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一個暑假把我關(guān)在木屋里,哪兒也不能去,除了寫暑假作業(yè)還是寫暑假作業(yè),天天吃蘑菇、木耳,我真是受不了了!”
我捶得木門“哐哐”響,陽光從窗戶溜進來,許多塵埃在光線中飄浮,仿佛我呼吸的每一口氣都是灰塵。
老灰狗才懶得理我的歇斯底里,懶洋洋地趴在地上瞇縫著眼睛打盹,偶爾睜開一條線看看,確定我的存在后,又繼續(xù)睡覺。
木墻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地響著,枯燥而機械。
老爸老媽又進山護林去了,早出晚歸,跟十萬大山打了大半輩子交道,什么也沒得到,沒房沒車,甚至連身上帶的手機都是不能上網(wǎng)的。
放暑假了,老爸把我從山下的外婆家接來團聚,與其說是團聚,不如說是幫他們看家,跟老灰狗的職責(zé)有什么區(qū)別?還不如在山下的好,山下有小伙伴一起玩,還有電腦和手機可以上網(wǎng)。
“還是得想辦法出去溜達(dá)溜達(dá)。”我看了看窗戶,窗戶用釘子釘牢了。我找來錘子和扳手,沒幾下就把窗戶給撬開了。
帶上一把柴刀,叫上老灰狗,我就進入了茫茫森海中。雖然以前也進過幾次森林,但那都是跟老爸去撿蘑菇,我獨自一人還真沒有離開過木屋呢。我緊握著柴刀,在森林中行走。當(dāng)然我不敢走遠(yuǎn),就在木屋的附近轉(zhuǎn)悠,森林里什么動物都有,要是遇見狼和熊就慘了。
森林里霧氣還未散盡,一束束陽光從高大的樹冠上擠擠挨挨地跌落下來。我玩起了踩陽光的游戲,老灰狗也跟著我蹦蹦跳跳。當(dāng)我和老灰狗在森林里轉(zhuǎn)悠了半個小時,想返回時,竟然迷路了。
2
在一個三岔路口,隱約有潺潺泉水聲傳來,空氣中除了彌漫著水霧,還有一股熬湯的香味。往下看,山澗邊有一棟小木屋,木屋頂上立著一塊寫著“心情湯吧” 的廣告牌。一條小道徑直伸向那棟木屋,木屋門口還有一個水車,咿咿呀呀地轉(zhuǎn)著。
這深山老林里竟然開有湯吧?這也太奇怪了吧,哪里會有客人來?
我正狐疑,老灰狗卻拋下我獨自跑了下去。我也跟著跑下去看個究竟。木屋的門虛掩著,一股清香的味道撲鼻而來。我的肚子隨即咕嚕咕嚕地叫起來。
“有人嗎?”我輕敲木門,里面沒人回應(yīng)。老灰狗側(cè)身擠了進去,門“吱呀”一聲開了。
有些昏暗的木屋里,擺了幾張矮小的松木圓桌凳,灶臺上正在熬著一大鍋湯,湯汁咕嚕咕嚕地冒著泡。干燥的松木在灶臺里噼里啪啦地燃燒,橘黃的火舌往外猛躥,舔舐著黑乎乎的鍋底。
“有人在嗎?”我又喊了一聲。
“嘎吱——”里屋的門開了,一位戴碎花頭巾的老婆婆蹣跚著走了出來。
“歡迎光臨,請坐吧,稍等幾分鐘,等我停了火,就給你上湯。”老婆婆佝僂著背去拿碗,黑色邊框的眼鏡就要掉下來,幸好靠兩根細(xì)小的繩子綁在了后腦勺上。
老婆婆拿一個長長的木勺子在湯鍋里攪拌了幾圈,然后舀上一碗湯。
湯很清香,有回甘的味道,里面好像還有薄荷、茴香、枸杞等原料。不過,沒見一點兒肉。
喝了這湯,我早上糟糕的心情竟然變得舒暢起來。當(dāng)我喝完一碗,還想再喝第二碗的時候,門被推開了。
3
“老婆婆,我們來喝湯啦!”突然,一群小動物進來了,有兔子、狐貍、獾(huān)、松鼠……那群小動物吵吵鬧鬧的,而且還會說人話!
“哎呀,你們來啦!”老婆婆趕緊去拿木碗給大家舀湯。
“老婆婆,不用麻煩您啦,我們自己來。”動物們各自去拿碗舀湯,儼然像是在自己家。
老灰狗無動于衷,繼續(xù)趴在地上,抬著頭看我喝湯。要是在平時,它看見野生動物肯定又飛撲過去了。可是現(xiàn)在,它老老實實地蹲坐在我腳下,不停地?fù)u著尾巴,宛然和那些小動物已經(jīng)很熟悉了。那些小動物看見了老灰狗也不怕,圍坐在圓桌上津津有味地喝湯。
老婆婆則坐在一旁微笑著看那些小動物喝湯,偶爾跟它們聊聊最近森林里發(fā)生的新鮮事。
等我喝飽后,問老婆婆收多少錢。
“不收錢,只要你們有空的時候來陪我聊聊天就可以了。”老婆婆搖搖頭,隨即向老灰狗招招手。
老灰狗很乖巧聽話地走過去,讓老婆婆撫摸著它的頭。陽光投射在他們身上,好溫馨的一幕呀。
“有空記得常來喝湯呀。”離開木屋時,老婆婆對我說道。
當(dāng)我和老灰狗爬上山頭,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的三岔路口不見了,只有一條小徑。真是奇怪呀,難道是由于喝了心情湯才出現(xiàn)了幻覺?我拍拍腦袋,再回頭望了望山下,“心情湯吧”還在,裊裊的炊煙還在。
我正納悶著,老灰狗卻獨自朝小徑的一頭跑去,于是我跟了上去,一直走,沒走多久就回到了護林站的木屋。
4
我沒有把我去“心情湯吧”的事情告訴老爸老媽。第二天,等老爸老媽出門了,我又悄悄地帶上老灰狗前往“心情湯吧”。老婆婆依舊在熬制一大鍋湯,我又喝了三大碗湯。這期間,又陸陸續(xù)續(xù)有許多小動物來喝湯。
“老婆婆,這湯真好喝呀,是用什么熬制的?”我剛說出口,就對自己的問題感到好笑。哪有客人這樣問老板的,即使老板知道,也不會告訴客人呀。這可是生意秘密呢。
但我確實很好奇,這湯里不見一塊肉,只有一些草藥之類的原料,但為什么會熬制得出如此誘人的味道?
“這湯里呀,有泉水的叮咚聲,有晨曦的鳥鳴,有葉尖上滾動的露珠,有山林里清新的空氣,有一絲絲陽光雨,還有魚腥草、星星草……”老婆婆伸出手指頭數(shù)著,數(shù)完了十個手指頭,又重新伸開手指繼續(xù)數(shù)。
這怎么可能?這樣的湯不是在童話里才有嗎?難道老婆婆是個魔法師?也許是,要不然這間湯吧怎么會叫“心情湯吧”?
老婆婆見我在發(fā)呆,把黑色邊框眼鏡挪到鼻尖,仔細(xì)看了看我。
“難道你不信?你明天早上把這些原料收集來,我教你熬湯,”老婆婆從一個柜子里拿出一個黑色小布袋,連同一張寫有幾十種原料的單子給我,“記住,絕對絕對不能往布袋里看。”
我拿著黑色小布袋回家了,路上有幾次好奇想打開小布袋看看,但最終還是克制住了。
按照老婆婆說的,第二天早上,天剛微微亮,我就早早地溜出了門。當(dāng)陽光像絲絲雨一樣飄落下來時,我打開了黑色小布袋,一瞬間,就像一陣旋風(fēng)掃過,只見那些陽光雨、露珠等原料朝我飛了過來,準(zhǔn)確無誤地進入了黑色小布袋里。小布袋立刻裝滿了各種各樣的原料。我快速返回木屋,這時老爸老媽才剛剛起床。
等老爸老媽離開后,我拿著原料,帶上老灰狗,來到了“心情湯吧”。
5
“很好的原料呀。”老婆婆抓起一把原料聞了聞,倒在大鍋里,再倒進一大桶泉水,然后雙手合十,輕聲念著一些我聽不懂的咒語。
“好了,開火。”老婆婆叫我燒火。
可是我連續(xù)劃了幾根火柴,都沒點著松木。
老婆婆蹲下來,對著灶臺里輕輕吹了一口氣,松木立即燃燒起來。我又一次驚呆了。
“剛開始用大火熬30分鐘,等湯完全燒開了,再用中火熬1個小時,然后改用小火熬30分鐘就可以了。這期間不能想與開心、幸福無關(guān)的事情,否則,湯就會變味了。”老婆婆不緊不慢地告誡我。
我就坐在灶臺前,一邊添柴的同時,一邊努力地想象著小時候和老爸老媽一起逗小灰狗玩,一起摘野果,一起看日出日落等幸福的事情。
當(dāng)我還沉浸在過往里時,“好了,時間已到,停火。”老婆婆掀開了鍋蓋,一股清香彌漫開來。
我深吸一口,仿佛身體里的每個細(xì)胞都被這香氣浸潤了。
老婆婆拿長勺子舀了一勺湯吹了吹,然后喂給我嘗嘗。
口感微甜,清香鮮美,過唇齒而不膩。
“今天我有事要下山,你就留在這里幫我招待顧客吧。”老婆婆不等我回應(yīng),就提著竹籃出門了。
這一整天,我先是接待了一對吵鬧著要分手的狐貍情侶,它們喝了湯后,和好如初,還說永遠(yuǎn)不分離,永遠(yuǎn)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接著,我接待了一位失去了孩子的獾媽媽,它整天念著孩子,說自己沒法再活下去。它喝了一碗湯后,心情慢慢地變好了,還說要積極地生活下去。它還告訴我,天堂中的孩子希望媽媽每天都充滿陽光。
我還接待了一對小兔子兄妹,它們總是看不慣對方,吵吵鬧鬧,沒完沒了。等喝了湯,哥哥牽著妹妹的手,笑呵呵地回家了……
等老婆婆回來時,我的心好像溢滿了喜悅。
此后的每一天,我都來“心情湯吧”幫忙。慢慢地我也學(xué)會做這道心情湯了。
6
轉(zhuǎn)眼間,暑假就要過去了,當(dāng)我要下山回外婆家的前一天,我最后一次去“心情湯吧”時,在山澗邊看到的竟然是一棟廢棄倒塌了的木屋,招牌字跡模糊,已經(jīng)辨認(rèn)不出來了。老灰狗進廢墟里搜尋,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只有水車在咿咿呀呀地訴說著往事。
當(dāng)晚,我問老爸老媽有關(guān)那棟廢棄木屋的事情。老爸告訴我,十幾年前,有一位老婆婆在那里熬草藥,專門救治受傷的動物。后來,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奶奶不在了,木屋也就倒塌了。
看著手上老婆婆給我的那張原料單子,我感覺有些恍惚,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