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敘事:博物館展示主題的意義建構與話語體驗?

何修傳,夏敏燕

(上海電機學院 設計與藝術學院,上海 200284)

當下博物館空間敘事理論的興起主要受到兩個方面的影響,即敘事轉向和以觀眾體驗為導向的理念。敘事學的興起,引發了社會科學領域的所謂“敘事轉向”。與博物館空間敘事相關的“轉向”主要有兩個:其一是從專注小說為主的文本研究轉向更為廣闊的文化語境下的文化產品研究。這種轉向擴展了敘事學的研究范圍,使敘事學由普通人仰之彌高的象牙塔變為不設門禁的市民廣場,敘事研究擴展到各個領域[1]1-23,以致當下越來越多的人文學科把敘事作為跨學科研究的對象和方法。其二是在敘事研究空間問題開始受到關注,我們稱之為“空間轉向”。傳統的敘事研究往往重視時間而忽視或淡化對空間的研究。龍迪勇就曾指出:“對時間的重視不能導致對空間的忽視,現在,敘事學是到了該重視空間維度上的研究的時候了。”[2]61-72敘事轉向無疑會為博物館展示這種具有明顯空間藝術特色的學科進行結合敘事的研究帶來理論觀照和可行性。此外,以觀眾體驗為中心的理念倡導也對博物館空間敘事產生較大影響。以觀眾為中心的理念認為當代博物館已然不能滿足于保藏與展示“人類環境見證物”,而要更加關注“物”與“人”的關系,從“以收藏和教育為中心”轉向“以體驗為中心”。[3]55-60+126在敘事轉向和觀眾體驗為中心觀念的雙重影響下,博物館通過空間敘事機制把物質圍合空間概念化為具有故事屬性的場域,觀眾通過對空間的感知、導航、行動來解讀故事,在體驗中理解展示主題。博物館展示主題是展示的意義所在,是博物館體驗的重要要素,空間是展示主題呈現的載體和媒介。展示主題的空間敘事,就是基于敘事的邏輯和法則來研究展示的意義是如何在展示空間中進行構造、組織、演繹和體驗的,其實質在于嘗試應用一種結構性的語言去理解和把握展示主題,創造更加生動的空間體驗。

一、展示主題空間敘事的概念與邏輯

無論是小說的展示還是博物館的展示,它們都有主題。那么究竟什么是主題?主題不同于中心思想,主題比中心思想抽象,隱含于中心思想內。[4]88主題也不同于論點,論點努力作出回答,而非提出問題;主題不急于作出回答,而力求提出問題。主題強調內容是如何和現實生活產生關聯的,強調對于生活本身以及生活中的各種難題、挑戰和經歷是如何描述的;主題可以打動讀者,更深層次地觸碰讀者的心靈,可以作為激發讀者智慧的工具,讓讀者有所感,有所思,并讓讀者記住和珍惜故事。[5]115更寬泛地講,主題是指作品的意義。[6]231博物館展示也有主題,主題不僅可以確定展示的基本詮釋觀點或展示的風格,主題還可以規范和統一展示的各種要素,開發出有邏輯性的展示內容,增加觀眾對展示的認知樂趣?？梢哉f,主題是展示的最核心要素之一,沒有主題的展示往往就是松散的素材堆砌,碎片化為一幕幕無內在聯系的要素、事件、場景。

通俗概念上的敘事就是“故事”和“講故事”。其實,敘事的關注重點是“怎么講故事”,而不是“故事是什么”,主要研究的是故事講述的技巧、方法和規律等。[7]70-85曲米(Berrand Tschumi)和庫特斯(Nigel Coates)等建筑師較早應用敘事對建筑設計進行跨學科探索,后來逐漸擴展到博物館展示空間等設計領域。從敘事的角度來看,博物館展示空間不僅僅是一個知識庫,還是可以被概念化為一個講故事的場所。賴斯等則指出,在博物館中“講故事”最重要的不是故事本身,而是講故事的方法。[8]186-190敘事作為一種機制和力量,可以在博物館中創造有吸引力、有意義、令人難忘的空間體驗,賦予場所一種空間精神,并能有效連接策展人、設計師、建筑師,消除不同學科之間的壁壘。對于博物館而言,敘事不僅能創造意義,還可以幫助觀眾更好地理解展覽背后的歷史。[9]157-162博物館展示空間是一種集合了展品和事件等要素的故事場,只有當博物館開始敘事時,觀眾才會將自己日常生活的經歷與博物館的參觀經歷結合起來,形成自己的體驗。[10]161-191

簡言之,展示主題的空間敘事研究,不是研究展示主題是什么,而是主要研究展示主題是如何在空間中表達和觀眾是如何體驗的。首先,對于展示主題而言,空間是其表達、呈現的媒介和場所,所以這種敘事使用的是空間的語言,而不是文本的語言,所以需要考量空間的現實性和特殊性。其次,任何題材的敘事都有一定的結構方法和技巧,博物館展示主題的空間敘事也不能一蹴而就。結合敘事和展示的特點,我們可以大致將博物館展示主題的空間敘事概括為視角設置、概念演繹、謀篇布局、視覺表現四個主要方面,繼而展開更進一步意義建構和話語體驗理論研究。坐落于倫敦市中心的倫敦科學博物館(London Science Museum)有著150年的悠久歷史,可追溯到1851年在倫敦舉辦的水晶宮世界博覽會。水晶宮世界博覽會被業界認定為現代展覽展示的開端。百余年來,倫敦科學博物館展示的創意設計對于業界而言具有一種標桿性作用。數學廳是倫敦科學博物館一個常設展廳,由著名建筑師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執掌的工作室設計,2016年建成開放,自開館以來好評不斷,被看作是科學博物館的一個明星展廳。數學廳展示的成功經驗值得關注,特別是其空間敘事方法和技巧具有很大的借鑒和學習價值。

二、展示主題空間敘事的視角設置

展示主題的空間敘事首先面對的問題是視角設置,可以說視角決定著一個展示劇情的開始、行進和結束。敘事視角是指敘述者從什么角度觀察故事。此外,視角不是完全客觀的,還包含敘述者的主觀評判。[11]19敘事的視角設置包含三層意義:一是選擇闡釋的角度,二是具有一定的目的,三是需要通過視角把意義和觀眾關聯起來。對于一個展示主題而言,視角的選擇會確定后續敘事立場,即帶給觀眾的體驗視域。

數學廳的展示主題為“數學如何塑造我們的世界”,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把主題演繹成6 個子主題,即形式和美、金錢、生與死、旅行和貿易、戰爭與和平、地圖和模型,每個子主題下又有3 至4 個具體的終端展示故事(計21 個終端故事,圖1)。

圖1 數學廳的展示主題

首先分析數學廳展示主題的整體視角,即數學如何塑造我們的世界。這一主題標明了說者圍繞生活世界來闡釋和展示數學?！拔覀儭币辉~顯示出這個敘事視角的特點是強調人、時間、空間三者間的對話關系,說者力求站在觀者的角度進行敘述。一般來說,這種視角的主題可以為觀眾營造一定的代入感,往往更容易將觀眾代入主題闡釋的立場。對于數學廳而言,這種代入感可以使觀眾感覺到數學和我們的生活世界有很多真實的聯系,仿佛是在聽我們自己的故事一樣,無形中拉近了展示主題和觀眾的距離。同時,因為這種視角的闡釋相對缺少權威性,所以主題敘事需要通過闡釋的趣味性和互動性來進行主題體驗。如在具體手法上,可以通過提問和解答相關問題、構造微觀的場景、設置參與性的展項等環節來實現。

其次分析6 個子主題的視角,即形式和美、金錢、生與死、旅行和貿易、戰爭與和平、地圖和模型?？梢钥闯鲞@些子主題符合上帝視角的敘事特點——對某一事件無所不知,并且同時知道很多事件。選擇上帝視角可以使主題敘事更具客觀性和超然性。另外,上帝視角一定程度上可以突破現實時空的限制,如同電影的蒙太奇手法,將各種空間要素整合在一起,再配合使用多媒介呈現,是一種全景式的空間敘事方式。但需要注意的是,這種視角某些時候也有缺陷,其主張無所不知,容易導致敘事結構相對比較封閉和固定,在情節發展上留給觀眾的想象空間和參與余地比較小,作者的權威意識形態表現得較為明顯。此外,上帝視角的主題在邏輯表現上容易呈現為一種對觀眾的強制性的說服方式,經常因無法滿足現代觀眾多元的參觀體驗需求而飽受詬病。

再次考察21 個終端展示故事的視角,如死亡率、計算、測量土地等,基本又是圍繞一個展品展開敘事,更多具有內視角的特點?？傮w來看,數學廳主題的三個層次視角可以概括為“內視角?上帝視角?內視角”。這種主題設置以內視角為主,通過和上帝視角的切換將數學的主題和科學、觀眾、生活進行限定、選擇和關聯(表1)。數學廳展示主題的敘事視角設置也不是自始至終一成不變的,而是進行了一定的切換和調整,以把展示意義敘述得更立體更豐富,從而能更好地闡釋數學和人類生活世界的關聯。

表1 數學廳的主題敘事視角分析

三、展示主題空間敘事的概念演繹

對于博物館展示而言,展示主題不能直白地寫在空間里,而是需要通過一定的概念巧妙地、藝術化地在空間中演繹出來,所以概念很重要。好的概念需要具有一定的意味。有意味的概念要盡量避免膚淺和晦澀,追求編排空間的潛力[12]67;概念還需要激起話題,具有多元的解釋余地。[13]101

數學廳展示主題的概念演繹首先受到了著名英國詩人拜倫之女,數學家、詩人、計算機程序創始人阿達·洛芙萊斯(Ada Lovelace)的啟發。洛芙萊斯的“NOTES”(她在1843年寫的文章,描述了一種分析引擎,分析了編程機器的可能性,常被認為是20世紀電子計算機的奠基式先驅發明)揭示了分析引擎的抽象世界和邏輯,對于數學的應用具有極高的價值,使她在數學界聞名遐邇。方案設計時(2015)恰逢洛芙萊斯誕辰200 周年。設計者意識到這層意義,將對洛芙萊斯的敬意作為數學廳空間敘事概念設計的原點,演繹數學的應用及其與生活世界的聯系。另外,數學廳展示主題的概念演繹還要符合科學博物館的要求。館方要求數學廳的功能并不是展示學術的數學,而是強調數學的應用,要描述數學作為影響我們工作和生活方式的技術實踐,體現數學總是作為促進人類認識世界和建造世界的核心工具。館方還期望這個數學廳的主題展示能啟發和鼓勵更多人參與到數學認識上來,讓觀眾從多維角度體驗數學在日常生活中的創新驅動力量,滿足觀眾的多維探索欲望。數學廳敘事者把對洛芙萊斯的敬意作為主題的概念立意,這樣做既不膚淺也不晦澀,與館方的要求相契合,數學家洛芙萊斯的偉大貢獻也更能引起后續話題,具有較大編排空間的潛力。

當然,對于數學廳展示主題的空間敘事而言,意義建構還不能僅僅停留在一個好的概念上,因為這時的概念只是一個抽象的符號,還需要演繹轉化為具體的空間敘事符號。格爾克認為,主題的敘事不能充斥著說教,要通過有情節的符號、暗示和寓意體現出來。[14]136這就是說,數學廳的概念還需要轉譯為具體的空間符號來演繹主題,是空間性的。隨后,數學廳的主題通過概念進一步演繹空氣動力學,因為空氣動力學和數學的幾何和計算息息相關,是數學應用的一個生動例證。最終依據空氣動力學創意的流線型空間形態,設計數學廳展示主題整體空間敘事的主題性符號(圖2)。從圖2可以看到,設計者通過巧妙的創意把這個主題性符號設計為一個巨型的裝置,這個裝置不僅能承載主題的寓意,而且還是一種具有情節的空間符號,容易激發起觀眾的想象力。與此相聯系的是,在主題裝置的下邊懸掛著一架1929年生產的飛機。飛機和空氣動力學密切相關,這一設置旨在通過這個飛機形象使觀眾自然而然地將數字計算與空氣動力學聯系起來。于是這個飛機的敘事符號便具有主題的提示作用,使意義構建更具象直觀。

圖2 數學廳基于空氣動力學的主題演繹

這樣,數學廳展示主題的概念演繹基于向歷史上著名數學家的致敬立意,通過對空氣動力學的演繹將裝置形象轉化為有意味的空間敘事符號。在這里,概念把歷史和主題進行了融合,數學主題通過概念得以符號化地空間呈現,空間敘事也因為內含歷史時間厚度的因素而具有了特色和底蘊,從而使觀眾通過對數學廳概念的理解和閱讀,感悟到存在于現實空間中的歷史信息和文化意義。而在展示主題中,通過概念演繹言說過去、表達歷史,并把現實空間的構造呈現為一種基于歷史進程的時間思考,成為數學廳展示主題空間敘事的重要創意靈感來源和表現手段。可以說,數學廳的主題概念不僅要演繹數學的主題,還應該營造一種空間意象,激發觀眾的思考并和主題共鳴,從而使空間具有敘事的事件性、符號的寓意性、主題的關聯性。

四、展示主題空間敘事的謀篇布局

布局規劃是保證展示效果的基礎。[15]149-160展示主題的空間敘事是一種有邏輯的空間語法規則存在,這種語法規則就是基于敘事的謀篇布局。謀篇布局是空間敘事的基礎骨架,缺失布局支撐的空間好比沒有邏輯的文學作品,將缺乏整體的邏輯感,設計的理念無處依托,作品的靈魂無處安身,主題難以得到深化,意義無法呈現。數學廳展示主題的空間敘事采用了主題并置法來進行空間的謀篇布局。這種主題并置方式對于空間次序建構而言,是將對象或想法分組成一系列可以按順序查看的主題,以形成一個更開放、自由流動的空間結構方式。這種方式沒有必要采用一個特定的順序,每個“主題”都是同等重要的。(圖3)

圖3 主題式空間布局因為強有力的主題使空間形散而神不散

數學廳的空間分為6 個子主題展區,從邏輯角度而言,這些展區之間沒有明顯時間上的先后順序,所以適合以主題并置方法進行布局。從圖3可以看到,數學廳的6 個展示單元分為不同的顏色,規劃布局走向和空間概念形態相契合。這種以主題的概念形態為基礎展開的空間布局,容易使整體空間里的事件具有比較自然的邏輯關聯性?？梢哉f,數學廳的空間布局其實是在主題概念上的一種延展,這種空間布局不再停留于簡單的空間分割,而是蘊含著一定的形式意味。這種形式意味能保證將單元空間里的詳細布置統一在一個語法框架,并引導設計師通過這個語法框架進一步開展具體的空間細節設計,避免出現偏離。對于空間敘事而言,數學廳基于這種以主題并置為主導的空間布局,具體手法可以通過燈光的調節、設計符號的應用和動線的引導等方式來使這些獨立的要素之間具有可以被參觀者察覺到的意義關聯,否則這些元素將會是一個個信息孤島,不能很好地實現整體的主題敘事,無法帶給觀眾完整的主題體驗。

從圖3還可以看到,數學廳這種主題并置的動線規劃不同于基于時間的線形動線,而是一種多動線的軌跡,是一種非強制性的空間布局。圖3中紫色線條顯示預留的參觀通道比較寬闊,而且因為這個通道和空間的形態相契合,所以很容易引導參觀者進行空間識別。同時,從圖3和圖4還可以看到終端展示之間并不是連成一片,而是設置了一定的間距,其尺度可以允許參觀者通過。實際上,我們可以將這種布局理解為一種雙動線規劃,一條是參觀主干道,另一條是在主干道上岔出的小道。這種動線規劃可以使空間敘事結構顯得層次豐富,有主有次。同時,這種空間布局的結構也是開放的,觀眾可以不按固定順序對感興趣的關注點進行了解和探索,觀眾有更多的選擇。另外,數學廳這種主題并置的布局使終端展示緊緊圍繞數學的主題展開,終端和終端之間不再是先后順序關系,而是并行的對比和滲透的關系,是互為圖底的關系,能產生聚集效應?？梢哉f,數學廳主題并置的規劃,不僅整體呼應和強化了主題的概念,還通過具體布局豐富了主題的意義和價值。

圖4 數學廳展示空間的軸測圖

五、展示主題空間敘事的視覺表現

對于展示而言,主題需要通過空間敘事的語法來對主題空間進行渲染,使主題在空間中得到強化,從而幫助觀眾在主題的引導下體驗展示的意義。具體而言,展示主題不僅需要通過空間敘事來表達其意義和價值,還需要通過在空間中對主題進行視覺表現和渲染,從而創造出生動的敘事體驗。數學廳的視覺表現是圍繞著主題的裝置符號而展開空間敘事的。

從圖5中可以看到,處于空間中心位置的有機發光體主題裝置體量巨大,大到可以足夠把整個空間都統一到其形態中來。同時,這個基于空氣動力學設計出來的主題裝置是一個發光體,通過燈光能把整個數學廳統一在一種具有舞臺效果的光影中,給整個空間營造一種氣氛。相對于文學敘事,展示主題空間敘事可以通過心理描述、懸念設置、動作、暗示等方式來營造氣氛、渲染主題。展示空間需要基于在場體驗、直觀實物、多種媒介融合等優勢和特點來渲染主題,傳播信息。從空間的視覺心理分析角度來看,這個裝置形態本身就體現出一種開放性、去中心化、包容性的形式意味,這種意味帶來的理念迎合了當代觀眾多元體驗需求,激勵觀眾對展示主題的意義進行深入探索和思考。從敘事的藝術化效果來看,和主題關聯的視覺要素使空間具有藝術感染力和空間張力,并通過這種感染力呼應和渲染主題在空間中的存在。從空間意義的構成來看,數學廳的裝置營造空間中相對獨立的設計景觀,使空間產生復雜的界面,具有多維的層次感,豐富了空間體驗的維度和內涵。

圖5 數學廳空間敘事的視覺表現

數學廳空間敘事的視覺表現除了營造一個如舞臺般的場景空間,在具體空間設計上也非常注重敘事的細節以呼應和強化主題。如用于休息的座椅造型設計不僅匹配空間的整體調性,而且作為空間的一種參觀引導和動線規劃,使其自然而整體地融入空間,既豐富了空間設計層次,也使空間的參觀體驗更具溫情、更人性、更有趣(圖5)。柔和的燈光氣氛設計提示參觀者不需要像參觀其他展覽那樣匆匆瀏覽,參觀者可以坐在充滿感染力的主題裝置面前小憩、交流或思考片刻(圖6)。同樣,主題概念設計者把空氣動力學線條有機融入空間,從頂到地、從開始到結束貫穿整個空間,不僅作為一個視覺符號強化和渲染主題,還增加了整體空間流動感,使空間的表現具有動態感和張力。此外,具體的展示形式并沒有使用一種方式,而是綜合運用了玻璃展柜、展示臺、展板、數字展示等多種媒介形式。在此基礎上,還依據每個獨立的終端主題設置可視化的數據顯示終端、循環播放的影像、互動的查詢裝置等,豐富了空間敘事的表現力,力求在細節上為觀眾營造出一種多樣化的視覺體驗。

圖6 有概念內涵的數學廳頂部裝置是渲染空間主題的一種藝術手法

基于空間敘事的數學廳展示主題的視覺表現本身就是一種空間虛構,是一種真實的展示和詩意的建構。每一個具體的數學故事不是告訴觀眾數學究竟是什么,而是基于一定的展品,通過虛構形成一個個生動的視覺符號,更形象地闡釋數學可以做什么,數學怎么樣影響和改變我們的生活。在這里不需要強調這些符號所指的真實性,而是關注這些數學故事敘事話語的生動性,繼而通過這些生動性來使觀眾注意、理解和認可展示主題的目的和訴求?？梢哉f,數學廳的展示主題通過空間敘事將其塑造為具有人文性、故事性的空間形式。在這個層面上看,展示的任何話語和符號都不會孤立地呈現于空間,而是通過主題的空間敘事被塑造成具有上下文語境關系的呈現形態,可以讓敘述者和接受者基于人類豐富的敘事經驗來解釋和閱讀空間。

六、展示主題空間敘事的初步框架構建

從倫敦科學博物館數學廳的展示主題空間敘事案例分析可以看到,首先,需要通過視角設置來確立闡釋的立場,使主題與觀眾相關聯,多維立體地展示數學的應用價值。其次,展示主題還需要策劃有意味的概念來進行空間演繹,通過概念演繹,塑造空間的氣氛和調性,將展示主題敘述得更有意味和內涵;由數學廳延展出來的空氣動力學概念不僅有意味,而且更重要的是,設計者可以將這個概念作為一種空間設計的應用元素。通過對數學廳的案例分析我們還可以看到,由主題概念延展出來的元素,能巧妙地和空間的謀篇布局相結合,使主題存在于一個有邏輯內涵的空間結構,使空間具有邏輯,主題得以強化。再次,數學廳展示主題的空間敘事還使我們意識到具體的空間設計的重要性,不僅要落實主題,還要有意識地渲染和強化主題,使主題和空間有機融合,帶給觀眾更生動的體驗。

綜上所述,本文嘗試進一步勾勒一個初步的展示主題空間敘事理論框架。在這一理論框架中,有兩條主要的動力線在推動敘事發展。第一條動力線是一個展示主題,它需要通過視角設置、概念演繹、謀篇布局、視覺表現四個空間敘事步驟來形成一個展示空間。這是一條主線。第二條動力線是展示空間,它不僅是作為展示主題的實現媒介,而且還能渲染主題,所以空間對于展示主題也具有一定的影響。這是一條輔線?？梢哉f,展示主題并不是靜態的,它需要緊密結合空間敘事來進行優化和完善,空間不是對主題的單向轉譯,而是雙向互構。換言之,展示主題只有經過和空間的互構才能更好地融入空間,將展示的意義轉譯為一種空間符號,事實上觀眾也只能在空間中才能體驗到展示主題。如在現實中我們經常發現,一個展示腳本上的文字主題很好,但是空間體驗感卻很差,或者觀眾參觀了半天卻不知道主題是什么,主要原因往往就是有主線沒有輔線,缺少空間對于展示主題的積極能動作用。換言之,對于一個展示主題的空間敘事而言,主線和輔線都要兼顧,缺一不可。

從應用的角度看,在實際工作中這個理論框架作為一種策略方法和指南參考還需要注意以下幾點。第一,空間敘事是一種博物館展示的思維方法。展示空間敘事是用空間作為載體講故事,體現的是一種空間設計的方法或者說是一種思維方式?？臻g敘事不僅可以為博物館展示主題的體驗提供一種可信和生動的闡釋方式,并且還能更有邏輯地在空間創意設計中體現出展示訴求的思想、觀念和意義。第二,不同展示主題的空間敘事策略與話語應該各不相同。不同的展示主題,會受到當地相關歷史、地域、風俗、行業等因素的影響。通過空間敘事把這些影響因素轉變為有意味的符號,既是對展示空間所在地文化的利用,也可以形成空間敘事的自身話語底色,塑造差異化和獨特性,增加空間敘事的特色和文化內涵。第三,空間敘事更適用于整體協同性的工作方式。當下很多博物館展示工作組織是一種線性流程,在這種流程中,一項展示工作往往被切割成所謂的策劃大綱、展陳腳本、空間設計、版式設計等碎片化的單元環節,缺少敘事這種整體結構化的整合模式。通過敘事結構化的交流和組織方式,能有效統籌和協調展示工作的各個環節,保證工作的整體協作。

七、結語

綜上所述,展示主題空間敘事的目的不是去說明一個展示的主題是什么,而是分析展示的意義如何在空間中敘述出來的方法和技巧。基于倫敦科學博物館數學廳的案例分析研究我們可以看到,展示主題的空間敘事并不是一味強調線性的客觀展示,而是在理性和事實基礎上,綜合運用視角設置、概念演繹、謀篇布局和視覺表現來進行敘事性藝術創造。概言之,觀眾對于展示主題的體驗、把握和理解必須緊密結合空間敘事才能獲得,展示主題只能體現在空間中,而不能停留在文本上?？臻g敘事的價值在于能把展示的“意義”通過“空間”這種豐富多維的敘事媒介更好地傳播出去,增進觀眾與展示對象之間的交流,幫助觀眾更好解讀和理解展示主題,提高觀眾的體驗質量。敘事理論的方法和技巧,被轉化為一種展示主題的空間表達機制和創意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