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穿“智能交易軟件”騙局

顧承驍

“光擎”雖然具有量化自動交易的功能，但遠不值得被害人支付高額對價。既無突出技術又無專業服務，為了虛增軟件的價值誘使被害人掏出真金白銀，不法分子在整個推銷過程中可謂全鏈條造假。

“智能交易軟件”高價低效

2021年8月的一天，36歲的王先生接到“光擎”智能交易軟件的推銷電話并添加了業務員聯系方式。對方自稱小曾，向王先生介紹了一款智能決策交易軟件——“光擎”，他聲稱，使用該軟件可以保證用戶在境外外匯平臺上每月賺取20%至30%的穩定收益。剛開始王先生并不相信，沒有過多理睬對方。但小曾堅持發送其他客戶的收益截圖和視頻，并不停灌輸“光擎”能夠幫助掙錢的信息，漸漸使被害人產生了興趣。后來，王先生被拉進一個“光擎”體驗版的社交群，群內不斷有人分享收益信息和金融資訊。一段時間后，王先生決定先試一試“光擎”的免費體驗版本。

在小曾的鼓動下，從未有過外匯投資經驗的王先生在境外平臺上注冊賬號并入金1000美元。隨后，業務員通過遠程操作在王先生的電腦上安裝調試了“光擎”軟件，并指導其進行操作。三天的體驗期很快過去，王先生發現賬號上確有一些收益，于是萌生了購買正式版軟件的想法。這時，小曾也適時地前來推銷，他建議王先生購買月版軟件，并告知名額有限預購從速。2021年10月12日，王先生以3299元人民幣的價格購買了月版“光擎”，同時簽署了相關合同。購買軟件后，王先生被拉入了另一個微信群聊中，此時他的身份已經變成了“VIP”。

三天后，還沒等月版軟件帶來收益，王先生的手機里就不斷傳來群消息。原來，VIP群里有“光擎”員工發送了一張“紅頭文件”，上面顯示：“光擎軟件新運行環境即將上線，即日起取消月度版本，僅開放年版和三年版”，并且號稱新軟件名額有限，“運行計算能力在當前基礎上提高10倍，賬戶風險降低50%，本次新環境研發立項至今耗資2億美元……”消息一出，引起了群內激烈討論，王先生在眾人的聊天中得知，自己剛買三天的月版軟件竟然馬上就要強制關閉通道了。由于其本人對境外平臺知之甚少，離開“光擎”軟件根本不會交易操作，一旦軟件通道關閉就意味著他的賬戶將面臨爆倉風險，于是他急忙找小曾尋求解決方案。

面對焦急的王先生，業務員早有話術應對，一邊稱月版通道要在新用戶全部升級完畢后才會再次打開，一邊鼓吹年版“光擎”的功能優勢，話里話外就是老版本不能再用了，客戶得再次掏錢購買新版。與此同時，VIP群里已經有人曬出購買軟件的轉賬截圖，這使得王先生下決心重金購買年版“光擎”。

王先生首肯后，業務員并沒有立即辦理買賣手續，而是繼續展開攻勢，大力推銷三年版“光擎”，稱優惠力度空前，只此一天。在小曾的軟磨硬泡下，被害人最終同意以分期付款的方式花77777元購買三年版“光擎”軟件。當天晚上，王先生透支本人和妻子的信用卡湊齊了首付款5.8萬余元購買軟件并簽訂合同。

王先生買下“頂配”軟件后，本以為終于能夠安心盈利，可沒過一周，業務員又帶來新的壞消息。小曾稱應總公司查賬要求，所有客戶必須趕緊支付尾款，不然就會強制停用軟件，甚至要面臨法院傳喚。這個消息讓被害人一時難以接受，但此時VIP群內的“演員們”又打起了配合，紛紛表示接到了一樣的通知，但“該花還得花”。看到大家有相同遭遇，王先生的不快稍有平復，最終他咬牙向朋友借款補齊尾款。直到2021年10月26日，民警聯系王先生稱其被騙，他才恍然大悟，趕緊到派出所說明情況。

該案移送上海市松江區人民檢察院后，承辦檢察官對涉案信息科技有限公司老板蔡某軒、IT部經理高某、技術骨干楚某宇等人進行訊問，發現所謂的智能交易軟件根本沒有所宣傳的那樣功能強大。

犯罪嫌疑人蔡某軒交代，公司是其2020年初買來的，公司設立IT部、市場部、網銷部、客服部等部門，專門經營智能交易軟件。在此之前他曾經營過另一家公司，從事一款名為“triangle”的智能交易軟件業務，后因負面消息纏身，公司關停。2020年中，“避繁就簡”的蔡某軒帶領高某、楚某宇等技術骨干重新開發一款可量化自動交易的插件——“光擎”。

“光擎”自動交易功能的實現關鍵在于系統算法，涉案公司通過半購買半研發的方式開發出幾套自己的交易策略，然而這幾套交易策略并沒有被用于正途——技術員楚某宇交代：“經理高某在我完成年版后，特地讓我再做了一套沒有策略的版本……有策略的軟件才可以自動交易，沒有策略是不能自動交易的。”

涉案公司在營銷過程中會根據客戶反應，給被害人使用空殼的月版軟件，客戶操作產生的盈余實際上是業務員利用后臺技術人為進行跟單產生的。業務員跟單使用一套較穩健的投資策略，能在幾天內保持一定概率的小額盈利。為了避免客戶長時間使用軟件暴露功能欠缺問題，公司要求業務員在4天的短期內鼓動客戶完成月版至年版的轉化。

一名來自江蘇的被害人對偵查人員說：“（光擎）沒有什么幫助，還是要看行情的。行情穩定才有可能賺錢，行情波動較大還是會虧損甚至爆倉，通過這個軟件來收回購買軟件的成本幾乎不可能，更沒有客服承諾的那樣穩定月收益到20%至30%。”

涉案公司在線上以直播授課方式推廣品牌，將無任何金融背景的推銷人員包裝成金牌講師，以“獲取聽課資格”的方式收集客戶信息，同時在線下利用信息技術四處收集客戶通信方式電話轟炸。在接觸客戶的初期，業務員極力吹噓公司實力，發送大樓外觀、辦公環境等圖片視頻，將公司包裝成為一家位于核心地段的規模企業。當被害人卸下部分防備后，他們會將話題轉移到“光擎”軟件，并發送大量虛假盈利截圖。業務員根據客戶感興趣程度，將對方拉入“體驗群”“VIP群”等群聊，在“群演員”的配合下精準下套。一般情況下，成功騙取客戶購買月版“光擎”后不久，業務員就會搬出一紙“紅頭文件”，以軟件升級、通道關閉等理由迫使被害人高價購買年版軟件，若對方分期付款，業務員會以公司查賬等理由進行逼單。

在模式化的騙局中，該公司還專門制定了超過4000字的話術本。話術本詳細列舉了多種對話情景和應對方式，甚至在制造“新版突然上線業務應接不暇”的緊張氛圍后，注明通話時機“電話掛掉，等10分鐘左右再打過去”和溝通情緒“熱情、激昂、時間緊迫、著急、必勝的決心、沖勁、狠勁”。

除了伶牙俐齒的普通業務員，負責建群的網銷部和負責PS圖片的美工部也在整場騙局中起到重要作用。犯罪嫌疑人黃某緣是網銷部門負責人，他交代：“每天的工作就是建群，根據市場部要求我們拉40名左右員工到群里，最后銷售把真實的客戶拉進群，每個這樣的群真實客戶就1到2人……”美工部員工張某旭供述，PS虛假收益截圖、客戶付款記錄、公司規模相關圖片、公司公告或“紅頭文件”都是其工作內容，稱“業務員會在工作群內發原圖和要求，美工要在5分鐘內響應”。

涉案公司依靠不法手段營銷產品，網絡上針對“光擎”軟件的投訴和負面帖子時有出現。為了不影響行騙，該公司花了大量精力處理負面信息，維護公司形象。公司IT部經理高某稱：“公司網絡運營專門負責處理網上的不利言論，有些平臺上有關于光擎騙人的內容，員工會拿公司營業執照向平臺投訴說是虛假信息。”在多數負面信息被抹除的情況下，只有個別客戶堅持維權到底或是選擇報案，公司這時才會與之協商退款。隨著針對“光擎”的負面消息越來越多，案發前，老板蔡某軒已經著手更換“馬甲”，變更公司名稱并營銷名為“啟明星”“斗牛俠”等與“光擎”類似的產品。

2022年1月，該案移送上海市松江區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承辦檢察官認為，涉案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使用假月版軟件引誘被害人試用，利用后臺營造虛假盈利能力，再通過PS、建群等方式強化“光擎”軟件可以帶來穩定收益的假象。

犯罪嫌疑人在取得被害人信任后，以系統升級、總公司查賬等虛假理由誘騙被害人購買年版軟件騙取高額對價，行為構成詐騙罪。2月17日，上海市松江區人民檢察院對蔡某軒等43名犯罪嫌疑人依法提起公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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