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悅小記

劉爽

2021年最后一個月，做好了迎接“千年寒冬”的準備，60多盆多肉早已被母親請進溫室，她生怕哪天晚上氣溫驟降，凍得化了水。

母親在我這兒住了大半年，總嚷著要回去。夏季，比起舒適干燥的北方，她很不習慣悶熱潮濕的江南;冬季比起有地熱的東北老家，她更不習慣陰冷黏濕的南方。人總是這樣，無論走多遠，家都是最溫暖的地方。白日里，我總是把肉肉們請出溫室，小小的它們，在冬日里愈發瑩潤、光亮，絲毫不懼寒冬的到來。但寒冷未如約而至，午后的陽光異常溫暖，暖得人或人心似罩上了絨絨的金綢，讓我一度懷疑，冬季就這般滑過了。這是溫暖的一個月。

“過了年吧！”我對母親說，“總得過了年再回去，等到春暖花開再走不遲。”說這話時，我把聲音壓得低低的。

我是個冷面孔，有時懶言，看著孤傲，其實心血是熱的，也最戀家。每到過年，我便像蠶繭一般把自己裹藏起來，嚼著遠嫁女兒的心酸。

母親坐在那張白色的吊椅上晃來蕩去，起身、抬頭、凝視，她突然對我說：“那就過了十五，過了十五我可真要回去了。”我說好，就過了十五。

2022年，已悄然到來。

暮靄沉沉，母親翻閱著《久悅記》，這是流瀲紫最新的一部散文、小說合集，一改往昔宮闈之斗，轉筆寫起了生活瑣碎小事，張愛玲的情愛故事、人生哲學恰到好處地流淌于字里行間，串起了大半部散文內容。不得不說，只有讀得通透了，才能這般信手拈來。顯然阿紫是祖師奶奶的小迷妹，而我卻是阿紫的小迷妹。

我同母親一樣愛看書，她同我一般愛看宮斗劇。當年，“也是極好的”“皇后殺了皇后”等經典臺詞被人們娓娓道來。謹慎黠慧的甄嬛、剛毅堅定的如懿，伴著電視劇的熱播，塵封的歷史上演著它變奏的色彩，世人的揣度綴滿了愛恨與情仇。而原著里華美的辭藻、考究的服飾等細節卻是最令人驚嘆的，咀嚼之后竟也效仿起來，寫了一些天馬行空的文字，身邊人大為夸贊，而母親卻說我的辭藻堆砌太嚴重。

真的，在氤氳濕冷的日子里，手捧暖壺，讀著阿紫的《如懿傳》，在爾虞我詐的“皇宮”里尋得些許溫暖，是大不可能的，而我卻偏愛這爭斗中的隱忍、堅韌、不屈不撓……

但也不是沒有一絲溫暖，哪怕只是嬛嬛當初的純情，哪怕是流朱護主的舍我，哪怕是凌云峰上二人短暫的相許，哪怕是鈕祜祿氏·甄嬛力薦四阿哥繼任，將弘曕過繼到果郡王一脈，遠離皇室的爭名奪利，總有點殘酷下生死別離的溫暖。

人性亦如此！

這幾年，由于一些原因，回家探親的次數越來越少，日復一日地工作，昔日容顏早已面目全非。曾經以為30歲很遙遠，回頭看看18歲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偶爾夢中回到大學校園，同室友們吵架、抱著拉丁舞教練痛哭……夢境里那般真實，醒來后還咂咂回味，逝去的青春時光是那般美好。

母親總是月月往我手里塞錢，還經常盤問這個月又花了多少，積蓄還有多少。我的電話一響，她準說：“是快遞吧。”她像緊張多肉一般呵護著我，她定是怕我缺了什么。在母親眼里，我們果真是長不大的孩子。

我喜歡看阿紫的書，女子們在那個男權至高無上的封建社會里，為了博得丈夫的一點點愛，用盡各種方式，甚至是手段，拼得你死我活。而比起她們，我們卻幸福得太多，有愛自己的家人，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更有屬于自己的一份獨立，生活中那些所謂的苦與累，想想又算得了什么！我們充滿了勇氣，與世俗對抗，再不會束手束腳，活出了當代女性該有的體面和地位，堅毅、果敢、勤勞、智慧、善良……無人匹敵！于是，每看一章節，總忍不住要與母親說說。她最愛李延年的“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2022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心情平穩之余，更多的是珍惜當下、感動擁有。此時，挽著母親的臂肘，穿行熱鬧的街頭，談及午餐的美味，享受著她陪伴我的流金歲月。身邊雖無蠟梅幽遠的芳香，空氣中卻彌漫著嶄新的味道。

新的一年，總是讓人生出無限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