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競爭性合作改進內卷下的學校德育

黃威

【摘要】在過度競爭較為普遍的氛圍下，學校德育或多或少地陷入內卷的困境。倡導競爭性合作，有望改進困于內卷的學校德育。競爭性合作要求既尊重每一個學生的個性化需要與合理訴求，也將個體有機地融入到集體之中，更好地自我實現和創造價值。為促成競爭性合作，我們需要更新觀念、優化環境和回歸人本。

【關鍵詞】競爭;合作;內卷;學校德育

據2022年3月25日百度指數數據分析平臺顯示，“內卷”一詞最早在2020年4月13日開始出現于網絡并迅猛攀升，網絡和手機搜索指數一直居高不下甚至在3月16日全網搜索高達3010078次;近一周即3月18日至24日的日均搜索指數為333681，同比增長261%，環比增長28%。可見，“內卷”之風依然強勁。教育置身其中甚至一度成為風暴眼：“雙減”政策或多或少與教育內卷尤其是智育的內卷直接相關。那么，中小學德育呢？

過度競爭下的內卷

首先，學校德育的外部環境加劇內卷。在應試教育仍占主流的大趨勢下，作為一門專門學科（課程）而開展的德育有被迫應試化的傾向。德育課程有集中、高效等優勢，但德育課程的應試化將削弱其優勢卻強化其固有的問題如不夠重視學生道德批判能力的培育和缺乏道德實踐的教育等。內卷的英文是involution，從詞根和前綴來看，本意應為“退化”。應試教育強化了學校德育課程的固有缺陷，的確可視為一種退化，而這種退化是被動的。于是，“內卷”替代“退化”成為involution的對應詞——中文語境下，內卷更傾向于一種被迫的、不自覺、不自主的群體性退化。

其次，學校德育與智育之間的競爭加劇內卷。作為五育之一的德育，理論上是五育之首、育人之本。但實際上，由于智育最易于培訓和考察，長期以來“一枝獨秀”。這種“一枝獨秀”意味著在五育的“競爭”中，其他四育被內卷了，包括德育。相比體育、美術等科目偶爾被語數外擠占課時的情況來看，德育課程似乎還算幸運。但幾乎所有中小學尤其高中對于主科在師資和各種資源上的傾斜也必然擠壓德育課程的生存和發展空間。

最后，學校德育在實踐的過程中也存在著一定程度的內卷。如學校道德行為的教育經常通過樹典型、學先進的方式進行。這樣有利于激發學生的競爭意識和參與興趣，從而達到一定的效果。但過于強調競爭，有偏離德育目標甚至適得其反的風險：在學校教育中，由于孩子們道德負擔過重（如不少小學生做好人好事比不上別人時就會有羞愧感）而作虛假道德言行表演的現象相當普遍，改革開放前尤甚。

二、競爭與合作相關分析

無論是外部環境、五大教育內容之間還是德育實踐過程，都存在表現各異、程度不一的內卷。這些內卷至少部分地來自過度競爭乃至惡性競爭。然而客觀上人類資源的相對有限導致競爭不可避免，教育作為人類重要的社會活動，自然也不例外。但如果人類和動物一樣只有競爭、完全弱肉強食，則人類與動物沒有本質差別甚至早已自取滅亡。人之所以為人且站在地球食物鏈頂端，至關重要的一點在于人類善于合作。除了資源有限，每個人的天賦、興趣、需求、欲望等等都不一樣，這些也導致競爭的存在。既然競爭必然存在，合作又至關重要，那么，如何看待和理解二者的結合呢？我們將二者排列組合，可得四種情況：有競爭無合作、有競爭有合作、無競爭有合作、無競爭無合作。

限于探討的主題，我們先去除無競爭無合作的情況，因為這意味著沒有關聯或互動極少且與內卷無關。接下來，我們看無競爭有合作的情況：如果把教育教學過程看作師生合作的過程，那么一般的教育教學可近似地理解為無競爭有合作的情況。這種情況在教育領域普遍存在但與內卷關聯不強，且在有些時候由于學生的注意力轉移或減退而接近無競爭無合作狀態，由此，我們也不再討論。

接下來，我們重點分析包含競爭的兩種情況。首先，競爭可分為良性與惡性兩大類。惡性競爭必然導致內卷，如鄭也夫提出的學歷軍備競賽、劇場效應、囚徒困境等。惡性競爭而無合作的情況可能導致最嚴重的內卷甚至敵對，如與全世界為敵的極端恐怖組織。惡性競爭而有合作則可能先內卷第三方再拖累自身，典型的事例如美蘇爭霸：兩者既進行惡意軍備競賽，又通過聯合國等渠道進行有限的、自利的合作，但這種爭霸與合作給其他國家和地區帶來痛苦和傷害并最終拖垮蘇聯、拖累美國（陷入越戰泥潭）。學校環境相對簡單且幾乎沒有重大的直接的利益沖突，社會領域極端的惡性競爭在校園并不多見，因此，惡性競爭的情況不再展開討論。良性競爭無合作的情況則在校園內較為普遍，如錢理群提出的“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以及古人所謂“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等。有競爭無合作是當前學校德育面臨的主要問題之一，正是這種狀態導致前述不同表現和程度的內卷：假設大家都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劇場效應和囚徒困境必然一再上演乃至升級、泛化，最終大家都被“卷”進去，造成極大的人力、物力、財力、智力等資源浪費。

面對內卷，有競爭有合作可能是一種較優的選擇。競爭有良性與惡性之別，前文已述，惡性競爭也可能有合作，但往往只能滿足短期、局部需求且易導致不良后果。考慮到德育的特點和學校環境，我們主要探討良性競爭下的合作。根據合作意愿的不同，大致可將合作分為自愿合作與分派合作兩大類。良性競爭下的分派合作在體育訓練和比賽中比較常見，尤其是集體項目中。良性競爭下的自愿合作是理想的競爭性合作模式，因為“通過道德教育培養合作習慣，不是要培養服務、妥協的人，而是追求互惠原則上的合作。道德教育的出發點就是基于互惠的合作習慣的培養。”分派合作在比賽、競標、戰爭等高競爭條件下有其合理性且往往能達到預期效果，但在學校這種低競爭環境下，分派合作的合理性大大降低，而分派帶有的強制性則很可能挫傷參與者的積極性并影響長期合作的意愿和預期。相比比賽、競標、戰爭，學校生活恰恰是具有一定的長期性的，長期合作成為可能且有必要。由此，在良性競爭條件下尊重個體意愿，促成自愿合作將可能最大限度的改進內卷下的學校德育。

三、競爭性合作何以可能

競爭性合作可能成為改進內卷下的學校德育的較優選項，那么，廣大的中小學德育工作者們如何在德育過程中促成競爭性合作呢？我們試著提出以下三點思考，具體的操作則需要因人、因時、因地制宜且屬于工程思維領域，為避免理論思維對工程思維的僭越，以下僅作理論性的探討：

首先，更新觀念。中國傳統觀念里似乎是不提倡競爭，反而推崇謙讓的。政治上有禪讓制，文化上有崇尚小國寡民的道家和提倡“兼愛非攻”的墨家，生活中有踐行尊老愛幼、人倫有序的儒家傳統。然而實際上，中國古代社會自秦朝建立以后，一直是“外儒內法”的。法家強調競爭，甚至不惜以惡性競爭來達到目的。“外儒內法”給人“不爭”的印象，實際卻暗含惡性競爭風險：惡意舉報、不守規則等現象屢禁不止且不利于社會風氣和學校德育。由此，我們應承認競爭的合法性與合理性，正視競爭的意義和價值。同時，盡可能的減少惡性競爭而促進良性競爭。惡意舉報、不守規則是損人利己的行為，錯不在利己而在損人。損人顯然不道德，但利己長期被傳統思維默認為不良乃至有害。實際上，將“利己”在理論上界定為中性詞對還原道德的本義至關重要，也是為“利己”正名的必要前提。承認利己的合理性，也就能夠正視競爭的合理性，進一步的，也能為合作提供真實、牢固的人性基礎。長期且優良的合作往往是通過利人來利己，利己之后更好地利人，正所謂“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其次，優化環境。近年，國家出臺“雙減“政策，引起教培行業震蕩和全民熱議。教培行業損失慘重，幾大巨頭股價暴跌，很多人面臨或已經失業。如此巨大的代價，映襯出國家對維護教育公平的堅定決心。新世紀以來，課外輔導的影子越來越籠罩在教育公平之上，加劇了惡性競爭，從而導致教育領域不斷內卷，“雙減”無異于對這種內卷的釜底抽薪，核心在于對教育公平的維護。同時，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推進，中國公民享受的自由越來越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也將自由寫入其中。公平和自由的大環境為競爭性合作打下良好基礎：公平是競爭保持良性的必要基礎，自由是合作自愿的重要前提。

最后，回歸人本。學校德育的內卷，除了上述原因以外，還與我們長期以來對個體有意無意的忽視有關。由于中國古代社會從血親氏族發展而來，同時加上早熟的種植文明，國人素來重視集體，蘇聯馬卡連柯的集體教育思想在中國流行并非偶然。重視集體有其必要性和優勢，然而隨著科技的飛速發展和現代化的不斷演進，過于重視集體有可能誘發德育中的虛假表演和惡性競爭，如“輕傷不下火線”、“帶病堅持上班”等。這些內卷現象的出現，至少部分地源于我們對個體正常需求和欲望的壓抑乃至忽略。如身心健康、個人隱私、休息娛樂、社會交往等等。馬克思將人類社會的歷史形態分為三大形態：“人的依賴關系”“形態”、“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形態和“建立在個人全面發展和他們共同的、社會的生產能力成為從屬于他們的社會財富這一基礎上的自由個性”形態。對照來看，我們可能處于從第一形態向第二形態過渡期。如是，強調個人，強調人的獨立性，正當其時。總之，學校德育應回歸人本并與時俱進地更加關注個體。當然，關注個體并不意味著忽略集體。競爭性合作也需要集體作為依托，否則，與誰合作？

結語

學校德育有其自身的局限性，因為學校環境相對穩定、可控、單一，以課程為主的學校德育方式使得這種局限性更為凸顯。由此，在德育實踐中激發、引導和促成競爭性合作除了有助于改進內卷下的學校德育，也可能有利于學校德育的自我突破與整體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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