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人的夢想新傳

鐘正林

小說新人李富燕的處女作《彎人六》寫的是“畸人”，只不過她把這個從小因病而背駝得貼地的彎人六放在了特殊的背景，因而這個短篇便不同于以往任何作品的“畸人”書寫。

何謂畸人？兩千多年前的莊子在《德充符·畸人列傳》中把國君都尊敬的兀者王駘等不正常人冠以了“畸人”的雅稱。而當代作家筆下的傻子、殘缺智障人等也不鮮見，如福克納《喧嘩與騷動》里看拋打網(wǎng)球如花朵般閃耀的傻子，阿來《塵埃落定》中歷經(jīng)風云消弭的土司傻子兒子，王祥夫短篇《半截兒》中的殘障夫婦。評論家曾鎮(zhèn)南在評李佩甫《生命冊》也使用了“畸人”論點。

如果說福克納和阿來、李佩甫筆下的“畸人”命數(shù)如長河中的魚蝦般不可逆轉(zhuǎn)，那么，連名字都被忽略不計的彎人六確實遇上了一條從未有過的清澈長河。過去看起來那么難解決的問題，對于被命運捉弄得如臭水坑里的鴨子般的彎人六，不但成了宋書記、村組長和保險公司等幫扶的人，還在討老婆等生活上被關心。小說的亮點在于不是一味地寫沒落悲情和厄運，而是讓這樣的一個“畸人”從被幫養(yǎng)的兒子牛娃身上延伸開去，使我們讀到了“一身圓滾滾”的周小碧，“瘦弱而變得嫩白”的謝雪梅的苦情。謝雪梅與丈夫之外的孩子牛娃，卻格外親養(yǎng)父。

小說開篇描述彎人六的“彎”。他拉雞仔上街賣被販子壓價等心酸引發(fā)往事與討不到老婆的苦憋，如他的駝背勾頭行走，日子也就這般沒有伸直過。好小說是要講人物對應的，如美術中的“映畫”。作者把兩個人品截然的侄子放進敘述：一個捐五萬元資助養(yǎng)雞;一個耍橫毒死鴨仔。很有意思！當然小說也有不足，句子的意味修煉和關鍵細節(jié)的工筆細刻是好作品的標記。

如果作者只是一味地捉住彎人六的形象“彎”，這個作品是不會成功的。彎人六、蔫人六、酒鬼六、鴨兒王等眾多外號的附身說明了主人公生存的艱難。作者的高妙處在于把人物融進了脫貧攻堅戰(zhàn)略，寫出了彎人六的困苦辛酸甚至絕望的“彎”的對立面——“直”。情節(jié)因而完成了反轉(zhuǎn)。小說用了一定的文字敘述第一書記和村組長如何圍繞彎人六的鴨仔和暴雨安全問題所做的細致工作，點面著色，虛實結(jié)合。宋書記雖沒正面著墨，是以村組長、打工的侄子和牛蛙與彎人六的對話轉(zhuǎn)述的，但這效果卻是此時無聲勝有聲。這個“直”，彎人六人生中不大可能出現(xiàn)的人生直路、順暢幸福，卻在上下齊心用力的脫貧攻堅戰(zhàn)略中夢想成真了。

小說結(jié)尾給了讀者一個意外，又合情合理。疫情中的牛娃在電話中向養(yǎng)父表示自己不去美國留學了，要用所學報效祖國，用安家費贍養(yǎng)養(yǎng)父;還想把母親，死了酒鬼男人幾年的謝雪梅接過來一起生活，問爸你同意不？到此小說戛然收筆，有了些王祥夫筆下被居委會護送去醫(yī)院的半截兒與蜘蛛老婆的溫暖光亮。是不是當代畸人的新傳呢？

特約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