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佩克“價高不增產”的合法性

姚虹聿

全球石油市場受到俄烏局勢及美聯儲加息等多重因素的影響，油價高企。與此同時，多位歐佩克（石油輸出國組織）成員國部長均表示，歐佩克拒絕通過加速增產來緩解國際石油市場的價格壓力。在后疫情時期全球經濟緩慢復蘇的關鍵節點，美歐等經濟體會對歐佩克采取法律措施嗎？

全球最大的獨立石油交易商維多集團首席執行官魯塞爾·哈迪近日指出，目前全球市場上的原油十分緊俏，甚至出現“現貨溢價”的現象，即近期交割的石油價格高于隨后幾個月交割的合約價格。

哈迪認為，國際市場上的能源供應須努力跟上全球經濟復蘇的步伐。但是，受投資不足和一度供應縮減的困擾，歐佩克的一些成員國稱，難以恢復它們在2020年削減的產量。隨著石油消費量到2022年底升至遠高于疫情初期的水平，市場供應將吃緊，油價將進一步高企，可能在6—9個月內維持在每桶100美元以上。

據英國《金融時報》報道，后疫情時期，全球經濟緩慢復蘇。在石油產品方面，全球各國的汽油消費量仍低于2019年3月的水平。一方面，人們居家辦公減少了開車出行;另一方面，高昂的汽油價格也促使人們減少用車。由于長途航班被大量縮減，航空燃油消耗也處于較低水平。然而，柴油驅動的工業運輸規模正在快速恢復，這一趨勢必將傳導至其他能源需求領域。因此，如果油價飆升導致全球性通脹，無疑會推高數以億計人的生活成本，阻礙全球經濟復蘇。

加拿大皇家銀行分析師米歇爾表示，如果原油供應增長趕不上消費需求增長的速度，那么在整個2022年乃至更長的周期內，國際油價都將偏高。

盡管形勢嚴峻，但歐佩克仍然拒絕加速增產。在沙特利雅得舉行的能源會議上，阿拉伯聯合酋長國、科威特和伊拉克等國的部長均表示，歐佩克“將保持市場供給平衡，從而避免供應過剩的情況出現”。

據奧地利《標準報》報道，世界兩大主要經濟體——美國和歐盟，都有著非常發達的競爭法體系，且都反對卡特爾式的市場行為。歐佩克在美歐的眼中，是個“擁有過多權力和全球影響力的國際性卡特爾”。因此，西方政客和媒體時不時吐槽歐佩克，并提議“起訴歐佩克”。那么，在后疫情時期全球經濟緩慢復蘇的關鍵節點，美歐會對歐佩克采取法律措施嗎？

對于美國來說，一方面，歐佩克行為的商業性已被承認;另一方面，美國法院以“國家行為主義”為由，一直避免對起訴歐佩克的案件進行判決。由于“國家行為主義”原則并不是國際法領域公認的原則，“起訴歐佩克”的法理障礙已逐漸消除。所以，當下阻礙美國對歐佩克進行反壟斷訴訟的是政治因素，而非法律因素。在美國反壟斷歷史上，針對歐佩克提起訴訟的都是個人，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和司法部從未參與這類訴訟。

與美國的情形不同，歐盟的法律體系對歐佩克的訴訟受阻，根本原因在于《歐洲聯盟條約》規定的“企業”這一概念之外延，不包括歐佩克這一類主體。根據歐洲法院的有關判例，歐盟的競爭規則“并不適用于那些本質上、目的上和規則上不屬于經濟領域的主體所從事的活動，或者那些與公權力的形式相關的行為”。毫無疑問，歐佩克作為一個行使公權力的政府間國際組織，并不屬于歐盟競爭法體系中定義的“企業”。因此，歐盟無從提起針對歐佩克行為的訴訟。

綜上，問題的關鍵不在于美國和歐盟的法律和法院有沒有管轄權，而在于對歐佩克提起訴訟的可行性。

同時應該注意到，在國際法層面對歐佩克展開訴訟，可能引發外交糾紛。歐佩克成員國會拒絕出庭，并向起訴國政府提出抗議。而且在審判實務中，如何對歐佩克組織本身及其成員國進行訴訟和文書送達，也存在繁復的程序問題。

歐佩克擁有一定的全球影響力

在后疫情時期全球經濟緩慢復蘇的關鍵節點，歐佩克拒絕通過增產來緩解石油價格高企的壓力。

英國《衛報》指出，歐佩克的行為建立在其成員國行使對自然資源的主權的基礎上，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是維持國際油價穩定的需要，因此具有一定的合理性。所以，各經濟體不能簡單地試圖用競爭法對其進行約束。

歐佩克自身也面臨著重重挑戰。在當今這個高度全球化和相互聯系的世界，必須依靠創新性的思維、緊密的合作、及時的調整和迅速的行動才能應對新問題。在發展的主題下，全球各經濟體，以及像歐佩克這樣的組織，都要致力于解決兩個問題：一是可持續發展問題，即如何在保證經濟健康發展、社會快速進步的同時，維持人與環境的和諧關系;二是共同發展問題，即讓石油為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提供動力。

單純從經濟利益角度考慮，通常歐佩克成員國進行產量調節，是為了因應國際油價的波動。例如，當國際石油價格上漲時，歐佩克成員國會通過加速增產來增加市場供應，以賺取利潤，客觀上會導致價格下降。那么，如今油價高企，歐佩克為何拒絕加速增產？

一方面，在此前油價下跌時，歐佩克進行了“價格曲線管理”，隨后，國際油價逐步重返石油主產國財政盈虧平衡線的上方。歐佩克認為，這一成果來之不易，希望油價保持在相對高位。另一方面，后疫情時期，石油主產國按原計劃增產已經有些力不從心。2022年初，歐佩克喊出40萬桶/日的增產口號，但可能僅勉強完成了該計劃的一半。此外，在“碳減排”的背景下，化石能源投資不足限制了石油增產的潛力，這也決定了原油市場價格波動的主旋律。

另外，歐佩克拒絕加速增產，還因為受到客觀條件的制約。油田生產有其內在規律性，無法隨心所欲。尤其是當產量已經接近計劃產能時，增產難度更大、空間更有限。

有一種觀點認為，伊朗石油出口量增加的前景有望壓低油價。只要歐盟與伊朗達成協議，伊朗原油就可能在短時間內涌入國際市場。對此，英國《金融時報》分析，伊朗供應的原油可能受到庫存量、產量提升速度、增產空間等多重因素的影響。而且，如果俄烏局勢繼續惡化，俄羅斯對歐洲的原油出口也會大幅縮減，無疑將繼續推動油價飆升。

總體上，未來存在多種可能性。油價越高，需求越小，這是市場經濟規律。但多高的油價會明顯抑制需求進而壓低油價，非常難以把握。

當油價上漲引發全球性通脹時，各國政府和央行必將采取措施抑制通脹，油價將面臨多重壓力，上升速度會有所調整;如果伊朗原油能夠在短時間內涌入市場，而俄羅斯原油出口未受俄烏局勢的影響，那么將出現非常明顯的利空走勢;反之，如果俄羅斯原油出口因受俄烏局勢的影響中斷，而伊朗原油出口不能馬上補充，那么對國際原油價格上升的驅動力將非常強大;第四種情形是上述幾個作用相互抵消，油價穩定在目前的位置;第五種情形，如果上述因素造成影響的時間不同步，那么國際石油市場的前景會更加復雜。

編輯：姚志剛 winter-y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