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鵲上天記（節選）

一、七七

有只喜鵲叫七七。它從殼里出來那天，正好是七月初七。

很明顯，它在殼里的時間夠長了，別家的小喜鵲都已出生，它卻還沒有動靜。喜鵲媽媽著急了。它今年產了四個卵，不幸的是刮大風時刮下去摔碎了三個，只剩下這一個。

“這真是個奇怪的孩子。”喜鵲媽媽把它攏到肚子下面最輕最暖的絨毛下，心里七上八下，“但愿它不是杜鵑放的卵。”

還好，七七到底破殼而出了。喜鵲媽媽欣慰地輕輕啄著這個晚出來的孩子：“謝天謝地，一切正常！”它仔細打量這個小肉團，很明顯，從各方面看它都是自己的孩子。

這個晚出生的七七可沒顯示出什么優長，甚至比別的小喜鵲都要苶。喜鵲媽媽不得不提醒它張開嘴，好把美味填進去。唉，真是一個讓人操心的傻孩子。

其實七七除了沉思默想，沒有別的毛病。等它長到可以出窩的時候，喜鵲媽媽欣慰地發現，七七飛起來比別的小喜鵲要好得多。

“可能是它的話少，所以飛起來才格外賣力吧。”

喜鵲媽媽覺得七七太不愛說話了，喜鵲的特點就是喳喳喳、恰恰恰地叫，喜鵲從來都是愛叫的呀，可七七卻不愛叫。它不飛的時候就伏在窩里默默發呆，誰都不知它在想什么。

因為七七不愛說話，別的喜鵲對它十分冷淡，畢竟喜鵲喜歡一群一群地生活在一起，一只孤孤單單的喜鵲沒人愿意搭理，很容易被鷹隼盯上。

“孩子，你想什么呢？”一天黃昏，喜鵲媽媽問它。

“媽媽，我只是覺得日子單調，我們喜鵲除了飛出去找食物，就沒有別的生活了嗎？”七七悶悶不樂地問。

它的羽毛還沒長全時，看到周圍的喜鵲每天過著單調的生活，就有了疑問。

“呃，這個嘛，我的孩子，你真會想。”喜鵲媽媽支吾著。說實在的，喜鵲媽媽還是一只小喜鵲的時候，也曾經這么想過，但隨著結婚、生孩子，這個想法已拋到遙遠的地方去了。

“我們有沒有可能過一種別的生活？比這種生活有意義，也更快樂？”七七趴在窩里問媽媽。

“可能有吧。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媽媽講過一個它聽來的傳說，說我們喜鵲是有可能飛到天上去的。”喜鵲媽媽說到這里，扭頭朝天空看了看。

夜色深起來了，繁星滿天。

“孩子，你能看到天上那一條像河一樣的寬帶子嗎？那是銀河。”

七七在天上找了找，很容易就看到了銀河。

多么寬的大河啊，那閃閃爍爍的星星，全是河里的浪花嗎？

“那條銀河的兩邊，各有一顆星，人們叫它們織女星和牽牛星。它們本是兩口子，就像你爸爸和我，但是很不幸，有個神仙把它們拆開了，一顆在這邊，一顆在那邊。它們每年只能見一次面，這就用得著我們喜鵲了。”喜鵲媽媽不由得驕傲起來，翹了翹長長的尾巴。

“銀河離我們有多遠啊？”七七盯著深藍色的天空，又發呆了。

“哎，七七，你還沒聽完我的故事呢。”喜鵲媽媽拍拍七七的腦袋，“你得知道我們喜鵲和別的鳥的巨大區別，那就是，我們能去銀河給牛郎織女搭橋，別的鳥嘛，無論是顏色嬌黃嗓音好聽的黃鸝，還是華麗耀眼的孔雀，都沒這資格。兇殘的鷹類就更沒資格了。也就是說，唯一有資格飛到天上去的只有喜鵲一族。這是多么榮耀！這是多么光榮！這是多么空前絕后！在這一點上，我們蓋過了世上所有的鳥兒！”喜鵲媽媽被自己的熱情和想象激發起來，滔滔不絕，越說越得意。

“那為什么你還在這里呢？媽媽，你為什么不到銀河去搭橋呢？”七七疑惑地問。

“這個嘛，喳！喳！”喜鵲媽媽有點兒尷尬，“這當然是因為絕大多數喜鵲不夠格，七七，媽媽也是一只不夠格的喜鵲。能飛到銀河上去的喜鵲一千只里也未必有一只，得有絕棒的身體，超好的飛行能力，能穿破層層云幕，才可能飛到那里去呢。”

“我們這里的喜鵲有飛上去的嗎？”

“在離我們一百多里的地方，有只活了快二十年的祖喜鵲，它知道所有的事情。如果有飛到銀河去的喜鵲，祖喜鵲應該知道吧。七七，睡吧，明天還要起個大早去找蟲子，這是大多數喜鵲的命。”喜鵲媽媽的激情落下去后，感覺分外疲倦，很快合上眼睛，進入了夢鄉。

七七還想再問媽媽關于銀河的事，喜鵲爸爸粗聲粗氣地開口了：“你這孩子真煩人！這么晚了還不讓睡，有話明天再說吧！”喜鵲爸爸脾氣很大，看著七七閉上眼，它重新在窩里趴了趴，也睡了。

七七一天天長大，終于成了一只大喜鵲。

喜鵲媽媽為它操起心來，要教它筑巢，找伴侶。喜鵲爸爸是不管這些的。

“七七，你一天天長大，該為自己的事操操心啦！作為一只喜鵲，要是不會壘窩兒，哪個姑娘喜歡你呢？”

七七說：“媽媽，壘窩并不難，找伴侶也不難。但我現在不想考慮這些。我想的是怎么才能飛到銀河上去。”

“哎呀我的孩子，你怎么把去銀河的事當真了呢？一千只喜鵲里頭也未必有一只能飛上去。還是陪在媽媽身邊，安安穩穩地過小日子吧。你看，現在正是秋天，空中飛著許多大蛾子，又肥又好吃，你管飽自己的肚子就可以了。隔著七棵大楊樹的那一家子，有只非常漂亮的花喜鵲，你可以向它獻上兩只大蛾子，或者照現在年輕人的浪漫玩法，獻上一朵玫瑰花。明年的這個時候，你們就有一窩小寶寶了！”

七七沒吭聲。媽媽的要求對它來說太難，它不想過這種無聊的日子。

它望著夜空，看著那條寬闊燦爛的銀河，想：“如果我能去銀河，該多好啊。”

二、麻雀灰灰

大楊樹林里，有一所廢棄的小房子，是從前看林人住的地方。看林人搬走之后，這所房子就空起來了。

房檐下的窟窿里，住著麻雀灰灰一家。

在灰灰還是一個蛋的時候，一條花蛇順著墻上的藤蔓爬到房上，又彎起身子把頭伸入麻雀窩，吞食了兩個麻雀蛋。正想吞第三個，大麻雀回來了，它們拼命地啄呀，叫呀，還叼著蛇的尾巴尖使勁兒往外拖，終于把花蛇轟跑了。

這個沒被吞下去的蛋就是灰灰。大麻雀再也不敢大意，這將是它們今年唯一的孩子。麻雀媽媽每天臥在蛋上，足不出戶，麻雀爸爸負責出去找吃的。好不容易灰灰破殼出來了，很快長全羽毛，飛出窩了。

冬天到了，灰灰一家就搬到附近的村子里，住在人家煙囪內。雖說全身弄得黑黑的，但住在煙囪里的確很暖和。

其實楊樹林里不僅有楊樹，還有槐樹、酸棗樹、杜梨樹。另外還有許多在盛夏時攀附著大樹而長的藤蔓，像野豌豆啦，大牽牛啦，到了秋天結出果實，天冷之后果實掉落，灰灰就在地上找掉落的果實，也吃得很飽。想吃蟲子得等到夏天，那時候蟲子最多也最肥美。

灰灰在楊樹林里結識了七七。按說，麻雀怎么能和喜鵲結成好友呢？可能是它倆都愛幻想，才走到一起了吧。

灰灰和七七在一起玩得很高興，在雪地里刨食的時候，七七用那雙有力的腳把雪一劃拉，就露出了下面的枯葉、種子，灰灰用又小又尖的嘴靈活地揀出種子。它們配合得十分默契，每天都能找到足夠的食物。

吃飽了它們就飛到樹上，選個能望到遠處的樹枝，向遠處張望。

冬天的原野看著單調，其實也很有意思。

獵人戴著皮帽子，扛著獵槍，帶著黃狗，在野地里搜尋野兔。一只黃褐色的野兔貼著地面甩開四爪飛跑，很不幸，它被發現了，黃狗又叫又追，野兔倉皇逃竄。獵人把長槍架在肩上，照著野兔摟了一槍。野兔就地打個滾，爬起來接著跑。他們就這樣追著，跑著，漸漸望不見了。

灰灰和七七站在落滿了雪的樹枝上，一動雪就簌簌地往下落。在這樣的冬天，下這么厚的雪，沒人到樹林里來。但在附近的村子里，孩子們在玩一種很有趣的游戲—捕鳥。

他們在大門口掃出一塊空地，大扁籮上系一條細繩，把大籮用根小棍支起一側，下面撒些谷粒或麥子。孩子們躲在門后等著，這時候，貪吃的小鳥漸漸飛來了。

灰灰說：“我也跟著別的麻雀吃過籮下面的谷粒麥子，很不幸，都被扣住了。我們在籮下面尖叫、撲騰，三個男孩在籮外看里頭。一個男孩說，可以把這幾只麻雀拔了毛用油煎著吃。另一個說，不，最好綁成一串塞進爐子燒了吃，毛都不用拔，還省事。第三個說，不，把那只稀罕的張飛鳥留下，麻雀就全放了吧。他是籮的主人，說話還是頂事的。這樣，我們才活著回來了。”

七七問：“那只張飛鳥呢？”

“張飛鳥長得比麻雀要漂亮，白白的臉，頂上一塊黑。男孩們把它裝到籠子里，想訓練它唱歌兒。張飛鳥氣自己被捉，不吃也不喝，在籠子里撞了一夜，把自己撞死了。從那以后，我寧可餓著，也不去籮下面吃谷粒和麥子。”灰灰挪了挪腳，樹枝上的雪又簌簌地往下落。

“灰灰，我聽人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們鳥最后都為食物而死嗎？”七七疑惑地說，它想和灰灰探討這個思考已久的問題。它看到大楊樹林里的鳥兒們每天被找食兒這件事催促得腳不沾地，即使在食物比較豐富的秋天，它們還是匆匆忙忙地飛來飛去。

“有沒有一種不是只為找食兒而忙的生活呢？”七七問。

“應該有吧。我聽過黃鸝唱歌兒，唱得可動聽了，讓你幸福得想哭。我想黃鸝活著并不是為了每天找吃的，它吃飽是為了唱它心愛的歌兒。”灰灰很善于聯想，這也許和它住在人家的煙囪里有關，那里的人們飯后愛談些哲理。

它們離開這根樹枝，飛到一根更高的枝上。這時天放晴了，太陽出來，雪開始融化，樹林里響起吧嗒吧嗒的滴水聲。多么安靜的世界呀！

灰灰雖然是只麻雀，還是個鉆在煙囪里睡覺的麻雀，但它和七七同樣覺得這么忙忙碌碌地找食兒吃很沒意思。

“等春天來了就好說了。”灰灰說，“天暖和之后，干什么都有精神。現在天太冷，提不起勁兒來。”

春天終于來了。灰灰一家又搬回到林中小房的窟窿里。

大麻雀兩口子商量了一下，決定讓灰灰開始它的新生活。對于麻雀來說，灰灰算是成年人了，它該找個妻子成家了。

大麻雀在這所房子的背面發現了一個墻洞，就送給灰灰做新家。灰灰對這種安排也很滿意，它在春天的雨水中沖凈自己，變成了一只黃褐色的漂亮麻雀。

七七再來邀請灰灰去樹枝上看風景的時候，灰灰已經有了一個快嘴快舌的妻子。它們正忙著到處找鳥毛、碎布往窩里墊。

“你得手腳麻利著呀，灰灰！我們的孩子不能降生在光禿禿的窩里！”灰灰的妻子叨叨著，總嫌灰灰干活不夠多。

灰灰只好匆匆地一趟又一趟往窩里叼東西，好讓它的妻子滿意。

“七七，現在我忙得很，孩子快出生了。今后我每年都得養育一窩孩子，沒辦法，成了家就是這么辛苦。”說完它抱歉地點點頭，一振翅膀飛走了。

七七蔫蔫地回來，喜鵲爸爸和媽媽也在窩里等著它。

喜鵲爸爸說：“七七，有件事我們要和你談談。你該成家了，應該自己試著搭個窩了。那邊的大楊樹上有個很好的樹杈，可以穩穩地托住一個窩，大風也不會刮下去。”它威嚴地瞪著七七，“你不吭聲就是默許了。明天你去練習搭窩吧。”

喜鵲媽媽慈愛地說：“也許可以讓七七多住幾天，它還小……”

“我像它這么大的時候已經搭好窩開始追求你了。”喜鵲爸爸打斷它，“再說，我們還得迎接今年的孩子降生，它怎么能總跟著我們？”

喜鵲媽媽不說話了。

可是，七七不想接受這樣的安排。

它想起媽媽說過的祖喜鵲，“也許從來沒見過面的祖喜鵲可以幫我，明天我就去找它。”

它合上眼睡了，但是睡得很不安穩。

三、祖喜鵲

祖喜鵲算是喜鵲里的老爺爺了，它現在越來越喜歡散步。

“年輕的時候喜歡飛，現在卻喜歡在地上走。真是老了！”祖喜鵲背著兩片翎毛稀少的翅膀，撇著腳在松林的空地上散步，偶爾啄起一只蝸牛。

附近的喜鵲有了糾紛都來找它，有不清楚或想不明白的事也來找它。作為一個爺爺輩的喜鵲，祖喜鵲見多識廣，處事公正，很受大家尊敬。

它對小喜鵲們也很關心愛護，雖然免不了擺出嚴厲的樣子逗它們。所以，當七七好容易在松林里找到祖喜鵲時，站在它面前的是一只面孔嚴厲、昂首挺胸的老喜鵲：“找我有什么事？是挨打了還是挨訓了？”

七七壯起膽子：“祖爺爺，我想知道這里有沒有喜鵲飛到銀河上給牛郎織女搭鵲橋？”

祖喜鵲吃了一驚，已經十多年沒有喜鵲問它這個問題了。

它繃著臉更威嚴了：“一只出生才半年的小喜鵲，也許還找不到足夠的蟲子喂飽自己，竟然來打聽這些事，真是稀罕！我問你，你怎么知道鵲橋的？”它背著翅膀左右走了幾步。

“我媽媽的媽媽曾經說過。”

“古老的傳說！美麗的神話！但也確實有這事兒。你媽媽算是個有心的喜鵲，許多喜鵲只知道蹦跳找食，早已不知道什么是鵲橋了。我略知一二，但不能隨便告訴你。你得為我做三件事。”祖喜鵲挺起胸脯，威嚴地說。

“好吧，我試試能不能做到。”七七也挺起胸脯，翹著尾巴。

“我年輕的時候，曾經在這片林子里埋過一個銀頂針，是我從一個農婦的針線筐子里銜來的。怎么說呢？那時候我喜歡銀光閃閃的東西，看見閃光的東西就想銜回窩里，把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那個農婦只有一個銀頂針，丟了之后傷心了很久。現在我想把銀頂針送回去，你能做到嗎？”祖喜鵲粗著嗓子問七七。

“沒問題，我能送回去，如果她還有那只針線筐子的話，我還會放到她的筐子里。”七七說。

“那好吧。這是很貴重的東西，你千萬不要弄丟。”祖喜鵲走到一棵歪著脖子的大松樹前，找到樹干上的一個大窟窿，在大窟窿對應的地下停住，嘴里念著：“向前走，七七四十九。”它一步一步走起來，走完四十九步，停下，用又尖又硬的嘴啄起地來。

七七也幫著它啄。很快，它們刨出一個埋在地下的小塑料瓶子，是個扁扁的藥瓶。祖喜鵲用翅膀夾住小瓶，用嘴巴從瓶口叼出一團棉花，再把瓶子一倒，掉出了一個黑色的頂針。

“這只銀頂針生銹了，不過沒關系，農婦把它放在火上一燒又會閃閃發光，或者用布輕輕地擦，也能變得銀白。你銜著這只頂針，飛出這片松林，有個小村子，那戶房頂上蹲著一只大瓷貓的，就是農婦家。這些年我時常去她家看看，只是不好意思把頂針送回去。好啦，你替我干這件事吧。”

七七把頂針銜住，展翅向松林高處飛去。它很快飛出松林，到了那戶房頂有大瓷貓的人家。

它銜著頂針落到院里一棵梅樹上，看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農婦正坐在窗前縫衣裳，手邊就是她的針線筐子。

現在她手上戴著一個白銅做的頂針，看上去也閃閃發光。但她多么懷念那個銀頂針啊，直到現在她還念念不忘，因為那只銀頂針她戴了好多年，是她奶奶送給她的結婚禮物。她一直在找那只銀頂針，找了好多年。

七七把銀頂針吐出來，掛在一根細細的小梅杈上，沖著屋里喳喳地叫起來。它在樹上跳上跳下，極力吸引農婦的注意。

“喜鵲叫，好事到。莫非今天有什么喜事嗎？”農婦從補著的衣裳上抬起頭，望著窗外的七七說。

七七把頂針銜到嘴里，振翅向窗前飛去，在窗前落下來，向農婦展示嘴上的頂針。農婦只看到七七嘴上有個圓圓的東西，還沒看清是什么，七七就從窗口飛進了屋里，把頂針向她的針線筐子里一吐，又飛了出去。它落到梅枝上，又喳喳喳地叫起來。

農婦從針線筐里揀起那個圓東西，湊到眼前仔細一看：“哎呀，這就是我的銀頂針呀！就算它生了黑銹，我也能認出來。”她驚喜地用手擦擦銀頂針，銀頂針放出了白光。

七七從梅樹上飛起，向松林飛去。祖喜鵲正在松樹枝頭張望七七。

七七輕輕地落到祖喜鵲身邊：“祖爺爺，任務完成了。她非常高興，要是能聽懂我的話，她會拿火燒一燒，那樣黑銹消失得更快。”

“這件事有點簡單，任何一只喜鵲都能辦得很好。還有第二件事要你去完成。”祖喜鵲壓住心里的喜悅，繃著臉對七七說。

“這第二件事嘛，你還去把銀頂針給我拿回來。”

七七怔住了，才送回去就要拿回來？

“對，把它拿回來！別問為什么。去辦吧！”祖喜鵲冷冷地撇著八字腳走開了。

七七想了想，又向農婦家飛去。飛進村子后，它找了一小塊麻布叼在嘴里，飛到了農婦的窗前。

農婦還拿著銀頂針用手擦。“當年這個銀頂針可是銀光閃閃，現在變黑了，怎么才能讓它恢復原樣呢？”

七七在窗前撲扇著翅膀，叼著麻布跳來跳去。

“噢，送回銀頂針的喜鵲，你怎么又回來了？也許我可以獎給你一把糧食。”農婦把頂針戴上手指，起身想去抓一把谷子。

七七跳進窗子，蹦到農婦手邊，用麻布蹭她的銀頂針。

農婦恍然大悟：“喜鵲，你是想給我擦擦銀頂針嗎？好，我摘下來。”

她從手指上取下銀頂針，遞給七七。七七用爪子抓起頂針，一飛就出了窗子，很快飛遠了。

農婦追出屋子，沖著七七喊：“喜鵲，你要拿到哪里去？”

她實在不明白喜鵲到底想干什么。

七七展開翅膀向松林飛去，看到農婦失望著急的樣子，它對祖喜鵲有點不滿：“祖爺爺，您到底想干什么呢？”

它把銀頂針交給祖喜鵲，祖喜鵲掃了一眼，點頭說：“很好。下面去辦第三件事，把銀頂針再還回去，讓農婦高高興興地接受。”

聽說讓把頂針再還回去，七七十分高興。它剛才取回時覺得很對不起農婦，這回好了，可以徹底還給她了。它明白這是祖喜鵲在考驗自己的隨機應變，叼起銀頂針又往回飛。

即將飛出松林的時候，七七想：“不如我親自把銀頂針擦干凈吧，我要還給農婦一個沒有黑銹的頂針。”

它收起翅膀，落到地上，嘴里叼著麻布，一只爪子摁住頂針，仔細認真地擦起來。它擦了里面擦外面，里里外外擦得干干凈凈，這才叼起來向村子飛去。

那個又丟失了銀頂針的農婦正坐在窗前哀嘆：“這一天真是倒霉呀！先是那只喜鵲送回丟失了十幾年的銀頂針，我還沒有高興夠，它又飛來把頂針叼走了。直到現在也沒送回來。這只喜鵲真會戲弄人呀！”她又戴上了她的銅頂針，邊做針線邊抱怨七七。

突然，一只銀光閃閃的頂針掉進她的針線筐里。她驚喜地揀起來，正是自己那只，干干凈凈銀光閃閃。

七七在窗前翹著尾巴沖她喳喳叫了幾聲，轉身飛走了。

祖喜鵲不再繃著臉，它真心喜歡這只能干的小喜鵲。它喳喳叫著，拍著七七的背：“好孩子，有出息。你有飛到銀河的素質。下面就聽我說說和銀河有關的事。”

“我活了二十年，在喜鵲里算是長壽的啦。這么多年，我只見過一只想去銀河的喜鵲，它叫宗喜鵲。加上你是第二只啦。那些去了銀河的喜鵲就永遠住在天上了，渴了喝銀河的水，餓了吃銀河邊的奇花異草。只等每年的七月初七集合起來搭鵲橋。宗喜鵲經過艱苦的訓練，本來能去銀河，但它的腿不幸受了傷，沒能去成銀河。它住在鵲山的招搖頂上，從這里朝西南飛三百里，它會幫助你的。”祖喜鵲從翅膀上拔下一根翎，交給七七，“孩子，這是你去見宗喜鵲的信物，把這根翎送給它，它會幫助你的。”

七七看到祖喜鵲翅上越來越少的翎，十分難過：“祖爺爺，您的翎越來越少了。”

祖喜鵲安慰七七：“我活了二十年，不拔這翎也自己往下掉。像人老了掉頭發一樣，我們喜鵲也是這樣的啊。我只能幫你這點忙，你卻為我做了那么多。能飛到天上去的喜鵲都是佼佼者，你行，孩子，去吧。”

七七叼起翎毛，繞著祖喜鵲飛了三圈，點點頭向西南邊的鵲山飛去。

它越飛越遠，漸漸成了一個移動的黑點。

祖喜鵲背著翅膀在松林的空地上踱來踱去，心想：“我還真是喜歡這個小家伙！”

四、宗喜鵲

鵲山高入云霄，許多鳥兒在這里繁衍生息，可以說是鳥的天堂。

宗喜鵲住在鵲山最高的招搖頂，許多喜鵲向它學藝，前來學藝的喜鵲都是打算去銀河的。它們像是苦修士，為了磨煉自己，從不壘窩，就住在石頭上，身子下面也不墊軟乎乎的東西。許多喜鵲來的時候興致很高，學了沒多久，實在吃不了苦，就又飛走了。但是，它們在這里隨便學到的一點東西已夠它們戰勝侵入領地的敵人了。

七七用細麻繩把祖喜鵲的翎毛綁起來拴在脖子上，它飛了七天，才來到鵲山。

好大的鵲山啊，無數大大小小的鳥兒在翠林間出沒，發出各種各樣的叫聲。它發現來鵲山的喜鵲都使勁往高處飛，而那隱在層層白云之中的高臺，就是招搖頂。

七七振作精神，鼓翅向招搖頂飛去。越往上飛空氣越稀薄。它吃力地拍著翅膀向上飛，中間不得不停了三次，才飛上招搖頂。

招搖頂上光禿禿的，沒有樹也沒有草，上千只喜鵲正忙著練功。一塊又高又大的青石上，站著一只又老又瘦的喜鵲，唯一惹人注目的是它的眼睛，精光四射。作為招搖頂的主人，宗喜鵲可說是其貌不揚，但誰說每只不平凡的喜鵲必須長相非凡呢？

七七從脖子上摘下祖喜鵲的翎毛，恭敬地遞給宗喜鵲：“宗爺爺，這是祖喜鵲讓我送給您的。”

宗喜鵲接過翎毛，仔細看看：“喳喳！我和祖喜鵲認識十五年啦，它年輕的時候，一身鋼藍的羽毛，漂亮極了。祖喜鵲的翎毛十分珍貴，一根翎毛就是一張喜鵲界的通行證，只有它非常喜歡的鳥兒才能得到。”

宗喜鵲拐著左腿，繞著七七轉了一圈，邊看邊點頭：“嗯，不錯！骨架勻稱，羽毛豐滿，大腿肌肉發達，尾巴長而有力。”它突然揮起翅膀在七七頭上猛一扇，一陣大風刮起，七七穩穩站住不動，眼都沒眨一下。

宗喜鵲十分滿意：“有素質！好吧，既然祖喜鵲這么喜歡你，我相信它的眼光。你叫什么？七七？麻三喜鵲，你帶七七去吃祝余草，帶著它練基本功。至于這根翎，你會有大用的。我把它插到你的尾巴上，讓它在那里長著吧。”

七七覺得尾巴一緊，宗喜鵲已把那根翎插到它的尾巴間了。

宗喜鵲身子一轉，對一個正在空中翻跟頭的喜鵲大喊：“你，那么練不會有長進，說過多少次了，翻的時候要收起翅膀，再迅速打開，這樣才翻得利落。你，去給它做個示范。”一只正在石頭上練習蹦高的喜鵲應聲而起，飛到那只練翻跟頭的喜鵲身邊，收住翅膀，同時尾巴朝腹部一彎，頭窩在胸部，在空中漂亮地打個滾，然后唰地亮出雙翅，又飛高了。

“這才叫翻跟頭！好好練吧，記住要訣！”宗喜鵲突然從青石上消失了。

七七大吃一驚，隨后聽到一百米外傳來宗喜鵲的聲音：“喂，說過多少次了，練習旋轉要有方向感，頭要一直向著東方！”它喳喳地指點一只練旋轉的喜鵲。

七七正要起飛，身邊傳來宗喜鵲喳喳的叫聲：“速度！速度！”宗喜鵲又出現了，像壓根沒有消失一樣。

“要把速度放在第一位！”它沖著七七大喊，“我們不是孫悟空，一個跟頭能飛十萬八千里。但是要去銀河，喜鵲就要飛得比筋斗云還要快，快如閃電，還要有力，直到穿過天庭那層厚厚的琉璃地板。要做到這一切，沒有長時間的苦練是不行的。不吃苦中苦，難做鵲上鵲！”

話一說完它又突然不見了，再一看，已站在二百米之外的一棵大樹上指點別的喜鵲去了。

那邊有幾只喜鵲正在練習懸空靜止，它們的雙翅平平展開，不易察覺地扇動著，像凝固在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