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 進, 張林枝, 陸蔭英,,, 陳博文, 左 石,4
1 貴州醫科大學 臨床醫學院, 貴陽 550004; 2 解放軍總醫院第五醫學中心 肝病醫學部, 北京 100039;3 北京大學三〇二臨床醫學院, 北京 100039; 4 貴州醫科大學附屬醫院 肝膽外科, 貴陽 550004
肝肉瘤樣癌(hepatic sarcomatous carcinoma, HSC) 是肝臟的一種罕見惡性腫瘤,該病極為罕見,并有肉瘤和癌的雙重成分,對其認識不足導致診斷與治療上極為困難。
患者男性,61歲,因“右下腹不適1個月”于2021年1月4日就診于解放軍總醫院第五醫學中心,查腫瘤標志物AFP、糖類抗原19-9(CA19-9)、癌胚抗原(CEA)均正常,白蛋白27 g/L、直接膽紅素7.2 μmol/L、總膽紅素14.1 μmol/L、丙氨酸氨基轉移酶與天冬氨酸氨基轉移酶分別為22 U/L、37 U/L,乙型肝炎表面抗原陰性。既往高血壓病史35年、糖尿病史23年規律治療至今,病情控制較好。于2021年1月15日行肝內病灶穿刺,免疫組化結果示(圖1):Vimentin(+),CK(+),Hepa(-),CK19(散+),CD34(+),Ki67(50%~75%),EMA(+),CEA(-),AFP(-),P53(25%~50%),CK7(-),CK20(-),CD68(灶狀+),S-100(灶狀+)。病理結合免疫組化結果考慮HSC。肝臟增強MRI示(圖2):肝右上葉及肝左右葉交界區不均勻稍長T1、T2信號影,最大截面積約有8.6 cm×10.8 cm,增強掃描動脈期呈不均勻強化,門靜脈期及延遲期呈不均勻稍低信號影,門靜脈右支及肝中靜脈局部受累,左側腎上腺多發結節考慮轉移,肝門及腹膜后多發淋巴結腫大,較大者約1.4 cm×2.7 cm,考慮淋巴結轉移。該患者因CNLC腫瘤分期較晚(Ⅲb期),無外科手術適應證,故于2021年1月20日行肝動脈吉西他濱載藥微球栓塞術,術后聯合安羅替尼+程序性細胞死亡受體1(programmed cell death 1, PD-1)單抗(信迪利單抗注射液)輔助治療。此后,患者于2021年2月底再次入院,影像學提示殘留部分活性可能,予介入治療術后繼續靶向聯合免疫治療。2021年4月15日入院后再次介入治療,術后因胸部CT提示肺內結節,且此次化驗結果中腫瘤標志物CA19-9(74.67 U/mL)較前升高,更換治療策略為瑞戈非尼聯合PD-1單抗治療。患者于2021年5月27日再次入院行磁共振檢查,提示原病灶邊緣殘留活性可能(圖3),部分腫大淋巴結較前縮小。該患者從入院經過3次介入治療(圖4)并聯合靶向+PD-1單抗治療,隨訪5個月患者一直保持部分緩解狀態。



注:a,見多個核大深染腫瘤細胞,部分成梭形(HE染色,×100);b,Vimentin彌漫強陽性(免疫組化,×200);c,CK 彌漫強陽性(免疫組化,×200)。
HSC也稱為梭形細胞癌,是一種罕見的肝癌類型,由上皮和間質梭形細胞組成,占原發性肝癌的1.8%~3.9%[1],該病常見于50~70歲的男性患者[2],但已有研究報道中最小年齡僅有2歲[3]。由于該病極其少見,發病機制尚待明確,目前普遍認為HBV感染與其相關,甚至有報道稱其HBV感染率比肝細胞癌(HCC)患者更高[4]。經導管動脈化療栓塞、新型抗血管生成藥物(舒尼替尼)、射頻消融或經皮乙醇注射治療肉瘤樣改變的HCC病例可能加快HSC的發展或加速肉瘤樣增生[5]。同時,已有報道中還提示HSC的發生可能與TP53等基因的突變有關[6]。




注:a,動脈期呈不均勻輕中度強化;b,門靜脈期呈不均勻稍低信號;c,稍 長T2信號病變;d,DWI輕度高信號。箭頭指向均表示HSC病灶。




注:a,動脈期邊緣少許強化,大部未見強化;b,門靜脈期病灶邊緣呈稍低信號;c,病灶邊緣稍長T2信號病變;d,病灶邊緣DWI輕度高信號。 箭頭表示原病灶邊緣異常情況。
HSC病理類型多樣,包括血管肉瘤、未分化(胚胎)肉瘤、平滑肌肉瘤和上皮樣血管內皮瘤[7]等。因此,該病通常沒有特定的癥狀與體征,臨床表現以腹痛為主,其次為乏力、發熱和黃疸,也可表現為不明原因的納差、體質量減輕等癥狀[8]。HSC患者實驗室檢查只有約10%的患者出現AFP升高,而CA19-9和CEA升高率(29.4%,17.6%)顯著高于AFP[4]。部分患者出現血清白蛋白水平降低,血清C反應蛋白水平、中性粒細胞計數升高,這可能與HSC生長過快,腫瘤中央大量壞死誘發炎癥有關[9]。
影像學檢查呈現肉瘤和癌的雙重影像特征,病灶多位于肝右葉、單發,最大直徑平均6~8.5 cm[1,4]。B超檢查見低回聲灶,其內部為不均勻回聲改變,伴或不伴有完整的包膜[10]。CT平掃主要表現為密度不均、形狀不一、病灶邊緣清楚的低密度灶。增強CT以動脈期腫瘤邊緣強化,門靜脈期及延遲期持續強化為主要表現。通常在MRI掃描T1WI序列上呈低信號,T2WI、DWI序列上呈輕度高信號[4]。然而,HSC患者影像學并無特異性。最終診斷以病理檢查示CK陽性、Vimentin陽性、Ki-67指數增高為主要依據[11],免疫組化示:HSC的肉瘤成分(100%)、部分肝癌細胞成分(40.0%)中顯示程序性細胞死亡蛋白配體1(PD-L1)高表達,部分患者(26.7%)p53高表達;此外,β-連環蛋白核、上皮腫瘤標志物細胞角蛋白、上皮細胞膜蛋白也可見表達。轉錄組分析不僅顯示調節上皮-間充質轉化的基因上調,涉及炎癥反應和細胞信號通路的因子如腫瘤壞死因子也顯著上調,同時還發現膽汁酸、脂肪酸相關基因下調[9,12]。




注:a,2021年1月20日第1次肝動脈造影,動脈期肝右動脈遠端分支增粗,可見腫瘤血管。b,2021年3月1日第2次肝動脈造影,動脈期肝右動脈遠端分支增粗,可見腫瘤血管,但較第1次造影明顯減少。c,2021年4月23日第3次肝動脈造影,動脈期肝右動脈腫瘤血管減少。d,2021年4月23日第3次介入術后,未見明顯腫瘤血管。 箭頭均指示肝 臟腫瘤血管造影情況。
本就少見的HSC加上其多樣性,臨床上容易誤診為肝膿腫、肝內膽管癌(intrahepatic cholangiocarcinoma, ICC)以及HCC。以下兩點有助于HSC與HCC鑒別:(1)HSC病例CA19-9和CEA升高率顯著高于HCC,而AFP升高率明顯低于HCC;(2)HSC患者的腫瘤直徑更大、分期更晚,鄰近膽管擴張、肝內轉移和淋巴結腫大、腫瘤內壞死和假性包膜的發生率更高[4]。與HCC相比,HSC更容易誤診為ICC和肝膿腫,延誤最佳治療時間。雖然目前HSC的病例報告較少,但已有多篇HSC誤診為肝膿腫的個案報道[13-14]。臨床上,共有的臨床表現包括右上腹疼痛、持續發熱伴或不伴寒戰、惡心、嘔吐、腹瀉和體質量減輕[5]。實驗室檢查兩者均可見白細胞計數、紅細胞沉降率和C反應蛋白升高。病灶周圍增強和中心壞死不僅是肝膿腫最典型的影像學特征,同樣是HSC影像學最多見的表現[4]。由于HSC侵襲性很強、生長過快導致腫瘤中央大量壞死的緣故還可出現HSC繼發肝膿腫的可能,對于兩者的鑒別無疑更難[15]。這些提示HSC有化膿性肝膿腫的非特異性表現,可能延誤惡性腫瘤的診斷,因此,當老年患者出現肝膿腫癥狀與體征,經過標準的肝膿腫治療后病情未得到緩解,此時應考慮HSC的可能。目前已有研究顯示HSC與ICC的鑒別可在臨床癥狀、腫瘤標志物CA19-9、肝硬化、膽石癥、瘤內出血、假性包膜方面存在顯著差異性[4]。ICC在影像學表現為包膜回縮、病變遠端膽管擴張和血管包裹較HSC常見,而肝內和肝外轉移在HSC更為常見。此外,實驗室檢查CA19-9升高并伴有堿性磷酸酶升高在ICC中更為常見[16]。雖然這些特征有助于兩者的鑒別,但兩種疾病常有重疊表現,所以鑒別HSC與ICC時應綜合考慮臨床、實驗室指標以及影像學表現,必要時行病理檢查確診。
與其他實體瘤一樣,盡管HSC的腫瘤特性使手術切除HSC的預后并不理想,但早期HSC患者手術治療是目前最佳的治療方式。在一項30例原發性肝肉瘤患者的研究[17]中指出,接受R0手術切除的患者比未接受R0手術切除的患者有更好的預后。曾有經手術完全切除后11年仍存活的報道[3];一篇針對308例HSC患者的報道顯示[18],271例患者接受部分肝切除術后5年生存率高達70%。然而,相比于HCC患者,更多的患者在發現HSC時就已經發展為中晚期,面臨初診即錯失手術良機的患者,使用什么治療方式始終沒有明確。既往曾有使用介入、消融、靶向藥物等治療方式的報道,但由于樣本量極少,并沒有充分的證據能對其治療效果作出評價。近年來,免疫檢查點抑制劑已被批準用于治療10多種癌癥,客觀緩解率為15%~20%,且安全性良好[19]。同時,已有研究[13]證實HSC與HCC患者相比,HSC肉瘤組織中PD-L1、B7-H3成分更高,這意味著,HSC患者使用免疫檢查點抑制劑可能會比HCC患者有更好的預后。但目前HSC使用免疫治療的數據缺乏,Zhu等[20]報道了1例54歲HSC男性患者,接受根治性肝部分切除術后復發,經索拉非尼、侖伐替尼靶向藥物治療后效果不佳,最后采用納武利尤單抗(PD-1單抗)治療,患者達到持續8個月的完全緩解期。然而,也有HSC患者使用特瑞普利單抗(PD-1單抗)聯合安羅替尼治療2周后死亡的報道[14]。而此病例采用介入后靶向聯合PD-1單抗的治療策略使患者獲得5個月甚至更長的部分緩解期。但這些均為個案報道,聯合免疫藥物的治療效果還需后期不斷探索。
綜上所述,對于同時具有罕見性、組織多樣性、高侵襲性、鑒別困難幾大特性的HSC患者,在診斷、鑒別和治療等方面都是棘手的問題,綜合分析患者各種特性有助于其診斷。目前晚期HSC患者治療方式還在探索階段,但局部治療聯合靶向+免疫的治療策略可能成為治療晚期HSC的風向標。
倫理學聲明:本例報告已獲得患者知情同意。
利益沖突聲明:所有作者均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
作者貢獻聲明:雷進負責資料分析,撰寫論文;張林枝、陳博文負責提出具體修改意見并進行修改;左石、陸蔭英負責擬定撰寫思路,指導文章寫作并最終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