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火

汪群

那年五月，我家也使用上了管道天然氣。

安裝師傅把我們夫妻倆都叫到廚房里：給你們指導一下怎樣正確使用管道天然氣。

張師傅把操作要領和需要注意的安全事項都講得清清楚楚，我們夫妻倆當然也聽得明明白白。這是師傅怕我們年歲大、記性差，所以讓夫妻倆都在場，今后可以相互提醒，做到正確使用與安全防范。

“咝咝……”安裝師傅輕輕旋轉了一下天然氣閥，純正的藍色火苗就跳將出來了。妻子有點小興奮：“我這一輩子用了許多種的灶火，想不到還會像大城市一樣，用上了管道天然氣！”

灶火，無論過去、現在，無論城市還是鄉村，從柴、煤、液化氣，再到天然氣，每家每戶的日常生活都與它形影不離。因而，每個人對“灶火”，都會有切膚感受和不解之緣。

1962年，5歲的我隨父母下放到了農村安家落戶，從此過上了種稻種菜、養豬養雞的田園生活。我們扎根的鄉村叫“雙河”，兩條清澈的溪流穿過整個村莊；隔壁有個村子還叫“萬畝”，萬畝稻菽隨風翻涌，如金色波浪。

我們的村是平原地區，不叫“山里頭”，俗稱“田畈里”。所以，近處沒有山，只有向四周的遠方眺望。當然，我們這個縣還是典型的山區縣，如今的植被覆蓋率達75%，森林覆蓋率也在71%以上。

村、隊，雖然沒有山，但家家戶戶的灶臺可要天天生火啊，習慣的是炊煙裊裊，象征著農家生活的紅紅火火。

上世紀60年代，家家戶戶都建有一臺用泥磚壘筑的“兩眼灶”，即分設兩個灶火口。灶面上，置放一大一小兩個鐵鍋，大的可以燒煮量大的食物，小的可以炒菜和煮飯。兩個鐵鍋的中間還配上一個湯罐，湯罐里的熱水可以洗臉、泡腳，利用上有它的合理性。但這樣的灶臺，不省柴，可以說它是噬柴如“虎咽”。

那時，農家大人天天忙完生產隊里的集體活，還要拖著疲憊的身子去打理自留地上的菜園子。農家小孩放學回家，除了幫助采集豬草，還要幫大人往灶臺的火膛里添柴火。

往灶臺的火膛里添些什么柴火？一年之中還會有變數呢。夏收夏種的“雙搶”到了，就會從田頭將分配到的麥秸稈、稻禾稈擔挑回家，趁烈日下將它們進行及時翻曬。干燥后的麥秸稈、稻禾稈，還有雜草、樹葉，也就成了煮飯、炒菜的主要柴火。

記得很清楚，我上小學時，早晨起來，悄悄地把父母的泡飯或年糕等早餐煮好。在往灶口送柴火時，就不能輕易離開一步，這頭將點燃的麥秸稈、稻禾稈往灶火膛里送，那頭就要緊緊地把柴火跟上，怕熄了灶火會影響燒煮的時間與進度，還擔心自己上學會遲到。如果想炒一個蔬菜什么的，一個人顧上灶臺就顧不上灶火口，常常火了熄，熄了火，弄得焦頭爛額。有時，母親說她來炒個青菜，我就可安心地往灶火里源源不斷地添上柴火了。灶火不熄，火候掌控，炒煮出來的菜肴也就地道、美味多了。當然，冬日里幫大人送“灶火”，近距離的那種紅紅火焰，驅寒取暖也是一件美事兒。

農村也講究科學種田。上世紀70年代中期，像稻禾稈什么的還做到了切碎后“返田”，增強土壤地力，這也是回歸自然的生態之舉。麥秸稈，還是一種優質的造紙原材料，農民將干燥、潔白的麥秸稈投售給國營大型造紙企業，還會增加集體和農戶的經濟收入。

稻禾稈還了田，麥秸稈成了造紙原材料，農民的“灶火”還需用柴，有的地方還悄然向“青山”索取。還沒有全面實行“封山育林”的那陣子，有的村民，利用木制車或拖拉機，向山區購買、拉回被砍伐下來的雜木柴火；少數村民，還貿然違規在他鄉山上亂砍濫伐。

小時候，我曾跟隨鄰里的大哥哥們趕上十幾里路，闖入不屬于自己村子的山上去砍柴。有一天，一同去的人員，一個個如隱身般鉆進了背陰山的櫟樹蓬里。他們的柴刀很鋒利，把一叢叢櫟樹斫下來時，不會有很大的聲響。而我個子小、氣力小，只得在通透的陽山崗上砍些矮小的雜柴。“咔嚓、咔嚓……”，我的砍柴聲如“敲鑼”一樣，一下子被傳得老遠老遠。很快，讓村子里的人發現了，我也只好草草收場，赤手空拳回了家。

那個時候，山林放松管理，恣意毀壞，山容山貌處處顯得光禿禿的。遇到臺風、雷雨時節，很多山體還出現了滑坡、泥石流和山洪暴發現象，有的地方還導致了家毀人亡。

70年代后期，我國將“3月12日”正式確定為植樹節，各地實行“封山育林”，專門成立護林隊，對成片的山林，還落實了專職山林看管員。從那時起，我與村里的青年們一樣，不再上山砍伐樹木了，還積極參加當地的義務植樹。每年的春天，我都會在自家的房屋邊種上幾棵心愛的樹苗。

大地涌來“綠色春潮”，山常青，水長流，也就真正保護了我們美好的家園。

山上的樹木禁伐了，我們村子里家家戶戶的“灶火”，在一段時期內還用上了煤球、煤餅，這樣也可以明顯減少山林被無辜破壞，森林和植被得到了有效的保護。

村民們還是做到了“廢物利用”，諸如農作物的黃豆稈、玉米稈、棉花稈，以及房前屋后樹上、竹子的枝丫，也會視為“寶貝”，滿足“灶火”。即使這樣，還是常常遇到青黃不接。可是，村民們不再為“灶火”問題向綠水青山“要糧”。

居家的“灶火”得到了極大的改善，我們鄉村與城里一樣，家家戶戶先后用上了煤氣、液化氣。家里的土灶，一下子變成了漂漂亮亮的煤氣灶。

如今，鄉下人也使用上了天然氣這種優質的“灶火”，一條條管道接進了尋常百姓家。這種“灶火”，更加高效、潔凈，是綠色能源，實現了家庭生活現代化，村民們說，現在哪有城鄉差別啊！

我們夫妻倆每當看到碧綠的“灶火”時，仿佛也看到了家鄉連綿起伏、清波蕩漾的大竹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