過得好”的整體要求相去甚遠。這與城市群城鎮化質量不高、內需有限、障礙因素未消除不無關系。因此,要深化戶籍制度改革,切實創造就業機會,努力實現醫療、教育、養老等城鎮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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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李雨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