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浪微博│小玉玉寺人
上期回顧:白尋音的好友阿莫的到來,帶給她很大的安慰。在阿莫的提議下,她們暑假出去擺攤賺錢,喻落吟帶著同學光顧,看似戲弄,其實加錢買走了她們所有的東西。白尋音前去還錢,喻落吟拒絕,提議她幫自己輔導物理,兩人自此在圖書館開始了一對一補習。有一天,喻落吟突然邀請白尋音出去玩樂……
喻落吟的聲音壓得很低,但他清冽的嗓音就像一條細線一樣準確無誤地鉆進了白尋音的耳朵里:“看你什么時候回頭看看我。”從電影開始到現在快一個小時了,白尋音一直專心致志地看電影,他就這么沒存在感?喻落吟這種“控訴”的態度讓白尋音頭皮發麻,半晌后,她才默默地摸出手機打字:“我為什么要看你?”喻落吟覺得有趣,也拿出手機給白尋音發微信——之前用“補課期間方便聯系”的借口,他早就把她的微信要到手了。用文字溝通,那些有點不要臉的話說出來倒是輕而易舉:“之前跟女孩出來看電影,她們總是偷偷看我。”之前和女孩出來……他經常和女孩一起看電影嗎?她一瞬間想到了盛初苒。白尋音抿了抿唇,不知道為什么,第一次帶了些情緒地回他:“她們是她們,跟我沒關系。”發完,她就聽到男生似乎嗤笑了一聲。白尋音的手機很快亮了起來:“你是不開心了嗎?”不開心?她為什么不開心?一瞬間,那種不可言說的情緒達到了頂點,白尋音面紅耳赤地站了起來。她不顧電影還沒結束,也不顧喻落吟,自顧自地往外走。白尋音走得飛快,就像生怕喻落吟追上來一樣,后來甚至跑了起來,跑到了電影廳外的洗手間里。正巧這個時間其他廳的一個場次結束,洗手間里人不少,都在排隊。白尋音沒有上廁所的意思,她站到了鏡子前,有些麻木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她單薄纖瘦,眉目生冷,是個看起來就很沒意思的陰郁少女。有盛初苒那樣明媚又熱烈的“小太陽”環繞著,喻落吟為什么要來招惹她?
那天在電影院不歡而散后,兩個人幾乎沒有再見面。
白尋音把練習冊還給了喻落吟,在剩下不到半個月的暑假里沒有再去那個圖書館,縮在了家里當“蝸牛”,借此無聲卻鮮明地表達自己的態度。
“你們是學生,就應該干學生應該干的事情。”
——這句話聽起來很普通,卻是大實話。
白尋音刻意讓自己忘了和喻落吟相處的那些日子,要說還人情,她也還完了。
只是理智上想得很明白,情緒上卻還是有些低落。就連心大的阿莫,都能看出來她最近心情不太好。
“音音,再過兩天就開學了,你真不出去玩啊?”阿莫來白尋音家里找她,無聊地玩著她桌子上的掛件,不解地問,“你最近怎么一直待在家里?心情不好嗎?”
白尋音垂眸不語,長長的睫毛微微顫了一下。
她細長的手指握著筆,筆尖在白紙上停留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該寫些什么東西。
阿莫不懂,白尋音其實不敢出門。
一出門,白尋音就會看到小區門口的公交車站,想到之前她坐著公交車去找喻落吟的那段時光。她一直記得圖書館里那些暖洋洋的下午,松香木格子間的桌子、凳子,他們一起做題,用微信交流的場景。這個暑假林瀾難得很少下雨,每一天都是干燥且溫暖的。只可惜,她和喻落吟探討題目的微信聊天框,現如今停留在了一周以前。
那是喻落吟發給她的最后一條信息,那么疏離又懶散的人,語氣似乎都隱隱帶著些克制的慍怒:“白尋音,你躲著我干什么?”
她沒回,這條信息就像陳舊的木屑,就那樣躺在角落里了。
從上學開始,白尋音就不像別的小孩那樣在歷經了假期之后排斥上學。哪怕是后來在三中受到了同學欺凌,她也從來沒有過“不想上學”的想法。
暑假過后,白尋音第一次有了不想去上學的想法,她有點害怕在學校見到喻落吟。她莫名有些心虛。到了開學這一天,白尋音穿衣服、吃早餐,不自覺地磨磨蹭蹭,最后阿莫都到樓下扯著嗓子喊她了,她才在季慧穎有些詫異的催促中下了樓。
“音音,快點!你今天怎么這么慢啊?”阿莫急急忙忙地拉著她去坐公交車,絮絮叨叨地抱怨,“平常都是你催我,今天怎么改成我催你了?”
還好有阿莫,嘰嘰喳喳的,多少緩解了一點她焦慮的情緒。
白尋音自己都覺得奇怪——她明明沒做什么虧心事,卻總感覺心里七上八下的。
“對了,音音。”下了車走在去學校的路上,阿莫又丟出來一個“重磅炸彈”,同白尋音小聲地說,“我聽說咱們高三可能還要分班哎。”
白尋音一愣,有些詫異地望了過去,眼睛里似乎在問:真的假的?
“據說是真的呢。”阿莫故作神秘,搖頭晃腦,“好像是要搞兩個尖子班,沖刺頂尖大學的那種……哎呀,你懂的。”
高三的精英班,不少學校都有,只是三中之前從沒搞過。白尋音皺眉思索著,又覺得無所謂,仔細想想甚至覺得挺好的——要是分了班,她就不用繼續和盛初苒一個班了。
正當她東想西想時,耳畔傳來阿莫有些驚喜的聲音:“啊,你是上次在游樂場套圈圈那個男生嗎?好巧啊!”
白尋音一愣,倏地抬頭,就看到喻落吟和黎淵兩個人站在學校門口,校服袖子上戴著周紀檢查的袖標,顯然是被派來檢查學生證的。
早晨的陽光十分燦爛,透過樹葉斑駁地灑在少年的身上,像是給他鍍了一層細碎的光。
喻落吟烏黑的頭發比起之前短了一些,劉海卻依舊落在額前,一雙黑眸深不見底,面無表情地掃過來的時候,白尋音只覺得呼吸都變得有點困難了。
而喻落吟只說了三個字,聲音又輕又淡:“學生證。”
白尋音回神,忙把書包拿到身前,低頭翻找自己的學生證,不自覺地有些手忙腳亂。
時隔小半個月再次見到喻落吟,由不得白尋音不緊張。
她哪里知道,喻落吟垂眸掃了眼,就把她書包里的東西“視察”了個遍——書、水杯,沒多余的東西,簡單又干凈,就像她這個人一樣。
好不容易找到藏在夾層里的學生證,白尋音連忙遞給他看。
喻落吟掃了一眼,皺了皺眉:“封皮壞了?”
嗯?白尋音發怔,她之前的確是不小心把學生證弄壞了一個小角,但是……
“壞了就是不合格,沒收。”喻落吟從少女白嫩的指尖里抽出學生證,堂而皇之地“占為己有”,順便找碴,“等我換一個新的給你。”
“行了。”喻落吟又上下看了一圈白尋音身上的校服,才“大發慈悲”地一點頭,“進去吧。”
白尋音臉上有些燥熱,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今天是升入高三的第一天,不上課,我有一些事情要宣布,同學們可以拿筆記下來。”
每次開學第一天,按照慣例都是打掃衛生,發新書,然后班主任在講臺上講一堆校紀校規后放學回家,讓學生們為之后的學習生活養精蓄銳。
只是今天申郎麗說的事情,讓大部分學生有些意外。
“高三之后咱們班還會進行一次分班,優勝劣汰的道理大家都明白吧?你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成績好的進入尖子班,剩下的人不該好好想想嗎?”申郎麗說話并不客氣,甚至可以說是冷嘲熱諷,“現在知道驚訝了?成績差的是不是有些失落?平時都干嗎去了?考場如戰場!高中就是人生中的一個大坎,不認真對待能行嗎?一個個的平時都不努力!收拾東西,放學!”
于是阿莫作為一個加入高三三班的新人,連個自我介紹都沒來得及做,就要面臨第二次分班了。不過她高一就是在三中讀的,也算老熟人了,倒也用不著自我介紹。
分班之前,大家還得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阿莫沒什么東西要收拾,就過來幫白尋音,她壓低了聲音,隱隱有些興奮:“按照成績,咱們估計就不用跟盛初苒一個班了。”
白尋音抿唇笑了笑,嘴角露出兩個小梨渦,黑眸中水光點點,像是流星打碎了揉在里面。
她和阿莫的成績都不錯,對于按成績分班這件事,她們都很開心。
正想著,書桌里的手機振動了一下。
白尋音拿出手機,見到屏幕上彈出來的“喻落吟”三個字就忍不住眉頭一跳。
“喻落吟是誰啊?”阿莫忍不住問,“咱們學校的?”
阿莫只高一在三中讀過,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天天跟白尋音在一起,對學校里那些所謂的“風云人物”自然也不是很感興趣,所以不知道喻落吟的大名。
她說話聲音也沒收著,引得周圍不少學生循聲望了過來。
盛初苒聽到后,連東西都不收拾了,三步并作兩步地跑過來,眼睛亮晶晶的:“喻落吟怎么了?”
阿莫看到她就覺得不順眼,雙手抱肩一挑眉:“跟你有什么關系?”
“寧書莫!”盛初苒見她陰陽怪氣的樣子,秀眉微蹙,大小姐脾氣立刻發作,“你什么意思啊?”
“我什么意思?”阿莫冷哼一聲,“聽不出來嗎?就是不想和你說話的意思。”
這嘈雜的教室讓人覺得厭煩極了。白尋音眉頭輕皺,胡亂地把書桌里的書裝進書包,然后背著書包用她那細瘦的身子擠開層層疊疊圍過來的學生跑了出去。
她一口氣跑到了教學樓外,站在花壇邊等阿莫。直到周圍清靜了,白尋音才點開手機看喻落吟剛剛發來的信息。很簡單,就一句話。
“放學后到后操場找我,一個人。”
白尋音很無奈。三中管理很嚴格,沒有學生證是進不了學校的,她不得不去,可一個人……
她斟酌著回道:“我得和阿莫一起回家。”
喻落吟回復得很快:“我送你回家。”
重點哪里是誰送她回去的問題?白尋音無奈地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給阿莫發了條消息告訴她一聲,然后轉身去了學校后操場。
三中高三教學樓后面有一大片雜草叢生的地方,學校沒雇人打理,野草瘋長。
空地上只有一個破舊的籃球場,男生們實在沒地方了才會來這里打球,旁邊有兩排階梯式的石椅。
驕陽似火,少年不怕熱似的坐在臺階最上方,他微微彎腰,手肘支在長腿上拿著一瓶水,搖搖晃晃的。
察覺到有人來,喻落吟抬起頭,就看到一身校服的白尋音正穿過一片野草向他走來。
可惜白尋音看起來并不打算跟他“溝通”的樣子,小姑娘板著臉,直截了當地伸出手——就差把“還我學生證”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好學生,想要學生證啊?”喻落吟多少有些氣,他兩只腳踩在下一級臺階的邊緣,差點戳到了她的膝蓋。
白尋音微微避開,垂眸點了點頭。
真乖,像只柔順的貓,喻落吟腦子里閃過這個念頭,越發想逗她。
“嗯,那你先坐下。”喻落吟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一副很是欠揍的樣子,“要不然不給你了。”
白尋音皺眉,只得不情不愿地坐在他旁邊。
“想要學生證可以,你得回答我一個問題。”少年輕輕嗤笑了聲,問出的問題卻相當直白,“你為什么躲著我?”
白尋音的耳根不受控制地一下子熱了,她即便低頭看著自己蜷縮起來的手指,也能感覺到近在咫尺的喻落吟正打量著她。
越想,她那白嫩的耳根便越紅。
白尋音硬著頭皮拿出手機,打了一行字發給他:“我沒有躲著你。”
“沒有?撒謊這習慣可不好。”喻落吟見了那行字,快被氣笑了,“沒有為什么不去圖書館,也不回信息?”
白尋音這些近乎無視他的舉動,把他打擊得不輕——他第一次主動去接近別人,誰知卻這么不招人待見。
這些問題喻落吟早就想問了,硬生生地憋到開學,等到了現在。
偌大的操場上陷入一片沉寂,安靜中,好似只能聽到彼此淺淺的呼吸聲。
半晌,白尋音才慢慢地打字告訴他:“我覺得我們沒有必要接觸。”
女孩子白皙的巴掌臉上神情認真,嘴角微微繃緊,發出來的話也是經過了冷靜的思考的……
這句話卻像根針一樣戳進喻落吟的心,疼過之后他反而平靜了。
沒必要?他的字典里還真就沒有“沒必要”這三個字。
只要是喻落吟打定主意想做的事情,那就是有必要的。
“為什么?你在生氣,是因為我那天說的話嗎?”喻落吟頓了一下,四兩撥千斤地轉移話題,帶偏了白尋音的思緒,“白同學,我是開玩笑的呀。”
他游刃有余的樣子讓白尋音有些不好意思,她木訥地回:“沒有。”
“可我覺得你那天生氣了,要不然為什么會突然不理我?”喻落吟忽然把微信翻出來,直到翻到看電影那天兩個人的聊天記錄,然后給白尋音看,里面赫然記錄著她當時說的話——“她們是她們,跟我沒關系。”
這是沉默的白尋音罕見地表露出的慍怒,此刻被迫回憶起來,她不禁一愣。
喻落吟給她看這個是什么意思?
“對不起,我說話有時不經過大腦。”喻落吟像是在道歉,嘴里不著調地說著,雙眼一直看著她,“她們是她們,你和她們當然不一樣。”
四下無人,但喻落吟還是刻意壓低了聲音,白尋音避無可避地聽進耳朵里——
“你是獨一無二的。”
趁著白尋音愣怔的瞬間,喻落吟湊到她耳邊,像是命令,又像是撒嬌地求人一樣:“白尋音,分班考試好好考,去一班。”
三中高三分尖子班的規定和別的學校不一樣。
高三一共十二個班,三百六十個學生,按照開學后的一次測評成績,前六十名分到一班、二班——全面為尖子生做針對性的沖刺教學。
雖然一班和二班都是尖子班,但兩個班的學習氛圍肯定是不同的。
白尋音一直在準備,要盡全力爭取進入一班。
之前幾次考試她的成績都在全年級前十名徘徊,只要正常發揮,去一班肯定沒問題,至于喻落吟……
白尋音沒想到喻落吟的成績居然比她還要好。
之前和喻落吟在后操場分開后,白尋音被火急火燎的阿莫抓回教室繼續收拾東西。離開學校之前,她鬼使神差地去了一趟老師的辦公室。
白尋音向申郎麗要了一份前兩年學校考試的大榜排名。
以前她只關注自己的成績,從來沒看過別人的成績,現在,她想看一下喻落吟的成績如何。
十分鐘后,她難得有些受打擊。
比起她每次考試全年級前十的排名,喻落吟從高一開始,每次的成績都穩定在全年級前三。哪怕考得最差的時候,他也不會掉落第五名以下。跟他比起來,她還差得遠呢。
白尋音蹙了蹙眉,澄澈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甘心。最可笑的是,喻落吟成績單上最優秀的科目就是物理,然后他還叫她幫他補習物理……這不是缺德嗎?
想起之前在圖書館的那小半個月,白尋音就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這直接導致在第二天的分班考試里,白尋音對待物理試卷最上心,她鉚足了勁兒仔細檢查試卷。
她想考過喻落吟一次。
白尋音將自己的物理成績和喻落吟的比對了一下,他也就比她高七八分。她覺得自己努努力,或許有希望超過他一次。
高度緊張地考完試之后,白尋音細瘦單薄的肩胛骨都繃得有些酸疼。她現在只想趕緊回家躺著,沒想到走出考場,迎面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驚得轉身跑開,但跑得再快也比不過個高腿長的男生。喻落吟終于在操場上追上了她,少女有些錯愕地回頭,見到喻落吟跟上來,不禁皺了皺眉。
“你這是什么表情?”喻落吟被氣笑了,一挑眉,“嫌棄我?”
白尋音的眉頭舒展開,她面無表情地別過頭去。
“干嗎不理人啊?這可不是好學生的態度。說說看,考試考得怎么樣?”
一說起考試,白尋音就更生氣了。
她拿出手機用力地打字,隨后舉到喻落吟面前:“你為什么騙我?”
看著小姑娘一本正經板著的臉上寫滿了單純又稚嫩的嚴肅,喻落吟笑得肩膀直發顫:“我什么時候騙你了?”
他這副“不知悔改”的樣子,登時讓白尋音更氣了。
“你的物理成績明明很好,為什么騙我給你補課?”明明她會做的那些題他都會,而她不會的那些他也會。仔細想想那小半個月里,實際上反而是喻落吟給她講題比較多。
喻落吟的“如意算盤”被當事人揭穿,他也不慌張,依舊閑適地笑著。他聲音慵懶,但態度認真,說出來的話讓白尋音心中“咯噔”一聲:“全世界都能看出來……我想和你做朋友啊。”
白尋音腦子里幾乎空白了一瞬間,她慌張地在手機上打字給喻落吟看:“我要回去了。”
“嗯。”喻落吟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只笑了笑,“走吧。”
說完,他就率先離開了。
白尋音怔怔地看著喻落吟高瘦的背影,一時間有些恍惚。一直以來,喻落吟給人的印象似乎總是校草、學霸、不好接近,真正接觸過他的人才會發現他其實比想象中更高高在上,不可靠近。
白尋音不是傻瓜,但是聽到喻落吟說想和她做朋友,她還是覺得不真實。她也說不清為什么,可能就是單純地不敢相信。
后來,白尋音偶爾會回憶起這天,才發現當初喻落吟只說了想和她做朋友,再也沒說其他話。
在四處飄著桂花香的九月,三中終于把分班一事搞完了。
喻落吟如愿和白尋音分到了一班,阿莫也擦邊進了一班,還有周新隨。
陸野和黎淵成績一般,他們只能被迫和喻落吟分開,不過喻落吟還是會定期給他們兩個扔卷子,檢查的時候動輒就“辱罵”一番。
九月的空氣柔軟潮濕,而高三的學生心里卻都凝著一團火,面對著幾個月以后就將到來的高考,他們緊張焦慮,甚至失眠不安。
一個班的同學當然是低頭不見抬頭見了,第一天選座位的時候喻落吟居然坐在了白尋音的后面,這段時間上課,她時不時地就感覺后脊梁骨被人戳了一下。
而每次她忍無可忍地回過頭去的時候,就看到喻落吟手撐著頭,正對著她笑。
少年那雙漆黑的眼睛微微彎起來就如同新月一般,眼中帶著光,幾乎照得白尋音無處遁形,而他卻顯得十分無辜。
算了,她惹不起躲得起。
中午吃的是阿莫從校外打包帶回來的魚香肉絲蓋飯,沒有魚,也沒有肉絲。
白尋音也不在乎,只是機械地咀嚼著,腦子里想著的是剛剛喻落吟靠近她的情景。
她發現自己好像麻木了,居然……沒那么排斥他的接近了。
“音音,離高考就剩下八個月了。”阿莫握拳,堅定地說,“我想和盛聞考同一所大學。”
阿莫的一字一句就像在無縫對接著白尋音的心思,像根針一樣扎進她的腦子。
考同一所大學聽起來很美好,那她呢?
她不敢細想……沒想到,后來她真的和喻落吟上了同一所大學,可她依舊沒有勇氣面對他。
白尋音從回憶里抽身,想到高中時的事情,她不由得有些恍惚。
三中管理很嚴格,她自然不會做些出格的事情,而喻落吟后來看她不為所動,便也作罷了。
余下的時光,大家都是在刷題復習中度過的。十二年的起早貪黑努力學習其實都是為了那兩天的高考,可真到了考試的時候,也覺得不過如此。
白尋音記得自己當時發揮得很正常,出了考場估了分,也就知道了哪所大學能上,哪所大學不能上了。她當時在北方工大和林瀾大學這兩個學校之間猶豫了一段時間,最后還是依著媽媽和外公外婆的意思留在了林瀾。
畢竟離家近,可以和媽媽有個照應,白鴻盛在醫院里有什么事情,她也能及時趕過去。
雖然她很想去北方,但想想幾千公里的路程,就有些退縮了。能在瀾大遇到喻落吟純粹是個意外,白尋音完全沒有想過喻落吟也會報瀾大,而且……他們在軍訓的時候就遇到了。
喻落吟報的是天文系,白尋音報的是物理系,按理說他倆是不會經常碰到的,可軍訓過后沒幾天,他就找上白尋音了。
白尋音還記得他在大學校園里跟自己說的第一句話:“你現在能談戀愛了嗎?”
她不確定自己當時臉是不是紅得厲害,但她知道自己落荒而逃了。
“喻同學,有件事校方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下午的課結束后,喻落吟被校主任于深叫到了辦公室。
于深是個年過四十的男人,由于一心撲在工作上,并沒有傳說中的幸福肥或啤酒肚,反而清瘦挺拔。
他看著喻落吟,笑瞇瞇地問:“下周將舉行新生大會,你作為學生代表上臺發言怎么樣?”
“我?”喻落吟有些意外,劍眉微挑,“合適嗎?”
其實他也不知道歷屆新生的代表需要滿足什么要求,但謙虛一下總沒錯的。
“當然合適。”于深敲了敲桌子,頓了一下,試探性地說起了別的事,“對了,你母親有時間過來講幾句話嗎?”
怪不得呢,原來是因為這個。
“這個啊,我也不知道,老師您也知道我媽最近進了科學院,一天到晚忙得腳不沾地。”
喻落吟嘴角那抹戲謔薄涼的微笑很快斂起,他聳了聳肩,輕佻地說,“不如老師您自己聯系她得了。”他和他媽十天半個月也不一定能見上一面。
于深看了看他,只覺得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行了,我會聯系你母親溝通這件事的。”他揉了把臉,又囑咐道,“但是你得作為學生代表上臺發言,回去好好準備稿子吧!”
新生大會當天是周末,干的無非是往屆干過的那些事情,走方陣,喊口號,發自肺腑地喊出宣誓詞……
只是這些白尋音都不用干。她占了不會說話的便宜,念不出口號,宣不出誓言,沒辦法跟著大部隊一起慷慨激昂。
輔導員經過考量,干脆就沒讓白尋音跟著走方隊,而是讓她去辦公室幫忙。
其實也沒什么忙可幫的,有專門負責搬桌椅的同學,走方陣時在隊列前面扛旗的學生也都選好了。白尋音只需要幫著核對一下演講稿,在主席臺上擺好水就行了。
她從主席臺后面抱起一箱子的水,從巨大的展牌后繞過去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箱子里的水掉了幾瓶到地上。
學校里學生多,磕磕碰碰是經常發生的事情,白尋音沒太在意,連忙蹲下身撿瓶子,眼前卻出現了一雙高跟鞋……高跟鞋?
“沒事吧?”一道干練中不乏柔和的女聲在白尋音的頭頂響起,隨后一雙纖纖素手幫著白尋音一起撿地上的水瓶。
白尋音聽到這陌生又熟悉的聲音愣住了,急忙抬頭看著剛剛不小心撞到的女人,一向內斂的她難得有些喜形于色。
眼前的女人穿著一身絳紫色的套裝,身材凹凸有致,白皮紅唇,看著像四十多歲,臉部卻保養得極好,一絲皺紋都沒有。
她低頭的時候,及肩的卷發擋住小半張側臉,白尋音忍不住一個勁兒地看。
而女孩亮亮的眼睛也讓女人有些意外,她幫著撿完水瓶站起來,素白的手微微拍了拍剛剛因為疊起而發皺的裙角,彎起眼睛和善地問:“同學,你怎么一直看我?認識我嗎?”
白尋音忙不迭地點了點頭,握著水瓶的手指不自覺地發緊,骨節都泛白了。
是的,白尋音認識眼前的這位女士——她叫顧苑,不僅是一位物理教授,還是一位在物理上研究成果頗豐的科學家,也是白尋音在學術上的“偶像”。她一直十分崇拜顧苑,不光在網上找她的講座聽,甚至買了顧苑出過的書、上過的雜志……就跟追星一樣。
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追的“星”有朝一日會出現在自己面前,而且如此猝不及防。
顧苑看著眼前激動得臉色緋紅的女孩就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她了然地微笑了下,聲音柔和地道:“同學,你喜歡物理嗎?你是物理系的?”
白尋音此時此刻真恨自己不能說話,她懊惱地咬了咬唇,只能不住地點頭。
“沒想到在這兒還能碰到認識我的學生,真榮幸。”顧苑眉眼大氣明媚,笑起來神采飛揚,她低頭看了眼手表,“真不好意思,我馬上要去你們新生大會上講幾句,沒時間和你交流了,小姑娘,我們有緣再見。”
顧苑說完,就有兩個穿著西服的領導過來招呼她。
“顧教授,請去上面坐。”
“顧教授,您今天能來,真是令我們學校蓬蓽生輝……”
在一派熟悉的官話中,顧苑被簇擁著走上主席臺,白尋音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一時間恍惚極了。
和顧苑的見面就好像一個夢一樣。白尋音一直夢想著去顧苑的公開課上觀摩,結果沒想到“夢想”實現得這么快。
鮮少有這么開心的時刻,她連水都忘了送,站在原地一個勁地傻笑,直到喻落吟來找她。
“白尋音。”少年帶著慍怒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躲在這里干嗎?”
白尋音有些錯愕地轉頭,就看到衣服拉鏈拉到一半的少年,他烏黑的短發微濕,劉海下一雙凌厲的眸子正瞪著她。
奇了怪了,喻落吟在生什么氣?她也沒有躲在這兒啊。
但白尋音此刻心情好,不想計較,她耐心地拿出手機來打字:“是老師叫我過來送水的。”
她打完,指了指旁邊桌上的一箱水。
“叫你一個女生送水?你們輔導員瘋了吧?”喻落吟嗤笑一聲,屈起手指敲了敲箱子,“你別管了,我幫你送,你回座位上坐著——你有座位嗎?”
白尋音一愣,遲疑地點了點頭。
喻落吟一挑眉:“那還不去?還想干苦力?”
白尋音無奈地繼續給他發信息:“可你不是要上臺發言了嗎?”
誰都知道,學校方面選的新生代表是喻落吟。
“嗯?”喻落吟又恢復了慣常的懶散樣,狀似漫不經心地問她,“這么關心我啊?”
不要臉。
白尋音耳根微紅,手指用力地打字,措辭僵硬:“所有學生都知道。”她才沒有刻意關心他呢!
喻落吟看著小姑娘微紅的耳根,也懶得計較她笨拙的辯解,只是輕笑了一聲,順著道:“好,是我說錯了,可我想幫你搬水行嗎?免得你遲遲無法回到座位上,錯過我的演講——那我講給誰聽?”
撩人的話他張口就來,卻每次都能讓人手心發麻。
白尋音一瞬間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怎么樣,剛剛偶遇顧苑的喜悅還在心里凝聚著,她似笑非笑,似惱非惱,一時間瞪著喻落吟的樣子好似嬌嗔。
“乖。”男生輕易地扛起箱子,轉身離開之前對著白尋音比畫了一下觀眾席的方向,嘴唇無聲地張合,等我。
許是年少輕狂的人都想玩一些浪漫,且都自大自戀,總之喻落吟想讓白尋音看著自己。
但能讓他有這種想法的人,一定是稍微重要一點的人吧?考慮到這一點,白尋音不自覺地微笑起來,對著喻落吟輕輕一點頭。
這是她第一次對著喻落吟做出近乎配合的舉動,也是第一次對他笑,象牙白的巴掌臉上,一雙桃花眼彎彎的,十分勾人。
喻落吟看著,不禁恍惚了一瞬,忽然之間就很想親她一口。
他的感情總是直白而熱烈,卻不得不克制著,因為他并不光明正大。面對白尋音的笑眼,喻落吟微微垂眸,嘴角勾出一抹微笑。
矛盾,卻克制。
上臺的時候,喻落吟心口滾燙。在萬千矚目中,他站在了主席臺上的麥克風前,臺下有數不清的學生,放眼望去烏泱泱的一片——他無法在其中精準地找到白尋音。
喻落吟頓了頓,清朗的聲音從麥克風里徐徐傳出來:“尊敬的各位領導、老師,親愛的同學們……”
其實他說的都是些套話,但他站在臺上,清瘦的身子挺拔如松,單手扶著麥克風不急不徐地講話的模樣實在是太好看了。
白尋音覺得,喻落吟似乎比太陽還要耀眼。他長得太俊了,太白了,光自然就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她坐在臺下的人群中,澄澈的雙眸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專注地看著臺上的喻落吟。只有在喻落吟離她很遠的時候,她才敢這么肆無忌憚地看著他。怪不得當初盛初苒會那么執著,那么多女生會喜歡他……喻落吟就像把全世界的光都抓在了自己的手心一樣,只是從指縫里露出來那么一點,就足夠讓人趨之若鶩。
這樣的喻落吟年輕、好看,又勢不可當,幾乎是所有女孩的夢想。
也是白尋音的。
在無人問津的內心角落里,白尋音終于忍不住投降認輸,承認了這一點。
或許她抵抗不了喻落吟。
發言一結束,喻落吟就下了臺。
其間,顧苑一直在主席臺上和各位領導講話,見到喻落吟的身影,她下意識地叫了一聲:“落吟!”
可喻落吟理都沒理她,頭也不回地跑了。
顧苑頓時有些尷尬,不過轉眼便鎮定地微笑起來,手指攏了攏耳邊的碎發,溫婉動人。
“顧院長。”旁邊的校長看到這一幕,有些尷尬地說道,“離得太遠了,喻同學可能沒聽見。”
“不管聽沒聽見,他都不會理我的。”顧苑倒是落落大方,直截了當地笑著說,“這孩子被我慣壞了,最近正在生我的氣呢,倒是讓各位看笑話了。”
幾位領導紛紛惶恐地附和——
“哪里哪里,能請到顧院長來參加我們新生大會是我們的榮幸。”
“就是,您百忙之中還抽空過來一趟,也是為了孩子。”
“我們學校里有好多學生聽過顧院長的講座……”
……
面對眾人的吹捧,顧苑淡淡地笑著,疏離又得體——一如她演講時的模樣。
而喻落吟最煩的就是她的這副模樣,他覺得自己母親“特裝”。所以發言結束后,他才會馬不停蹄地離開主席臺,以免被人叫過去扣上一個“顧苑兒子”的光環,被迫和他們虛與委蛇。
喻落吟只穿著一件簡單的白T恤,在眾人緊盯的目光中一路奔跑到觀眾席,精準無誤地跑到了白尋音所在的位置。
白尋音扭頭看過來,對上的就是喻落吟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她嚇得差點直接站起來,卻被所剩無幾的理智強壓在原地,只是呆呆地看著他。
她看著喻落吟因為剛剛的跑動而微喘,他俯下身湊到她耳邊,有些凌亂的氣息里帶著笑意:“走。”
他不想待在場館里聽顧苑演講,而想要離開。當然不能一個人離開,他還想帶著白尋音一起。
下期預告:
青春瘋長的時光里,耀眼的男孩和似真非真的曖昧情話最為動人。
幾乎沒有女生能抵擋這兩點,白尋音也一樣。
也許不管未來如何,她應該像阿莫說的那樣,勇敢一點,努力一點。哪怕她和喻落吟實際上天差地別,不管是家世、地位,還是身體健康……她連個健康的身體都沒有。
但喻落吟說了喜歡她,她就不想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