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明宇
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美國等發達經濟體均重啟量化寬松貨幣政策以對沖經濟下行風險。美聯儲過度寬松的貨幣政策以及信用下沉,雖然在短期提振了經濟,并促進了金融市場穩定,但也對美元的信用和價值帶來負面影響。加上歐洲及日本的疫情防控好于美國,歐洲央行及日本央行的貨幣政策寬松力度不及美聯儲,上述因素疊加使得美元指數自2020 年3 月份以來不斷走低。截至2021年6月上旬,美元指數仍然維持在90 附近的低位。從中長期看,正如2008 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后所發生的情形一樣,美國等發達經濟體的非常規貨幣政策對全球金融穩定的影響將持續較長的時間,美元也將進入弱勢周期階段。
從歷史視角看,每一次全球性經濟危機的暴發都處于全球貨幣體系調整的關鍵時期。2008 年全球金融危機暴發以來,現行的以美元主導的國際貨幣體系再次遭到質疑,全球貨幣體系進入新的尋錨期(張廣斌等,2018;黃海洲,2016)。但金融危機后美元的根基依然穩固,也未形成徹底改變以美元為中心的國際貨幣體系的條件。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范圍內持續蔓延,不僅加劇了長期性經濟停滯,也讓現行的以美元為主導的國際貨幣體系的弊端暴露無遺。疫情導致的內外壓力使得新興經濟體需要新的貨幣錨來為本國貨幣提供堅實支撐。本文通過添加輔助回歸的貨幣錨模型考察東南亞六國貨幣錨在整個樣本期間內的隱含權重,并采用滾動回歸獲取五種國際貨幣影響力的時變系數,以此說明東南亞經濟體貨幣尋錨的動態調整過程。
金本位制崩潰以后,全球貨幣體系共經歷了三次尋錨期:分別是1933—1944 年、1971—1987年、2008年至今(黃海洲,2016)。每次危機過后,全球貨幣體系都會經歷相應的調整。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對全球經濟造成嚴重沖擊,新興市場國家的貨幣大多處于國際貨幣體系的邊緣位置,出于穩定匯率以及本國經濟的考慮,將會選擇一種或幾種國際貨幣進行錨定。
全球金融危機暴發之后,東亞各經濟體就開始尋找除美元外的其他替代貨幣,以分散美元在亞洲的霸主地位所帶來的過度風險承擔。新興市場國家往往是在對外貿易的基礎上選擇貨幣籃中的錨貨幣構成(Click,2009)。中國貿易地位的不斷提升使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關注人民幣被錨定的情況。徐奇淵和楊盼盼(2016)認為全球金融危機以來,美元在東亞貨幣籃子中的影響力仍起到決定性作用,人民幣的影響力小幅上升。“一帶一路”倡議實施以來,隨著中國與沿線國家經貿合作的不斷加深,人民幣在該區域的影響力也逐漸增強(丁劍平等,2018)。楊榮海和李亞波(2017)以全球50 個國家的面板數據為研究對象,同樣發現人民幣已經成為與中國經貿往來密切國家的貨幣錨。國外學者的研究中,Subramanian(2013)發現人民幣在東亞區域的影響力已經超過美元,成為該區域的主導貨幣,同時也預測人民幣有望在21世紀30 年代成為全球多數國家的錨定貨幣。Henning(2012)基于貨幣錨模型證明了東亞區域存在人民幣區。但Pontines et al.(2014)在對貨幣錨模型設置輔助回歸方程后,結果顯示美元在東亞仍然占據主導地位,人民幣在一些國家的影響力有所上升,但還沒有達到取代美元的程度。此后,Tovar&Nor(2018)選取2011—2015年間的數據,定量分析了人民幣、美元以及歐元在全球范圍的影響力。研究發現,國際貨幣體系已經由包括美元和歐元的二極系統(bi-polar system)向包括人民幣在內的三極系統(tri-polar system)過渡。得益于中國對外貿易的多元化布局,人民幣輻射區域也涵蓋五大洲,在東亞、東南亞、西亞、非洲南部、拉丁美洲和大洋洲等區域的影響力較高(高明宇和李婧,2020)。
在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后,有許多研究聚焦于人民幣國際化在新形勢下面臨的機遇和挑戰上。Cristina&Ramona(2020)指出COVID-19的流行以及危機后的重建會對國際貨幣體系改革產生深層次的影響,人民幣的國際地位也將上升到與美元和歐元并駕齊驅的位置。張梁雨和馬野馳(2020)認為,新冠肺炎疫情對全球生產網絡以及國際金融市場產生了強烈影響,得益于我國率先控制疫情后迅速復工復產,實體經濟快速復蘇,而全球貨幣市場呈寬松趨勢,這些因素為我國利用“一帶一路”倡議提升人民幣國際地位創造了良好的機遇。此外,面臨全球疫情蔓延和經濟衰退的威脅,包括美國在內的很多發達經濟體都在實施非常規貨幣政策,基準利率甚至降為負值,債券收益率不斷創下歷史新低。與此同時,人民幣資產回報率總體較高,越來越多地呈現出安全資產特征,并被國際投資者廣泛認可和持有,外國投資者持有的人民幣資產增加也顯著提升了人民幣國際化水平(周誠君,2021)。張明(2021)指出由于疫情同樣重創了其他主要發達經濟體,且疫情結束后美國經濟可能率先反彈,加上美元與美國國債的避險資產地位有望繼續強化,因此美元的國際地位在本次疫情后可能再度不降反升。
本文的邊際貢獻如下:刻畫了2019 年6 月至今東盟五國(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菲律賓、印度尼西亞)及韓國等六個國家貨幣籃子中錨貨幣權重的動態變化,通過對比分析人民幣、美元、歐元等主要國際貨幣影響力在疫情前后的變動來說明東南亞各國貨幣尋錨的過程。此外,有助于理解后疫情時代人民幣國際化的具體部署方向,在弱勢美元背景下,全球已進入新一輪的尋錨周期,中國應抓住本輪窗口期,借助錨貨幣的影響力提升人民幣國際化水平。
如圖1所示,東南亞各國的疫情發展相繼經歷了六波高峰,第一波高峰出現在韓國,2020年2月29日,韓國新增確診病例達909例。第二波高峰出現在新加坡,同年4月21日,新加坡新增確診病例達1426 例。第三波高峰出現在2020年 8 月中上旬的菲律賓,2020 年 8 月 11 日,菲律賓新增確診病例達6638例。相比第一波和第二波疫情,第三波疫情的峰值相對較高,持續時間也較久。但疫情最嚴重的時期出現在隨后的第四波和第五波疫情高峰。2021年1月中下旬,印尼疫情達到高峰,1月30日新增確診病例達到了14518例的峰值,且新增確診病例持續多日超過一萬例。菲律賓經歷了一波疫情高峰后,于2021 年 4 月再次出現疫情回彈,4 月 3 日新增確診病例重新回到了15280 例。遭受了第四波和第五波最為嚴重的疫情沖擊后,東南亞的疫情經歷短暫緩和,目前來看,該區域正出現第六波的疫情。與前面相繼出現的五波疫情均由單一國家主導不同,在第六波疫情中,東南亞多個國家的疫情自2021年5月中旬以來均出現反彈。

圖1 東南亞六國境內新冠肺炎新增確診病例情況
新冠肺炎疫情所引發的貿易限制舉措和禁航禁運管制產生了嚴重的貿易破壞效應,對全球貿易需求端和供給端造成嚴重沖擊。作為中國的主要貿易伙伴,在國際貿易整體低迷的背景下,中國與東盟貿易實現了逆勢增長。根據海關總署數據,2020年前5個月,在對歐盟、美國和日本的進出口下降的情況下,中國對東盟的進出口繼續保持增長。東盟也首次超越歐盟,成為中國的第一大貿易伙伴,貿易總值為1.7萬億元,占中國外貿總值的14.7%。2021年前4個月,東盟繼續保持中國第一大貿易伙伴地位,中國對東盟進出口1.7億元,增長27.6%,占進出口總值的14.8%。其中,出口9505.8 億元,增長29%;進口7650.5 億元,增長25.9%;順差1855.3億元,增長40.2%。
《2021年世界投資報告》指出,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以及各國為應對疫情采取的封鎖限制措施減緩了現有投資項目的進程,疊加經濟衰退影響,全球外國直接投資從2019年的1.5萬億美元下降到1萬億美元,降幅達35%。其中,發達經濟體外國直接投資下降較為嚴重,降幅達58%;發展中經濟體則表現出較強的韌性,僅下降8%。盡管面臨疫情沖擊,中國與東盟之間的投資活動仍然表現出上升趨勢。2020年,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143.6億美元,同比增長52.1%,東盟對華實際投資79.5 億美元,同比增長1%。2021年1—4月,中國對東盟直接投資40.5億美元,東盟對華實際投資41.5億美元,同比增長72.1%。
貿易規模對貨幣國際化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影響國際貿易的計價和結算貨幣選擇上。貿易規模將通過網絡外部性渠道影響交易成本的高低,由于存在交易成本,進出口廠商更傾向于使用統一的計價貨幣對商品進行計價結算,而影響計價貨幣選擇的首要因素便是該國與主要貿易伙伴國之間的貿易總額,此外還受貨幣在外匯市場當中的交易份額以及金融市場的發展水平等因素的影響。疫情使中國與東盟之間的貿易依賴度不斷加深,東盟各國為降低對外貿易過程中產生的交易成本,也開始陸續調整貨幣籃子中各錨貨幣的權重,人民幣被錨定的程度隨之提升。
對于一個國家或地區而言,貨幣當局選擇貨幣籃子中貨幣錨的主要目的在于降低對外貿易和金融往來中的交易費用。對于錨貨幣國來說,同樣能降低其對外貿易和投資匯兌中面臨的各種風險。各國貨幣當局事實上會采取對一籃子貨幣進行軟盯住的匯率制度,通常籃子中的錨貨幣構成及權重并不是公開透明的。要想對一國貨幣籃子的情況進行估算,學者大多采用Frankel & Wei(1994)的外部貨幣錨模型,該模型最初用于討論日元區在東亞地區是否已經形成,現在已成為分析貨幣籃子的基準框架。具體模型設置如式(1)所示:

其中,Y表示選取的某個國家和地區匯率的時間序列,等式右邊為貨幣錨中可能包括的五種錨定貨幣,依次為美元、歐元、日元、英鎊、人民幣。上述模型還需考慮的一個問題是基準貨幣的選取,被選擇的貨幣應該是貨幣籃子以外的獨立浮動貨幣,且具有價值穩定性,以減少估計結果的偏差。借鑒Frankel&Wei(1994)的做法,并考慮日度匯率數據的可得性,選擇瑞士法郎作為基準貨幣,所有匯率均以瑞士法郎進行換算表示。對樣本中的匯率取自然對數(均為直接標價法下的匯率),且各變量取一階差分以代表各種匯率的變動率。回歸結果中的各系數則表示相應貨幣對東南亞國家貨幣的影響程度。本文選擇的樣本區間為2019 年8 月1日至 2021 年 6 月 1 日,數據來自 Wind 數據庫。為保證每個國家回歸結果的可對比性,本文剔除掉每個時間序列中的缺失值,最終包含215個日度數據。
2010年匯改以后,人民幣轉向“參考一籃子貨幣、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度,因此人民幣匯率的波動會包含其他錨貨幣匯率的波動因素。為避免多重共線性現象發生,準確刻畫人民幣與其他錨貨幣對目標貨幣的影響,遵循Fratzscher&Mehl(2011)的做法,采用輔助回歸取殘差值的方法,以剔除掉人民幣匯率波動中其余錨貨幣的影響。同理,本文選擇SDR 中的美元、歐元、日元、英鎊作為人民幣的參考貨幣,輔助回歸方程為:

其中,殘差項υ即為排除了其余錨貨幣影響的人民幣自主波動率,可以將該序列作為人民幣匯率代入到貨幣錨模型中。
首先對模型中各變量進行單位根檢驗,檢驗結果表明各變量均為平穩的時間序列。表1為 2019 年 8 月 1 日至 2021 年 6 月 1 日全樣本貨幣錨模型輸出結果。在本文選取的時間范圍內,人民幣在東南亞貨幣籃子中的影響力最高,樣本中包含的東南亞6 個經濟體均將人民幣作為主要的錨定貨幣。回歸系數顯示,人民幣在韓元中的權重高達94.5%,在林吉特和比索中的影響力也超過了80%,且上述回歸系數大多是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美元的影響力開始減弱,在6 種貨幣中的權重均小于人民幣,東南亞經濟體的匯率變動整體上呈現出“去美元化”的特征。歐元與英鎊在部分貨幣中仍然占據一定的權重,但明顯低于人民幣和美元的權重。日元在6種貨幣中的影響力最低。
表1 東亞主要經濟體貨幣錨的隱含權重
注:***、**和*分別表示1%、5%和10%水平下顯著。
美元人民幣歐元英鎊日元常數項權重t值P值權重t值P值權重t值P值權重t值P值權重t值P值權重t值P值樣本數調整R2值DW檢驗值韓元0.194***3.384 0.001 0.945***12.610 0.000 0.181 1.337 0.183 0.171***3.071 0.002-0.049-0.617 0.538 0.000 0.360 0.719 215 0.469 2.363印尼盧比0.273***2.994 0.003 0.568***4.763 0.000 0.244 1.133 0.259 0.387***4.383 0.000-0.236*-1.882 0.061 0.001 0.997 0.320 215 0.223 1.647泰銖0.555***11.239 0.000 0.580***8.993 0.000 0.238**2.042 0.042 0.011 0.238 0.812-0.233***-3.428 0.001 0.000 0.980 0.328 215 0.504 2.075林吉特0.353***9.046 0.000 0.815***16.007 0.000 0.169*1.839 0.067 0.195***5.175 0.000-0.105*-1.958 0.052 0.000 1.403 0.162 215 0.652 2.285新加坡元0.295***10.629 0.000 0.627***17.348 0.000 0.339***5.195 0.000 0.116***4.343 0.000-0.022-0.570 0.570 0.000 0.910 0.364 215 0.704 2.129比索0.631***15.432 0.000 0.852***15.971 0.000-0.061-0.638 0.524-0.042-1.066 0.288-0.007-0.123 0.902-0.000-0.587 0.558 215 0.704 2.388
為關注各貨幣影響力的動態變動趨勢,本文將采用滾動回歸的方式對添加輔助方程后的貨幣錨模型進行回歸分析。滾動回歸通過選定特定的回歸窗口期將樣本區間劃分為若干連續的子樣本,再對每個子樣本進行回歸,最終得到子樣本回歸系數的估計值,從而刻畫出解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之間因果關系的動態特征。本文采取30 天的滾動窗口期,子樣本區間依次為2019年8月1日至2019年11月8日、2019年8月2 日至 2019 年 11 月 11 日……2021 年 3 月 24 日至2021年6月1日,回歸結果見圖2。
圖2顯示,樣本中東南亞六個國家在中國疫情暴發之前始終將人民幣作為主要錨定貨幣,這一期間,人民幣的影響力要高于美元、歐元等其他貨幣。但疫情對東南亞國家貨幣籃子中的錨定貨幣的構成產生了沖擊。

圖2 疫情前后三種國際貨幣影響力的動態變動趨勢
以韓元為例,在中國暴發新冠肺炎疫情前,韓元主要錨定人民幣和美元,且對人民幣的錨定程度顯著高于美元。但隨著疫情在中國的發展,韓元對人民幣的錨定逐漸下降,美元和歐元有所上升。窗口期30 天的滾動回歸結果顯示,在 2019 年 11 月 18 日至 2020 年 3 月 20 日期間,人民幣在韓國貨幣籃子中的影響力出現斷崖式下跌。與此同時,韓元對美元的錨定程度也顯著降低,歐元則成為韓元的主要錨定貨幣。在這一時期內,中國和韓國正經歷疫情發展最為嚴重的階段,美國疫情開始暴發,歐元成為危機時刻韓元的避險貨幣。但隨著中國疫情的逐步控制,復產復工的有序推進,韓元重新回到主要錨定人民幣的軌道上來。2020年3月20日至2020 年8 月25 日的窗口期開始,人民幣的影響力開始上升,進入2021年后,韓元對人民幣的錨定程度基本回到疫情暴發前的水平。
印尼盧比與韓元的情況類似,在疫情暴發初期,印尼盧比加強了對歐元和英鎊的錨定。在 2019 年 12 月 9 日和 2020 年 6 月 19 日為起點的滾動樣本期內,歐元始終是盧比的主要錨定貨幣。2020 年 6 月 19 日至 2020 年 10 月 14 日的滾動回歸結果顯示,歐元的影響力開始出現下滑,盧比開始重新錨定人民幣,人民幣在盧比貨幣籃子中的權重甚至要超過疫情暴發前。
泰銖尋錨的過程同樣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疫情暴發前,人民幣是主要的錨定貨幣,其次是美元;第二階段是新冠肺炎疫情在各國暴發后,錨貨幣發生改變;第三階段是中國率先控制疫情,且經濟運行逐漸恢復至疫情前水平后,東南亞國家貨幣錨同樣回到疫情暴發前的情形。泰銖尋錨過程的獨特之處在于以下兩個方面:在階段二,泰銖在危急時刻選擇的避險貨幣是歐元和美元,美元在這一時期的權重并未出現明顯下降;在階段三,即后疫情時代,相較于疫情暴發前,泰銖不僅開始主要錨定人民幣,且人民幣的影響力要高于階段一。這也說明了在目前東南亞仍然受疫情沖擊的階段,人民幣不僅是錨貨幣,也是泰銖的避險貨幣。
馬來西亞林吉特、新加坡元以及菲律賓比索的尋錨過程有所不同,整體而言,三種貨幣尋錨過程表現出的階段性特征并不明顯,錨貨幣雖然隨著疫情發展出現一些變動,但多數時期人民幣和美元始終是主要的錨貨幣。其中,在中國暴發新冠肺炎疫情后,人民幣對林吉特的影響力不降反升,疫情前林吉特主要錨定人民幣和美元兩種貨幣,但疫情后林吉特顯著加強了對人民幣的錨定程度,且一直持續至今。隨著馬來西亞疫情在最近一段時期的加重,人民幣成為林吉特貨幣錨中的主要錨定貨幣。
新加坡元與馬來西亞林吉特的情況最為接近,在疫情暴發前,新加坡元主要錨定人民幣和美元。疫情暴發初期,人民幣和歐元的影響力顯著提升。以2020年3月9日為起始日期的滾動回歸結果顯示,在該時點以后,歐元對新加坡元的影響力逐漸式微,人民幣超越美元,成為新加坡貨幣當局主要的錨定貨幣。對比疫情前后的新加坡元錨貨幣構成可以發現,在2020年下半年以來,新加坡元由錨定人民幣和美元轉向主要錨定人民幣,人民幣在這一時期的影響力顯著高于美元。
菲律賓比索在整個樣本期內均將人民幣作為主要的錨定貨幣。在菲律賓出現第一個疫情高峰期間,比索轉向對多種國際貨幣進行錨定,貨幣籃子中美元和歐元的權重有所上升。但在第二個最為嚴重的疫情高峰出現時,人民幣仍然是比索的錨定貨幣,且人民幣的影響力要高于暴發疫情前的水平。
為對比說明疫情前后人民幣在東南亞經濟體貨幣籃子中的權重變動,本文依據滾動回歸結果中的斷點,并結合疫情發展,將東南亞國家貨幣尋錨的過程劃分為三個階段。如圖3所示,階段1是疫情暴發前的2019年下半年;階段2基本涵蓋2020 年全年,該階段疫情在中國暴發后隨即得到控制,世界各地的疫情此起彼伏;階段3主要是2021年以來的時期,該階段中國疫情已得到控制,疫苗也得到普及,海外疫情防控形勢愈發嚴重。

圖3 疫情前后東南亞經濟體貨幣籃子中人民幣權重對比
從圖3 可以看出,受新冠肺炎疫情沖擊,東南亞經濟體的貨幣開始重新尋找貨幣錨。在階段1,除新加坡元外,人民幣在其余5種貨幣中的權重均超過了0.6。在階段2,即中國暴發疫情期間,由于國內采取的居家隔離等一系列防控措施以及國外采取的貿易限制等措施,人民幣在部分國家的影響力顯著下降,歐元、美元主要扮演避險貨幣的角色。但仍然有部分國家,如馬來西亞和菲律賓等國,即便在中國疫情最為嚴重的階段,其貨幣對人民幣的錨定程度反而有所上升。在階段3,疫情在中國得到控制,經濟逐步恢復至疫情前水平后,東盟五國和韓國的貨幣重新錨定人民幣。重要的是,進入2021年以來,東南亞國家自身的疫情仍然沒有得到有效控制,中國作為最具經濟活力的經濟體,各國對人民幣的錨定程度普遍高于疫情暴發前的水平。
通過上述分析,本文可得到以下主要結論。首先,隨著疫情的發展,東南亞各國貨幣對美元、人民幣、歐元等貨幣的錨定程度隨之變動,美元、人民幣和歐元在疫情期間均表現出避險貨幣的屬性。在疫情暴發的初期,泰銖和菲律賓比索均顯著提升了對美元的錨定程度,印尼盧比和新加坡元則提升對歐元的錨定,該階段人民幣的影響力僅在馬來西亞林吉特和新加坡元中出現上升趨勢。而當疫情在中國得到控制、東南亞國家疫情此起彼伏,世界進入后疫情時代時,人民幣則成為了東南亞經濟體主要的錨貨幣。其次,隨著世界經濟運行進入后疫情時代,人民幣在東南亞國家貨幣籃子中的權重較疫情前有所上升。雖然中國率先控制住疫情,但國際疫情形勢仍然嚴峻復雜,東南亞及歐洲的疫情仍未得到有效控制。中國經濟活力的強勁復蘇也使得東南亞國家貨幣加強了對人民幣的錨定,人民幣貨幣錨的職能在后疫情時代得到強化。可以預見的是,隨著RCEP的落地實施,中國與東南亞之間的經貿關系將會更為密切,這也將進一步提升人民幣在該區域的影響力。區域經濟一體化的加深以及人民幣國際化的提升不僅穩定了國際供應鏈,對中國在全球范圍內的價值鏈躍遷也大有裨益。最后,人民幣國際化在后疫情時代迎來新的機遇期。不同于2008 年全球金融危機后發生的情形,此次疫情沖擊鞏固了人民幣在東南亞的地位,在東盟五國及韓國的貨幣籃子中,人民幣的權重要顯著高于其他貨幣。在樣本期內,逐一審視東南亞各國的貨幣籃子,會發現在疫情暴發前以及疫情正值施虐的時期,人民幣對于美元、歐元都不具有絕對的優勢。但進入2021 年后,隨著中國經濟的強勁復蘇以及新冠疫苗在中國的大規模接種,外界對中國經濟的信心更加充分,人民幣的地位也相應更加牢固。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對策建議。第一,推動人民幣成為錨貨幣,分擔人民幣升值帶來的成本和競爭力損失。人民幣在周邊國家和“一帶一路”等區域內的影響力已經達到較高的水準,我國需要進一步推動人民幣成為相關國家的貨幣錨,使與中國有密切投資貿易往來的國家尤其是周邊國家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貨幣釘住人民幣,使人民幣成為這些國家的“貨幣錨”,從而一起分擔人民幣升值帶來的成本和競爭力損失。第二,完善人民幣國際化的金融基礎設施建設。從人民幣國際化發展的進程來看,金融基礎設施建設正發揮日益重要的作用。清算體系、商品市場、金融市場等方面的基礎設施需要不斷豐富和完善。第三,疫情沖擊將加速全球產業鏈供應鏈重構,全球產業鏈和供應鏈的布局將趨于區域化、本土化和短鏈化。下階段我國在全球布局供應鏈和產業鏈的過程中,可實施“本幣主導”“本幣優先”戰略,支持、鼓勵和倡導市場主體更多地通過使用人民幣實現產業對外轉移和調整升級,提高我國企業在全球的資源配置效率,提升全球布局的主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