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木詩歌選

不要在獵物的身上哀嘆道德

牙齒里落下的食物，那是多余的人道

我們在野菌的毒液里

消化十年的光陰，才經受今日的風寒

需要一片永不消失的草原來放牧敵人

需要鷹的利爪撕開一小塊心疼

像逡巡的野狗，敵人在奔跑

而人類在退守，身體在背叛

謊言是真實的磁鐵，就是羽毛也不能逃離

逃離是堅決的持守，就是翅膀也不能收回

我們看護自己的四肢，與野狗無異

要么踏平荒原，要么流落街頭

在一小片雪花里，看你的年景

你的臉藏在道路左邊

我從右邊走過，我看見你

在一棵枯樹上，露出一雙眼睛

雪白的眼睛

我們必須設想一段高度，給自己留下棲居的

借口

適于一個人的成長，宛若腳步在時間里飛奔

我們虛構了許多梯子，臺階，攀援的繩索

把我們的道路升高，延展，捆綁

哪怕是一個夢境

我們都會仰望

仰望人們仰望人們仰望人們

人們終將知道

燕子正在如期歸來

修葺梁上的窠巢，枯枝，敗草

復習翅膀下的溫情，孵化沉睡的光陰

我們預測了她的飛翔，甚至她要到達的天空

此刻，陽光燦爛

人們在她的體內看到了翻卷的烏云

一張白紙貼在黑夜深處

等待一個人浮出海面

等待夢里的詞語游上沙灘

就像一張小臉貼著車窗

沿著廣安門橋一閃而過

我記不清有多少詞語寄居在那里

宛若一本詞典，我已將她完美地編撰

天堂里有我碼好的書架

每一張小臉都有兩行注解

每一張白紙都區分為正反兩面

然而塵世的白紙終將死去

所有的詞語都被世人追殺

即使你的臉蛋躲在擁擠的車廂里

也難保不被潮水淹沒

更別說被中途遣散

我們所眷戀的水，她的流光

不及堤防的一半，在那里

深陷的花朵，在前世掙扎

水中的波紋，漩渦里的小臉

飽受死亡的打擊，她的呼號

不過今生的一次謊言

她終將歸去，回到來生

防線只是虛構的柵欄

逃逸的流光，睡去的泥土

如果我無意中穿過寂靜的海水

碰開了那深藏的巖漿

我祈求海神，原諒她內心的洶涌

并給這雙手一次改過的機會

他原本只是撫慰海底的陽光

如果我無意中觸摸到天堂的玫瑰

就像一道白光閃過黑夜

我祈求貝亞德，原諒這個衰敗的肉身

他的靈修既被污穢所覆蓋

也被純潔所掩埋

凡俗的人啊，你能夠傾聽的

唯有秋風拂過落葉，那戰栗的一瞬

秋風在六層徘徊

不忍帶走八月的蟋蟀

那些卑微的聲音

穿過狹長的甬道

歸于永遠的沉默

看吶，風中的舌頭

就要攪亂體內的水

騰空的事物紛紛落下

如同樹葉

我們正在說出

心中的那個人

霞光閃過的秘密

夢境里囚禁的話語

她將被大風篩選

被天空打擊

被牙齒嚼爛

被我們的身體淹沒

責任編輯 侯 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