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葉深深生病住院了。
林蘿托腮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耳邊是數學老師講課的聲音。她滿腦子都在想:放學后要不要去醫院看望葉深深?或者說,她現在還有沒有資格去看她。
數學老師見林蘿走神太久,突然叫她起來回答問題。
整個教室寂靜無聲,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蘿的身上。林蘿緊張得心跳加速,竟然有種想哭的沖動。不是因為題目太難她回答不出來,而是因為以前被點名回答問題時,有人會幫她。
那時許佳羽沒有離開,葉深深也沒有住院。她們一個在旁邊給她打手勢,一個在后面輕聲告訴她解題思路,三個人配合默契。
可如今,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二
林蘿和葉深深從小一起長大,關系好得跟親姐妹似的。
林媽媽和葉媽媽在同一家毛線紡織廠上班,林蘿和葉深深經常去毛線紡織廠玩,她們一起合作,用毛線織出好看的手套、圍巾。
有一年寒假,社區組織為患重病的孤寡老人捐款。林蘿和葉深深商量后,決定出售她們的毛線織品,然后把賣的錢捐給孤寡老人。
北方小鎮的冬天銀裝素裹,屋檐上堆積著厚厚的白雪,林蘿和葉深深冒著寒風在巷口賣毛線織品。一上午的時間,毛線織品賣得差不多了,還剩最后一條圍巾沒賣出去。她倆正準備收攤回家時,一個女生叫住了她倆。
“你……你們好,這條圍巾,可以賣給我嗎?”女生問道。
林蘿轉過身,看見一個動作拘謹、表情害羞的女孩。
林蘿拿起那條款式陳舊、顏色有點兒土氣的圍巾,遲疑地問:“你確定要這條圍巾?”
女孩點點頭,林蘿把圍巾遞給她。女孩付了錢,拿著圍巾走出巷口。林蘿和葉深深感到好奇,于是悄悄地跟在女孩后面,她們發現女孩走進灌木叢,把圍巾圍在一只瘦骨嶙峋的小野貓身上。看著小野貓不再受凍,女孩臉上露出笑容。
三
林蘿和葉深深沒有想到,開學的第一天,那個女孩竟然轉到了她們班,剛好坐在她們后面。
女孩紅著臉,跟林蘿和葉深深打招呼:“你們好,我叫許佳羽,請多多關照。”
林蘿和葉深深覺得許佳羽是個善良的女孩,想與她交朋友。她們拉著許佳羽的手,表示歡迎。
許佳羽和林蘿、葉深深成了好朋友。她們每天輪流帶零食,課間一起分享,許佳羽食量小,多的零食都分給林蘿。
葉深深調侃林蘿:“吃這么多零食,小心長胖。”
林蘿毫不在意地說:“你是羨慕還是嫉妒啊?放心吧,我吃了不會長胖的。”
葉深深和林蘿斗嘴時,許佳羽就在一旁捂著嘴笑。
林蘿不喜歡體育運動,體育課上,她喜歡坐在操場邊發呆。葉深深和許佳羽喜歡打羽毛球,她們拿著球拍,有說有笑地去運動場打羽毛球。看著葉深深和許佳羽走在一起的身影,林蘿的心里有些奇怪的想法,她覺得文靜的葉深深和溫柔的許佳羽,看起來好像一對姐妹花。
四
林蘿的心里莫名有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危機感。
明明三個人還是和以前一樣,一起吃飯,一起分享零食,一起去逛街。但林蘿開始胡思亂想,她猜測葉深深和許佳羽單獨在一起時會說些什么,葉深深和許佳羽會不會一起去做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這種危機感越來越強烈。林蘿午休醒來,看見葉深深和許佳羽在走廊上說話,她會不安地跑過去,問她們在聊什么。
葉深深笑著說:“沒什么。”
林蘿“哦”了一聲,表面上裝作不在意地笑笑,心里卻覺得自己已經被葉深深和許佳羽排除在外了。
林蘿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她不愿看見葉深深和許佳羽單獨在一起。為了和葉深深、許佳羽一起聊天,中午她不再午休。她的神經隨時緊繃著,沒過幾天,她身心俱疲,連黑眼圈都出來了。
許佳羽勸林蘿好好休息,林蘿嘴上答應著,心里卻在想許佳羽是不是想搶走葉深深。
許佳羽向葉深深請教怎么織圍巾時,林蘿突然沖動地說:“深深手很笨,沒有我織得好,我來教你吧。”話剛說完,葉深深和許佳羽尷尬地看著她。
林蘿后知后覺,發現自己剛剛說話不注意分寸,她手足無措地看著葉深深。葉深深低下頭,一言不發。
許佳羽急忙打圓場:“要不我們三個一起織吧?”
林蘿剛想點頭,就聽見葉深深對許佳羽說:“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讓林蘿教你織吧,我先走了。”
看著葉深深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內,林蘿咬了咬嘴唇,心亂如麻。
這件事之后,即使林蘿小心翼翼地討好葉深深,但她發現自己和葉深深的關系回不到以前那種親密無間的狀態了。雖然葉深深對她的態度和以前一樣,但她們再也不會輕松快樂地斗嘴了。
看到許佳羽和葉深深一起放聲大笑時,林蘿的心里會有些小小的不舒服。
五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林蘿的生日之前。
林蘿原本想找機會好好地和葉深深聊聊,她不想和最好的朋友漸行漸遠。
可是現實卻讓她失望,林蘿好幾次想約葉深深出去,葉深深都說自己沒有時間。
起初林蘿以為葉深深家里有事,直到某天,她去逛街時,看見葉深深和許佳羽手挽手在逛飾品店。葉深深拿起一個草莓造型的發卡,別在許佳羽的劉海兒上,兩人相視一笑。
林蘿站在不遠處,用手使勁攥著衣角,強忍住淚水,她深吸一口氣,轉身走了。
或許這么多年,葉深深只是把自己當成玩伴,沒有把自己當成真正的朋友,現在她有了新的玩伴,自己就變得可有可無了。
林蘿知道自己心眼兒小,脾氣又不好,比不上溫柔又善解人意的許佳羽,被拋棄也是理所應當的……
如果許佳羽沒有出現,自己是不是還能和葉深深像以前一樣親密無間?還可以挽著她的胳膊訴說心事?
這個想法像陰霾一樣籠罩了林蘿的心。
星期一放學后,林蘿和葉深深、許佳羽一起去學校門口的冷飲店買冰淇淋。
樓上有店鋪在裝修,轟隆隆的聲音吵得不行,三個人買完冰淇淋,快步走出冷飲店。
林蘿慢了一步,等她快走到門口時,發現葉深深和許佳羽的頭頂上方有一塊廣告板正搖搖欲墜。
林蘿看到搖搖欲墜的廣告板,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她想大聲提醒她倆注意安全,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廣告板就砸了下來。
而許佳羽察覺到的第一時間,就將葉深深推開了……
林蘿最后的記憶停留在葉深深的尖叫聲中。
六
耳邊聽到“滴答”“滴答”的聲音,鼻子嗅到消毒水的味道,林蘿的眼皮好像有千斤重,眼睛怎么也睜不開,旁邊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好像是葉深深。
“林蘿,你的生日就要到了,你不是喜歡吃蛋糕嗎?我給你買一個你最喜歡的草莓蛋糕好不好?你快點兒醒來吧。”
“林蘿,今天班主任和好多同學都來看你,你睜開眼睛看看大家吧!”
“我和許佳羽給你挑了一個特別好看的發卡,想要給你一個驚喜,你醒來好不好?我們給你戴上。”
…………
林蘿醒來時,眼前一片模糊,沒等她掙扎著坐起身,她就被旁邊的人緊緊抱住——是葉深深。葉深深伏在她耳邊失聲痛哭。
林蘿茫然地向四周張望,爸爸媽媽和許佳羽都圍在病床前,他們眼中隱隱有淚光在閃爍。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林蘿不停地回憶之前的事,廣告板砸下之后,許佳羽受了重傷,被父母帶到外地治療,葉深深受到驚嚇生了一場大病,而她,陷入了無盡的悔恨與自責中。
可現在,為什么她會躺在病房里?
七
從葉深深時斷時續的抽泣聲中,林蘿才知道自己已經躺在醫院一個多星期了。
林蘿的記憶,從一個星期前出現了錯亂。
原來在廣告板掉下來的時候,她的確沒有提醒葉深深和許佳羽,那是因為時間來不及了,千鈞一發之際,她沖上前推開了她倆,結果自己被砸中,當場昏迷。先前的心理負擔,導致她在昏迷的過程中做了一場噩夢,心中那些陰暗的想法被無數倍地放大,將真相扭曲,以至于她醒來后,心里還無比自責。
葉深深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后,林蘿對著她和許佳羽說了聲“對不起”,在葉深深和許佳羽驚詫的目光中,林蘿將自己內心的想法通通說了出來。
說到最后,林蘿垂下頭,不敢看她們的表情:“我知道自己很小心眼兒,又自私,你們跟我做朋友一定很累吧……”
林蘿說完,閉上眼睛,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沒想到下一秒,林蘿就被葉深深抱在懷里:“傻林蘿,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偉大?是你犧牲自己救了我們。況且,本來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你知道我為什么和你做朋友嗎?雖然你有時候會胡思亂想,但你其實很熱心腸,性格開朗又樂觀,像個小太陽,讓周圍的人覺得很溫暖。”
“林蘿,謝謝你。”許佳羽真誠地說,“當你把圍巾遞給我的時候,你就像一個小天使,幸運的是,我們竟然成了朋友。”
林蘿破涕而笑,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淚花,用撒嬌的口吻說:“那你們以后不許丟下我!”
“行,就算到天涯海角都帶著你,哈哈哈!”許佳羽和葉深深忍不住笑了。
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林蘿心中的陰霾也被陽光驅散了。
一加一加一,在友情的計算中,不是等于三,不是割裂開的三份友誼,而是合三為一。
友情是一種需要用心經營的感情,三個人的路不一定擁擠,三個人其實能更好地幫助彼此,三個人牽著手,一路會有更多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