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神通廣大皮衣制作技術卻停留在石器時代

陳巍

小皮匠悟空

在第十四回里，唐僧剛救出被壓的大圣，那猴“赤淋淋跪下”拜師，一直過了兩界山還是“赤條條”的。這時忽然遇見一只猛虎，當時老虎還不是一級保護動物，悟空看到它就像看到一件會跑的大衣，歡喜地直說老虎是給他送衣服來的，照頭一棒把虎頭打得稀爛。

接著，悟空發揮了他的皮匠技藝，作者記述甚為詳細：好猴王，把毫毛拔下一根，吹口仙氣，叫：“變！”變作一把牛耳尖刀，從那虎腹上挑開皮，往下一剝，剝下個囫圇皮來，剁去了爪甲，割下頭來，割個四四方方一塊虎皮，提起來，量了一量道：“闊了些兒，一幅可作兩幅。”拿過刀來，又裁為兩幅。

悟空暫且揪條葛藤，把虎皮束在腰間，說到了人家再借針線縫好。天晚投宿陳家莊，悟空自己借了針線，套上師父的舊直裰后，把虎皮“聯接一處，打一個馬面樣的折子”，勒了藤條再去向師父展示。1986版電視劇為表現師父慈愛的一面，把針線活轉給師父做了。

悟空動作嫻熟，對材料用量盡在掌握之中。他對裁縫手藝并非完全外行。“馬面”源于宋代，是《西游記》成書的明代流行的服飾樣式，大致是正面平齊、兩邊有褶。

在荒郊野嶺，悟空也只能因陋就簡，沒有針線也就罷了，還省略了皮革加工的所有流程，拿塊生皮就一裹了事。作為一只猴、人和神仙的復合體，悟空的皮衣制作技術究竟處于什么水平呢？

皮衣的起源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慣于打斗的悟空變出來的工具很稱手，牛耳尖刀刀刃鋒利，刀尖向后彎曲，適合挑剜。不過他的制作條件畢竟太簡陋了，故其工藝也大概與石器時代的水平相當。

人類的祖先力量弱小，最早只能跟在其他野獸后面，撿剩下的骨頭吃。只有人類的生產力發展到一定水平后，才會出現加工完整獸皮的技術。有一種叫體虱的寄生蟲必須附著于衣服的縫隙中，故它們的存在也可作為人類穿著衣服的佐證。根據考古遺址里發現的衣虱痕跡，最早的衣服出現在距今17萬年前。

2021年9月，美國學者哈利特發表的一篇文章顯示，在摩洛哥大西洋沿岸的“走私者”

洞穴里，發現了一些用鯨魚和海豚牙齒制成的鏟形工具，它們的制作年代為距今12萬年至9萬年間。這類工具很適合在加工毛皮的過程中刮削掉其內部的結締組織，同時又避免刺穿毛皮表面。在贊比亞和南非等地的考古和探險筆記里，也可以看到類似的工具。

這個洞穴里還發現了沙狐、金豺和野貓等動物的骨骼，在它們的橈骨、尺骨、脛骨和下頜骨碎片上可觀察到切割的痕跡。這些痕跡透露著原始人剝取獵物皮毛的過程。他們先在動物前肢和后肢上做最初的切口，從而在四肢骨骼上留下刻痕。獵物皮毛與爪子分離后，被整體拉向頭部，為了最終將皮毛從動物的頭部分離出來，人們在動物唇部附近做切口，這使下頜骨上出現切痕。由于資源寶貴，原始人處理起獵物來，個個堪稱精明的經濟學家。和他們相比，悟空就顯得太浪費了。

除了前面所說的刮削器，原始人還需要用石刀來裁剪毛皮。

動物皮毛很柔韌，想把它們切開，必須有邊緣鋒利、耐用的刀片。舊石器時代晚期的人類采用棱柱形石葉技術，打出的工具可以把肉類、木料以及皮料切成各種幾何形狀，從而滿足制作服裝要求的精細度。

在西伯利亞，研究人員曾發現了一些舊石器時代用猛犸象牙做成的小雕像。在顯微鏡下，可以觀察到這些小雕像上殘存的描繪帽子、皮衣、鞋子、裝飾品甚至背包線條的痕跡。這些服飾與今天生活在東北亞的伊捷爾緬人、科里亞克人的民族服飾仍很接近。這些民族服飾除了有精心剪裁的毛皮，串珠、刺繡圖案等也非常顯眼。

從生皮到熟革

當生產條件改進后，僅用孫悟空在野外處理虎皮的手段就不夠了。為了讓皮毛變得更加耐用而不易降解腐爛，需要用各種方法來把它鞣制成皮革。鞣皮可以使用含鞣酸的植物、動物脂肪以及明礬等，這些技術路徑的發源時間已無法考證，在古埃及和美索不達米亞等地最早形成手工業體系。中國的制革工藝相傳出現于黃帝時代，到商代有了初具規模的制革業。直到現代，在寒冷的格陵蘭和阿拉斯加等地居住的因紐特人，傳統上仍翻滾拍打并用尿液浸泡海豹皮，后用牙齒咀嚼，待其柔軟再用脂肪來鞣制。

在《西游記》成書的明代，制革技術又發展得怎么樣呢？明末宋應星的《天工開物》中對此記載比較詳細。他介紹了“東北三寶”之一貂皮大衣的來歷，稱60多張貂皮才能連綴成一件大衣，當時售價50多兩銀子，相當于今天的兩三萬元錢。

書里還介紹了貴族穿的羔羊皮、窮人穿的老羊皮、做鞋襪的麂子皮、價格低賤的豬狗皮、特供皇帝穿的金絲猴皮、猞猁皮，以及“殺生盈萬，乃得一裘”的天鵝絨等。孫悟空獲得的虎皮，被認為擁有最美麗的花紋，適合威武將軍穿用，顯然這也很符合悟空的特點。

《天工開物》還記述了皮革生產的具體工藝：“麂皮去毛，硝熟為襖褲。”所謂“硝熟”，指的是用芒硝（主要成分為硫酸鈉）和面粉來鞣制加工皮革的方法。這種“硝面法”當時已沿用數千年。《西游記》第四十二回里，孫悟空與觀音乘蓮花渡海時，擔心跌下水去，“濕了虎皮裙，走了硝，天冷怎穿”！這是因為芒硝易溶于水，虎皮裙浸水后，芒硝溶解流失，皮革會恢復成生皮的硬態，難以再使用。可見取經路上幾番寒暑，悟空不知何時把虎皮裙做了改進，而且對這件衣裳還挺愛惜。

作為現代人，我們應該認識到穿在身上的動物皮毛背后，是萬物生靈的巨大痛苦。為保護環境和野生動物，應盡量避免購買皮草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