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召喚術

許可欣/圖

1

一塊草莓蛋糕，一張溫暖的毛毯，還有一個用蠟筆歪歪扭扭畫出的魔法陣。七月的天空明亮湛藍，半開的窗吹來徐徐微風，我俯身坐在床上，面對魔法陣念出咒語。

記不清在哪本書中看到過這個儀式，傳說將自己最喜歡的食物放在魔法陣中央的毛毯上，就能召喚出為自己實現愿望的精靈。

閉著眼念出那段長長的咒語后，我嗅到風中飄來一股風信子的香氣，像是有什么人彎腰撿起地上的草莓蛋糕，輕輕地咬了一口。

甜膩膩的香氣縈繞在房間中，我睜開眼，見到一個陌生的少年出現在魔法陣中央，手中拿著只剩下一半的草莓蛋糕。

少年穿著古怪的藍色長袍，銀色長發垂到腰間，一雙眼睛是幽邃的翡翠色。他舉著蛋糕，沒有半分被抓到偷吃的尷尬，反而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是蘭瑟。既然你召喚出了我，無論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滿足你?！?/p>

沒想到書中召喚精靈的咒語是真的。我按捺住內心的雀躍，小心地問道：“什么愿望都可以嗎？”

蘭瑟低頭看了我一眼，然后繼續優雅地吃著手中的蛋糕：“什么都可以，你可以盡情許愿?！?/p>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不那么激動：“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變得聰明一點兒，語文、數學和英語的考試成績都能上九十分?！?/p>

蘭瑟似乎笑了一下，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這么簡單的愿望，很快就可以實現。你等一下，我找一個東西?！?/p>

他將手探進寬大的衣袍中，似乎在尋找什么，我的眼睛緊緊盯著他的袖子，猜想他會從里面取出什么神奇的道具。然而隨著他翻找東西的動作逐漸變慢，我看見蘭瑟緩緩地抽出了一個長長的教鞭。

我的內心浮上一個巨大的問號，蘭瑟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釋道：“我會留在這里監督你學習，每天學習八小時，直到你語、數、英三門功課都考到九十分?！?/p>

我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蘭瑟用教鞭拍了一下桌子，足有半米高的練習冊鋪滿了我的小書桌，他轉過身，寬大的衣袍卷起：“開始學習吧，時光寶貴，不容辜負?！?/p>

2

蘭瑟讓我明白，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相應的努力。

我在那一瞬間覺得，蘭瑟不是精靈，而是惡魔。在他的監督下，我每天都被迫坐在書桌前認真學習，稍微走神，他就會用那個長長的教鞭敲我的書桌。

“你不想從倒數第一變成正數第一了嗎？”

“小姑娘，今天學習不努力，明天淚水漫金山?！?/p>

我苦兮兮地從書本中抬起頭：“我能終止召喚，把你送回去嗎？”

蘭瑟碧綠色的眼睛泛著笑意，一只手舉著教鞭：“除非你語、數、英三門功課都考到九十分以上，不然契約就不會中止?！?/p>

我不是沒有找過那本召喚書，但奇怪的是，它忽然從書房里神奇地消失了，無論我怎樣尋找，都沒有找到那本將蘭瑟召喚出來的書。

于是我被迫在蘭瑟的監視下刻苦學習了一個暑假，開學的時候，我頂著兩個黑眼圈來到教室。身旁所有的人都在興沖沖地談論假期旅游的事情，前桌回頭敲了敲我的桌子：“溫暖，你去哪里玩了？”

我有氣無力地抬頭：“我就待在房間里，寫完了三本練習冊。”

旁邊聽我們談話的同學沉默片刻，然后發出一陣笑聲。同桌一邊笑彎了腰，一邊對我說：“能讓倒數第一的溫暖認真學習，一定是奇跡的力量?！?/p>

我的眼前浮現出蘭瑟舉著教鞭的樣子，暗自腹誹，不是奇跡的力量，是一個像惡魔的精靈的力量。

3

也許是蘭瑟的“地獄式”補習讓我有了進步，新學期開學的時候，我發現原本聽不懂的課忽然變得簡單起來，老師講的不再是我聽不懂的內容，所有的知識都能在我的腦海里串聯成線。

每周一次的課堂小考，我第一次飛快地答完題目，然后第一個走出教室，心里無比雀躍歡快，連看蘭瑟都覺得無比順眼。

蘭瑟原本在廚房里給我炒菜，見我回家，他解開圍裙走出廚房，笑瞇瞇地問：“今天你似乎很開心，為什么？”

我哼著歌，眼睛彎起：“不告訴你?！边@一次不用蘭瑟催促，我自覺地坐在書桌前，主動拿起書本做題。

我本來以為第二天的成績單上，我的名次會排在前面，然而成績單遲遲沒有貼出來。下午放學前，班主任把我叫去了辦公室，遞給我一張九十五分的試卷，還有一個我排名第三的成績單。

他看著我，欲言又止：“溫暖，你是個好孩子，成績很重要，但誠實更重要。”

我的臉頰瞬間燒起來，我明白了班主任的意思，他覺得我作弊了。任何解釋仿佛都是蒼白的，我握著那張本應帶來開心的試卷，僵直地走出辦公室。

外面天色有些昏暗，我卻不想回家，漫無目的地在家周圍閑逛。

蘭瑟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我身邊，說道：“晚回家可不是好孩子會做的事情?！?/p>

我扭過頭去：“做好孩子太難了，我不要再做好孩子了。”

話音未落，我感覺額頭被人彈了一下。蘭瑟的聲音輕飄飄的：“誰都免不了被人誤解，如果這就放棄了，又如何能證明自己？”

他變魔術般從身后掏出一支冰淇淋，微笑地看著我：“溫暖，這是給好孩子的獎勵?！?/p>

吃到了甜甜的冰淇淋，我又變得快樂了起來。

蘭瑟背我回家，我伏在他的背上睡著了，不知為何我夢見了小時候的事情，爸爸問我六歲的生日想要什么禮物。我說我想要一個美麗的玩偶，它的眼睛要像翡翠一樣碧綠，比媽媽項鏈上的鉆石更耀眼。

我睜開眼時，蘭瑟正回頭看向我，他的眼睛幽綠，像一池綠色的湖水。

4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班主任提了一個很難的問題。我高高地舉起手，走到黑板前寫下正確的答案。

班主任的神情變得驚訝，片刻后他露出了微笑。下課后他悄悄對我說：“溫暖，你進步很快，之前是我誤會你抄襲，老師向你道歉?！?/p>

就像蘭瑟說的那樣，不放棄才有證明自己的機會。

我興沖沖地跑回家找蘭瑟，想要告訴他這個好消息。然而原本熱鬧的家里卻變得空蕩蕩的，即使找遍了所有的房間，我依舊沒有發現蘭瑟的身影。

最后我在桌子上找到了一份從學校寄來的成績單，上面寫著我的語、數、英成績都超過了九十分。我忽然有些難過，因為契約實現，所以蘭瑟回到他的世界了嗎？

就在我低身拿起成績單的時候，我看到桌子上靜靜躺著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四個數字——7186。

那一刻我有些恍惚，撿起那張紙條后，我走進爸爸的書房。

自從爸爸去世后，他的書房就再也沒有被打開過，我和媽媽小心翼翼地將書房的門鎖起來，仿佛這樣就能把爸爸永遠留在我們的世界里。

書房的桌子上是爸爸工作用的電腦，爸爸曾是很有名的人工智能科學家，在他的電腦里放著他畢生心血的結晶。然而沒有誰能解開他電腦的密碼，一旦輸入錯誤的數字，電腦里的程序就會自動瓦解。

這一次我打開他的電腦，輸入了紙條上的四個數字。

伴隨著一聲啟動音，電腦果然亮了起來。

屏幕上出現的是蘭瑟那張微笑的臉龐，不同于現實中的樣子，屏幕里的蘭瑟閉著雙眼，只是一個粗糙的模型。

我瞬間明白了一切。

蘭瑟并不是精靈，他只是爸爸去世前開發出的一個人工智能產品，被我通過一系列程序召喚到了現實中。

在爸爸去世前，爸爸曾將自己關在書房里，設計出了蘭瑟。爸爸記得我喜歡童話里的精靈，于是蘭瑟就長成了精靈的樣子，因為我想要一個碧綠色眼睛的玩偶，于是蘭瑟也有了翡翠般的眼睛。

蘭瑟在爸爸的電腦里不斷學習，它學會了人類的很多知識，也學會了人類的感情。有一天他聽從我的召喚，來到我的身邊。

在爸爸的電腦上，蘭瑟的面容平和而寧靜，漸漸與我記憶中熟悉的臉龐融為一體，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鼠標，從屏幕中忽然浮現出一行字：

“溫暖，你是我的驕傲?！?/p>

我不知道寫下這行字的，是蘭瑟，還是爸爸，但我的眼淚早已控制不住，一滴一滴掉在桌子上。

我終于明白了蘭瑟拿著教鞭站在我身側的感覺，它是在用爸爸的眼睛看著我，一點點描摹出我每一個微小的進步。而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懵懵懂懂地成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