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帶我出海?到四望無人
沒有海鳥,也沒有魚的大洋深處;
用一艘長滿骨頭的船。
我的詩早已寫下:
金魚將在明天早晨死去,
你不必再給它換水。
工匠們還在夢中造船,
巨鯨歌唱著游向布滿礁石的海岸,
風景沿途呈現:
藍色的眼睛,白色的咸味兒。
在空曠的客廳交談,陰影
遮住書的名字,你在明亮處看它。
妻子和廚房構成平行線,
糾結慌亂的生活。看見了嗎?
剪斷它,用瓶蓋或木塞。
交談中,鐵軌和山丘出于虛構的熱愛,
沒有它,自由就不能成立;
就像沒有女兒,母親就不能成立。
——我沒有說愛情或妻子。
這不是象征,隱喻也無從說起。
仙鶴從紙上飛入庭院,梅花從枝頭
躍進泥潭。凡人方可心安理得:
世俗和神圣同義,不過芥子兩端。
再也不需要了,任何。語言和愛,
沉默,終將大過言談。
我時常拿著一根羽毛發呆,
它曾經屬于具體的身體,
色彩光艷,有著樹林間優雅的活力;
此刻,它屬于我
依舊漂亮,卻早已忘記了飛翔。
光從玻璃墻的斜面落下,移動的熱情
毛毯和墨水瓶,在空氣中靜置。
黑色的鳥,白色的魚
請允許我讓四歲的男孩為你命名;
他還沒有認識痛苦,不會殺生,
也沒有同情和悲憫。
鳥宿于樹上,僧人敲門的聲音
驚動池水,月色蕩漾一地。
寂靜中,天地均有相似的灰暗,
黑意味著大平等:諸色皆無。
——無色,色即是黑或接近無限的白。
沒有花,沒有葉,沒有霧中沾滿塵埃的臺:
都看不見了。
而形體還在,尚能擊痛肉身。
溺之于水,傷之于石,窒息于游離之氣,
萬物傷我,我置萬物于何地?
天地改其顏色:以夜之黑,以朝霞鋪染。
以我之眼,看佛陀垂淚于東海。
鳳歌于東北,凰舞于西南,有山沒于水中,
清淺之余萬物復生:骨肉且分且離。
我且相信,命里自有天理。
且天理于我如浮云。
當我讀完一個詩人細致的一生,
他葬在了威尼斯。那兒“哪兒都不是”
玫瑰他不喜歡,不是因為刺
玫瑰不應該有黑斑,即使它將要枯萎。
用喜不喜歡來表達對詩人的敬意,那不合適
自由感來自冬天寒夜的冷空氣。
大理石少女雕像帶有絲綢的柔潤,像水
奏響潺潺的樂聲,河床永遠是最忠實的聽眾。
揚起的塵土落于草葉,教堂傳來鐘聲
沒有誰需要被記住。筆和墨水
在紙上留下痕跡,黑被銘刻。
白不存在,無法朗讀或背誦
沉悶的鼻音從書房傳到彼得堡
雪正落下,水又把回聲帶到了威尼斯。
馬拉,生于1978年,中國人民大學文學碩士。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余零圖殘卷》等五部,中短篇小說集《廣州美人》等三部,詩集《安靜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