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 羊（外一首）

彭然

一直數到第七百三十只羊

才從對一只羊的死亡的目睹里醒來

一直在夢中放牧，深埋手中的鞭子

因岔道而被抽打的，永是不合群的自己

一直仰望，有時上面是星星

有時是狐貍。只要觀天，總有回聲傳來

天穹上的某位，我可不可能是

一朵曾經墜下的白云。以此

想來可以回答大雨傾瀉的一生

我的星星被數得太多

疲憊地熄滅了。隔壁那個小孩的沒有

我問他，從他那個角度看去，還剩多少

一直數到第七百三十顆，他才歉意地說

還有更多呢，明天我再數給你

他這樣說，讓我感覺他好像給了我什么

我好像接住了什么

明晚，會有更多的星星

來到天上吧

那只羊，也會漫步到某一顆星星上

它真的太能吃了，人類尚未在任何星球發現它吃剩的草

走入密林，聽到私語。注視做成的蟲子爬入縫隙。

走入巷道，風從前后涌入。厚厚的墻，總在追捕一張

曾遞給你故事的臉。走入便利店，賣不完

的菜刀，要去陌生的家庭宰殺排隊處刑的蔬菜。

走入五金店，出來雙手空空，記不起買的零件

只會越來越多。走入服裝店，試很多裝扮，出來

還是自己那套生活困境。走入餐館，吃一碗米線

好心的老板問要不要烤下火。我說還有人在等我。那蕭瑟的窗外

是否仍站著一個等候的人。走入鋒利的往事，帶傷

逃了回來。閉眼走入，溫暖的未來

有人輕輕搖醒你。走入大雪天，看大雪紛飛中的新人

在用他們的幸福碰撞你。走入她淡淡的靈魂，交換郁郁的心事

談起精巧的童年，用著好事多磨的語氣。

可以云淡風輕，但需隱藏一兩樁做過的惡事，懺悔時

要念及曾經相互捉弄過彼此。走入小雨天，盯著一張

雨中發呆的臉，恍半天的神。走入漏雨的夏天

蟬鳴為我們撐傘，遮蔽灰色的面容。

走入我們生命的愛情，只留下炙熱的呼吸。

多少年了，花怎么還在開。走入田野，眼淚掉進泥土

壞的故事走進新的童年，欺負又一群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