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矛盾加劇
放學后,江苗沒有留下來參加手工活動。第二天午休,她也沒有出現。何晨樂裝作不經意地來到窗口,朝窗外的小操場望去,果不其然,江苗在蕩秋千。
第三天午休時也是一樣。
第三天下午放學前,孟央漫代表全班同學將鮮花小熊獻給了李老師。大家齊呼:“生日快樂!”那天是周五,李老師的生日在周六,他們只好提前獻上禮物了。
李老師抱著嬌艷欲滴的鮮花小熊,喜出望外。看到她開心得像個小孩的樣子,大家也很開心。
原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沒想到放學時,江苗和幾個女生起了沖突。以江苗的個性,主動“引戰”幾乎是不可能的。幾個女生氣呼呼的,要江苗給一個逃避參加集體活動的合理解釋,江苗卻一直沉默不語。
“你不是說身體不舒服嗎?”楊玲問,“身體不舒服,不去醫務室,去蕩秋千干嗎?說說你哪兒不舒服???”
“人家是女演員啊,最擅長演戲了?!泵闲∏纭把a刀”道。
孟央漫發出一聲冷笑。
“算了?!苯鹧抛Я俗盍岬母觳?。但楊玲無動于衷,仍然擺著一副要與江苗對峙的架勢。江苗奪門而出,大家在她的身后發出一陣噓聲。
周一上午,江苗的座位一直空著。到了中午,何晨樂才聽“八卦觸角”極其靈敏的顧迪說,江苗請假了。
周一下午的班會課上,李老師提起江苗請假的事。何晨樂還以為江苗又要去拍戲了,結果李老師卻說,江苗在家里不小心跌倒,摔下樓梯,導致手指骨折,現在正在住院。
“江苗是我們班的一員,按照慣例,有同學住院,我們要去看望她。”李老師說,“有誰想跟我一起去看望她嗎?”
教室里異常安靜,大家都在大眼瞪小眼。
李老師非常驚訝,以至于她又將剛才的話重復了一遍。
但仍然沒有人響應。
“大家怎么了?”李老師看向孟央漫,“今天發生了什么事?”
孟央漫搖了搖頭。
“那大家為什么一點兒精神也沒有?”李老師問。
何晨樂在心里嘆了口氣。李老師對沒有人想去探望江苗的事一無所知,她還以為班里出現了什么突發情況。
“你們確定沒事?”李老師問。
大家齊呼:“確定!”那聲音很響亮,這下李老師終于確定大家沒事了。
“那這樣吧,”她再次看向孟央漫,“期中考試也快到了,大家都忙于復習,就不興師動眾了。孟央漫,你代表大家,和我去一趟醫院,這樣可以嗎?”
孟央漫愣住了。除了江苗轉來的那天,何晨樂可從來沒有見到有什么事情,能讓孟央漫愣住的。
“怎么了?”李老師詫異地問。
孟央漫搖了搖頭,她可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欲言又止的。
李老師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問:“有什么不方便嗎?”
孟央漫站起身,回答道:“李老師,最近我爺爺住院了,我放學后得去醫院照顧爺爺……”她的話沒有再說下去。
“好了,”李老師示意她坐下,“有人想和我一起去嗎?”
教室里又恢復了剛才那種尷尬的氣氛。
何晨樂慢慢地舉起了手。教室后排發出一聲響亮的倒吸氣聲,不用回頭,他就知道那是顧迪發出的聲音。
“何晨樂,你想去?”李老師問。
何晨樂點了點頭。
“好的。”李老師說。
何晨樂的心咚咚直跳,那天剩下的班會課,他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腦袋里只有一個念頭:剛才我為什么會舉手?
“哎,剛才你為什么自告奮勇?。俊币幌抡n,顧迪就湊過來問。
大家見狀,紛紛向何晨樂投來好奇、不解的目光,靜待著他的答案。
何晨樂支支吾吾半天,終于想出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說道:“我不是看你們都不想去嘛。你不去我不去,總不能讓李老師一個人去吧?”
顧迪點了點頭,唱起了歌曲《心太軟》:“你總是心太軟,心太軟……”
伴著顧迪五音不全的歌聲,何晨樂無奈地搖了搖頭。
去醫院看望江苗
放學后,李老師給何晨樂的父母打電話說明了情況,買了慰問品,開車帶何晨樂去了醫院。
醫院的住院樓里很安靜,兩人的腳步聲清晰可聞。
何晨樂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大得就像裝上了擴音器。
來到509病房門前,李老師停住了腳步。何晨樂覺得他的心跳已經攀升至生理極限,他抬起腳尖,透過門上的玻璃,朝里面張望。
正在這時,門開了,里面走出一個正在打電話的中年女人,步履匆匆地朝走廊走去了。只聽她氣沖沖地對著手機吼道:“不是讓你把所有的鮮花都收起來的嗎?她已經骨折了,難道你還要讓她再去呼吸科嗎?你真是我見過的最不認真的一屆助理!”
來不及多想,疑惑的何晨樂跟在李老師身后,踏進了病房。
與以往不同,今天的江苗看起來有些無精打采。她試著對李老師和何晨樂微笑,可那微笑看起來卻很虛弱,與熒幕上陽光開朗的她判若兩人。
何晨樂不禁感到一陣心酸。他趕緊移開視線,這才注意到,病床旁的柜子上擺滿了鮮花,花朵鮮亮得不真實。他稍微走近一看,才發現柜子上的所有花都是假花!
何晨樂震驚地看向江苗,這下他明白了。
在何晨樂還沒有緩過神兒之際,剛才生氣地出去打電話的女人回來了?!澳褪墙绲陌嘀魅伟??”那個女人笑容可掬地問道,與剛才的她判若兩人。“您好,”她主動與李老師握手,“我是江苗的經紀人?!?/p>
何晨樂還沉浸在震驚中,久久難以自拔。因為就在上一個瞬間,他明白了剛才聽到的經紀人通話的意思。
原來江苗有花粉過敏癥!
何晨樂曾經聽說過這種病,卻一次也沒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同學身上。江苗有花粉過敏癥!這就是為什么,她沒有參加舞臺劇《花女孩》的演出。這就是為什么,她因“最受歡迎學生獎”收到鮮花時,先是將鮮花放在窗臺,又悄悄丟進垃圾桶。這就是為什么,她在花粉季回到學校時,戴著墨鏡和口罩。這也是為什么,她先是反對用鮮花制作李老師的生日禮物,而后又沒有參加鮮花小熊的制作活動。
這樣一來,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何晨樂不禁埋怨自己,他真的太笨了!明明知道有花粉過敏這種病征,為何沒有早點兒看透?江苗明明就不是那種目中無人、頤指氣使的女孩,可偏偏一到有鮮花的場合就退縮、逃避,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可是——
隨即又有新的疑惑浮上腦海,既然如此,那江苗為什么不對大家說明情況呢?這又不是什么不可見人的丑聞,明明因此飽受爭議,被同學冷嘲熱諷,甚至被憤怒逼問。難道她有什么難言之隱?
何晨樂搖搖頭,他想不通,只覺得不可思議。他再次將目光投向坐在病床上的江苗,看到她疲憊的樣子,他幾乎已經確定,一切一定事出有因!
難言之隱
“江苗前段時間一直狀態不好,吃不下、睡不著,可能因為壓力大,又缺乏睡眠,前天她在樓梯上暈倒,摔了下來。幸好只傷到了手指,否則真的不堪設想。”
聽著經紀人的話,李老師同情地看著江苗。
但何晨樂知道,江苗是因為在學校里受到不公正對待,才會情緒低落,變成這樣的。一陣愧疚感擊中了他的心。
正當與李老師寒暄時,經紀人的手機又一次響了,她來不及解釋,又急匆匆地往門外走。經紀人急切的神色與剛才如出一轍,何晨樂有種不知從何而來的預感——這通電話還與剛才的事有關。
“李老師,我想去一趟廁所。”何晨樂說。
李老師點了點頭。
何晨樂飛快地推開門,往走廊里左右張望,只見經紀人正在右側拐角處對著手機說些什么。
“即使被發現了也沒什么。反正我第一次來,找不到廁所很正常?!焙纬繕芬贿呑晕野参?,一邊躡手躡腳地朝經紀人的方向走去。
經紀人正站在男女廁所之間的一片休息區,何晨樂飛快地閃進男廁所,但是沒有繼續往里走,而是站在門口,豎起耳朵聽她說話。他的心怦怦跳,幸好周圍沒有人。
經紀人的聲音很低,極不清晰。就在何晨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的時候,經紀人突然生氣了。
經紀人抬高音調怒斥道:“因為這么一點兒小批評,就要公開?江苗的鮮花代言期還沒過呢!如果事情曝光,一定會影響她的商業形象!當時代言合同中,可是專門提到這一點的。這可是商業機密!如果你曝光了,對你也沒有好處!”
經紀人的話說得含含糊糊,但何晨樂卻有點兒明白了。
何晨樂的表姐是一個“追星族”,他曾經在表姐那里聽說,有的經紀公司會不顧藝人的情況,與品牌簽訂商業合約。
說不定江苗在拍攝玫瑰鮮花廣告時所持的“鮮花”,只是假花,或者專門后期制作的!更有甚者,也許她要一邊克服過敏癥狀,一邊還要強顏歡笑!
也許發生在江苗身上的事就是如此。經紀人自作主張,不顧江苗的花粉過敏癥,與知名鮮花品牌簽訂了合約。如果大家知道,鮮花代言人其實有花粉過敏癥的話,這無異于一個丑聞。也許這就是經紀人所說的商業機密。
“明白的話,你就識相一點兒。明天的新聞發布會,按照慣例,事先把所有的鮮花換成假花。另外江苗身體不適,取消采訪環節!”經紀人說。
趁經紀人對著鏡子整理儀容的空隙,何晨樂一溜煙跑回了病房。由于過于匆忙,他差點兒撞到一個推著點滴架的阿姨,嚇出了一身冷汗。
“你沒事吧?”何晨樂一進門,李老師就問。
“怎么了?”何晨樂驚慌地問。
“你的臉看起來有點兒蒼白?!崩罾蠋熣f。
何晨樂搖了搖頭,只覺得腦袋里亂糟糟的,難受得要命。自從十歲那年高燒直逼四十度以來,他再也沒有這么難受過。
接下來李老師說的話,何晨樂一句也沒聽進去。直到李老師笑著拍拍江苗的肩膀,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你好好養病!”
江苗想要站起來,但被李老師制止了。何晨樂膽怯地跟在李老師身后,連句體面的告別都沒來得及說出口,就離開了病房。
何晨樂有一種預感,這是他最后一次跟江苗見面了。
尾聲
后來的幾個星期,何晨樂都沒有聽到江苗的消息。
后來聽顧迪說,他在網站上看到江苗的粉絲說,希望江苗轉學。有傳聞說江苗在學校受到校園冷暴力,粉絲要求經紀公司徹查,但江苗一直沒有回應。
一個月后,何晨樂在電視上看到江苗接受采訪,說自己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還否認了受到校園冷暴力的傳聞。
關于記者提出的“是否轉學”問題,江苗說正在考慮中。因為她在拍戲和受傷過程中落下許多功課,在普通學校也許需要留級一年,轉學到藝術類學??赡軙?。
從看望江苗的那天開始,何晨樂的腦袋里想的全是鮮花的事。每天有數千次,他想揭開真相,向全班同學大聲喊出事實。可是他不能,因為這是商業機密,就像江苗的經紀人所說,一旦公開,會影響江苗的商業形象。
上學對何晨樂來說,仿佛變成了一種折磨。每一秒,內疚感和正義感都在做著猛烈的交鋒。尤其是聽到有同學用不屑的語氣提到江苗時,他簡直度秒如年。
這個秘密令何晨樂每天仿佛泰山壓頂,如今的他明白了,當時的江苗所承受的,是多么巨大的壓力。
寒假終于到來,令不堪重負的何晨樂松了口氣。
再開學時,班里沒有人談論江苗了。大家好像把她曾經是陽光小學六年級(3)班同學的這件事,完全拋在了腦后。
盡管有些不甘,但何晨樂至少如釋重負。
再后來,連何晨樂也慢慢釋懷了。雖然那件事一直如同一片陰影,盤踞在他的內心深處,但他也漸漸學會了與它共存。
半年后,何晨樂在電視上看到了江苗的新聞,她的“一生摯愛”鮮花廣告合約到期了,她沒有續約。
江苗說,其實她是一個內向的女孩,但她會盡力克服膽怯,變得開朗起來。
江苗還說,今后她會繼續努力,也會更加專注于學習和工作,爭取能夠掌握自己的生活,做自己,做一個真實的人。
站在電視機前的何晨樂,不禁為江苗鼓起了掌。
萌編有話說
《玫瑰女孩》的故事結束了。你是否猜到了江苗背后的秘密呢?這是個有關誤會的故事,希望這個故事能帶給你勇氣和包容:以后被人誤會時,能勇敢解開誤會;誤會別人時多些包容,多站在別人的角度考慮,摒棄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