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土豆的紅燈籠

謝華良

這是一本什么樣的書？

這是一本以鄉村留守兒童為主人公的兒童小說，曾獲中宣部第十五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小說的主人公陳土豆是一個善良聰慧、淳樸正直的鄉村少年。他對生病的父親、發瘋的母親、年幼的妹妹不離不棄，一人挑起家中的重擔。對待鄉鄰，他真誠坦率，與人為善，就像小說中的一句話說的：土豆，是不屈不撓的土豆，勇敢堅強的土豆，正直可愛的土豆……讓我們隨著作者生動細膩的文字走近成長中的陳土豆，感受書中一個個鮮活立體的人物形象，聆聽一段段扣人心弦的故事吧！

這日子就像毛驢拉磨，一圈一圈地往前走。

一進臘月，大雪小雪鋪天蓋地，猛然多了起來。雪一多，冬的味道濃了，年的味道也一絲一絲地彌漫在屯子里。

星期六，陳小魚放假，陳土豆讓她在家照顧媽媽。他去了一趟城里。回來的時候，他給陳小魚和媽媽買了新年禮物。給陳小魚的是一件火紅色的羽絨服，還有一雙棕色的高筒蒙古靴;他也給媽媽買了兩樣東西：一條駝絨棉褲，一雙大花的棉拖鞋。

陳土豆沒給自己買什么。

陳小魚穿了新羽絨服和高筒靴后，在屋里待不住了，想跑出去玩，其實就是要顯擺一下她的新衣服和新靴子。陳土豆沖她揮揮手，讓她出去玩。

陳土豆一邊幫媽媽試新棉褲，一邊說：“媽，有些話我早就想和你說了，不管你能不能聽明白，我都想和你說了，我這次去城里其實去看我爸了……”

媽媽低頭擺弄她的駝絨棉褲，沒什么反應。

陳土豆繼續說：“我爸他們工地上的事處理完了，但是他病了，現在住在醫院里。他說他沒臉回家了，想死在醫院里。我這段時間，其實已經偷偷跑去看他兩回了……”

媽媽已經穿好了駝絨棉褲，仍然沒什么反應。

陳土豆就接著說：“媽，你不是懷疑我爸不要這個家了嗎？現在不是這樣，他現在就在醫院里等死呢！媽，我想把他接回來過個年。媽你說，行不？”

媽媽看著穿在身上的駝絨棉褲，不吱聲。

“媽，我就是和你說說，我知道你不吱聲也能聽懂。媽，是吧？”陳土豆又蹲著身子幫媽媽試拖鞋。

媽媽一下甩了拖鞋，雙手捂著臉，哭起來……

陳土豆去城里，把爸爸陳水庫接回了家。

陳水庫變得瘦弱了，陳土豆攙扶著他進了屋。

媽媽一下子撲過來，舉著雙手要往陳水庫臉上抓。陳土豆松開陳水庫，過去抱住媽媽，說：“媽，我不是和你說好了嗎？爸爸生病了，這回再也不走了，真不走了，你看他脫鞋上炕了……”

陳水庫就按照陳土豆說的，脫鞋上了炕。

媽媽把炕頭讓給了陳水庫，她坐在炕梢看著他。陳水庫起身要去廁所，媽媽也趿拉上拖鞋跟在了旁邊。后來陳水庫實在太累了，躺在炕頭睡著了。媽媽在炕梢盯著陳水庫，盯著盯著就用手捂住臉，又哭了。

過了兩天，到了要做午飯的時候，媽媽對陳土豆說：“你爸好像餓了呢，我去給他做點兒飯……”

陳土豆的眼淚就流出來了，他說：“媽，你好了？”就跟在媽媽身后，到了灶房。

媽媽在灶房里忙乎了一會兒，轉身對陳土豆說：“土豆，媽好了，真的好了，能給你們做飯了。”

陳土豆抱住媽媽，大哭。

陳土豆省去了很多心，一有時間他就在屋里看看書，偶爾也陪陳水庫說說話。

陳水庫把自己的黑皮包拿出來，又把陳土豆叫到身邊，說：“土豆，我的錢都在這里了。我的病……我不想再浪費這錢了……”

陳土豆不愿意聽陳水庫說這樣的話，他說：“爸，如果去了心病，別的病都好治！”

陳水庫看看陳土豆，說：“我想，這錢也夠你們花一段時間了……”

“爸……”陳土豆盯著陳水庫的臉，“你如果還有多余的錢，就把欠別人的錢還上！”

陳水庫把臉扭向一邊，說：“欠別人的錢，也不是我一個人欠的。”

“那你把你欠的那份還上！”陳土豆說，“大家過日子都不容易，你如果不還這錢，我以后也要替你還！”

陳水庫轉過頭來盯著陳土豆，好像不認識他了似的。

陳土豆說：“這一年來，你欠了屯子里多少錢，我心里都有數了。過日子不能讓別人戳脊梁骨，那才叫累！”

陳水庫把臉扭過去，又轉回來，他覺得以前真小看了陳土豆。

夜里下了雪。

早晨吃完飯，陳土豆掃了院子，看到路旁一群孩子在忙著堆雪人。陳土豆走過去，看見陳小魚也在里面玩，就不去理她，繼續往前走。陳小魚剛放了寒假，都要玩瘋了，陳土豆打算過幾天再管她寫作業的事。

“哥，你要去干嗎呀？”陳小魚從后面追了上來，“哥，他們堆的破雪人呀，一點兒也不好看！”

陳土豆笑了，說：“是他們沒人夸你的新衣服吧？”

陳小魚的心思好像被說穿了，她舉起拳頭要過來打陳土豆，卻在雪地上摔倒了。

陳土豆把陳小魚拎起來，說：“你快去和他們玩，哥要去北山溝一趟。”

“去北山溝干嗎？”

“我去看看樹！”

“去北山溝看樹？”陳小魚很好奇，“好看嗎？”

“看看樹站在冰雪里是什么樣子，”陳土豆說，“也看看有沒有被凍哭的！”

“我也去！”

“遠著呢！”陳土豆說，“這地上的雪這么厚，我可背不動你！”

“我才不用你背！”陳小魚說，“我自己能走！”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陳土豆說著走在了前面，陳小魚跟在后面。

出了屯子，越往北山溝走，地上的積雪越厚。

陳小魚跟在陳土豆身后，踩著陳土豆的腳窩走，不停地在后面叫：“哥，你小點兒步子行嗎，我都跟不上你了！哥，還有多遠啊？”

陳土豆聽陳小魚這樣叫，心里就不忍了，放慢了腳步。但陳小魚還是大呼小叫，一不小心摔倒在雪地里，舉著手喊：“哥，快來救我！”非要等陳土豆回來拉她起來不可。陳土豆回身把陳小魚拉起來，把她身上的雪撲打掉，繼續往前走，邊走邊說：“我這會兒可要講個好聽的故事嘍—從前，有個外國女孩叫長襪子皮皮，她爸爸是個船長;皮皮力大無比，能把欺負她的男孩都掛在樹枝上，還能把警察和鯊魚都拋到遠處……”

“哥，你慢點兒講，大聲點兒！哥，看我都跟上你了，也不摔跟頭了！”

“好！我接著講—這長襪子皮皮啊，還養了一匹馬，就養在她家的前廊里。她下午要在前廊里喝咖啡，就把馬舉起來送到院子里去……”

“哇—”陳小魚在身后一聲驚呼。

陳土豆停下來，回頭看陳小魚。

陳小魚說：“哥，我今天回去后也要練！”

“練什么？”

“練習舉馬啊！”

“咱們家沒有馬！”

“咱們家有毛驢啊！”

陳土豆嚇了一大跳，眼睛盯著陳小魚，都不敢說話了。

陳小魚哈哈大笑，說：“哥，我是逗你玩呢，我還怕咱家毛驢‘尥蹶子’呢！”說著又是一陣大笑，那笑聲都要把樹上的雪震落了。

北山溝里，那些楊樹整齊地站立在雪地上。陳土豆領著陳小魚繞著楊樹林走。走了大半圈兒，陳小魚大口喘著粗氣說：“哥，這些破樹有啥好看的，沒意思！根本沒有凍哭的！”

陳土豆回頭看她一眼，說：“陳小魚，不能這么說話！張豆腐—對，是張叔，以前對我說，你要是好好看這些樹，這些樹也會好好看你的！”

（選自《陳土豆的紅燈籠》，吉林出版集團股份有限公司201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