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垠的30 年代創作與心態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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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 年的暑假, 長期參與中共領導的學生運動,曾在1930 年就被捕并被關押四天的姚雪垠,終于得到了自己被河南大學以“‘思想錯誤, 言行荒謬’的罪名掛牌開除”①姚雪垠:《七十述略》,《姚雪垠文集》(第16 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 年版,第230 頁。的消息。為了躲避追捕,從同學處借得十幾塊銀元的他,在當天下午即乘火車逃往北平,結束了對他影響深遠的省城學生生活。
逃往北平對于姚雪垠來說雖然事出突然,但是翻閱姚雪垠關于此階段的回憶文字,又不難發現他對此實際上頗有思慮,全然并非心血來潮后的盲目決定。 當時的姚雪垠剛與于1930 年保釋他的辛亥元老王庚先的女兒王梅彩結婚,“妻子和家人為著生活都希望我找一個地方教書,我堅決不考慮,想到北平,走我自己的路”②同上,第232 頁。。 對于當時的姚雪垠來說,成為教師一方面違逆自己的“雄心壯志”,一方面又有許多現實的困難。③對于中小知識分子而言,能夠成為教師當然是頗為理想、穩定的職業。 但是姚雪垠對于自己投身教壇其后可能面臨的問題,實際上有比較清晰的認識。 在他看來:“當時河南教育界派系爭奪激烈,主要的派系有北師大派、北大派、中大派、河大派。 每一派搶幾個有名的省立中學和師范。 河大不是名牌大學,但它是地頭蛇,利用地方各種勢力,也拼命爭地盤。 像我這樣的人,首先缺乏大學畢業資格,也不屬于任何派系,只能到私立中學或縣立中學找一個教書飯碗。 教員的聘書以一年為一期,甚至有只發半年的。 每到暑假,學校倘若不再續聘,就馬上失業了。 所以我如果走教書的道路,雖然可以糊口,但那飯碗是隨時可以打破的。 ”同上。寧可拋下新婚妻子和家庭,來到現實生活困難更為嚴重的北平, 也不愿留守河南獲取暫時安穩的生活。姚雪垠的這番“雄心壯志”的背后,潛藏著的正是安東尼·吉登斯所謂的“脫域(disembeding)”④吉登斯指出:“所謂的脫域,我指的是社會關系從彼此互動的地域性關聯中,從通過對不確定實踐的無限穿越而被重構的關聯中‘脫離出來’。 ”[英]安東尼·吉登斯:《現代性的后果》,田禾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0 年版,第18 頁。的沖動,而這種空間地點的取舍,其背后推力正是一種抽象的“信任機制”。 安東尼·吉登斯由此指出:“空間定位的活動變得越來越與自我的反思連結在一起,至少在青年時期之后,一個人生活的地方就變成了主要依據個人的生活規劃來作出選擇的事情。 ”⑤[英]安東尼·吉登斯:《現代性與自我認同——現代晚期的自我與社會》,趙旭東、方文、王銘銘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8 年版,第172 頁。對于姚雪垠而言,這種抽象的“信任機制”以及自我反思的獲得,與他在省城確立的唯物史觀與馬克思主義信仰密切相關,也與他青年時代即有的“狂妄的性格”密切相連。 因此,他才能在明白自己不再有機會進入學校的情況下,仍對未來保持信心,轉而意欲通過“埋頭于北平圖書館,在十年八年之內能夠成為一個有相當成就的馬克思主義史學家或文學史家”⑥姚雪垠:《七十述略》,《姚雪垠文集》(第16 卷),第230 頁。。 另外, 姚雪垠選擇北平而不是上海作為目的地,也和作為“文化城”的北平可以提供安靜、優越的讀書環境,且費用較上海遠為低廉有著直接關系。
然而, 成為學者的夢想需要周密的學術訓練、充分的經濟基礎以及較長的時間周期。 這些都是“生活問題沒法解決”⑦姚雪垠:《學習追求五十年》,《姚雪垠文集》(第16 卷),第9 頁。,是無法長期“坐圖書館”的姚雪垠所不具備的。 在為生活所迫回到家鄉中學任教一段時間后,1934 年, 重回北平的姚雪垠為了生活,終于“將努力的重點放在學習寫作上,不再幻想能夠通過幾年的努力成為一個有造就的‘青年史學家’”⑧姚雪垠:《七十述略》,《姚雪垠文集》(第16 卷),第233 頁。。 將原本作為“志業/興趣”的文學創作,轉化為謀生的“職業”,姚雪垠的這種經歷在當時置身大城市的中小知識分子青年中并不少見。 對于民國時期寄居大城市的中小知識分子來說,能夠實現階層跨越的途徑大致有三條,即“讀大學”“從軍”和“寫作”。 較之費用高昂,競爭激烈的“讀大學”,“寫作”被很多不具備接受大學教育條件的青年視為“出奇制勝”的終南捷徑。 當時在大學旁聽的黎錦明就曾投書《京報·副刊》編輯孫伏園,傾訴自己投考北師大再次落榜的苦悶,表示:“現在我沒有話說,除開痛苦以外,又何顏負這‘徒空談文學’的罪名呢?今年快二十歲了,還不進大學怎么了得呢? ”①黎錦明:《感到痛苦而說的幾句公開話》,《京報·副刊》1925 年第285 期。有意思的是,該報其后刊登的一篇題為《勸黎君》的文章,卻認為他對“進學”的焦慮完全多余,認為只要能善用自己的創作才能,即可獲得更大成功:
“大學的生活,其中的真情,你還不明瞭嗎? 況且你的前途又是非常的遠大,引你到光明的前途上的明燈早就點在那里了,希望你努力你的作品,專攻你的文學,大學的學生又有幾個能步你的后塵? 現在的社會,又有甚么公理,你何苦痛心憤慨與悲哀呢! ”②浮生:《勸黎君》,《京報·副刊》1925 年第291 期。寫作可以成為寄身于大城市的知識青年的“職業”,得益于近代以降媒體的興起,更得力于“五四”新文化運動以來文學刊物的大量出現。 正是這些媒體及刊物的存在,為希望以寫作為生的人群提供了“工作崗位”。 與此同時,文藝創作的特殊性質,也使得他們難得地“可以有能力與新舊上層精英大致在同一起跑線競爭”③羅志田:《權勢轉移——近代中國的思想、社會與學術》,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9 年版,第300 頁。。 因此,當時缺乏資源支持而困頓社會下層的中小知識分子“大都希望借助‘作家夢’來實現在城市里的安身立命”。④唐小兵:《民國時期中小知識青年的聚集與左翼化——以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上海為中心》,《中共黨史研究》2017 年第11 期。
然而,渴望改變命運的青年里,最終能夠登上文壇、獲得沈從文那樣的成功的寫作者只是極少數。 文壇的“占地”與刊物的數量和版面終究有限,能夠登上新文學運動的中心上海或文化城北京的頂尖刊物,從而在文壇中確立自己地位仍然是極為困難的。 而文藝創作評價標準的主觀性,更使得“爬文壇”(姚雪垠語)的路程愈發艱難。 因此,20 世紀30 年代前期,抵達北平試圖以寫作改變命運的文學青年“有的住兩三年,有的住一年,投稿不順利,干別的營生去了。 也有人開始發表了兩三篇稿子, 但忍受不了那種沒把握的清貧生活,趕快改行了”⑤姚雪垠:《學習追求五十年》,《姚雪垠文集》(第16 卷),第16 頁。。 攀登文壇如此艱難,物質條件如此艱苦, 姚雪垠的成功除了他自身的創作天賦之外,還得益于他極為堅韌的性格, 在北平身染肺結核后,他居然在吐血后繼續堅持寫作。因此,姚雪垠在回憶這段“北平經驗”的時候,認為“倘若我沒有這種頑強勁,我將熬不過那段日子,一事無成”。⑥同上,第17 頁。
另外,鑒于當時“文壇”的擁擠,倘若擁有文壇有力人士介紹與推薦,意圖攀登“文峰”的青年是可以免去投稿過程中的諸多痛苦的,這就使得不少青年作者將“交際”放在相當重要的地位,以“交際”獲得作家名號,又將作家名號用于其后的“交際”。 姚雪垠曾經著文猛烈抨擊這種“文圈關系學”:
“從前人們拿文學敲宮廷士大夫的門,如今卻拿來敲社會的門。 在社會上爭碗飯吃得有資格、有名望,真本領倒在其次。 在公寓的亭子間從事文章生產的人,大半是沒有大學商標的窮青年,倘不兜個作家頭銜,恐怕連教學的機會也沒有。 為兜個作家頭銜而從事文藝,并沒有把文學當做終身事業,根本就想投機,濫產,千方百計想把原稿變成鉛字。 萬一文章出去后左右碰壁,鋒頭出不來,便設法辦刊物。 但辦刊物也須自己能夠活動,且多少有點地位,才能夠辦得起來;沒有這兩條資格的,就只好于千艱萬難中,自費印個集子出來,分贈親友傳觀。 而出集子時央名人題封面,寫序文,央朋友寫書評:都是必要的工作。 有了集子,到外省外縣便儼然是個作家,再加上朋友幫忙,找事做往往不成問題。 至于拿雜志跟集子去騙女人,去升官發財的,近來已屢見不鮮;但笨一點的只能孤獨的去教書糊口。 ”①姚雪垠:《文學的別用》,《姚雪垠文集》(第14 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 年版,第204 頁。
在他看來,“偉大的收獲,永遠只給偉大的努力者,決不是投機取巧者所能獲得”②同上。,因此,他選擇了一條“孤軍奮戰”的路線。 據他自己回憶,自己在北平期間不僅未曾拜訪京派“盟主”知堂老人,而且在曹聚仁的《芒種》中發表題為《鳥文人》的文章,諷刺其“或捕風捉影的‘談龍’‘談虎’,或聽籠鳥學語,確是雅人雅事”③姚雪垠:《鳥文人》,《姚雪垠文集》(第14 卷),第207 頁。。 就是對于自己頗為欣賞,且曾編發自己文字的沈從文,他在三年北平時光中也始終未去拜見,直到1962 年,沈從文作為《李自成》的“專家讀者”,兩人才第一次相見。 有意思的是,這種“孤軍作戰”的姿態,是姚雪垠在晚年談到自身經歷非常樂于強調的一點,在與五戰區老友陳紀瀅的通信中,他表示:“丁玲生前常說我在北京是‘獨立大隊’,幽默而準確。 ”④姚雪垠:《給陳紀瀅》,《姚雪垠文集》(第19 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 年版,第330 頁。這種“獨立大隊”式的創作姿態,意在強調依靠自己的作品,而非個人能力之外的其他因素來完成自我意義的確認。 考慮到姚雪垠的思想結構,這種姿態似乎不能純然視為一種“五四”式的對個體意志的張揚,還要看到其中雜糅的對傳統文人的“三不朽”傳統的繼承。 另外,這種姿態的形成,與姚雪垠自己常提到的 “狂妄驕傲”⑤曾經在抗戰時期與姚雪垠頗有合作的陳紀瀅, 曾經談到五戰區文工委的其他成員寫信抱怨姚雪垠的個性:“雪垠個性尖銳與傲氣是不可否認的。 雪垠說話不讓人,做事好逞能,到處出風頭,包括寫文章也表現了全能。 這些都是招人嫉妒的地方。在老河口年代,臧克家、田濤與碧野都與我通信,暗示他這個個性,我深信不疑。”陳紀瀅:《記姚雪垠(下)——“三十年代作家直接印象記”之十》,《傳記文學》1982 年第14 卷第4 期。的性格特征、陳紀瀅所說的耕讀家庭帶來的影響⑥陳紀瀅指出:“雪垠與克家均出身于農村社會,耕讀家庭。 這個環境培養出來的子弟,大都有一種‘悍’勁,性格執著,有愛認‘死理’的固執。 ”陳紀瀅:《記姚雪垠(上)——“三十年代作家直接印象記”之十》,《傳記文學》1982 年第14卷第2期。,以及在從“文化邊緣”走向“文化中心”過程中備受刺激所生成的強烈的自我證明欲望⑦曾任姚雪垠秘書的許建輝在自撰的《姚雪垠傳》中記述了自己與姚雪垠的一段談話,這段對話顯示了姚雪垠的姿態并非“肆意張狂”,而是與他對文壇環境的認知有著內在聯系:“姚老的笑容倏然消逝,用了很低沉的聲音說道:‘你不懂,世人也不懂,我不‘狂’,也不‘傲’,那是自信,是自強。 你知道,現代文壇上,從英法美留學回來的一大批,組成了一個‘民主作家’陣營。從日本和蘇聯留學回來的一大批,組成了一個‘革命作家’陣營。還有一部分作家雖然沒有留學,但也多為科班出身,或者是有家學淵源。 可我什么也沒有—— 既沒有正經上過學,又不是書香門第,要不靠這點自信自強,我至今走不出河南那個小村莊呀!’話到此處,姚老眼圈一紅,說不下去了。”許建輝:《姚雪垠傳》,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2007 年版,第360 頁。都有相當的關系。 而這些頗具“文人”或者“文化人”特征的精神取向,則構成了他在“革命”的精神底色之外的另一種性格/思想維度。
經過三年多的艱苦努力,姚雪垠“已經在北京、天津、上海的報紙和刊物上發表過一些短篇小說、散文、雜感之類的作品”⑧姚雪垠:《學習追求五十年》,《姚雪垠文集》(第16 卷),第13 頁。,奠定了“作家”的聲名。 閱讀他在該時期陸續發表的《強兒》《小羅漢》《七月的夜》《碉堡風波》《援兵》 等短篇小說,不難發現河南的鄉土世界始終是作者的主要描寫對象,而以啟蒙視角對故鄉進行刻畫與批判則一直是其主要的書寫模式。 在《強兒》與《小羅漢》中,我們不難看出魯迅小說對作者敘事筆調和表現主題的深刻影響。 在他的筆下,無錢醫治病兒的母親,儼然是魯迅小說《明天》中的單四嫂子:
伊一面哭,一面想,一面靜聽著病兒的呼吸,好容易度過了漫漫的長夜。 在這長夜里,伊也曾希望過有一位神仙下凡,來打救伊的強兒,但一直到窗欞上泛著魚腹色的曙光時,并沒有伊所希望的救星降臨。①姚雪垠:《強兒》,《姚雪垠文集》(第13 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 年版,第13 頁。
而《小羅漢》則刻畫了魯迅小說中常見的懷著看客心態的“庸眾”對血案的圍觀:
咦——咦——好。
隊伍進了城,觀眾欣賞飽了也慢慢的散開去,只留下太陽灼熱的曬著地,曬著兩具破碎的死尸和一群狗。②姚雪垠:《小羅漢》,《姚雪垠文集》(第13 卷),第48 頁。
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觸及“我鄉我土”時,除了懷著啟蒙視角,借用雖然憂憤沉痛卻也流暢自然的現實主義筆調,暴露陳腐舊秩序對身處其中的個體的摧殘,引起社會療救的注意之外。 還特別關注閉塞沉悶的鄉土世界內部地火般暗涌的革命潛能,并數次書寫象征意味十足的農民自發的群體性抗爭場景。例如,在《七月的夜》中,作者就借“紅薯腳”的眼睛,生動地再現了鄉村民眾的革命暴動:
夢, 輕飄飄的在紅薯腳的心上跳舞著,她看見村里的窮鄰居,那些時常被村長和李閻王欺侮的男女們! 慢慢的聚攏來,草屋里站不下,大部分站在草屋外。 這都是來看她。起初大家是默默的,流著淚,后來不知誰說些不平的,無法無天的話,群眾騷動了,狂呼起來,像大河決了岸,海水起了潮。
“我們報仇去! ”她叫一聲,別人也嗡的應一聲,變成一道澎湃的巨流,向村長和李五閻王的宅子流了去。 ……③姚雪垠:《七月的夜》,《姚雪垠文集》(第13 卷),第61 頁。
很顯然,作者的這種書寫方向的偏好,除了與自身的少年時代的生活體驗密切相關,在相當程度上,還受到唯物史觀對歷史發展規律闡釋的影響。 經歷了唯物史觀和馬克思主義的洗禮,農民在姚雪垠的眼中與筆下,已經不僅是單純的苦難“承受者”的形象,而是一種隨時可能導致歷史裂變的現實驅動力的化身。
除了短篇小說創作,作者在這一時段所創作的雜文和戲劇也頗具特色。 在該時段創作的雜文中,除去抨擊畸形的“文圈交際學”的《文學的別用》,以及批評“當今的文壇名流正跟出版界打成一片”④姚雪垠:《蒼蠅主義》,《姚雪垠文集》(第14 卷),第219 頁。的《蒼蠅主義》。 作者在北平時期的相當數量的雜文, 幾乎都涉及當時被視為中國文壇的“南北戰爭”的“京海論爭”。 而在這一系列文章之中,對“京”、“海”兩派,尤其是對“京派”文學主張的強烈批判是其主要傾向。 在《鳥文人》中,他對以周作人、林語堂等“京派”文人以及《語絲》《論語》等雜志所展露的“有閑階級”的文學品味與生活趣味表示不滿,認為這種脫離現實的“趣味主義”與“個人主義”較之商業氣息濃厚的“海派”對青年更具迷惑性,更應該予以淘汰。 而在《京派與魔道》一文中,他先對“京”、“海”兩派進行總體性批判,稱“海派有江湖氣,流氓氣,娼妓氣;京派則有遺老氣,紳士氣,古物商人氣”⑤姚雪垠:《京派與魔道》,《姚雪垠文集》(第14 卷),第215 頁。。 隨后抨擊“京派”盟主“知堂老人”是“介于人鬼之間”的“怪物”;“京派新貴”廢名的《莫須有先生傳》“文字令人不懂”,“故事架空,撇開現實”⑥同上,第217 頁。。 質實而言,姚雪垠對于“京派”持續批判雖然與不滿于他們對北平文壇的“壟斷”不無關系,但是其根本原因,仍是基于他所持有的左翼立場和現實主義文學理念與“京派”提倡的“為藝術而藝術”“無用之用”等主張之間難以調和的內在矛盾。 需要指出的是,這種同時阻擊“京派”“海派”,且對“京派”持論更嚴的態度, 自20 年代末以來便是左翼文化人的共同態度。譬如錢杏邨就在《死去了的阿Q時代》中指出:“在幾個老作家看來,中國文壇似乎仍然是他們的‘幽默’的勢力,‘趣味’的勢力,‘個人主義思潮’的勢力,實際上,中心的力量早已暗暗的轉移了方向。 ”⑦錢杏邨:《死去了的阿Q 時代》,《太陽月刊》1928 年第3 期。而胡風在《南北文學及其他》《再論京派海派及其他》以及曹聚仁在《京派與海派》《續談“海派”》等文章中,也都曾先后發出過類似的表述,并認定“應當英勇地掃蕩了海派,也掃蕩了京派,方能開辟新文藝的路來”①曹聚仁:《京派與海派》,《現代出版界》1934 年第22 期。。
再看姚雪垠在該時段創作的戲劇文學作品。他在該時段的戲劇作品共有三部,分別是《洛川之濱》《百姓》與《群紳》。 較之充溢著浪漫主義氣質的《洛川之濱》,刻畫鄉土人物群像的兩部獨幕劇《百姓》與《群紳》更值得關注。 在《百姓》的《附記》中,作者明確地表達了對20 世紀20 年代革命文學論爭中,聲稱“阿Q 時代”已經“死去”,認定魯迅 “大部分的創作的時代是早已過去了,而且遙遠了”②錢杏邨:《死去了的阿Q 時代》,《太陽月刊》1928 年第3 期。的激進左翼作家的不滿。 因此,在劇本中試圖呈現一群“意識都比阿Q 更其朦朧,更其對社會看得模糊不清”③姚雪垠:《百姓(獨幕劇)》,《姚雪垠文集》(第15 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 年版,第155 頁。的鄉村人物,以再次提醒改造“國民性”之必要。 姚雪垠在劇本《百姓》中,有意規避了左翼作家筆下常見的、農民得自“出身”的“先天進步性”,反而從“實情”出發,著力呈現他們的愚昧無知、自私自利的精神弱點:
李叔叔:二模糊才從省里回,對于打仗的事情應該知道一點。
二模糊:誰曉得,一點也沒打聽。
李叔叔:聽說前線上打得很緊嗎?
二模糊:誰曉得。
假斯文:“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你為什么一點也不打聽?
二模糊:只管吃飽不饑,打聽那干嗎?
假斯文:國亡了呢?
李叔叔:亡了也只該亡了。
假斯文:家亡了呢?
二模糊:亡了亡了罷。
李大嬸:你媳婦被日本人搶走了呢?
二模糊:搶走了……送給他。
假斯文:慷慨!
花老爹、李叔叔:大方!④姚雪垠:《百姓(獨幕劇)》,《姚雪垠文集》(第15 卷),第151—152 頁。
如果說充斥著抱怨“民國沒有前清好”,認為“誰坐天下,我們就是誰的子民”的“愚民”的《百姓》,揭示的是鄉土社會令人窒息的“底層結構”。那么《群紳》則刻畫了鄉土社會腐朽的“上層建筑”,民團團長和鄉紳們沆瀣一氣,不僅無視禁煙令,公然表決同意大量種植鴉片,還無端將前來告警的魏金聲冤為土匪槍斃:
金聲(冷笑):我們早就明白,如今更加清楚了。
團長:你明白什么?
金聲:明白團隊只管催款訛詐,不管打土匪! 還明白……
團長:(忍耐)還明白什么?
金聲:還明白老百姓也應該覺悟了。
團長:(拳腳交下)混蛋! 混蛋! 土匪,共產黨! (停打)來,把他綁起來!⑤姚雪垠:《群紳(獨幕劇)》,《姚雪垠文集》(第15 卷),第173 頁。
借助于魏金聲在臨刑前與民團團長的戲劇情節沖突,點出百姓“覺悟”之于鄉土世界“重造”的特殊意義。作者又一次回歸了自己在小說創作中經常展現的, 對鄉土世界農民群體心靈深處所蘊藏的“革命潛能”的關注。然而,需要指出的是,雖然作者暴露鄉土中國的黑暗與不公的目的與許多左翼作家一樣,都是為革命發生的必要性正名,但是從《百姓》的筆調又不難發現,姚雪垠并不像當時相當數量的左翼普羅小說家那樣,僅僅美化農民得自階級出身的“進步性”,卻對該群體身上的諸多“國民性”問題視而不見。 相反的,姚雪垠仍然堅持以啟蒙視角對鄉土世界進行呈現,他雖然同樣將鄉土世界根本性轉變的期待寄托于農民, 但是他所寄希望于“農民” 的又并非普羅小說中習見的作為“階級符號”的農民,而是在“被啟蒙后”獲得嶄新世界觀的農民。進一步說,當我們通覽姚雪垠的創作生涯,會發現自20 世紀30 年代到40 年代末,他其實一直是以“啟蒙”與“革命”的雙重視角來書寫農民問題的, 這使得他一方面深入發掘農民思想深處“革命性”的反抗質素,另一方面又不吝于暴露他們精神層面上的諸多“國民性”弱點。 而這種展示“事實”優于闡釋“概念”的書寫態度,是由于姚雪垠是以自身切實的生活經驗聯結革命敘事,而非依照革命敘事的既有框架裁剪現實生活。這使得他天然地規避了革命“浪漫諦克的路線”①瞿秋白:《革命的浪漫諦克》,《知識》(哈爾濱)1947 年第3 卷6 期。,而是傾向于接續以茅盾為代表的源于“五四”的“忠于現實,敢于正視和揭露現實”②溫儒敏:《新文學現實主義的流變》,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8 年版,第121 頁。的現實主義創作傳統③值得指出的是,姚雪垠對于現實主義的認知主要來源于茅盾,而他現實主義創作的主要模板也是茅盾。 這構成了姚雪垠與茅盾長期保持緊密互動的思想前提,從在《文藝陣地》上幫助姚雪垠發表《差半車麥秸》開始,到與晚年與姚雪垠探討其長篇巨著《李自成》的寫作,兩人的文學“友誼”長達40 余年。 胡風對姚雪垠《春暖花開的時候》的抨擊,實際上也與他與茅盾的競爭關系有著相當的內在關聯。 而茅盾晚年與姚雪垠的通信,也是我們了解“晚期茅盾”的重要切入點。。
1937 年春末,姚雪垠攜妻子返回北平,打算以稿費為生,寫作一部長篇小說《五月的鮮花》。然而,這時“七七事變”爆發,北平成為前線,姚雪垠只能先送走妻子,自己從天津返回開封。 姚雪垠本打算從開封前往延安,但是在與時任河南大學文學院院長的嵇文甫和王闌西會面后,決定“留在開封同他一起辦一個刊物,鼓吹抗日救亡”④姚雪垠:《學習追求五十年》,《姚雪垠文集》(第16 卷),第21 頁。。 據嵇文甫的次子嵇道之回憶,時值日軍即將進攻河南之際,嵇文甫在開封文化界救亡協會時事座談會上“提出了辦宣傳抗戰的刊物問題。 大家同意后,就決定刊物的名字為《風雨》周刊”⑤嵇道之:《回顧抗戰初期嵇文甫與范文瀾先生在河南的抗日活動》,《河南省國統區革命文化史料選編 (一)》,開封:河南省革命文化史料征編室,1991 年版,第256 頁。。 《風雨》雖設編委四人,但是實際負責的是嵇文甫、 王闌西與姚雪垠三位主編。三位主編各有分工:“嵇文甫負責組織文藝界、教育界人士的稿件,姚雪垠負責文藝界的稿件,王闌西則負責中共方面的稿件。”⑥吳永平:《姚雪垠抗戰時期小說研究》,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15 年版,第117 頁。作為抗日統一戰線性質的刊物,該刊于1937 年9 月創刊后,不僅受到了河南各界讀者的熱烈歡迎,更風行全國,擔任《風雨》前14 期編輯的姚雪垠也為刊物約集了洪深、碧野、荒煤等多位名家的文稿。然而,在1937 年11 月后,《風雨》在最后的13 期中,幾乎突然從一個綜合性的文藝刊物徹底轉型為政治性刊物。而對于刊物的這次“遽變”,作為主編之一的姚雪垠并未有過多的表述。 即使是他在其后回憶自己的抗戰經歷的時候,也刻意地略過了這次“變故”,直接追憶了自己在進入第五戰區之前的行蹤——“一九三八年春天,大概是三月中旬,我因為自己的工作問題到武漢住了一個多月,五月初,離開武漢。 臺兒莊勝利后,我曾用《風雨》周刊主編和全民通訊社特約記者的名義赴徐州采訪,并且到了駐扎在宿縣境內的于學忠將軍的軍部。”⑦姚雪垠:《學習追求五十年》,《姚雪垠文集》(第16 卷),第22 頁。然而,以姚雪垠的個性,使他完全對自己人生中的一段重要記憶避而不談是難以做到的。他在1983 年的6 月和8 月給計劃寫作《姚雪垠評傳》 的河南大學教師劉增杰的兩封信件,為揭開“《風雨》事件”的“內幕”提供了線索:
有兩件事拜托你:1、請你將《風雨》創刊日期查查,告訴我。2、《風雨》某期有一篇文章,全是摘錄八路軍將領的抗戰言論。《風雨》本是一個在國統區鼓吹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刊物,忽然發表這樣的文章,反映了當時某些同志們的極左思想和態度, 這內幕對我以后受排斥,走曲折道路有密切關系。 這個歷史問題我從來不談,社會上完全不知。 請你將這篇文章替我復制一份,作為重要材料。⑧姚雪垠:《給劉增杰》,《姚雪垠文集》(第19 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 年版,第222 頁。
關于你打算將來寫評傳事, 我是重視的。有一些資料方面的空白,須要補充。例如《風雨》 內部是有斗爭的。 我為照顧朋友關系,在《學習追求五十年》中一字未寫。 評傳中要不要寫?
……諸如此類, 還有一些我不愿談的事,但作為對我的深入研究,似乎你應該知道。①姚雪垠:《給劉增杰》,《姚雪垠文集》(第19 卷),第223 頁。
有了以上兩條線索, 再加上嵇道之提供的信息:“河南省政府及一些中學于十一月已南遷,開封的文化界人士基本都走了。《風雨》這個刊物便由王闌西一人主編,成為徹底的共產黨刊物了。”②嵇道之:《回顧抗戰初期嵇文甫與范文瀾先生在河南的抗日活動》,《河南省國統區革命文化史料選編 (一)》,第257—258 頁。相關研究者最終揭開了《風雨》事件的“內幕”:
此時,文委書記王闌西提出要將《風雨》變為省委的公開的機關刊物,預備黨員姚雪垠是無權提出質疑的。 然而,他偏偏提出了異議。 王闌西批評姚“右傾”,姚雪垠則指責王“左傾”,鬧得不可開交。
1938 年3 月初, 上級有關領導出席了《風雨》的編委會議,決定改組編輯部。 經過激烈的爭論,作出了最后的決議:支持王闌西將《風雨》改為省委公開機關刊物;將姚雪垠調離編輯部,派往竹溝另行安排工作。③吳永平:《姚雪垠抗戰時期小說研究》,第120—121 頁。筆者梳理“《風雨》事件”的“內幕”發掘的經過,其志不在證實姚雪垠的“委屈”,進而為之“辯誣”,而在于通過探討作為“名作家”的姚雪垠在組織內部所遭遇的“困境”對其心理結構進行揭示。 姚雪垠雖然在與劉增杰的信中談到自己為照顧朋友關系,始終未曾提及“《風雨》事件”,然而,卻又在1986 年、1987 年將該事件的詳細經過幾乎不加涂抹地,添加進了自己的自傳體小說《春暖花開的時候》之中④根據筆者對小說的初刊本(1940—1941)、初版本(1944)、再版本(86、87 年修改)的細致對校,發現再版本中陶春冰與吳寄萍飲茶夜談,控訴革命陣營內部的“左傾”思想危害的橋段在初刊本與初版本中從未出現,正是作者在1986、87 年的“最后一次修改”中新加的,而陶春冰所代表的正是作者本人,并且作者在這段對話中以稍作改動的方式,還原了“《風雨》事件”的來龍去脈。 這部小說的具體修改情況詳見呂彥霖:《被“冷藏”的青年代表作及其改寫——姚雪垠小說〈春暖花開的時候〉之版本考釋》,《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20 年第7 期。:
寄萍問道:“陶先生,有一個問題我很想知道,可以告訴我么? ”
“什么問題”?
你在開封主編的《同舟》旬刊,去年秋天創刊后在中原讀者很多, 對宣傳抗戰救亡起了很大影響。 為什么你不再編了,離開了那個刊物?
陶春冰明白吳寄萍對他說的這番話都是出于十分真摯的友情,使他的心中感到親切和溫暖,同時不由得想起來一個月前他在開封的一段痛心的經歷。
他和同志所創辦的救亡刊物,本來是一個抗日統一戰線性質的刊物,可是后來在一部分同志的主張下,刊物愈辦愈左,幾乎成了地下共產黨的宣傳刊物,而且他的面貌愈來愈顯著, 有一時用大量篇幅輯錄共產黨中央領導人和八路軍將領的抗日言論。 在這樣的編輯方針下,撰稿人的圈子大大縮小,原來統一戰線性質的編輯委員們不再同刊物發生關系了,刊物的發行范圍也很快縮小,各縣的書店不敢代售。 陶春冰是有自己見解的人,不輕易隨波逐流, 因此一些同志認為他思想右傾,又不十分聽話,非把他排擠出刊物的主編位置不可。一天上午,有幾位上級領導出席,開會研究刊物的編輯工作, 突然宣布組織決定:陶春冰不再參加《同舟》旬刊的主編工作,派往某地去做某種工作。 陶說他在城市中做文化工作比較適宜,請組織重新考慮。
一位參加《同舟》旬刊編委會的同志贊同他的請求,并且說:“春冰同志的理論和文化修養較好,在讀者中較有威望,在社會上較有影響,這都是事實。 我們黨也需要文化工作,需要培養一批作家、理論家和學者。 我希望組織能考慮春冰同志的意見,讓他留在城市繼續做文化工作,發揮他的長處。 ”
一位有決定權力的上級同志馬上說道:“黨只能考慮他應該無條件地服從組織決定,不能考慮他的較好的文化和理論修養,也不能考慮他在社會上較有影響。 在蘇聯,布哈林很有學問,影響很大,該槍斃還是槍斃! ”
陶春冰突然明白,在《同舟》旬刊中有人決心將他排擠出去,經常對某幾位上級領導說一些歪曲中傷他的話,使上級對他成見很深,已經沒有他陳述意見的余地,尤其拿布哈林同他相比,不倫不類,毫無道理,而且說出槍斃布哈林的事例,意在壓服,不許繼續申訴。 陶春冰一時無話可說,不禁失聲痛哭。
在這次會上,陶春冰提出來三個小的要求都被組織答應了。 第一個要求是允許到徐州前線看看,做點采訪。 第二個要求是讓他到武漢看看,多了解一些抗戰的整個局勢。
……陶春冰的三個要求都得到同意,于是他以《同舟》旬刊主編和全民抗戰通訊社特約記者的名義到了徐州,又南去訪問了于學忠將軍駐守的淮北前線。①姚雪垠:《春暖花開的時候》,《姚雪垠文集》(第11 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 年版,第141—145 頁。
從這段引文里不難發現,即使已經過了將近半個世紀,姚雪垠對于“《風雨》事件”仍難以釋懷,在敘述中仍然對當年的處理結果流露出明顯批判態度。 在他看來,這次事件代表著“革命陣營”中的不健康傾向②作者指出“關于共產黨內部的某些不健康的現象,不但當時不能寫出,在解放后也同樣不能說一句,只有到了今天才可以在修訂《春暖》時通過陶春冰這個虛構的人物寫出一點”。 姚雪垠:《春暖花開的時候》,《姚雪垠文集》(第11 卷),第14 頁。,因此,作為作者“代言人”的陶春冰“每次想起來,他都暗暗地心中難過,好似心靈上的創傷至今仍在流血”③同上,第145 頁。。 對于事件發生的緣由,姚雪垠的著眼點在于組織內部個體對權力的濫用, 批評“不少人將私心雜念, 爭名利爭權位的非無產階級思想帶進了革命事業”④同上,第139 頁。。 由此可見,頗具理想主義氣質的姚雪垠認為“《風雨》事件”的發生是組織原則未能得到正確執行的結果,在理想的組織環境之中,陶春冰(姚雪垠)的悲劇是不可能發生的。
然而,倘若我們從政黨組織的角度來看,就會發現作為革命團體一員的姚雪垠對于組織的理解實在是過于的理想化和主觀化了。正如專事組織工作的陳云所言:“我們的黨是一個戰斗的黨,我們在斗爭中依靠的武器,唯一的就是紀律。 ”⑤陳云:《關于黨的文藝工作者的兩個傾向問題》,《文藝理論與批評》1995 年第3 期。革命的意志要靠紀律來實現, 政黨的運作要靠紀律來維持,紀律(或者說程序)所代表的集體意志,在組織生活中是始終高于個人認知層面的“道德/是非” 的存在。 革命組織所真正需要的,是具有文化才能卻必須服從集體意志,能夠自覺讓渡主體性,將自身融入組織的“有機知識分子”——“基本上是黨員,文化工作只是黨內分工”⑥同上。。 而從姚雪垠的表現來看,在當時的他似乎不僅仍然保留了文人意氣,而且也沒有徹底地完成個人主體性的讓渡。對于革命組織“自我改造”的強制性要求,當時的他實際上是抵觸甚至“抗拒”的。 而他這種心態上的矛盾,正反映了相當一部分“文學青年”在轉向“革命者”的途中所面臨的艱巨精神考驗——“他們不滿于現實的黑暗, 服膺于馬克思主義對中國歷史/現實的強大闡釋能力及革命文化的道德感召力,將革命視為民族國家重造的唯一途徑。 與此同時,無法遵照組織原則收斂個性和讓渡主體性,以使自我完全服從于組織集體意志的‘缺陷’”⑦呂彥霖:《一個“革命文化人”的晚年姿態——以姚雪垠對小說〈春暖花開的時候〉的修改為中心》,《文藝理論與批評》2021 年第6 期。,使得他們只能以“精神左翼”或者“革命同路人”的姿態參與革命運動。 而這種在抗戰勝利后寫就的《自省小記》中被姚雪垠概括為“革命文化人”的矛盾心態,正是他理解其后的一系列革命運動的重要前提。 而這種獨特的“革命文化人”心態也深刻地影響了他在其后的漫長生命歷程中的個人選擇與歷史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