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武林
立冬的前一天,北京的天氣突然變得陰沉沉的。
我從鄰居那里借來了一個小小的鐵鎬。我那個工兵用的小鐵鍬,已經(jīng)變成了二分之一的殘疾,再使用一次,恐怕就變成兩半了。我心里苦笑,從小到大,自己用什么東西都費,只知道使用蠻力,這個習慣很難改變。大大小小的鐵鍬,已經(jīng)讓我使壞了四五個。鄰居的小鐵鎬,很像山里藥農(nóng)采藥時使用的工具,非常適合用來挖鬼子姜。
是的,我要開始挖鬼子姜了。立冬之后,如果土地結(jié)冰,挖鬼子姜可要費大力氣了。
鬼子姜只剩一小片了。左鄰右舍都反復建議,讓我以后不要再種鬼子姜了。大家都討厭這高高大大的、瘋長到二層樓一樣高的家伙。我惦記著遠在福建的朋友,她喜歡,為了這份友情,我頂著壓力保留了一小片。有些長得太高了,我聽從鄰居大哥的建議,在鬼子姜即將開花的時候,我把它們攔腰剪斷,鄰居大哥的建議是,剪斷的鬼子姜在地下可以繼續(xù)生長。瞧著這些殘梗,我想證明一下鄰居大哥的建議是正確的,所以,我先開始挖這一部分。
鐵鎬挖了幾下,我倒吸了一口冷氣,心里暗暗叫苦:壞了,被剪斷的鬼子姜,下面幾乎沒有塊莖的果實。至少,在鬼子姜的上面枯萎的時候,下面就停止了生長。鬼子姜是非常好挖的,如果土質(zhì)松軟的話。它像土豆一樣,幾乎沒有深過一尺的。它的塊莖,基本上都分布在鬼子姜根部的周圍,就像溫暖的一家人似的。當我挖出一塊的時候,一絲幸福的微笑就掛上了我的嘴角。這是幸福的喜悅,收獲的快樂。這種收獲的體驗,在鄉(xiāng)下,我體驗過很多次,摘棉花,割麥子,掰玉米,挖紅薯,沒有親歷過這樣的勞動場景,是無法真正領略到這份快感的。而我收獲鬼子姜,和收獲莊稼的感覺是沒有什么區(qū)別的。
今年的鬼子姜,比往年收成幾乎要少一大半。不僅僅因為雨水太多的緣故,更主要的是我種植的面積減少了許多。但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今年的鬼子姜,似乎比往年的塊兒大。若非它的形狀不是圓形的,那么它和生姜簡直是一模一樣了。也難怪,無論是洋姜,還是鬼子姜,它的名字都帶一個“姜”字。不過,這是形象化的一種稱謂。
我種鬼子姜的這一片地,土質(zhì)非常糟糕,地下磚頭和瓦塊,以及石頭,好像挖之不盡,棄之不絕。加上窗外做防水處理,更換管道,又增加了建筑垃圾的數(shù)量。板結(jié)的石灰層,像巖石一樣層層疊疊。我不斷更換新土,簡直像愚公移山一樣,耗費了許多精力和體力,但依然不能做到煥然一新。我刨開一棵鬼子姜之后,驚奇地發(fā)現(xiàn),在板結(jié)的石灰層下面,有一塊像嬰兒拳頭一樣的鬼子姜,像睡著的嬰兒寶寶一樣。我差點沒叫出聲來,哎呀,這果實的生命力太頑強了。如果土質(zhì)松軟,隆起的小土包,或者是有裂縫的土層下面,一定有鬼子姜的果實。如果土質(zhì)不好,只能靠順著結(jié)果實的須根往下挖了。不過,這要耗費更多的力氣了。
我想象不到自己的樣子,但一定很可笑吧。我像一個淘金者,心里開著花,眼里冒著光,執(zhí)著而頑強地刨著鬼子姜。也許,更像一個山里的采藥人,小心翼翼地開掘著。碰傷或者碰壞了一塊脆生生的果實,心里就哆嗦一下,感覺很懊悔。植物生長不易,收獲更要加倍小心。刨著刨著,我感覺腰部有些酸疼。當我直起身來,才感覺到腰部像失去了知覺一樣。哎喲,割麥子彎腰太久的感覺和現(xiàn)在的體驗何其相似。不過,那個時候年輕,站一站,很快會恢復體力,而現(xiàn)在,我站起身來就不想再蹲下去了。我瞇著眼睛,瞅著太陽,苦笑。這時,我差不多感覺自己的身子像金屬做的了,如果再彎下去,恐怕就要折斷了。沒辦法,我只好坐在地上,一下一下細心地刨著。
一上午的勞動,讓我收獲了沉甸甸的兩布袋鬼子姜。雙手拎著布袋,簡直像是凱旋的戰(zhàn)士,帶著滿滿當當?shù)膽?zhàn)利品,所有的疲勞一掃而光。
吃過飯,幾乎從來都不午休的我,竟然一下子睡到下午四點。真慚愧。
下午,我強打精神,把最后的一點鬼子姜刨完,又收獲了一布袋。
雖然今年的收獲從數(shù)量上和重量上都比往年要少許多,但今年的果實壯碩程度超過以往,這是很欣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