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霖

少年時,南沙于我,是擁有一片海的地方,遙不可及;中年時,南沙于我,是一個有故事的城市,很多秘密就發生在它的大街小巷里。
從貴州來南沙三十年,慢慢走過歲月,身邊的事物不知不覺流轉消失,幾乎沒留一點痕跡——那片香蕉地成了汽車城,那個渡口建起了鳳凰橋,那塊濕地成了國際金融論壇(IFF)永久會址,那個曾經任職的單位拆得灰飛煙滅,物非人散……
第一次走出廣州站,我對眼前的一切感到迷茫,突如其來的街道、樓房、廣告、汽車、警察、乞丐,雖然手里拿著地圖,但對于要去的地方模糊不清。即便如此,也不愿意在這里耽擱時間,生怕錯過搭乘的班車。
真正的故事就藏在這些車水馬龍的人流里。我相信一個人從一個時間或一個節點走出車站,他的命運會有所不同。命簽注定,很多年后,有人會成為這座城市的主人,有人只是匆匆的過客。
在火車站我只記得一個地址,因為它是我暫時安身的地方。于是,湍急的人流中,我一路向南,沿著廣州—番禺—南沙的線路,不停地轉車,輪渡、摩的、行走,早上出發,到達目的地已接近黃昏。
整天面對的,不是滿地亂跑的螃蟹,就是綠野芬芳的田疇;不是滿眼金黃的香蕉樹,就是節節高升的甘蔗林。那些屋頂上密密麻麻、相互拼接和勾連的電視天線,如同暗碼一般,以隱晦的方式預示著即將發生的事情。
從喧囂的熱土到寂靜的水鄉,我開始眷念故鄉的藍天白云和人情世故,討厭這里灰蒙蒙的天空,有點狂躁的市民,理想并非生存的空間,心情抑郁得想自尋短見。
輾轉數年,心情驟變,或許是愛戀歸宿,或許是倦鳥知返,我沒有退路,終于安定下來。即便這城市依然那么水漫無邊,天還是一樣的灰沉,不過,看著街上迎面而來陌生又親切的面孔,我的情感存在其中。我們相遇在同一座城市,有著很多相同的記憶,這一切有必然的,也有意外的,但都是在南沙,與我們共同成長的城市。
在街上流連著,我漸漸喜歡上這座城市,喜歡它皮膚上的每個細節。盡管這一條又一條的街道上有那么多親切的缺點:墻壁上庸俗的廣告、河涌邊亂搭的茅寮、摩托車油門的轟鳴、門窗里飄出的喧嘩,那些實實在在貼近著我們的生活,纏繞著這里每個人的感情和記憶,無論丑的美的,都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喜歡一個人,不是因為他跟你想象的美好相符,而是因為你的生活充滿了他的呼吸。這突如其來的感觸,或許有點愚鈍,卻溫馨。
一路走來,如今的南沙已不再是一座簡單的城市,它是大灣區里的一束光、一片影、一道虹,在經濟大潮中縱橫捭闔,寫意芳華。在它的每個角落,不是綻放燦爛的花朵,就是藏著經典的嶺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