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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的寓言

2022-04-12 00:00:00[美]羅伯特·里德翻譯/邢藝綺
科幻世界·譯文版 2022年9期

羅伯特·里德(1956-)是美國最出名、最多產的科幻小說家之一。除本名外,他還以羅伯特·圖扎林為筆名寫作。他在主流科幻小說雜志上發表了數十部短篇小說,出版了十多部長篇小說。到目前為止,他已經著作了超過兩百篇作品,從插圖小故事到宏大的太空歌劇,其作品涉獵范圍十分廣泛。羅伯特·里德因中篇小說兩次獲得雨果獎提名,并且是《未來作家》的首位大獎獲得者。2006年發表的《十億夏娃》獲得了雨果獎最佳中篇小說獎。

大船上有無數出色的工人,他們品行端正,久經考驗的資歷可追溯至千萬年前。但這里的時間表完全卡死,所遇的情況又是那么嚴酷:十七小時,六分鐘,外加呼吸兩次——工作必須在這幾乎不可能的周期內完成。

那么,計時現在開始。這次的客戶是銀河系中最孱弱的居民之一,經常前一秒還好好的,后一秒就倒斃當場。他那不像家也不像殼的住所需要從頭新建。要是這期間客戶死了,誰也得不到一個子兒,可找體面的行會來處理這事又太浪費時間。這種時候,就需要“工具大街”了。想躲開官僚機構的時候,經驗老到的承包商都會選這里。私下交易里,他會為兇險的零散工作開出極為優厚的酬金,“但只付給最先回來的人,而且得盡快辦成。”

接著,拋出最后一張王牌。

“沒有背景審查。”承包商保證道。

與傳統意義上的街道相比,工具大街更像一條被阻塞的干線,名字中的“工具”是蓄意為之的蹩腳翻譯,被倔強地保留下來。這里的居民組成了一個精心設計的有機組織,他們貼著墻邊一層層往上居住,時刻等著接活兒干。當然,居民大部分都是人工智能,但也有被各式各樣的理由吸引而來的有機生命,大多數炫耀著自己結實的外骨骼和可替換肢體。根據銀河系法律和掌權船長的規定,每個“工具”都是富有能耐、目標明確的個體,是自由身。但和石錘與老舊的等離子鉆機一樣,他們有一個令人遺憾的共同點——都被前任主人拋棄了。

大船是臺浩瀚的機器,工具大街離入口不算近。然而有七位工具登上了大船,又專程找去了大街。他們立刻就被雇用了。既然有了多余的人手,承包商便修改了他早先的承諾:他調查了他們的犯罪史。于是,七人小隊中的一員被解聘并逮捕。剩下六人接受了濕件1教育,接著立即投入到瘋狂的工作中。過程與故事無關,不再贅述。

還剩呼吸兩次的時間時,工作成功完成了。身懷絕技永遠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在這一點上,工具比人類了解得還徹底。當然了,高強的本領理應受到最為欣喜的歡迎,哼著小調給他的小隊支付薪水的承包商深諳此理。

“從沒見過比這更奇怪的工作。”他提到。

剛派出來的薪金立刻被這些熱切的前雇員領空了。“多謝各位。”其中五人隨即匆忙離開。

那位安靜的工具卻留了下來。

從所選擇或設計的外貌來看,她是女性,當然也可能只是出于基因的偶然。她可見的自傳跨越了一千萬年的時光,但這并沒有多么不凡:精心設計的AI可以拽出自己的認知核心,替換奄奄一息的部分,將自己的身份輸入全新的神經元。今天的背景審查顯示,眼前這名實體有過好幾個名字。最有趣的是,她最初的名字來自一種已經消失數百萬年的語言。

他使用那個最古老的稱呼,再次向她表示感謝。

工具說道:“我參與過很多比這怪上幾倍的任務,先生。”

他們都沒有急事要辦。深知怎樣激怒機器的承包商坐在培養室的邊上,說道:“什么叫奇怪,該由我來定。”

赤身裸體之時,工具的體型便已經很大;現在她全副武裝,更是碩大無朋。她的外殼是分形式設計,由可愛的鉆石和更可愛的堅鐵制成,上有數十處穿孔;許多胳膊和腿按需要裝在身上。話語從不是嘴的地方吐出,絕不會被認為是眼睛的眼睛正盯著這個自以為是的人類。她對這個人了解多少?她覺得不少。通過對輿論進行專門篩選,她進行了一番研究,發現眼前這個血肉和生物陶瓷的混編體是在大船上出生的。更重要的是,他才一千歲,這使他單純天真,又沾沾自喜。人類總覺得他們是有福的,這不無原因——這個年輕的種族擁有有史以來最龐大的星艦。正因如此,工具選了一個一定會震驚眼前這位聽眾的故事。

“我比你想象的還要古老。”她開始講述。

“我看簡歷里寫的是一千萬年。”

“我遠不止一千萬歲,先生。”

這名人類長了一張四平八穩的臉,看不出年齡,他身上那種不安分的活潑感像是剛出生不久的小男孩,只在一些偶然的時候——比如現在——他看上去會比一堆羞答答的肉要復雜一些。主要體現在眼睛上:當那雙濕潤的藍色眼睛看向她時,她感到他全神貫注。她從未在其他承包商身上見過這種神情。

工具身上最長的那段肢體向他充滿耐心的臉伸過去,接著繞到他腦后。充當腳趾的那部分攀上了加工室,先握住一根長柄,之后伸向擠壓閥。剛剛完成的工作消耗了幾千公斤的特級超纖維,他們方才接待的客戶此時正安穩地睡在本宇宙最優良的保護罩當中,只要沒碰上武器級的等離子噴槍,或者撞到一個準備搬家的黑洞,他就是安全的。

工具說:“我的第一個任務。”然后停了停。

人類沉默著,一言不發。

“是加工超纖維。”她繼續道,“那是我被造出來的唯一目的,也是我僅有的天賦。”

人類點點頭,心不在焉地用腳尖戳著玄武巖路面。

“我工作的地方,規模比大船還要大。”她的遣詞造句用了些小技巧,激發聽者的想象力。

“還是在一千萬年之前?”人類問。

“是的。”

他笑了,眼神似乎在說,你在吹牛。

“你的這艘星艦。”她說。

濕潤的眼睛睜大了,“它不是我的。”

“好的,同意。但是,告訴我,你有沒有想過這奇跡是如何鑄就的?”

這艘比行星還龐大的大船是在銀河系之外被發現的。它曾是一顆冰冷而毫無生命的流浪星球,以三分之一的光速航行了大概數十億年,也許是在某個更為年輕的偏遠宇宙里被拼湊出來的。

“我沒想過。”人類的笑容里帶著嘲弄,“一次也沒有過,從來都沒有。”

“嗯,我倒是知道答案。”她說道。

笑聲比先前更大,帶上了更多的怒氣——也可能是笑得更開心了?她開始意識到,眼前這個生物沒那么容易看透。

“是因為你參與了大船的建造?”他猜測到。

工具的所有肢體向四周伸展開來。“倘若我的手或腳制造過它的任何一部分,我肯定會記得。但我并沒有任何記憶。”

“真糟糕。”人類說。

“我接下來要告訴你的,是一次持續了十萬年的勞動,也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她講道,“是這么一回事:我的制造者想造出他們的‘大船’。這是早在人類存在之前,早在有哪個生命發現類似奇跡之前的事。”

“那是多久?”

“九千三百萬年前。”她說。

人類花了點時間構思他的回答。

“胡扯。”他說。

她輕蔑地笑了。

他又說道:“雖說我沒學過多少東西,但我不記得大船之前有哪個物種愚蠢到想建造如此規模的東西。”

“同意,”她贊同道,“但只限本星系罷了。”

他瞇起眼睛,嘴唇抿得緊緊的。

“那么,你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她問。

“我想聽,當然想聽。”人類說道,“你講吧,之后我們再瞧瞧我會怎么想。”

顯然,相較于大船或者這位游歷甚廣的工具而言,承包商的年紀不算大,但他其實也比看起來更老。他出生時的名字是帕米爾,曾是大船上一名舉足輕重的船長,期間遭遇了一些岔子,被迫結束了這種生活,離開這份無比偉大的職業。自那以后,他躲藏起來,不斷更名換姓,頻繁跳槽,連生活與愛好也更改了。作為銀河系中最擅長編故事的專家之一,他憑著這項絕活掙得了東山再起的資本,包括囤積的秘密資金;提前編好新的生活經歷,以免當前說的謊話圓不回來;等等。

帕米爾向后靠了靠,看起來似乎無處可去,只能聽她講故事。

“他們在一個截然不同的星系中心制造了我,”工具開始講述,“那是一個伴星系,但不是銀河系的伴星系,而是你們所稱的仙女座的姊妹。那個星系的行星大都很古老,礦藏貧瘠,不適宜生命居住。但后來有一大堆年輕的恒星產生了巖石行星、金屬行星和生命,最終發展出幾個較為持久的文明。”

承包商聳聳肩,依然表現得滿不在乎,只帶著淡淡的興趣瞟了她一眼。但帕米爾其實真的感興趣,開始在腦海里列出一系列可能的星球,又挨著做了評估,卻一個都沒法排除。

“我出生在一顆炎熱的星球1。”工具陳述道,“一顆幾乎沒有名字、由鐵與熾熱的巖石所組成的行星,圍繞一顆紅矮星公轉。這個恒星系本身不怎么起眼,不過,它所在星系的恒星及十幾顆行星并非源生——仙女座內的大型星暴將它們甩飛出來,使它們獲得了巨大的動量;更妙的是,它們紛紛飛向本星系內一顆大型恒星和它的伴生黑洞。只要加以干涉,就剛好能讓它們進入恒星軌道。在此之前,我的創造者們已經折磨了那顆紅矮星幾千年:向它的表面發射激光,將反物質炸彈埋入它的內部;恒星表面升起高聳的耀斑,一直沖擊著同一片虛空,緩慢地改變著恒星系的運動軌跡。”

“以便捕獲那些闖入星體。”人類說。

“是的,并且增加自身的速度,目標是十一分之一光速。它當然不像你們的大船那樣敏捷,但這個星系規模更小,而且我們的星艦會配備上足夠進行機動的引擎。于是,這艘船包裹在超纖維中,朝許多恒星和黑洞靠近,一次又一次從烈焰和重力中幸存,再借助引力加速前往下一個合適的目標。”

工具停了停,為了營造足夠的戲劇效果,也可能只是在等待聽眾的回應。

“下一個合適的目標。”人類重復道。

“是的。”

“所以你們到底在建造什么?”

“這應該不用說了吧,”她說,“一艘戰艦啊。不然干嗎把整顆行星裹在優等超纖維里?超纖維裝甲對所有武器都具備最佳的防御力。當然,隱形它是做不到的。”

“當然。”沒什么存在感的人類應道。

“很明顯,你們的大船一開始是按照一艘旗艦的標準設計的,”她說,“它還能是什么呢?我承認我們的星艦永遠沒辦法像大船那樣迅速,那樣美妙;而且你們的船遠比我們的要老,船里的一切又都是那么可愛、神秘而精妙。但你們的船遠比我們的小,至少小40%——這可不太符合‘大’的名頭。”

聽到這樣荒唐的吹噓,帕米爾笑了。但暗地里,他掂量著她的話和話語背后的深意。

“我是浩瀚大軍中的一員,”工具繼續道,“我們的數量有數十億之多。我所在恒星的彗星帶本就不厚,還被制造我的工廠用去了相當一部分。我的姊妹們都是樸素、純粹、易于復制的機器,因為我們的任務講求的就是樸素。我的人工思維擁有熱情,但我的熱情只針對一件事:研究超纖維所有奇妙的特性。當我誕生,當第一股電流穿過我的身體,我的靈魂便充斥著一幅圖像:液態超纖維構成的灰色海洋,覆滿了等我們正式啟動之后才會賦予名稱的一顆行星。”

她又戲劇性地停了停。

帕米爾不笑了。即便是一個對遠方星系毫無興趣的民間承包商,也會被這個故事吸引。所以這一次,他可以毫無顧慮地表露情感:好奇與懷疑。他從實用性角度反復推敲著她的話,最終,腦子里冒出一個振聾發聵的問題:

為什么要干這種工程呢?

他清清嗓子,笑了起來,隨即制止了自己。“總得有傻子為這工程出錢吧。”他指出,微笑中帶著淡淡的嘲諷。

否認這點毫無意義,表示同意同樣無意義。事實過于明顯,工具選擇了沉默。

承包商和船長的生活其實很相像:有等待完成的目標,需要遵守的日程;而攔在他們與成功之間的,只是大大小小需要解決的問題罷了。

“但到底是哪種有錢的傻瓜呢?這是我想問的第一個問題。”帕米爾一只手搭在培養室上,“顯然他來自一個發達社會。更重要的是,除非是那種徹頭徹尾的威權政府,否則這種工程需要高度配合的社會性生物才能完成。有機生命或機械生命——我覺得兩者都可能辦到,也可能是兩者共同的產物。但如果往前一百萬年,這就排除了我知道的差不多所有物種。尤其是人類。”

他拇指向下一壓,打開一個微型閥,最后一股壓力讓剩余的未硬化超纖維形成一個亮灰色空泡。

“酸奶。”帕米爾說。

“一種食物。”工具答道。

“由數十億個微生物制成,而它們只是在完成自然賦予的使命罷了。你過去就和他們一樣——其實現在也一樣。一只在超大號酸奶上工作的乳酸菌。”

她笑了,笑聲清脆,像小女孩。

帕米爾繼續道:“大規模生產、能獨立行事、自我修復的機器——你們通過制造這種機器來減少成本。在這種技術的影響下,行星的面貌每時每刻都在改變。然而,即使是最小的工具也需要能量供應;一顆紅矮星充其量算是一個小水洼,遠遠不夠喝。要是我的話,我會在附近建造反應堆陣列作為供能網。這項工程需要的數十億噸氫氣,則要拆掉一顆或好幾顆氣態行星才能提供。但那樣的話,重塑的星球可就不止一個了;你們得拆掉另一種大得多的星體,而那是另一個全新的、歌利亞式的宏偉工程,需要機器軍隊的協助,以及更多的反應堆——這就是酸奶模型站不住腳的地方。”

“這又怎么說?”

“你不是乳酸菌,”他指出,“哪怕只是你的一小片皮膚,也比一大杯酸奶復雜百億倍。最糟的是,你擁有健全的心智——雖然是精心設計的標準化大腦,但仍然具備學習與成長的能力。你自稱生來就對超纖維充滿熱情,但熱情會一點點消退;或者更糟,你所熱愛的東西變了。一萬年的勤勉工作中,總會有那么幾納秒的懷疑在你腦中閃過;再過一萬年,那索然無味的勞動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然后你突然決定,是時候將很久以前的靈光一現付諸行動。”

“那你覺得我會怎么做?”

“我不知道,”他說,“想象從來不是我的長項。”

她似乎贊同他的判斷。

“我正從一個承包商的角度思考,”他說,“我得隨時緊盯著數十億能干的工人。這需要人工智能的輔助監視,還要一遍遍摒除腦子里的有害想法。但我偶爾聽到的歷史,便足以讓我了解到相關的麻煩。擁有集體心智的種族脆弱得出奇;但他們矢志不渝地遵守規則——這倒算是個優點。他們種群中的一部分很可能發瘋、不再專注,或者遠遠落后于工作進度。直到工作明擺著絕對無法如期完成,它們才發現最好還是去找些其他事干,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

她什么也沒說。

帕米爾聳聳肩,“要是由我來填寫預算,這項工程的第二大開銷就得用來處理內部問題。”

“第一大開銷是什么?”工具問。

“當然是外部安全了。”一番草草處理后,超纖維泡加工完成了。帕米爾捏住那個灰色小球,將它從閥上拿下來,舉在眼前揉搓著,“你們在建造一艘戰艦。考慮到這個工程的時間跨度和公開性——畢竟一顆恒星的移動軌跡還是很明顯的——你們無法隱瞞自己在做什么。你們的終極目標昭然若揭——建造一艘能征服整個星系的戰艦。不然還有什么理由如此拼命呢?一旦其他物種注意到,即便是仇家也會彼此結盟;最消極怠工的種族也會開始瘋狂工作,百般阻撓你們的計劃。綜上所述,建設基地必須全副武裝、守衛森嚴、緊密篩查、嚴加管控,形成一道半徑數十光年的球形軍事防線。對于任何一個發源于那個星系的偏遠文明來說,這種程度的開銷必定會導致破產。”

工具的答復是一段長長的沉默。接著她拋出了一個問題:

“要是破產……也在計算之內呢?”

帕米爾咧嘴一笑,細細咀嚼起這種可能性。

“我們沒給自己留退路。帝國拋棄了疆域內的每一顆星球、每一處殖民地、每一所邊境基站。所有人都圍著這顆鋼鐵行星,圍著那滿是耀斑的黯淡太陽,以及那萬億個需要詳盡管理的工具轉悠。況且,建造船殼只是眾多工作之一。我們要掏空腳下的行星,為乘客和沉睡的船隊騰出空間;艦船需要配備幾乎與自身等重的推進器,還得有人設計并部署將來的武器系統。他們甚至建立了人工智能銀行,但那有什么用呢?最多是在戰爭到來時給自己發點紙面上的薪水罷了。此外,正如你所說,當一切工作緊鑼密鼓地推進時,我的主人還在與整個星系的敵對聯盟開戰。”

她停了停。

帕米爾試圖保持沉默——至少他想單方面保持沉默,但最終沒忍住,“我敢打賭,你們有條對策出岔子了。”

“你要下注?”

“怎么可能。”

“算你明智。”她說道,“我們事先考慮到了所有問題,每一條應對措施都取得了令人滿意的效果。沒有暴動,也沒有入侵。這項工程本該是一場石破天驚的勝利:再過幾百萬年,我的主人們、我和我可能會有的孩子,都將坐擁無限的疆界與無盡的星辰。”

“看來其他地方出了問題。”帕米爾猜道。

沉默。

“告訴我吧,”他說,“這場春秋大夢后來如何了?”

一段肢體向前伸出,握住那個灰色空泡。

“出了問題的是它。”她說。

“超纖維?”

她發出一聲長長的、痛苦的呻吟。那聲音飽含情感,模糊不清,只剩下純粹的悲痛。她松開了小球。空泡薄如蟬翼,內部真空,在她一彈之下射了出去,在空中越飄越高,淡出了視野。他們倆誰也沒看它一眼。

宇宙建立在脆弱之上。廣袤而冰冷的真空正是其中的一種脆弱。恒星不過是微弱而凌亂的火堆,原子也僅僅是各自為政的粒子組成的臨時聯盟。最堅硬的物體往往最容易破碎,精妙的想法每每直到銷聲匿跡才能得到認同。

這就是工具最早學到的知識。早在流水線將她拋進由工具組成的隊列之前,就已經熟記于心。

強大并非沒有可能,但僅限特殊情況。工具學到,真正而持久的強大只能靠欺騙宇宙來取得。這絕非一勞永逸,需要持續地、無休止地欺騙。黑洞是其中一種手段,小型黑洞適合用來切割和扭曲較小的物質。時間則是另一種欺騙方式:將時間無限分割,直到幾乎不能再分,就可以得到熵逆流的剎那。第三種手段是,使各個獨立的粒子喬裝成原子,以類似晶體的方式排列,構成化學鍵與共振的迷宮。宏觀上,它看起來像打磨過的白色金屬,實際絕不是平常之物——這就是超纖維,她的摯愛,也是她存在的唯一理由。她活著就是為了加工超纖維,看它一滴滴柔光閃爍,匯成湖匯成海,直到那灰色的汪洋傾注到可愛的、半成品的戰艦上。

即便是最次的廉價超纖維,也比鉆石更硬,足以充當生物陶瓷的替代品。然而,還有最后一招騙術——沒有任何一片超纖維是單獨存在的。那魔法般的化學鍵不僅存在于這一個空間,而是延伸到了無數平行宇宙,連接著自己的無數個映像。踢開一片易碎的低等超纖維,你便踢開了其他宇宙中百億塊同樣的碎片。越是優質的超纖維,結構就越復雜——這就是它從不會被折斷、融化或扯斷的秘密。萬億個鏡像宇宙共享能量,共鑄了超纖維無與倫比的韌性。巨型戰艦所需的正是這種裝甲。在她輝煌一生的前一千個世紀里,超纖維一直都是重中之重。

“我們動用了一切資源,即使暫時派不上用場的也沒落下。”她告訴人類,“我的制造者進行了精心規劃,確保每種物資都得到使用。他們攫取了母星的資源,集中到我們周圍;隨后,他們建起各種工廠,設計出嚴密的計劃,又樹起龐大的防御工事,好讓敵人乃至曾經的盟友知難而退。除了謹遵計劃,將我們的大船造得天衣無縫外,一切都已無關緊要。能參與這項偉大的工程,我已經足夠幸運了。這項使命太過消耗心神,我壓根沒想過完成后,這個星系會怎樣,我又會怎么樣。我也沒想過這艘大家共同鋪設出船殼的巨艦會是什么樣。唯一重要的,只是造出更多的超纖維裝甲,一層層地將船包裹結實。”

帕米爾看著她,邊聽邊點著頭。他從中理解到的信息比她以為的還要多。

工具的十只手腳在空中畫著圈。“紕漏難以避免,比如細小的瑕疵,或者成色不純。如果是我的失誤,一旦發現——無論發現者是我還是其他人——我都會立刻承認。我的姐妹們也是這樣。這是我們的天性。時間非常緊,工作量又無比巨大,而你搞出的紕漏會被日漸增厚的船殼包裹得越來越深,所以,立即承認錯誤才是該有的態度。必須盡早發現和修補漏洞,而修補工作有時會變得復雜且耗費不菲……厄運就是這么出現的。”

她停下話頭。

帕米爾看到工具的肢體在空中僵住了。這沉默實在過于凝重,于是他猜測道:

“你們漏掉了什么小瑕疵?”

“沒有。”她立刻否認。這個詞如此重要,乃至她說了十一遍。每重復一遍,便有一只胳膊或者一條腿隨之垂下,最后只剩一條胳膊舉在空中。她的一根指頭觸到了培養室,依次撫摸著它的彎梁、管道和嵌于其中的人工智能。那姿態充滿慈愛,卻又像是鄙夷。也許是出于習慣,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原因。像她這種類實體的情感往往很難說得準。但她的話中滿是難過、受傷,聽起來虛弱而老邁,還帶著幾分怒意,承載著一段跨越了九千萬年的苦痛。

“純度被稀釋了。”她說。

“你是說……超纖維?”帕米爾如此推測。

她給出了數字——"具體的、有意義的、代表純度的數字。起初,這數字跟大船船殼所用的超纖維純度幾乎一致,之后降低了幾個百分點,但幅度不大,不會造成太大影響。

但很顯然,她并不這么想。

“這純度應該還是很堅韌的啊。”帕米爾說。

她一言不發。

“足以經受住任何戰爭的洗禮。”他補充道。

她依舊什么也沒說,只抬手撫摸他的臉。金剛石制的堅硬手指劃過他的大鼻子,豎在他的嘴前,加重語氣,只說了一個詞:“繼續聽。”

戰艦完工了,還剩下能深呼吸幾口氣的時間。工具的制造者完全有理由感到驕傲。為了完成這個夢想,他們耗盡所有聰明才智,將金錢與資源花費一空,放棄了對于不斷增加的敵人的所有作戰策略。這一次,他們必須贏,輸了就是滅亡。即使戰艦已經裝載燃料、全副武裝,能否取勝卻依舊說不好。可計劃絲毫不曾動搖。在所有耀斑燃盡之后,那片小小的太陽系已經就位,嘆為觀止的發射即將開始。掌權之人并非那種善于表現的類型,但如此場合,怎么都得配上各類慶祝,以及沾沾自喜的演講,再為重要人士授予榮耀。時至今日,回憶起當初所獲的獎,這位講故事的工具仍然能如數家珍。但這也許只是她縝密天性的體現吧。提到姐妹們時,她的聲音變柔和了:她們中有一半被選去乘坐那艘戰艦,在那里時刻戒備彗星或敵人炮火的轟炸。作為帝國的財產,她不會被廢棄,而是會進入休眠,隨護航艦隊同行。但她的語氣暗示,在做了這么多無私貢獻之后,承擔這種緊急職責感覺像遭受了侮辱。她沉默片刻,隨后突然向眼前這個陌生的人類懺悔起來。她承認,自己腦中一隅一直希望遇上一場可怕但可控的災難。她希望有某種邪惡之物對戰艦發起大屠殺,殺掉她的許多姊妹。如此一來,她的創造者就會帶著全新的工作找上門來,再附加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我當時正看著。”她一遍遍重復著。二十遍之后,帕米爾終于放棄了數數。終于,這位目擊者不再說話,身體也隨之完全靜止。好半天之后才重新開口:

“那顆小小的太陽以完美的時機恰到好處地擊中了它的目標。緊實、溫度相對更低的一小顆恒星一頭扎進比它大得多的恒星,造就了一場無與倫比的爆炸,一場美麗的爆炸。”

“是啊,爆炸總是那么美。”帕米爾深表贊同。

“那時,我正駐扎在一艘輔助船上,位于這場奇觀的安全觀賞距離。爆炸的熱量跟噴薄而出的光芒一樣澎湃,連我都能感受到。但和接下來形成的引力漩渦相比,這就不算什么了。一顆恒星被另一顆吞沒,產生的引力場讓那艘戰艦就此獲得自由——順帶說一句,它毫發無損。不過,爆炸沒有為它增加半點速度。戰艦只有從高速旋轉、飛快移動的黑洞中穿過,汲取其間磅礴的能量,才能達到加速的目的。

“你一想便知道,這場演習所要求的精準度是史無前例的。戰艦有幾個引擎甚至是第一次啟動,但都成功了。抵達目標點時,我們的船僅僅偏差了幾厘米,不過一個手掌的長度。我看著這艘由我們創造的杰作難以置信地向一顆坍縮的恒星靠近;看著它轉眼便抵達最近點;看著潮汐力達到峰值……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我注視著,眼前的景象毫無變化。但就是此刻,我意識到自己不是一個渴望他人遭難的、憤世嫉俗的實體。這完美的勝利仍然令我無比歡欣。即便我的超纖維算不上卓越,至少也是夠用的。看著這一切,我轉向姐妹們,想提議未來再建一艘這樣規模的戰艦,甚至更進一步,用它去探索我們的比鄰星系……”

她的話戛然而止。

片刻后,帕米爾說:“潮汐力。”然后又否定道,“不,潮汐力應該沒什么關系。船體可能有輕微的撕裂,但只要給足時間,什么裂口都能修補。”

一只腳抬了起來,在空中畫著圈。

“你考慮的故障范圍太過尋常,后果也想得太過簡單。”她開口道,“因為你不過是個頭腦簡單的人類,根本不知道其他可能。”

“那就把我不知道的告訴我吧。”他說道。

“是超纖維本身。”她說,“那些非同尋常的化學鍵能抵御所有常規力量。大多數情況下,這種連接內部的能量是無法破壞的。承包商和他的小工具們用不著知道這些理論知識;然而,假如這些強有力的連接按照某種可怕的順序斷裂,能量便會被釋放——不只是我們宇宙中的能量,而是無數個毗鄰宇宙能量的總和。超纖維的燃燒絕不像氫氣燃燒或反物質湮滅那樣溫柔。倘若萬億個平行宇宙中,萬億艘缺陷一致的戰艦都在同一時間處于同一位置,它們就將疊加為一體;而倘若它們的船體上都出現了相同的裂縫……那么,萬億條裂縫所釋放出的能量都將涌入你所在的宇宙。生命的意義在那刺目的光芒下蒸發,一個帝國在瞬間傾覆。就在我們所在之處,剎那間出現了一場更加蔚為壯觀的爆炸,遠比方才那渺小的恒星相撞更宏偉,更令人震驚……”

人類出現在工具大道上本就罕見,一位大船船長走在這里的居民中間更是前所未有。但這不是普通的船長。憑借著發揮穩定、從未失手的能力,她從一位成功的工程師成功升入最高管理層。她是一位深知機器的美麗與天性的人類,在同類面前毫不遮掩地表達自己擁有機器人伴侶的喜悅。傳言說,她的丈夫都是機器人,還秘密生下了若干賽博格孩子。正因如此,她的到來讓一些工具開始期盼她是在尋找一位新歡,如果她能看上自己就再好不過了。

但并非如此。阿斯林是在尋找一位特別的工具——"一位擁有一系列名字的工具,在這條街上很有名。

船長很快找到了她要的人。那古老的工具并不意外船長的突然拜訪。全然的陌生卻正適合催生一段新的關系。她說道:“我可沒干什么違法勾當。”

“我有指控你犯罪嗎?”阿斯林問。

“我的生意也都做得循規蹈矩。”工具補充道。

這場咬文嚼字的游戲只讓阿斯林笑了笑。她的雙手展開一張長效墨水書寫的人皮便條,這可能是有史以來最為邋遢的便條了。人皮蒼白而柔韌,去除了幾乎所有基因標志。從殘留的那一星半點中,可以看出它可能屬于一名逃亡了千萬年的罪犯。但這些無關緊要,重要的是紙上的字:

“尊敬的船長女士,您計劃帶我們航向黑洞附近。”她讀出聲來,“時間上還差了幾年,但也許您應該趁此機會多考慮一下您計劃用的方法。所以我決定,將一位超纖維領域真正的行家介紹給您。”

她停住了,“這之后,他列出了你所有的名字。”

工具立于街道的正中央,兩側是幾百名一動不動、聽得興致勃勃的居民。

“你以前跟人類交談過嗎?”阿斯林問道。

“有過。”

“最近嗎?”

“不是。”工具答道。

“你真的認識什么人類嗎?”

“我曾經認識一個,”她說,“但他幾十年前就去世了。”

“男的?”

“是的,我跟他一同做事。”

“他曾雇過你一回,是吧?”

“許多回。我們成了搭檔,又組建了團隊。持續了將近八十年。我繼承了他的生意和所有合約,讓我變成了工具大道上最富有的居民。”

“他怎么死的?”

“死得很慘,沒有留下能吊唁的遺體。”

阿斯林翻了翻手中的便條,繼續往下讀:

“問問那位工具女士建造的真假未卜的巨艦。船存在與否不是重點。你會明白的,阿斯林。重點在于,我們規劃目標時不能太精確。不然事情就不妙了。你絕不希望事情變成那樣,我的朋友。”

“你絕對不會希望那樣的。”工具贊同道。

阿斯林什么也沒說。

“紙上還寫了其他的嗎?”工具略帶希望地問。

“‘而這位美人,’他寫道,‘你面前這位美人還有無數美妙的故事值得一聽。’”

工具的肢體動了動,在空中畫起圈來。

“我不知道你手上這張條子是誰寫的,”她聲明道,“但有一點他說得沒錯,女士。我確實很美。”

責任編輯:龍 飛

1濕件:計算機常用術語,指軟件、硬件以外的其他“件”,即人腦,通常指人腦和機器連接起來的設備。

1"編注:在她的意識里,她如生命體一樣出生,而非被制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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